银行失窃了50万,没有人知道它的下落。一个名叫张村的人被刺杀,他和那50万,有什么联系?
秋雨凉凉。心理医生夏洛克坐在自己的办公室,抽完一支烟,穿外套,出门。雨丝像一层薄薄的雾,笼罩了城市的天空。夏洛克的头发和肩膀,瞬间有了微微的湿润。
不经意,他扭头,一条黑影一闪而过。
夏洛克停住,靠在路边的一个公用电话亭边,拿出烟点上。一口烟圈吐出去,在烟雾和雨雾中,他看见了一颗人头。在对面一堵墙边,斜挂着一颗人头,眼珠还在滴溜溜地打转。
夏洛克从容地迎着那双眼睛走过去,人头的后面,转出来一个身体。夏洛克看清了这整个人后将身体依在墙上,直视着眼前这个家伙:“喂,你为什么跟踪我?”
那家伙“咻咻”地喘着气,显得极为慌乱。老夏掏出一支烟给他点上。那家伙生硬地说:“我哪里跟踪你,我就是想看看心理医生长什么样儿。”
夏洛克嘴里的烟差点飞出去,他喷着笑意问:“怎么样,看了还满意吗?”
“我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好笑。”那家伙满脸气愤,觉得夏洛克的嘲笑是对他的羞辱。他低下头不说话,安静的空气里,只听见两支烟在雨雾里嘶嘶地燃烧。2分钟之后,他狠狠啜完最后一口,将烟屁股扔到地上,理直气壮地对夏洛克说:“明天我还来!”
这家伙语气灼灼,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这眼神,让老夏想起画家梵高在他生命的最后阶段拼命画向日葵的样子,梵高那时的眼神,就是这种空茫却又执着、涣散却又激情的两支火炬。
这种目光,是偏执狂的专利。
夏洛克的脸上又浮现出游戏般的笑容,说:“我不等你啊。”
第二天,在那个电话亭边,夏洛克与那家伙擦肩而过。老夏吹了一声口哨,没有理他。
第三天,在一家烧饼铺前,那家伙立在那儿,示威似的朝老夏扬头,老夏递给他一支烟。
第四天,在路边烟摊,他替老夏买单,买了一包烟。烟摊老板送了老夏一支打火机,上面印着一个露点女郎和一辆轿车,还有两个字“双马”。老夏转送给了他。
老夏就这样认识了他,也不知他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反正人家说过,只是来看看心理医生长什么样子,就给他看呗。回家的路上有个人跟着,也是个乐趣。
其实那家伙也并不令人讨厌,25岁左右,白白净净,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得出,也是一个严谨家庭出来的有教养的孩子。
两周之后,老夏在下班的路上不再见到他,那家伙消失了。
德国有句谚语:只发生过一次的事就像压根儿没有发生过。夏洛克有一刻有那么点恍惚,那家伙来过吗,好像从来没有到过这里。
一个月之后,公安局刑侦队华笙队长通知夏洛克,一起调查一个案子。
银行里失窃了50万,有一个经手人已经被捕,可他死活不承认是自己干的。找不到那50万,案子陷入了僵局。
夏洛克跟着华笙走进看守所的审讯室。夏洛克不禁错愕两秒,那个犯罪嫌疑人,正是一个月前天天跟踪老夏的那家伙。
“夏家奇,你把那50万弄哪里去了?”华笙几乎声嘶力竭。
“原来还跟我一个姓。”夏洛克心里想着,脸上却不动声色。夏家奇的脸色更加苍白,眼睛里喷出了火星。
夏家奇要求和夏医生单独谈。
“夏医生,您救救我,不是我。”夏家奇不再趾高气扬,他的虚弱和委屈,让他的整个身体都瘫软下来。牢狱之灾,足以摧毁一个人的精神世界。
但是夏洛克狠狠地问:“不是你还有谁,一个月前你来找我,不就是为了要我帮你摆脱作案前的焦虑吗?但凡一个人要有重大行动,必然会有强烈的焦虑和慌乱,你很想找我做治疗,又怕泄露了自己的秘密,就借助跟踪我的方式,这是不是你来找我的真实目的?”
夏家奇不做声。
夏洛克接着说:“可我没想到,你竟敢把银行里的钱偷得没有了踪影。”
夏家奇抬起苍白的脸,哆嗦着嘴唇说:“真的不是我,你得帮我。”
“证据呢?证据在哪儿?你叫我怎么帮?”夏洛克生气地说,“一个月前,你找我去究竟是为了什么?”
夏家奇无奈地说:“为了我的女朋友。从9岁时我就开始喜欢她,我们相爱15年,可是现在她却要跟我分手,我很苦闷,所以想找你聊聊。”
“你为什么不去门诊登记,正常地找我做治疗?”夏洛克好奇地问。
“后来我也想通了,失恋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还值得看心理医生?”夏家奇不屑一顾地说。
“所以,在你失恋的半个月里,你天天跟踪我,于是失恋的心情也好转起来了?”夏洛克哑然失笑。
夏洛克走出看守所的时候,听见了夏家奇撕心裂肺的呼喊:“我冤枉啊!”那声音,听的人心里都一颤。
调查发现,那50万,被划到了另外一个账户上。划账的第二天,有个男人就把50万从那个账户取走了,现金被装进了一个鼓鼓囊囊的旅行包。那男人戴着墨镜,穿着宽大的衣服,面貌模糊不清。
根据取款人身份证上的地址核实,原来是一个被遗失的身份证。
这是一起有预谋的银行现金盗窃案。而负责这笔款项的银行经办人,就是夏家奇。华笙对夏洛克说:“你别费心了,是夏家奇没错,放火者喊救火,我们不能轻信他。”
夏家奇一个劲喊冤,而那个取款的人已经失去了踪影。50万不见了,夏家奇也说不出那50万的下落。
夏洛克心底里对夏家奇有些同情,只身一人来到夏家奇工作的银行调查取证。银行的员工们一一诉说夏家奇的情况:
“他平时工作相当认真、仔细。”
“他加班最多。”
“他性格很好,话不多,很聪明。”
“他没有什么仇人。”
“我怎么也不相信,他会偷银行的钱?他又不缺钱用,可把他母亲害苦了。”
夏洛克开始对夏家奇有了一定的认识。
夏家奇的母亲是退休教师,一个温和优雅的小老太太。老太太披着一个俄罗斯大披肩,靠在床上小声跟夏洛克谈话。因为受不了打击,她病倒了。
“我们家奇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我从小就教育他,不拿别人的一丝一线,我的钱包,他从来就不会翻,有一回他一个人在家里,非常想吃冰淇淋,都没敢去买。其实钱就放在抽屉里,但没有事先征得我的同意,他绝不会去拿。你说,这样的孩子,他能拿公家的钱么?平常为了给银行揽储,他游说了所有的亲戚,费了多少口舌,有多辛苦,他能轻易为了50万就把自己的工作和名誉全毁掉么?”
夏妈妈的几句反问,问得夏洛克心里揪得慌。夏家奇没有父亲,是母亲一人辛苦拉扯大的,是一个极为懂教养的孩子。而且看样子他们家境也很不错,夏家奇没有理由偷钱呀。
但是夏家奇的母亲根本不知道儿子谈了恋爱。
“谈了15年?不会吧,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有没有女孩跟你家住得很近,从小和夏家奇一起长大?”夏洛克问。
在夏妈妈的指点下,夏洛克见到了那个夏家奇的“恋人”张小小。她是一个旅游公司的导游,漂亮无比,伶牙俐齿。
“是呀,我和夏家奇玩得很好。我们9岁就认识了。”张小小摇晃着一丛乱蓬蓬的彩色头发,无所谓地说。
张小小和夏家奇的家只隔两条街,他们经常一起上学,一起玩,直到高中毕业。夏家奇是张小小的护花使者,却并不是张小小的情人。
“那就是夏家奇一厢情愿咯?”夏洛克问。
“就是暗恋呗。你说我会喜欢夏家奇那样的人吗?太没情调了,就知道读书、工作,连什么叫浪漫都不懂。”张小小转动着左手中指一只精致的戒指漫不经心地说。
“这戒指是你男朋友送的?”夏洛克假装好奇地问。
“呃,也不算,还在发展中,谁知道将来怎么样?”张小小展开一个可爱的卡通笑容。
张小小似乎也不需要50万,她的收入较高,经常可以得到老外的小费,而且她跑的旅游景点都是热门景点,提成很高,犯不着为了50万要夏家奇铤而走险。
那50万究竟到哪里去了?夏家奇坚决说不知道。
夏洛克很为夏家奇不值,这个张小小分明不爱他,他钟的是哪门子情。
他又去见夏家奇,夏家奇惊喜地问:“怎么样,可以救我出去么?我一定要出去,我不要坐牢,我要和小小在一起。”
夏洛克递给他一支烟,让他颤抖的手平静下来。
“说吧,你和张小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15年前,夏家奇9岁。因为没有爸爸,他常被别的男孩子欺负。有一回,他被他们踢到一条沟里,等他爬起来时脸上流满了血。那天下起了暴雨,他走不动,就躲在一株胡杨树下。刚好路过的张小小看见了,连忙让他共打她的伞。张小小看见夏家奇脸上的血,吓哭了。边哭边说:“你别怕,我扶你回家。”一路上,张小小一直用小手给他擦脸上的血,雨水和泪水模糊了她的脸庞。张小小说:“以后有谁欺负你,我帮你出头!我要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
就这一句“屁滚尿流”感动得夏家奇热泪滚滚,刚才挨打、摔伤都没哭的夏家奇,一辈子都将感激这个小姑娘。
第二天,夏家奇对张小小发誓:“以后谁欺负你,我也要把他打得屁滚尿流,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15年来,夏家奇坚定执着地履行着他的诺言:
上初中,夏家奇考上了重点高中,却以死相拼进了张小小的那所普通高中。
上高中,张小小被一个男孩子追走,夏家奇不甘心,还是天天陪张小小放学,被那个男朋友数次暴打。
张小小读了成人大学,夏家奇坚持着他的信念,每周去张小小的学校看她,给她买零食。
张小小把一个个英气逼人的小伙子介绍给夏家奇:“夏家奇,你死心了吧,我有男朋友了!”
夏家奇不为所惧,他始终相信,张小小虽然花心,虽然看不上他,却并不是张小小的错,他没有做到她要求的完美,就是他的错,他就要加倍努力。
“加油,夏家奇!”他对自己说。
功夫不负有心人,张小小终于不像原来那样厌恶夏家奇了,偶尔,她会给夏家奇打电话吩咐:你过来,帮我把被子洗了!夏家奇就乐颠颠地跑过去,抱着张小小的被子,自己花钱去洗衣房,然后坐在洗衣房等被子晾干。
夏家奇辛苦一天,水都没有喝上一口,张小小说:回去吧,我晚上有约会。夏家奇就乖乖地回去。
“她这么对我,是对我的考验。”夏家奇幸福地回忆,“所以,夏医生,你不能让我坐牢,我就要成功了,我相信!”
夏洛克听了这个爱情故事,感觉滋味真不对劲,张小小和夏家奇,一个虐待狂,一个受虐狂,恰似一对活宝,一对欢喜冤家。一个巴掌拍不响,有了夏家奇的犯贱,就有了张小小的傲慢,看起来两个人不是一路人,但实际上,两人内心深处有互补的需求,这就注定两个人的命运会紧紧地连在一起。
但是,因为爱她心切,就可以为她不惜一切代价吗?甚至身陷囹圄都可以?夏洛克百思不得其解。
几天之后,夏家奇在看守所里出了事,他用吃饭的饭勺刺伤一个名叫张村的男子,差点致他丧命。夏家奇被隔离到一间单独的房子里。
华笙问:“老夏,听说夏家奇出事之前,你跟他见过面,之后他的情绪就很激动,你到底跟他说了些什么?”
夏洛克轻声说:“我只告诉他,张小小决定结婚了,新郎是她的一个同事。我把张小小的结婚请柬给了夏家奇。”
华笙愣了,说:“你这演的是哪一出,我怎么看不懂?”
第二天,张小小竟然来到了看守所要求见夏家奇,当然没有得到允许。
警察没好气地说:“夏家奇净给我们惹事,我们现在还得跑医院去守护病人。张村也是倒霉,那么老实的一个人,惹夏家奇干什么呀,你不知道夏家奇现在比窦娥还冤哪,他是狗急跳墙呢。”
张小小愣了片刻,眼泪唰唰地往下流。
谁也不知道夏家奇和张小小的一个秘密。在江城的郊区,有一个叫张村的小镇,离镇10里有座神仙山,山上仙气缭绕。夏家奇和张小小上小学时,和全班同学一起去郊游,两个人在山上奔跑迷了路,在一个山洞里抱着哭了一夜,第二天才由山上的农民送下山。上初中时,他们又一起去过那个山洞,下山的时候,他俩在洞前栽了一棵胡杨树。
张小小来到张村,又坐车到了神仙山,深一脚浅一脚来到那棵胡杨树下。张小小找来一块尖利的石头,趴在树下用力挖起来,挖出一个旅行包。
当张小小喜滋滋抱着旅行包下山的时候,身着便衣的华笙从5米开外的地方迎上去,惊得张小小差点失足从山上滚下来。
张村,是夏家奇心中的圣地。他用5万元雇了一个人从银行里取走50万之后,就送那个人到了很远的外地。他把50万埋在那棵胡杨树下,因为时间紧迫,他没来得及告诉张小小。
但是张小小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这又涉及到夏家奇和张小小的另外一个秘密。
张小小对夏家奇的追求很不耐烦了,就问夏家奇:“你真的什么都可以为我做吗?”
夏家奇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
张小小挑衅地说:“那你从你们银行里弄50万出来,如果没被发现,我们就买房子结婚;如果你坐了牢,我就等你出来,还是买房子结婚,怎么样?”张小小这是故意为难夏家奇,她知道他视工作如生命,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
张小小小觑了夏家奇的偏执和韧劲。夏家奇做好了打算,坚决抵赖死不承认,争取洗脱罪名。即便坐了牢,找不到那50万顶多只是渎职罪,一年半载就出来,没什么了不起。争取到爱情,就是一切。
但是这个如意算盘被夏洛克打破了,夏洛克伪造了一份张小小的结婚请柬,交给了夏家奇,夏家奇的心就乱了。他不能坐在监狱里失去张小小,他要告诉张小小,他的确弄到了50万,并且就埋在张村。
但夏家奇被关押着,不能把这消息传给张小小。也是上天有灵,正在他焦急万分之际,看守所进来一个名叫张村的嫌疑犯。他灵光一现,想了一个绝招:刺伤张村把事情闹大,目的就是要给张小小发信号。
他哪里想到,自从夏洛克听了他的爱情故事后,张小小便进入了老夏破案的视线。
夏洛克现在对夏家奇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夏家奇9岁那年,因为摔伤,前额破了一条口子,缝了7针。就是这条伤口,导致他大脑内的扣带前回部分活动水平异常,造成了夏家奇性格的巨大转变,让他变得更加偏执和倔强。
夏家奇成了偏执狂病人,他认准了一件事就会一条道走到黑,他会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他感兴趣的事情上面。他的脑袋不喜欢转弯,属于一根筋,犟牛。他也不喜欢事情发生变化,在他眼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没有中间的灰色。在这种观念的影响下,夏家奇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到了追求张小小上。赢取张小小的爱情,就是夏家奇生命中唯一重要的事。
这就是夏家奇对爱情尤其执着的原因,为9岁时的诺言负一辈子责,就是夏家奇的人生信念。为了爱情,他会不惜任何代价,甚至付出生命。
因为张小小及时交出了50万,夏家奇被判刑5年;因为刺伤张村,加刑1年;又因为大脑有疾病,缓期2年,住进了精神病院的特护病房,特约主治医生就是夏洛克。
那天,华笙去看望夏家奇,看见了张小小。她抱着一个保温杯在伤心地哭泣,因为要治疗,夏家奇不能喝她褒的汤,但她还是不停地褒汤来。
华笙问:“她是不是回心转意,爱上夏家奇了?”
夏洛克回答:“没有,她是因为内疚才这样。”
如果一个人说“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千万不要相信这就是爱情的誓言。如果他真的做到了任何事情,他除了有病还是有病。
神经科学家研究显示,大脑的扣带前回部分是大脑的变速杆,它决定大脑是否能够灵活自如,充满弹性。如果变速杆不能变速了,只能固定在一种档位上,大脑就失去了弹性,再也不能灵活应变。
这就是偏执病的由来。
同理,性格倔强,就是偏执的直接表现形式。人们常说,一根筋,犟脾气,就是如此。所以,性格倔强有时不是心灵的问题或者性格的问题,而是大脑的疾病。而治疗了大脑的“变速杆”,就等于调整了倔强的性格,让当事人不再因为倔强而出现人际冲突,也让当事人不再纠结,不再唠叨。
大脑扣带前回出现异常,会出现哪些症状呢?
1)思想消极。
2)看到事情不按照自己想象的那样运作就会心烦意燥。
3)心怀怨恨。
4)思维僵化、固执,非常不喜欢改变。
5)非常容易愤怒,脾气坏,做事冲动,不考虑后果。
6)纠结、爱唠叨。
扣带前回有问题的人,常常会因为一件小事而缠得别人不能睡觉,或者一直打电话要把事情讲清楚。而你讲什么,他根本听不进去,只自顾自地说自己的话。如果你生活中遇到这样的人,请你——
赶紧撤退,逃得越远越好。因为,如果你中了他的招和他真的讲起了道理,你的下场就是,和他一样被折磨成了神经病。
或者发表自己的观点,但不要和他争辩,将话题迅速转到其他方面。
一旦你和他发生纠缠,立即搁置这个话题,间隔时间有时需要一天,甚至十天,等对方心情好的时候,再尝试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