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隔墙有耳”,“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我们进入图书室时,正是小猫裘莉跟桌子腿打架的时候。
所以,警部补的那番话苗木听得一字不漏。
可惜的是,他无法阻止警部补继续往下说。
于是,苗木便把一腔怒火都撒在了我身上。
我当然要跑,可惜我跑不过他。
我绕着桌子跑来跑去。一是为了躲避苗木的狂轰滥炸,二是为了寻找解决事件的线索。
所以,当照美在丈夫耳边窸窸窣窣地讲悄悄话时,我也在旁边一字不漏地听到了。
“你说,昨天那场地震应该对松本造成了不小的破坏吧?”
“松本不是那个人住的地方吗?”
“是啊,他好像说这个月要来。”
“没问题吧……”
“你担心能有什么用,万一出了什么事,他们自然会联系我们的。”
“要是他受伤了怎么办。搞不好他被送到医院后暴露了身份,人家再把他抓起来一通审问,把我们给问出来了怎么办?”
“现在最多话的是你好不好。人家毕竟也不是新手了,当然会有分寸的。而且那种轻易就招供的家伙一开始就不会被选上吧。”
“真要这样就好了。”
“当然,我也担心他会不会受重伤。要是留下了什么疤痕,这事情就黄了。”
以上这段对话是二人趁周围的人都没有注意的间隙,断断续续说出来的。就算旁边的人真的在听,估计也听不出什么来吧——只要他不像我这样,近在咫尺地观察这对夫妇。
刚才看到照美的嘴唇一动一动的,我想也不想就跑了过来。因为我知道,她在有话不能说的时候会有那样的小动作。
不过说句实话,连我也听不太懂他们在说什么。听起来好像是担心住在松本的某个人的安危,而且那个人背后似乎还有什么黑幕,但具体的事情他们一个字都没说,因此我也一时没了想法。
另外,苗木曾经指出照美最近在嗑药,但我并没有发现非常明显的症状。恐怕照美也是碍于警察就在身边,暂时把瘾头忍下来了吧。
与森医生进行着可疑对话的并不只有照美一人。
在他起身去上洗手间时,永岛弓子几乎同时站了起来。他们二人在洗手间门前互相谦让,突然,其中一个人的手中落下了一张纸片。
永岛弓子弯身拾起纸片。
“啊,真是对不起。”森医生正准备伸手接过纸片,永岛弓子却突然对上面的字迹产生了兴趣。
“医生,这是借据吗?”
“不,只是工作上的笔记而已。我用的都是略称,别人是看不懂的。”
“看起来好像是暗号呢。”永岛弓子折起纸片,把它递给了森医生,“说到工作,你能抽空给我看看吗?”
“看看?难道你想整容?”
“暂时还只是想想而已。”
“长辈们不是说,在山庄里的时候就不要谈论工作了吗……”森医生看看手中的纸片,苦笑起来,“我明白了,那我就跟你谈谈吧。你随时都可以过来。”
“谢谢你了。那张纸条可千万不能再丢掉了哦。”
这段对话除了当事人之外,恐怕只有我一个人听到了。不对,还有一个人,即灰浦警部补,他也向二人的方向张望了好几回,但当时他正忙着说话——也就是苗木的坏话,恐怕并没对二人产生太多的怀疑。
而苗木当时正被警部补的话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根本没时间观察周围的情况。
接下来是阿幸和须势理阿姨。我怕把她们的话听漏,从洗手间门前飞一般地跑回到餐桌边。
她们正在谈论树里。那时树里已经吃完了鳗鱼饭,按照往常的惯例,阿幸会带她回三楼的房间,但今天她却靠在一个位于角落的书架旁,拿着素描本在画画。须势理阿姨似乎考虑到,如今杀人犯尚未归案,不能让这么一个小孩子独自待在房间里。虽然她并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但从她看着树里时那充满了关爱的目光中,我就能轻易想象出来。
树里正在给灰浦警部补画肖像画。我站在一旁静静观察,只见她先勾勒出一张如同水泥块般方正的脸,又在上面仅运用直线描出五官,寥寥几笔便抓住了警官的神韵。
“树里的画真是太棒了,我真是越看越感动啊。”
阿幸看着书架边的树里,对身边的须势理阿姨说道。
(说个题外话,每次我移动到另外一个说话人身边,都要穿过摆满了吃到一半的鳗鱼饭和浓汤的餐桌。虽然知道谁也看不到我,那些鳗鱼也不会被我碰翻,但看着裹满浓稠酱汁的鳗鱼消失在自己的肚子里,却也不是件十分轻松的事情。)
“你别看她这样,那孩子其实从未上过绘画课哦。”须势理回答道,“不过据说她母亲也很喜欢画画,经常带着树里到处去写生。”
“真没想到她竟然是自学成才的。刚才我们下楼前,她还在给小猫画画呢——你看,就是永岛小姐那只刚才在桌子底下捣乱的小白猫。树里当着我的面的,唰啦唰啦几下就给那小猫画好了一张肖像画。她画画的方式真是太独特了,竟然是用双手哦。刚看她用左手勾出脸的轮廓,一下又把画笔‘啪’地换到右手,‘唰唰’几笔画出了细细的猫须……”
我闻言赶紧走到树里身旁一看。果然如此,她在用双手作画。
再回到餐桌边,阿满刚好在与餐桌对面的阿幸说话。此时警部补的话正好告一段落了。
“我刚才也是不小心听到的,阿幸啊,你说起话来还真够好玩的。又是‘唰啦唰啦’,又是‘啪’,又是‘唰唰’的,简直就是个小孩子嘛。”
“总跟树里待在一起,好像连我也变得孩子气了。”阿幸害羞地低下头,高大的身躯缩成一团。
“满,别欺负人家女孩子。”须势理阿姨出言阻止道。
“我没有欺负阿幸啊。”阿满生气地撅起嘴,突然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一下子笑了起来,“说到双手作画,健哥好像也会吧。你说是吧,须势理阿姨?”
我吃了一惊,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你们在说什么呢?”照美也插了一句,“莫非你在讨好阿幸,企图把树里拉到自己的阵营里?”
“不是啦,我又不是冬树哥。”阿满苦笑着站了起来。
“怎么了?”须势理问他。
“那什么,我去看看冬树哥怎么样了吧。如果可以的话,我尽量把他也拉过来。”
“他可能又喝醉了吧。”须势理阿姨的表情阴沉下来。
“反正他总是那样。”
阿满抬脚走向图书室门口,中途又停了下来,从远处看着树里的素描本,只见他笑了笑,又回到餐桌旁。
“我还要警告一下冬树哥,在他玩躲猫猫的时候,灰浦警部补已经快要把小树里的心给偷走了。”
待他关上图书室的门,我才暗自松了一口气。真是太危险了,还差那么一点点,阿满就要把我的秘密说出去了。
双手作画的事情,我不希望被任何人知道……
“咦,你们看,那孩子在用两只手画画呢。”照美吃惊地双手捧住了脸颊,“跟健二好像哦。”
“闭嘴!”我反射性地大叫道。
“是吗?”须势理阿姨歪了歪头,“不过树里以前好像是个左撇子,后来才改过来的,所以能用双手画画也不奇怪吧。”
“我记得那应该是我上高中的时候吧……健二应该上小学了?有一天,我们家来了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
我伸出手想捂住照美的那张大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