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上方小小的名字牌,庄重地写着“亨利·梅利维尔爵士”,门上却用白漆,涂满了潦草的字母,“忙!不许进来!滚开!!!……”下面用更狂暴的笔迹补充道,“说的就是你!”
白厅古老的养兔场最前面,老旧而温暖的走廊里,散发着霉味,透过楼梯上方一个弓形窗户,他们能看到绿树摇曳生姿。
凯瑟琳·博亨看看门牌,顿时犹豫了。
“但他说……”她抗议道。
“胡说八道!……”詹姆斯·本涅特说着,一手把门推开。
两扇窗户大开着,从外面涌入六月里慵懒的空气;朦胧的房间中,泛着老旧木头和纸张的气味,楼下的防波提,传来车水马龙的声音。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把他的大脚放在桌上,跟电话线缠在一起。大大的秃头向前垂着,眼镜滑到了鼻尖,两眼紧闭。
詹姆斯·本涅特拍了拍门内侧。
“抱歉打扰了,先生……”他的话夹杂在一阵吹口哨似的鼾声中,“可我们想……”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睁开一只眼睛,好像触了电似的。
“走开!滚蛋!……别打扰我,该死的!……”他恶狠狠地吼叫着,“昨天下午,我把报告放到手风琴上了;而要是你想知道,为什么G键跟罗布列特的死亡有关,自己去看报告就明白了。我忙着呢!我……那是谁,嘿?……”
他稍稍坐起来,狠狠地皱起眉头。
“哦,是你们两个,嘿?……我应该知道的。我应该知道,当我正忙于处理某项紧急事务时,像你们那样的家伙,一定会来打断。去你们的,有什么好笑?很紧急!……是达达尼尔海峡问题,现在我只是忘了它的主要部分。它跟世界和平关系密切。”
他用鼻子哼了一声,不满地看着他们,“嗯,你们看上去很开心嘛,那就坏了……”
“开心?……”詹姆斯·本涅特咆哮着,之前的亲切感,好像要炸掉似的,“先生,我告诉你……”
“嘘!……”凯瑟琳·博亨笑着说,“庄重点。啊哟!……”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酸溜溜地依次看着两个人:“你们几乎点着了这间办公室。我痛死了,你们就会干这个。好吧,我建议你们最好进来。你们两个准备结婚了,不是吗?……哈哈!等着结婚吧,那适合你们。看看适不适合。哈哈!……”
“你是要告诉我,”詹姆斯·本涅特说,“你忘了一个月前的今天,我们已经结婚了吗?我看你也忘了,是你在婚礼上,把新娘交给我的吧?还有,在被好伯父老莫里斯,赶出房子之后,凯特是跟你女儿住一起的,不记得了?”
“老莫里斯?……”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眼神闪烁,咕哝道,“当然,我现在记起来了。呵呵。好,既然你们来了,我提议你们最好坐下来,喝点什么。呵呵。听着,我当然很担心你们两个,不是吗?……我打赌,你们两个都以为:白修道院里的有趣案子,是老莫里斯干的。巴黎怎么样啊?”
他们坐在桌子另一边。詹姆斯·本涅特犹豫着。
“就是为了这起有趣的案子,”他承认,“我们才来找你聊聊的……在某种程度上。那是……好吧,我们渡海去纽约待了几天,然后,我们得回来,听一听完整的报告,你知道的。由于提姆·埃默里被捕之后,发生了一系列骚乱,我们都没听到细节。我们知道他摔落……或者是自己跳下……楼梯之后,在医院里过了两天就死了……”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检查着自己的手指。
“啊哈。我还期待着他那样做呢。他不是个很坏的家伙,提姆·埃默里不是的。实际上,我还倾向于最终让他离开呢;我对逮捕他一直很犹豫,直到他杀死了卡尔·雷格,只因雷格目击到他。脏透了。对他一时冲动杀了玛莎·泰特,我不大反感,不想看到他因为那个被吊死。但另一件事就太肮脏了……”
“无论如何,亨利·梅利维尔先生,大家似乎都知道了,他是用那辆怪车——水箱盖子上的银色钢铁人像砸死她的,我第一次看到那辆车的时候,它确实在那里(作者谨按:若读者对此有所疑问,不妨翻回第25页和第194页)。而他第二天开车去白修道院的时候,就换成了一只青铜鹳。虽然印象不深,但我当时确实留意到了。”詹姆斯·本涅特点头说,“不过,让我们跳脚的是,你怎么会全都知道?你最初是怎么识破他的……”
“而且,”凯瑟琳·博亨好奇地说,“既然你一直怀疑他,为何还假装让我们,去重演那场谋杀未遂的戏码呢?……”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眨了眨眼睛。他用呆滞的眼神,看着这对激动得满面通红的夫妻,他们终究对死人的事情兴趣不大。
“那么,你们还是不懂,嘿?……我要设个陷阱,那是能证明他有罪的唯一方法。”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说,“我不大喜欢谈论这种事情。有趣得很,等一会儿,我有提姆·埃默里的供词,他临死之前录下的口供,就放在这儿的书桌某处。”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喘息着弯下腰,一边在抽屉里摸索着,一边自言自语。然后,他拿出一沓用蓝色封皮,装订好的纸片,扫落上面的烟灰,用手掂量着。
“那真是人类的悲剧。我的意思是,孩子,曾是人类的悲剧。”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叹息着说,“文件编号几十几,打了一百多行字,纸上充满了‘我做了,我忍受着’这种整齐的句式,让你们几乎无法相信,有人能够忍受过去。我书桌里有一堆这些东西。但提姆·埃默里这个男人,确实在忍受着,跟在地狱一样。好几个晚上我都看到他的脸,我喜欢那场追逐和那局对弈,但不喜欢看到有人走三分钟,来到绞绳下面,尤其那个人可能是我的时候。孩子,那是最后且唯一反对官方惩罚的意见了。提姆·埃默里的问题在于,他太爱玛莎·泰特那个内心空泛,而贪慕虚荣的吸血鬼了。”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说着,茫然地看着那叠纸,然后把它们推开。
“你们要问什么?……现在又是夏天了,这些日子,我有点心不在焉。
“哦,对了,我告诉你们,我是怎么发现的吧。一开始我没有怀疑他,一点儿都没有。一开始我到达那所房子的时候,把他当成不是凶手的几个人之一。你瞧,我听说了毒巧克力的事儿——我知道他送那盒东西,没有任何要杀她的意图。他没有。这是新闻广播员的诡计,他如实说,我也这么想。”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叹息着说,“我弄错啦。我把他塑造成一个紧张、卖力的家伙,如果犯了罪,在他亲口承认,并在自己胸口开一枪之前,是没有办法平静下来的。在那一点上我没错,我认为他无论如何都会崩溃,而他确实也崩溃了。即使是那天晚上,他开车到白修道院去的时候,也不是故意要杀她……这是他自己说的,我相信。直到——我一会儿再告诉你们。
“我仍然坐着考虑所有的线索,然后,我发现有两、三件事情叫我烦心。我告诉过你们:玛莎·泰特回到主屋,并进了约翰·博亨先生的房间,不是吗?……啊哈。当我勾勒出这个想法的轮廓时,不是告诉过你们,如果她打算待在约翰的房间里,就得采取一项预防措施吗?……呃,我想我说过。我让你们想想是什么。你们看,我没有任何证据,压根就没有,但如果我判定,她做了剩余的事情,那我就得沿着自己的想法,到达一个心理学上的结论。现在她独自一人在房中,约翰没有回来,可是,她又不想有人进来找到她。好了,她可能做什么呢?”
“从里面把门锁上。我的意思是,把通向走廊的门锁上。”凯瑟琳·博亨顿了顿,笑着点头说道,“那就是我会做的事情。”
“对。那叫我烦心。无论是谁试图从走廊进来,她可能既不应门,又不叫喊,也不让人进入。”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咳嗽着点了点头,“好吧,如果她从里面锁上门,从那个方向过来的嫌疑人会有谁?你们马上就能想到了。这种构想范围太大了……你们看,我当时还没有办法去做。它迫使我回到约翰·博亨先生转回来,杀了玛莎·泰特这个结论,因为显而易见,他是唯一与这些事实吻合的人。每一项事实都吻合,但是,该死,我不接受约翰有罪的结论!……
“我不接受的理由有好几个,除了之前我描述自己理论时,提到那漂亮的一点之外。最开始的时候,一个身负血案、良心不安的男人冲回家去,疯狂错乱地计划着,要怎么脱罪,又为已经犯下的事情惊惧不安,因为害怕被抓而全身发抖……好了,这样一个快要神经衰竭的男人,像是会再次犯下谋杀罪的人吗?
“我相当怀疑。我会怀疑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显然在约翰·博亨先生回来以后,谋杀发生太快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对玛莎·泰特,他并不处于会杀人的愤怒中。正相反,他倒怕她处在会杀他的愤怒中,对此他很不安。”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说到这里,交替看着外甥詹姆斯·博恩顿·本涅特和凯瑟琳·博亨,看他们是否明白。见他们毫无奇怪的表情,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放心了,于是继续往下说。
“好了,三点十分,有人听到一辆车开上快车道,谋杀在十五分钟之后发生。假设他一回来,就立即毫无理由地,直奔过去杀了她,这合理吗?……尤其是在他完全不知道,她会在他房间的情况下?”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望着他的听众问道,“不管怎么样,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多少机会说些什么。约翰·博亨毫无疑问地,以为自己刚杀了卡尼费斯特,之前讨论的那些行为,有哪一部分是符合他风格的呢?”
“镇定一点,亨利先生!……”詹姆斯·本涅特劝道,“假设以前他不知道玛莎结婚了。而卡尼费斯特从埃默里处,听说这件事之后,一转头又告诉了他。当他回家的时候,不正好会怒气冲冲吗?”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移开遮住眼镜的手:“现在!……”他说,“现在你问到了点子上,开始狠狠地打击我了。关键是,他为什么会那样?他是那工人女人的情夫,他们之间不曾谈婚论嫁……从不。他不仅接受那种状态——你看,他还帮她哄着卡尼费斯特,就在这两个人有望结婚的时候。要是他对这件事情,有任何反对意见,也不知道她已经结婚,他不是在任一情况下,都会这么说吗?‘听我说,你是指跟卡尼费斯特做交易吗?’如果这件事情之中。仅仅掺杂了一个丈夫式的嫉妒,那么,比起某些满足于躲在后台、不起眼的小人物,像卡尼费斯特这种有钱有势的大人物,他的嫉妒心会强得多吧。从不渴望能称为她的丈夫,满足于当优先股,这样一个人,怎么会为她有丈夫而大动肝火?……我自己想,愤怒,嘿?……这不像是一个家伙,发现情人有丈夫的时候,而发的愤怒,太薄弱了;反倒像丈夫突然发现,妻子有个真正爱人的时候的愤怒。”
“你的意思是:提姆·埃默里确实不知道?”詹姆斯·本涅特惊讶地望着亨利·梅利维尔爵士问。
“等一下,孩子,我们至今还只是在看证据。我吃了一惊。我说过,我一直坐着思考,突然又有另一件,我不喜欢的事情跳了出来。关于那个满手鲜血的神秘人影,他在走廊里来来回回,还撞上了露易丝·卡拉维小姐。他们两个是怎么碰巧撞上的?”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摇着头叹息着说,“你们现在知道,小露易丝因吃下太多安眠药而用岔了劲,她本来往口袋里揣了一根皮鞭,想到水榭去打烂玛莎·泰特的脸蛋——你可以说,这是因为被药物迷了脑袋,因为她居然打算穿着拖鞋过雪地……”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交替看着两个人,慢慢说出关键的一个地方。
“可是,在去的途中,露易丝·卡拉维小姐突然倒下了。这个凶手是怎么撞上她的?……”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笑着问,然后自己作答,“当然,他可以蹲在某个地方,然后握住她的手腕,把自己手上那些该死的证据,给她留下一份,如果……如果他知道自己,正在往哪个方向走的话。如果,换句话说,他不是在黑暗中,踉跄而行去找地方洗手,而是根本不熟悉这幢房子。
“那个也不算证据,但是,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提姆·埃默里是这群人当中,唯一不相信玛莎·泰特在水榭被杀的人。你不记得了吗?……卡尔·雷格得在电话里向他大吼,反复强调说:‘在水榭,在水榭,我告诉你。’即使在那个时候,他还以为卡尔·雷格不过是喝醉了。而且,当他跟我们讲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他还说这是胡扯!……在事后眼花缭乱的回想中,我曾听到一个罪人,喃喃自语泄漏了好多东西,其中这一点,无疑是最引人注目的。
“于是我想:‘在这儿,现在!……你得出了什么结论?……你有一堆现象,还有一堆具暗示意味的事物。从理论上讲,你有一扇通往走廊的门,上了锁,结果凶手得从另一个方向过来,可是,你不相信是约翰·博亨先生干的。在理论上你有一个男人,他对房子不熟悉,从外面过来,还有一辆车。你有一个实际上活生生的人,他满足所有这些条件,还断言那个女人,不是在水榭里被谋杀的。’
“现在,有什么反对意见吗?……第一,有一个反证强烈到足以驳回整个案子:提姆·埃默里怎么能够在三更半夜,冲入一所完全不熟悉的房子,无误地找出这女人所在的房间——特别是她根本就没有打算要去那个房间?
“第二,那是个难题。它让我想到,这种明显的困难之处,也许……仅仅是也许,会是整个谋杀谜题的答案!……玛莎·泰特当时在这儿,正等着约翰·博亨回房,自己不敢回水榭去。可是她告诉他,回来之后要去水榭;她觉得他会的,想拦住他。假设他去了那边,发现她消失了,也许会引起骚动……嗯?如果处在她的立场,你们会怎么办?”
沉默良久,凯瑟琳·博亨说:“我想自己会一直在窗户边上等,直至听到他开车进来为止。然后我就到侧门去,告诉他我在他房间……”她停下来。
“啊哈!……”亨利·梅利维尔爵士阴沉地点了点头说,“而且,我觉得:你也留意到了,除了延伸至马厩的那一段,整条快车道都被门廊车道的屋顶遮住了。我自己亲自试过,从查尔斯王的房间向外面望去,你只能看到快车道的一小部分……嘿?你听到有一辆车来了。你正期待着一辆车到来,凌晨三点钟了,除去这辆车,你不会预料到:还有其他的汽车,开到这个孤独的区域来。好了,穿着那件迷人的睡衣,你要么把身子探出窗外,低声叫唤,要么偷偷溜下楼梯到门口,对着假想的约翰·博亨,低语说你根本不在水榭,你在他房间。听着!……”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打开那叠蓝纸,用手轻轻弹着。
我在这里发誓,也希望能在上帝面前保证,我不是故意要杀死她的。我从不认为卡尔·雷格是对的。我只觉得我得去那个地方,自己亲眼去看一看,不然我会发疯的,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
在我吃下那片有毒的糕点之后,我待在医院,卡尔·雷格突然来找我说:“喂,我向你证明过:卡尼费斯特是他们的天使,所以,如果你有种,就去告诉他:你已经跟她结婚了。主啊!……”他说,“是不是每个人,都当你是无知繁荣幼童?……你要像男人那样活着吗?……约翰·博亨这家伙!……”
他把以前说过的,又对我说了一遍,只是我不相信罢了。她发誓那不是真的,她总发誓如此。她说,如果我留她孤零零一个人,在职业生涯中拼搏,除了我之外,她不会去看世界上其他男人。
而卡尔·雷格却对我说:“你知道他为什么,带她到这个乡村地方吗?”他又说,“好吧,如果我不相信,我要做的就是,自己去亲眼看一下。”他说晚些时候过去,让每个人都大吃一惊。他说她会待在后面那间大理石屋子里,我只要绕那一带走走就看得到了。然后他叫我去那儿,说他们都会在那儿,他们两个人都会在那儿……
我当然没有办法平静下来,什么事都做不了,直到夜里。但是,我的车有不少问题,因为风扇皮带松了,而且,发动机会严重发热,我想是水箱渗漏,或者类似的原因吧……
“你注意到了……”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目光锐利地看着两人说,“第二天,我们去快车道那看时,那辆车的发动机顶盖,依然烟雾滚滚了吧?”
于是,我驶入快车道,发现车后面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因为上方的树木太浓密了,地上几乎没有什么雪。
我把车停在有屋顶遮盖的快车道上。然后我想:他们说的大理石屋,是在什么地方,这时候我发现,发动机又在冒烟了。我觉得:要出去弄点雪,来给它降一降温,于是就走出车子,取下水箱顶盖上,那个又大又沉的银色东西。它热得要死,不过我戴了手套。
外面一片漆黑,但是,突然我听到,有人在背后,正小声地说着什么,就在门廊处……
“现在用点想象力。”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简略地说。
即使到那个时候,玛莎·泰特还不知道来的人是谁。我低下头,跟着她走,不知道往什么地方去。我们上了几阶楼梯,她走在前面,四面一片漆黑,她一直唠叨个不停,直至我们到达卧室,她转过头看到了我是谁。
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打了她,用手里拿着的东西,一遍又一遍地狠狠打着玛莎·泰特的头。我不知道打了几下。
我当时不大记得,自己都做了什么,因为当她无声无息、动也不动之后,我明白了:自己不应该那样做的。我试着让她醒过来,跟她说话,可是,玛莎·泰特依旧一动不动。我只好脱下手套,看看她怎么了,当我看到自己双手沾满鲜血时,就知道她已经死了。
我不记得之后,我都干了什么,除了我还有一丝理智,看看我能否找个地方洗手。我害怕如果开车回伦敦,会有英国警察拦下车子,也许让我出示驾驶执照,还是诸如此类的什么东西,而我满手鲜血啊。于是,我走出房间,试图找一间浴室,却怎么也找不到,因为那里一片黑暗。这时我撞到什么人,吓了一大跳。
我想,之后我渡过了漫长的时间,因为在我打了玛莎·泰特之后,我坐下来,跟她低语了一阵。但是,当我在黑暗中,撞倒什么人之后,我害怕得回去了。我还有理智,把手套和水箱盖子放在口袋里。然后我往回走,我走下楼梯,重新回到门廊。我知道如果他们听到,汽车的发动机声,他们也许会出来,因为我想,刚才撞倒的女人,一定会大叫起来。
快车道是从这边斜向下方的,所以,我要做的只是把车推一下,让它不用传动装置,自己往后滑行,直至我来到主干道为止……
“这就是为什么,”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说,“听到有车开进来,却没有车开出去,这更坚定了汤普森的想法,认为是约翰·博亨作了案。实际上,约翰当天晚上,直到五点钟才回来——现在你们知道了——那时候,汤普森已经睡觉去了。你们也许记得,我问过他这件事……
“我们再次回到刚才的话题。你们现在意识到:那一小块银片——那块小小的三角形,是整个案子的关键了,那就是提姆·埃默里用来打人的时候,从水箱盖上掉下来的饰物。约翰·博亨发现了它,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却是他能找到的唯一线索了。当他把玛莎·泰特的尸体,扛到水榭的时候,他认为自己安全了。接下来,他看到波特在测量脚印,又惊慌起来,而且……”
“他现在好多了。”凯瑟琳·博亨静静地说。“啊哈。嗯,他依然不愿意承认,自己做过的事情,但处于那种疯狂不安的状态下,在扣下扳机之前,他还是把那片东西攥在手里。你们明白吗?……他听说伟大的马斯特斯警长、苏格兰场全知全能的神人在那里,他希望马斯特斯能洞察一切,搞明白那是什么东西,是谁落在那儿的。
“听着!……当莫里斯·博亨那家伙还在夸夸其谈的时候,我已经对提姆·埃默里,有了那么一丁点儿的怀疑了。但我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凶器,马斯特斯还没有提到那片金属。完全没有能用作证据的东西,来指控提姆·埃默里。在这种情况下,你们看,我对他连嘘都没办法嘘。我能做的只有尽力监视着他。他暂时还在屋子里……但是,仅仅作为卡尔·雷格的朋友,他很快就会被莫里斯·博亨赶出去,除非莫里斯先生心情很好。这么一来,我们就抓不住他了。当罪案发生的时候,他甚至明显不在现场,我连让他作为证人,留下来接受审讯都做不到!……
“唯一能做的,只有偷偷暗示莫里斯:‘请你款待一下卡尔·雷格先生和他的朋友吧。把他们留在这儿,好好对待他们,当你投下那颗炸弹的时候,看看他们彼此有什么反应。’这是一种令人愉快的提议,它打动了莫里斯·博亨先生,而我也不得不假装,部分相信他的理论。另外,我不敢冒险,让卡尔·雷格再次清醒过来。因为要是如他所说,他真有不在现场的证明的话,卡尔·雷格和提姆·埃默里,都会被他们赶出去,因为莫里斯会发现,自己无法获得吊死卡尔·雷格先生的快感。与此同时,孩子,我得找个线索;我得快一点行动,偷偷地证明或者反证,自己关于卡尔·雷格的想法。孩子,我血汗直流啊,那是个事实,直到马斯特斯蹦出,一条关于那片金属的信息。”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再次抓起提姆·埃默里的供词。
我马上察觉到:水箱盖子破了一大块,我也知道碎片掉在哪儿了。当得知他们以为,她是在水榭里被杀害的时候,我认为自己会不会被淹死,将取决于他们是否足够聪明,发现她实际上,是在那个有趣的房间被杀的。
但是,我觉得:还是要尽力找一下它,只是不知道怎么办,直到那有趣的老家伙过来,叫我照顾卡尔·雷格,还说他会让凯瑟琳·博亨小姐邀请我,在那边吃晚饭。我知道里面有猫腻,但是不知道是什么,而他又说完全没有怀疑我。当他说,要让卡尔一直醉醺醺的时候,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我说我会照做,因为我怕被卡尔·雷格那家伙看穿。
我在跟他通电话的时候露了马脚,因为我不知道,有人把她挪到了别的地方。但我想,也许卡尔喝得太醉忘了,而且我希望如此。
可是他没有,因为我以为天黑之后,他会一直昏睡不起,当时我蹑手蹑脚,来到那个大房间,试图寻找水箱盖上棹下来的金属片,卡尔跟着我来了。
我转过头去发现了他,他对我说:“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说:“没什么。”
他说:“你是个大骗子。”并开始大吵大嚷,说是我杀了她,于是,我只好掐住他的脖子……
我把他扔到楼梯下面的时候,他们几乎逮到我了。他们什么也听不到,因为有很多记者进进出出,还有发动机的回火声。
但是,那个老胖子进来了,还有个叫马斯特斯的警察,加上年轻的詹姆斯·本涅特和那个漂亮的女孩子。他们从其中一扇门进来,而我当时就躲在楼梯门后面。我没有办法跑下去,走出下面的门再走进来,因为到处都有警察和记者,我以为自己要被逮住了……
“而且……”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突然一拳砸在桌子上,愤怒地大声咆哮道,“如果我还有一点儿判断力的话,当时就抓住他了!……”
“什么,抓住他?……”詹姆斯·本涅特惊奇地望着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但是,你不知道……”
“哦,我知道的。现在我们来到最后的部分了,这就是当时发生的事情。”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缓缓地说,“我坐在那张椅子上,打开抽屉……我知道那块银片是什么了。我坐着思考——烫手的发动机在冒着烟,那个下午,我看到他的车子了……我的脑子里面,对将要发生的事情,已经有几分预感了。那时我看到了他。”
“什么,你看到了他?……”詹姆斯·本涅特惊奇地望着亨利·梅利维尔爵士。
“我从钥匙孔里,看到了他的眼睛。你没有留意到,那个钥匙孔有多大吗?……我怕自己暴露了看到他的事实。我怎么会知道,是他杀了卡尔·雷格,当场就能人赃并获?……我只看到有人躲在门后。”亨利·梅利维尔爵士面色凝重地说,“如果我开门说:‘嘿!……’他就形势不妙了,只是我不知道啊。如果仅仅发现,他只不过在门的另一侧闲逛,这种行为,看起来确实很可疑——我认为……但是,那又能证明什么?一点儿用都没有!……
“但是,突然地,我有了一个计划。我想,他很可能会到那个房间,找我手中这片金属。也许会,也许不会。但是,我却值得冒一次险。不论如何,我好好地把它抓在手上,这样,他就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然后,我故意强调:要把它放回抽屉。同时,我知道他跑不掉,因为波特警官和剩下的人都在走廊。即使他离开那扇门,也能听到我的声音,因为门的下方,有很大一片空间,有风从那里进出。
“好吧,我说过,我不知道那片金属片是什么,也说过会把它放回抽屉里去,第二天去伦敦,找个银器匠告诉我。孩子,那老家伙也渐渐明白,那个银制的小三角形,正是我可以用来指控他的证据——但是,要直到我能经他同意,把它带回家给他。他可以说它来自任何人的水箱盖。但是,如果我能够操纵他,从抽屉里偷走那块银片,当我指控他时,证物就在他身上……他要怎么否认?”
凯瑟琳·博亨直直地站起来。
“那么整件事情,”她说,“就不是针对我们的?你无需重演楼梯的事件?”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咧开嘴笑了:“你明白了啊,我亲爱的,正是这样。我需要的只是一个,让所有人走进那个房间的借口,让他们推推搡搡,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同时,我还要向提姆·埃默里强调,他们的注意力,已经集中在别的地方了,并假装让他参与我的计划。他必须投身其中,否则就不灵了。另外,卡尔·雷格的尸体倒在楼梯底部,他会认为在那种混乱状态下,没有人会看到他。那就是我想要的。试图找过一次那块银片之后,在确定能安全行事之前,他不会尝试第二遍。我假装给他提供方便……
“他在门后偷听时,我勾勒出计划的一部分,假装认为那块银片不重要;当他对我的计划略有了解时,我故意打开窗户,大声叫波特上楼……于是他就能安全地逃离了。
“他下楼,穿过侧门,重新回到房子里。贝里尔·西蒙兹马上去拜访他了……”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笑着拍手说,“但是,上帝啊,马斯特斯走进那个房间时,他不是发疯了吗?注意到他的表情没有,孩子们?注意到他做什么了吗?……实际上,我叫你和马斯特斯下去,看一看提姆·埃默里在不在那儿,不是卡尔·雷格。他大叫起来,我明白的,讲些疯狂的故事,说有人在敲他的门。那真是荒谬到极点,因为他说走廊那里一片漆黑,而马斯特斯和我在过来的时候,就把灯都打开了。他只是想着自己去查尔斯王的房间时,已经把灯都关掉了,正是这一点出卖了他。他叫那女孩帮忙,因为他相当清楚,她已经歇斯底里了,会同意做任何事情。
“我可以切断自已喉咙了,”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突然残酷地说,“当我发现卡尔·雷格的尸体的时候。我多么希望:当时,自己有足够的判断力,去挑战他啊!……但是我想,以上帝的名义,现在就能够逮住他了……”H·M·兴奋地笑着,“于是我回去,假装让他参与我的计划,这摧毁了他最后一点疑心。他全无顾忌地走进了陷阱。马斯特斯——我告诉他,马斯特斯在楼下——实际上他在走廊,看着他在灯熄灭的时候,偷偷地溜过去,从桌子抽屉里拿走那块银片。我知道,自己随时都能抓他了,所以,我就终止了实验,并且……”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做了一个呆板的动作。他盯着那叠蓝纸,把它们放回书桌里。抽屉“啪!”的一声关上了。
“那就是事件的全部了。”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得意地说。
很长一段时间没人说话。在这个傭懒的下午,汽车的响声浮了上来。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缩回脚,蹒跚着走到一个铁质的保险柜前,取出一瓶酒、一根吸管和几个酒杯。他巨大而不修边幅的身躯,映上窗口,高悬在绿色的防波堤、闪闪发亮的河流和伦敦城市的巨大曲线上面。
“那么,现在,”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笑着说,“你们可以忘掉它了。跟家人在一起时,你渡过了一段糟糕的时光……女士,但是,你现在自由了,你丈夫压根就不是一个坏东西。如果任何时候,你还需要我这老头子去解除诅咒,大声说出来就行了。另外……”
“另外?……”凯瑟琳·博亨惊异地望着亨利·梅利维尔爵士。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盯着眼镜。他环视这个古老的房间,房间里塞满了疯狂的书籍和歪斜的绘画,以及一个男人影响深远的大脑里的灰尘和战利品。他低头望着散落一桌的铅制士兵,一个关乎人类生死存亡的问题,正面临着解决……
“哦,我不知道!……”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做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动作说,“我想自己得继续了,继续坐着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