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由于一个细节的被发现,案子一下子有了新突破,凶手的真面目也逐步浮出了水面。
那件钱勇提供的凶手的血衣经过各方面检验,上面除了与钱世长相符的血迹之外,还有钱勇的毛发和皮屑,但这证明不了钱勇就是凶手。因为狡猾的钱勇已经事先声明过,那件衣服原本就是他的。但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发生过的事情必然会留下痕迹。钱勇肯定没有想到这一点,所以他在撒谎时还能那么镇定自若。
就在那件黑色上衣的肩膀部位,技术部的警员又发现了几滴咖啡的污渍,警方推测是穿着衣服的人由于慌乱触碰到了别人的手臂,然而那人手里正端着咖啡,就这样喷溅在衣服上,因为只是很少的一部分,所以穿着这件衣服的人很难发觉。
顾阳熙虽然年纪大了,但记忆力超于常人,与案件有关的细枝末节他都清晰地记在心里,这是顾阳熙办案的风格和特点,也许只有到了案子破获的那一天,他才会有选择地把它们遗忘掉。
当夜在顶天大厦,老三曾对顾阳熙说过,钱勇发现监视器出现了异常之后瞬间站起身来,老三手里就端着一杯咖啡,如果老三没有撒谎,口供属实的话,也许当时钱勇穿着的上衣就是丢进电梯顶的这件血衣,然而顶天大厦的密室杀人案,很可能只是钱勇自导自演的一场惊心动魄的杀人闹剧。
负责此案件的警员相继进入会议室,坐定之后,顾阳熙开始了他对案件整个过程的推理——
“凌晨3点,接到钱勇报案之后,警方迅速抵达顶天大厦,当时偻内很黑,我带着同事们从安全通道的楼梯登上18楼,钱勇与四名保安等在那里。为了降低破坏现场的可能,直到电源修好之后,警方才经过办公室,进入凶案现场,并发现了钱世长的尸体仰躺在床。
“从这一刻,我就产生一个疑点,也是因为心中有了这个疑点,我才开始怀疑钱勇。虽说钱家两兄弟在外人眼里关系很融洽,但钱世长死后,从钱勇表现出的处理问题的方式上看,钱勇根本就不是别人眼中那个只能任人摆布、没有思想、好无大志、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那么也许就有一种可能:钱勇一直都在演戏。大概用卧薪尝胆来形容有些夸张,总之钱勇应该是个很有心计的年轻人。钱勇演戏给兄长看,演戏给父亲看,演戏给顶天大厦的所有员工看,这是为了什么呢?
“多年的隐忍还能为了什么?即便我不说,大家也能猜出来,这些都是题外话,与案件无关。回过头来还说第一个疑点,那就是当钱勇看到哥哥的尸体时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叫救护车,反而通知警方来收尸体?
“据保安与钱勇自己的口供,当时备用电源没能支撑多久,钱勇与众保安进入休息间很短的时间就再次断电,这么短的时间,钱勇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断定自己的亲人就那么死了?即便不是亲人,毫无关系的两个人,下意识都会找救护车求救,怎么可能放弃一线生机直接报警呢?你们说这是不是最大的疑点?
“第一个疑点,说明钱勇的潜意识里对钱世长的死已经有了十拿九稳的把握,接下来说第二个疑点。案件发生的第二天,钱勇报告警方说在顶天大厦偶然发现了凶手的血衣,而且同一天钱勇还对警方提供了凶手的逃跑路线。不可否认,钱勇嘴里说出的所谓逃脱路线是可行了,但过于急功近利往往会令人产生怀疑,他越是想表明自己的观点,却越是让人感到有人为制造的感觉不是吗?虽说当时钱勇很镇定很松弛,但既然是在编制谎话,那么总会流露出一些假假的味道来。
“案发当夜,接到报警之后警方进入顶天大厦,经过各方面的搜查,得到的结果却是类似于密室的凶案现场,钱勇以及保安给出的口供不但没令警方谜团稍解,反而密室的气氛更浓。仅仅过了一天,顶天大厦营造出来的密室气氛完全瓦解,居然出现了一条如此清晰的逃脱路线,这究竟是因为钱勇太聪明,还是由于亲人遇害使得钱勇慌了神志和原有的判断?从这一点看,不能不让我再次产生疑惑。
“接着,钱勇说出了凶手的逃脱路线,假如真有凶手,从18楼杀完人,一路下到露台的窗口处,从窗子爬出去,利用一小段绳索就可以安然无恙地从大厦内部逃脱,无论怎么想,这都是可行的,即便凶手中途遇到保安,也可以借助黑暗藏身。血衣上面有土,安检人员也证实那件衣服是从电梯顶部找到的,但这不能证明衣服就是凶案当夜丢弃的,因为完全有可能事后把衣服丢进电梯里。
“也许正是因为逃跑路线太顺畅、太简单,所以才会令我生疑,那么这样一来,第三个疑点又出现了。故意安排在休息间里的会变色的屏风有什么意义,难道屏风的意义就是让钱勇注意到,并且把钱勇引进电梯里,从而少了钱勇的碍手碍脚,凶手才可以更顺利地完成杀人事件吗?
“不可能吧,再高明的凶手也不是能掐会算的神仙,他怎么能猜到钱勇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屏风上的诡计呢?这第三个疑点我一直都想不通。后来,我听说了一个词,或者是一种方法,叫作暗示术,我这才恍然大悟。那扇屏风一定暗含了很多信息,当钱勇看到屏风变色时,他的心智就立刻产生了变化,或许钱勇被屏风设置的机关暗示了。
“上述问题都想通了之后,钱勇绞尽脑汁编排的诡计也就逐渐清晰起来。假设钱勇盯着监视器看到了屏风上的刀子变红了,他受到暗示,下定决心要除掉钱世长。钱勇站起身,但不知道保安老三就站在身后,手里还握着一杯咖啡,咖啡杯里的咖啡洒了出来,即便老三很小心,还是有痕迹落在了钱勇的黑色衣服上面,不过钱勇毫不知情,因为他的心被杀人这件事情完全占据了。
“他走进电梯,并没有按下18楼的按钮,而是15楼,到达15楼,电梯门开了,刚一迈出电梯口,钱勇就启动了遥控爆炸装置,引爆电闸之后,整个大厦立刻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这时候的钱勇必然要做两件事情:一,他要用一个东西挡住电梯门,使得电梯门不至于关闭,他可以选择的东西很多,可以是事先藏在那里的木块、手电筒,或者是把电梯口的长型垃圾桶倒过来,总之有很多便捷的方法。二,他必须通知楼下的保安,让保安不要跑上18楼影响自己行凶,而是命令他们去地下室启动备用电源,而之所以启动备用电源,实际的目的是制造不在场证明,他谎称自己被关在了停电的电梯里。但通话的这段时间,钱勇并没有闲着,他已经从15楼的楼梯一直来到18楼的办公室门前,同时,他把手机的电池卸了下来。
“作为亲属,钱勇应该知道门锁的密码或者他手里本来就有两把钥匙,这当然很容易办到。警方在当时没有立刻怀疑钱勇,主要是因为钱勇与钱世长关系好且密切,这一点使得警方暂时忽略了这个盲点。接着说钱勇,他摸黑穿过办公室,进入休息间,也许他手里有微量的照明工具,也许他的眼睛适应了黑暗,能看出休息室的一切,钱勇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已久的刀片,果断地划向钱世长的脖子,他下手很快,这一刀非常稳。
“说到这里有人会疑惑,钱勇不是惯犯,他怎么能有这么快捷的手段呢?还记得钱勇的资料吗?他初中毕业在烧鸡店当学徒,烧鸡店当然每天都要杀鸡,而学徒开始的时候肯定是做最脏最累的活儿,那么用刀子割断鸡脖子这个工作钱勇必然非常熟悉。他已经非常习惯用刀片割开皮肉看见鲜血涌出来,所以他在下手杀人的时候才没有犹豫和紧张。
“钱勇的时间掐算得很好,他知道在启动备用电源之前自己有把握完成计划中的事情,即便自己手慢了,备用电源提前启动,那么也没什么,因为监视器不是一来电就可以工作的,每部电脑都需要一分钟左右的启动过程,有了这个空隙,他更加没有后顾之忧了。
“事情进行得过于顺利了,钱勇在备用电源没能启动之前就回到了15楼的电梯里,他或许蹲在电梯里等了一会儿,由于刚才活动量大加之电梯间里闷热,他出了一身的汗。这个时候,备用电源应该启动了,他立刻按住18楼的按钮,然而当电梯门在18楼打开时,他没有进入18楼,而是一直待在电梯间里,这时电梯开始下行,那是因为楼下的保安按了电梯所致,钱勇很希望这个时候有保安发现他在电梯里,因为保安正是难得的证人,证明他没有上到18楼。
“电梯下行至三楼的时候门开了,钱勇见到了保安老三,于是所有人一起登上电梯上到18楼,发现尸体之后,钱勇报警通知了警方。钱勇在作案过程中没必要担心留下自己的指纹等痕迹,因为这里出现钱勇的痕迹再正常不过了。”
长时间对案件的推断让顾阳熙口干舌燥,他端起桌上一杯浓茶喝了一口,又说道:“至于血衣,钱勇应该是事后才意识到的,因为他上衣是黑色的,即便有血迹喷溅也看不出来,那时钱勇满头是汗,完全可以把上衣脱下来握在手中,当时众保安吓得惊慌失措,又有谁会注意钱勇悄悄把带血的衣服藏了起来,要知道备用电源很快又断电了,大厦依旧一片死黑,那么大的地方,藏一件衣服不让警方找到应该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目前的问题是,我们可以单凭血衣上的咖啡渍作为证据逮捕钱勇吗?”宁晨问。
“我觉得还不充分,起码现在最好不要惊动钱勇。”老刑警说,“但我们需要进一步调查,比如把保安老三先叫到局里来审问,根据顾队以上的推理做进一步问询,我想这是最好的办法。”
“可以,但不能引起钱勇的怀疑,如果钱勇真是凶手,那么很可能狗急跳墙杀人灭口。”顾阳熙说完,又问道,“对了,那个图标代表什么?查出来了吗?”
“那是一个商标,”女警员回答说,“虽然没有注册过,但那商标曾经被用过一段时间,是一家中药公司的商标,但只用过三两年的时间,公司就倒闭了。”
“中药公司的商标……”顾阳熙沉思良久仍无进展,宁晨问,“顾队,您在想什么?大伙儿都在等着了。”
“我在想,那个图标是不是钱世长曾经利用齐白冰投资的,专门培育长白山赤灵芝的那家诈骗中药公司?如果真是那样的话……”
“顾队,如果真是同一个商标的话,”宁晨脸色大变,“他有可能就是——他!”
“放心好了,我会继续查下去的。”女警员看着顾阳熙和宁晨的脸,感觉出他们两人心里藏着同一个秘密。
老刑警并没有按照计划找到保安老三,也没向顾阳熙设想的那样暗中进行,老三毕竟是顶天集团的人,要想瞒着钱勇调查老三几乎没有可能,钱勇亲自出面接待了老刑警,告诉警方说,老三已经被顶天集团辞退了。
钱勇继续解释,说他并不是针对老三一个人,而是案发现场所有直接参与进来的相关人员,无论保安或电工,钱勇预发了两个月的丁钱全部辞退了,钱勇说他担心这些人里有杀人凶手的眼线,但钱勇保证,一旦案子水落石出,他依旧欢迎那些身家青白的员工继续回集团工作,钱勇很为难地承认,这样做他也是情非得已。
老刑警向人事部索要了老三的联系方式,可惜,电话已经打不通了。
警方给被辞退的保安一一打电话,但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知道老三的下落,直到下班时间,警方也没能与老三取得联系。
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转天早上,顾阳熙没见到宁晨来上班,他给宁晨打电话,电话却一直关机,顾阳熙一上午都心神不宁。午间休息的时候,他的手机响起来,是宁晨手机号码打来的,但不是宁晨的声音,而是一个陌生的男人,顾阳熙的心完全绷紧了,因为那个经过处理的声音告诉顾阳熙,宁晨被他绑架了!
顾阳熙重重地把手机摔在桌面上,而后他又立刻抄起手机小心检查,好在手机没有坏,因为他还需要手机与电话中的绑匪进行联系。
挂断电话的一分钟内,顾阳熙只觉得双耳嗡嗡作响,那感觉就像一下子掉进了水里,眼前也瞬间发黑,他伸手抓住椅背,另一只手使劲地揉着眼睛。从警20多年,多么棘手的案子没有遇到过,但这一次,顾阳熙真的慌了神,因为他并没有把宁晨当成自己的属下,而是把她认作了自己的女儿。
这一次,不是不相干的外人出了事,而是顾阳熙的亲人,另一方面,心中的那种惶恐让他回忆起了18年前妻子惨死的那一刻,那也是顾阳熙的至亲,事情已经过去18个年头,已然无法挽回,因为事发突然,所以顾阳熙只能默默地去承受,但这一次不一样,宁晨在绑匪手中,她应该还活着,这就说明顾阳熙还有机会去争取。
是的,但愿还有机会可以补救,这个48岁的老警官暗暗发誓,这一次他绝不能亲眼看着自己的亲人再次离开自己,就算用自己这条老命去换,他也会连眼都不眨一下。
电话里的人告诉顾阳熙,要想救回宁晨,他不可以通知公安局里任何一个警方的人,否则,只要他稍微嗅到任何风吹草动,便立即撕票。
到底该怎么办?!
顾阳熙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比刚才清醒了一些,他绕着桌子走了两圈,然后拉开门,又关上,又拉开,又关上。作为警察他应该报案,作为一个父亲,他却不能够那样做,局里的领导不会听自己的安排,同事们也不会允许顾阳熙一个人单刀赴会。
就在这时,顾阳熙想起了一个人,他虽然不了解他,但相信他的能力,可就是不知道这个人是否可靠。
顾阳熙反复权衡,终于用力拉开隔间那扇门,对着外面一名警员喊道:“快去把齐遇给我叫过来,要快!”
齐遇小跑着推门而进,看见顾阳熙那煞白的脸他就知道必定出了大事情。顾阳熙打发走了带齐遇进来的男警员,而后锁上小隔间的门,转过头,死死盯着齐遇的眼睛,看得齐遇一直退到墙根底下。
顾阳熙突然瞪起双眼,一只手迅速地按在齐遇的嘴上,而另一手闪电般掐住了齐遇的脖子,用足力气一推,齐遇的后背重重地贴在了墙上。这一系列动作显示出一位老警官敏捷的伸手,齐遇的眼珠乱转,也慌了,但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双手只能紧紧握住顾阳熙卡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只苍劲有力的手。
“你别再演戏了,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在针对我,你跟我有仇就冲我来,不要伤及无辜,宁晨还是个孩子,她的人生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虽然顾阳熙压低了音量,但那气势和散发出的可怕力量完全可以震慑最狡猾的罪犯。
齐遇晃着头,他很想说些什么,但顾阳熙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你到底怎么样才能收手?你放了宁晨,我这条命给你我都心甘情愿!”
齐遇双手合力,终于摆脱了堵住嘴巴的那只手,他咳嗽了几声,掩盖不住惊慌,问顾阳熙:“宁晨怎么了?!”
“我正在问你,现在就你我两个人,你别再跟我装糊涂!”
“我没有装糊涂!”
齐遇的脸上是真诚的,顾阳熙经验丰富,他能够看得出来齐遇不是在撒谎。
“不是你?难道是他?!”
“宁晨到底怎么了?!”
“她被绑架了!”说完这句话,顾阳熙把手从齐遇的脖子上拿下来。
“是钱勇!”齐遇瞪大眼睛。
顾阳熙不说话,嘴唇绷得都有些发紫了。
“带上我,我可以给你做个帮手!”齐遇把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