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李仁突然发这么大的火,叶珂就能判断出,白灵一定遭遇过非常不幸的事,虽然这个时候去询问是件非常残忍的事情,但是如果不问的话,超过了规定的羁押期限,就是件非常麻烦的事情了。
离开审讯室之后,他就驱车来到了白灵所在的医院,让他意外的是,此时孙嘉羽也在这里,身上的衣服还没有换下来,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至于白灵,不知什么原因,正躲在被子里,身体不停地抽搐着,看起来正在压抑着自己的哭声。
“你回来了?”看到孙嘉羽,叶珂惊喜地走了过去,刚要抱住她,就被她拉着走出了病房,“怎么?发生了什么事?”他有些奇怪地问道。
“她的一点家事,你还是不要过问了。”孙嘉羽有些疲惫地说道。
“好吧,如果和案子无关的话。”叶珂看着孙嘉羽,一阵心疼,“还没有休息吧?现在,还是去休息一下吧,一切等休息过来之后再说。”
“不奇怪我去了什么地方吗?”孙嘉羽并没有同意要去休息的要求,而是问道。
“大概都猜到了,和那几个案子有关,你跟我说过,如果真的是人格分裂的话,那一定和她们小时候的经历有关,你应该就是去查这些的吧?而且,应该有结果了。”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孙嘉羽笑了一下,“不过暂时就不要休息了,既然已经查到了,还是先把凶手控制住才行!”
“要不是没有发现的话,你才不会像这样说话!”叶珂也笑了一下,“凶手就不用担心了,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
“是吗?”孙嘉羽惊讶地看着叶珂,“没想到,你已经发现了啊!”
白灵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只不过是因为条件限制,四年没有回家,最后等到的却是这样的消息,因为一场暴雨,一年前,自己的父母已经去世了,连带着去世的,还有自己的未婚夫。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沮丧,因为对于那个未婚夫,她实在没什么感情,娃娃亲这种事情,也就只有父辈还当成是很郑重的承诺,对于她来说,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履行,但是他竟然是为了救自己的父母而死的,她还是感到非常愧疚。
但是这个时候她心里更多的情绪是不敢相信。
如果自己的父母在一年前就已经去世,这么长时间来,那些家信又是怎么回事?平均每个月一封的家信可从来没有断过,她都好好地收藏着呢。
“你还记得你们最后一次通电话是在什么时候吧?”当时孙嘉羽是这样问的。
当然记得。她说。
那正好是一年前,因为家里的条件并不好,所以通电话也是件很奢侈的事情,每年只有那么一次,那次自己不小心感冒了,通电话的时候虽然竭力隐藏着,还是被父亲听了出来,电话里他就嘱咐过她要注意身体,后来在信里更特意叮嘱过。
即便是远在千里之外,父女之间的那种联系也依然会在,在自己的身上发生任何一点事情,都无法逃过父亲的牵挂和担心。
“那你更应该清楚,那些信都是村里识字的人代写的。”的确是这样。
对孙嘉羽的这种说法,她没有办法反驳,看来,她的确是去过自己的家了,而且,对这种事情,她完全没有必要撒谎,可是自己就是无法接受。
“你曾经还有过一个弟弟,或者是妹妹之类的,总之,你下面还有一个,是这样吧?”这个警官甚至没有给自己多少时间就问道,虽然有点不近人情,但是也让她没法拒绝。
这一点,她说的也没错。
自己的确曾有过一个弟弟或者妹妹,只是没有来得及来到这个世上。那时候她已经八岁了,家里的条件只允许养活她一个,虽然父母很想要一个男孩儿,但是完全不行,那种情况下,就算是生出来,也会饿死的。
父母只能悄悄地打掉那个孩子,而且用的是最古老的那种办法,父亲把母亲关在了一个屋子里,用力打她的腹部,这一切都被她看到了,母亲那一声声的哭叫一直埋在她的记忆里,还有那些从她的下体流出来的血迹,那件事情她一直都没有忘。
不,也许曾经忘掉过一段时间。
那件事情发生没多久,她就生了一场大病,昏迷了几天,等到醒过来的时候,对于那件事情自己就完全不记得了,如果不是自己需要做这种手术,如果不是在那家私人诊所里听到了那种哭叫,她会把这件事情永远埋在记忆最深的角落里,永远都不会翻出来,就任它落满灰尘。
如果没有自己,母亲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就应该可以生活在阳光之下了吧。这段日子,她时常这么想。
“请努力好好地活下去吧,虽然你的父母已经离开了你,但是你的村里的人依然把你当成是他们的希望,他们依然尽可能地为你维持着一个完整的家!”
那个男人又来了。
她已经无法记清,这是这个男人第几次光顾这里,只记得每次他来的时候,那对眯缝在一起,几乎看不清是不是睁着的眼睛都会在她的身上打量许久,然后才会在母亲的催促下不甘心地走进卧室,用不了多久,里面就会传出来母亲的笑骂声,然后是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不会超过五分钟,母亲就会传出一阵阵呻吟——倒不是那个男人有多厉害,而是母亲对任何一个顾客都会采取这样的态度。
说到这里,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她的母亲是做什么的,完全没错,她的母亲是个妓女,用稍微文明一点的话说,叫做失足妇女,就是靠出卖自己的身体来赚取钱财养活自己的人。
洪薇在懂事后不久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有过一段时间,她很好奇自己为什么没有父亲,但母亲从来不允许她问这样的事,如果自己不小心提到了,那就会毫无疑问遭到一顿毒打。
再后来,她听别人谈论自己的家庭,对自己的母亲毫不掩饰地表达了嘲笑和蔑视,那时候她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个不招人喜欢的人。
因为这件事情,她们不得不频繁地搬家。
她是否还记得那件事,现在已经无从考证了,因为现在的她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不,是一捧灰,几天前,因为原本案子已经结束,她的尸体已经被火化了。
她不喜欢自己的母亲,从知道自己的母亲不招人喜欢开始,就很讨厌她。因为她不能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庭,甚至不能让人们用正常的眼光看待她,虽然那些小伙伴们并不排斥跟她一起玩,但自己必须尽可能避开他们,而且不会主动去找她们,因为,那些大人们回到家会对自己的孩子发出最严厉的警告:不要和那个人一起玩,她的妈妈是个坏人,她也不会是什么好人!
不,自己当然不是坏人!
但是没有人相信她,而且,当自己13岁的时候,她也发现,也许自己并不是什么好人。
13岁那年的某一天,她像往常一样放学回家,那个男人又来了,她真的很惊讶,她们搬了这么多次家,每一次他都能准确地找到。
“那当然,他可是我的固定客户。”有一次她问起这件事,母亲一边把弄脏的衣服扔进洗衣机,一边毫不在意地回答道。
她竟然用“客户”这个词来形容那个男人,这让洪薇感到一阵阵恶心,但是没过多久,她可没有想到,自己就成了交易的商品。
她像往常一样回到家之后,抓起桌子上的一杯水喝了下去,起初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但是没过多久,她就感到浑身发热,然后那个男人就出现了,他抱住了她,开始脱她的衣服,她想反抗,但是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还有一点点期待。
很奇怪,那一次,她甚至没有感觉到疼,她也不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个晚上,自己第一次赚钱了,用自己身体里的那层膜为母亲换回了2000块。
知道这件事情,也是在医院里,听医生说,她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流了很多血,是自己划破了手腕。
“你说那个孩子吗?真是想不透!”孙嘉羽通过当地的公安系统查到了她们住过的所有地方,又花费了两天的时间去进行调查,那些人对洪薇并不是完全没有印象,“她的母亲是做那个的,你知道吧?不过她也做那个,这个我们一开始的时候可不知道,是后来无意中撞见的,她就穿着睡衣在门口收钱,不过没多久她就被送进了医院,听说是割腕了,至于有没有死掉,这就不知道了。”
从很多人的口中,孙嘉羽都得到了类似的证词。
“所以说,真是完全无法理解的事情,听说自杀也不是第一次了,而且好像都是做完那件事之后。啊,对了是那个孩子出了什么事吗?这几天来找她的可不光是你一个啊!”其中有个人是这样说的。
“除了我之外,还有人来找你问过这个问题吗?”对这个现象,孙嘉羽也感到很困惑,据她所知,自己是唯一一个来调查这件事情的。
“就在前两天也有一个人来问过差不多的问题。”“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大概四十多岁,是个光头。”那人想了想,说道。“他没有说自己是做什么的吗?”
“这个倒没有说,不过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专门来问这件事情的,只是问路的时候顺便问了这个问题。”
光头吗?孙嘉羽搜遍了自己的记忆,也没有找到符合形象的同事,看来,对这件事情上心的人不光是她啊,也许,还有其他人想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有可能?孙嘉羽皱了皱眉,看来,自己要抓紧时间了,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男人了。
他又走了,距离上一次回家,差不多已经快两个月的时间,这次回来,还不到半个小时,她甚至想不明白,他回来这半个小时究竟有什么意义,只是因为是这个家的男主人,所以不得不回来看看吗?
她并不在意这些,从很小的时候她就只知道一件事,每次他回来再离开的时候,母亲就会把保姆赶出去,然后把她关进卫生间里,会用尽各种办法折磨她,喝马桶里的水,有时候还会逼着她用排泄物作为食物,不管怎么说,对那个男人,除了恨,她没有任何的好感。
这一次也是一样,只不过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自己已经不用母亲动手了,在那个男人的身影消失在门边,她的目光转过来之前,她就自己走进了洗手间,没有关门,关不关都是一样的,她总有办法打开。
你知道喝马桶里的水是什么滋味吗?你知道吃掉自己的排泄物是什么滋味吗?
蓝迅当时在纸上写下这行话的时候非常激动,甚至划破了纸。
你不会知道的,你们大概都以为那种事情只有在世界末日,或者我被困在一个无人知晓的环境里的时候才会做出的事情。
不,其实,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了,如果那样做能够让我尽快摆脱这种折磨的话,我很愿意主动去做,至少,如果我主动做了,她就会觉得很无趣,就不会折磨我太久了。
是什么时候知道那件事的?她也记不清楚了,好像是有一次保姆阿姨看到她浑身脏兮兮的,突然间就抱着她哭了,她告诉她,千万不要责怪自己的母亲,并不是她的错。
不是她的错吗?可是折磨她的人不就是自己的母亲吗?
她也是有苦衷的。她只隐隐约约记得保姆这样说,从母亲怀上她那天起,那个自己应该称为父亲的人就很少回家。
至于原因嘛,听说是因为怀孕之后,母亲的身材就迅速走形,面对这样一个女人,父亲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兴趣来,所以就在外面找了一个情人,听说那个情人比父亲小了十几岁,那时候大概刚刚20岁出头的样子,是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
怎么说呢?总之,那时候父亲已经事业有成,但就是被这个狐狸精迷得整日在外面鬼混。
“要不是因为生了你,我怎么会连自己的男人都管不住?”母亲每次折磨她的时候,都会先说一番这样的话,大意就是因为她的出生,才会让自己失去了所有的魅力。
“所以啊,如果有可能的话,就千万不要生孩子了,那会让你失去所有能够迷惑男人的东西!”保姆阿姨每次都是用这样的话来结尾。
后来又是什么时候自己的母亲开始不再折磨自己的?她还真是没有什么印象了,就记得那天,保姆阿姨把她从洗手间里抱出来的时候吓了一跳,尖叫声差点叫来了社区的保安。
听她们说,自己好像毁掉了母亲所有昂贵的化妆品。
就是从那件事之后,每次只要父亲一回到家里,待不上多久就离开的话,自己就会做那些事情,会毁掉母亲所有的化妆品,也就是从那件事开始,母亲竟然不再折磨自己,而且开始想尽各种办法将自己打扮得更加漂亮。
但自己究竟做过什么,她完全没有印象。
“其实她做的那件事情,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蓝迅的母亲擦了擦眼角,但是很小心地不弄花自己的妆,“不过第一次发现的时候,的确吓了我们一大跳,她把我所有的化妆品都抹在了脸上,弄得自己就像个鬼怪一样!”
“这种事情,原本是不想说的,毕竟那孩子可能有什么精神上的疾病,不过自从我们家那口子回心转意之后,她也没有再发过病了,孙警官今天突然问起这件事,是出了什么事吗?”
“现在还不确定,等到合适的时候,我会来告诉你们的,打扰了!”
“你们也是希望能够尽快找到我女儿受伤害的原因吧,这些天真是麻烦你们了,要一遍一遍地核实这些事情。”
“哪里的话,这是我们的工作。”孙嘉羽点头致意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怎么?还有人来问过同样的问题吗?”
“是,昨天就有个人来问过这些问题了。”“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是个光头。”蓝迅的母亲想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怎么?那个人不是警察吗?这么说的话,我好像的确没有见到他出示警官证啊。”
“不,因为是不同的小组在同时工作,所以可能是其他小组的人先来调查了。”虽然这么说,但是孙嘉羽也知道,这个谎言支撑不了多久,就算是小组作业,也要互相沟通的吧,幸好蓝迅的母亲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多纠缠。
孙嘉羽完全没有想到,见到这个证人会是在监狱里,她抵达黄璐家里调查这件事的时候,家里人虽然感到奇怪,但因为她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证,他们还是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下。
“要说什么奇怪的事情吗?我还真没有注意过,老太婆,你知道吗?”黄璐的父亲头发已经花白,想了很久之后还是摇了摇头,只好问了问自己的老婆。
“奇怪的事情的确有。”黄璐的母亲倒是记得很清楚,“怎么说呢?上次叶珂警官问过这个问题后我就一直在想,又找了她几个同学问了一下,还真想起了一些事情,大概是上初中的时候开始的,有一段时间,她一回到家里就会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来,不管我们问什么,她都不会说。”
“我想问一下,她这样做的时候,都是在正常的时间回家的吗?”
“不!”她摇了摇头,“这孩子那时候不怎么喜欢学习,学习成绩差劲的很,我和她爸都愁的不行,但是有一天她回来突然告诉我们,老师准备给她们这些后进生单独补课,她的时间安排在了每周五的晚上。”
“周五的晚上?”孙嘉羽闭起了眼睛。
我正准备告诉她的时候,她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头,好像突然感到身体不舒服,等到好些的时候,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对我大吼大叫,让我出去,我只愣了一下,她就跳出去了!
没有了,当时就只有我们两个人。
这是当时那个院长卢继英的供词,原来,事情的突破点就在这里。“还有当年那个老师的联系方式吗?”
“这个,没有了。”黄璐的母亲摇了摇头,“大概两年前,他被你们抓了起来,说是猥亵自己的学生。”
说到这里,黄璐的父亲突然变了颜色,“孙警官,你不是要告诉我璐儿的死和那件事情有什么关系吧?”
“现在还不确定,正是为了查明这些事情,我才来找你们的,有什么新情况,我会来通知你们的,那么,真是抱歉,给你们添了这么多的麻烦,虽然明知道这个时候说这些不太合适,但是说不定以后还会来叨扰。”
“哪里的话。”黄璐的父亲和母亲齐齐摆手,“你们也是希望能够帮助璐儿,如果还想起什么的话,一定会及时告诉你们的。”
“那就多谢你们了,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最近还有人来找你们问过这些事情吗?”
“应该没有吧?至少,我没有遇到,老太婆,你呢?”黄璐的父亲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问道。
“不,只有孙警官来问过。”
是这样啊,看来那个人还没有找到这里。
“如果有其他人来找你们,请一定要通知我们。”孙嘉羽点了点头。
离开黄璐的家之后,孙嘉羽就给S市公安局的局长张智义打了个电话,请他协调让自己与那个老师见上一面,张智义的交际范围的确很广,她还没有来得及调取出所需的材料,他就已经安排好了这件事,而且探视的时间不受限制,甚至连问话的内容也没有被限制。
那个老师被带进会客室的时候,孙嘉羽第一时间就感觉到浑身都不舒服,他的目光好像能穿透她的衣服一样,直接注视在她的裸体上,而且肆无忌惮,据说因为那件事情,他被判了10年,如今已经服刑了两年,但是看上去,这两年下来,他可并没有什么悔改之意。
“警官,到底是什么事?”他在铁桌的对面坐下来,问道,语气是说不出来的平淡。
“十年前,你有一个学生,叫黄璐,是个女生,这个人,你还有印象吧?”孙嘉羽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开门见山地问道。
“黄璐?”他的眼睛迅速地眯了起来,眉头也皱在了一起,“不,完全没印象。”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没有任何的犹豫。
孙嘉羽微微皱了皱眉,“但是你的执教记录却显示,十年前,黄璐就在你的班里,这里有花名册,这种东西总不会出错吧?”
“也许。”他点了点头,“当老师那么多年,教过的学生实在多得数不清,可能并不是什么出众的人物,不记得也没有什么吧?”
“其他人或许不记得,但是这个人你不记得可说不过去。”“警官说这句话,可就有些武断了。”
“没有证据的话,这种话我可不会随便说的。”孙嘉羽严肃地说道,“她的家里人可告诉我,在你教她的那三年里,每个周五晚上都会单独给她补课,这样说,你应该能想起什么了吧?”
“不,完全没有的事,我从来没有给任何人补过课,没有什么事的话,就到这里吧,我要回去了!”他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抹惊慌的神色,说着就要站起身。
“不用这么紧张。”孙嘉羽笑了一下,“你也知道,我既然来问你这件事,就说明我已经都知道了,当年你在法庭上并没有说出这件事吧?因为她已经毕业,所以能少说一个就是一个是吗?不过你可要想清楚,没有证据我是不会来找你的,现在只是给你一个自己坦白的机会!”
“你在胡说些什么!”他用力挥了挥手,手上的镣铐传来了一阵哗啦哗啦的声音,“该交代的我早就已经交代过了,你可不要在这里血口喷人。”
“黄璐死了。”孙嘉羽实在懒得再多说什么,直接说道,“和那件事情有关,你要是不肯说的话,我是会拿出证据提请检察机关重新调查那件案子的!”
“我说过了,没有那样的事!”他的双眼瞪得大大的,眼眸里充满了血丝,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虽然隔着桌子,但孙嘉羽还是觉得,也许下一刻他就要把自己扑倒在地了。
所幸在外面监视的狱警已经发现了这里的不对,打开门冲了进来,不由分说地就将他拖了回去,看着他的背影,孙嘉羽的嘴角露出了一抹冷笑。
“真是抱歉,什么忙也没有帮上!”临走的时候,监狱长搓着手,很抱歉地说道。
“哪里的话,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了,给你们添了麻烦,实在很对不起。”孙嘉羽欠了欠身,说道。
“那么,白灵呢?也有类似的经历吗?”孙嘉羽说到这里的时候,叶珂已经明白了她去调查了什么,也大概清楚了她去查这些的目的。
“当然。”孙嘉羽点了点头,“白灵家里的条件很不好,勉勉强强能够将她养大,如果再有一个孩子的话,那她的家里就完全吃不消了,所以,后来她的母亲不小心怀孕,就是用最古老的办法来堕胎的,很不巧,那一幕完完全全被她看到了,也就留下了心理阴影,她一直觉得那个孩子是因为她才不能来到这个世界的,会有些愧疚,据说当时大病了一场,醒来的时候,关于那件事情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如果没有这件事的话,也许她这一辈子都不会想起来。”
“所以呢?”叶珂侧头问道,虽然孙嘉羽讲了很多,但是他还是觉得这些线索都太过凌乱,他现在完全没办法把它们组合在一起,形成一条完整的链条。
“所以,这一圈调查下来之后,我发现,从第一个死者洪薇开始,每个人的心理都存在一定的问题,洪薇因为自己的母亲和自己曾经从事过的职业一方面无法脱离,一方面又对自己非常怨恨不惜自残:蓝迅则是因为自己的父亲曾经抛弃过母亲,被母亲折磨,但是无意中发现自己化妆之后就不会被打骂;黄璐则是曾在很小的时候被老师性侵,习惯性地将自己关在严密的房间里,认为这样会保证自己的安全,但是,请注意一点,实际上,这个时候,不管是那个痛恨自己的洪薇,还是那个会无意识地给自己化妆的蓝迅,或者是那个会把自己关起来的黄璐,她们都已经分裂出了另一个人格,一旦让她们受到与自己的经历类似的刺激,这重人格就会觉醒,反映在这些人的身上就是洪薇的自我爆料和意外死亡、蓝迅的自残——不,她不是在自残,而是在给自己整容,她认为自己的长相还不足以吸引所有的男人,而造成这种事情的原因就是因为堕胎带走了自己的美丽,至少那个保姆是这样告诉她的。对于黄璐,如果让她单独和老师在一起的话,就会下意识地感到恐惧。白灵的人格觉醒会有些不同,她不会伤害自己,但是会伤害身边类似婴儿的东西,把他们撕碎再拼凑起来,她觉得这样,那个曾经因为她被打掉的孩子就会回来!”
孙嘉羽一口气说完了这些话,又叹了口气,“而实际上,因为这些人的生活环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种事情,本来是不应该发生的。”
“是因为有人刻意给她们营造了小时候那种经历下的生活环境吗?”
“可以这么说。”孙嘉羽点了点头,“也可以换个说法,有人用更直接的办法对她们进行了刺激,直接说出她们最担忧的东西。”
“直接说出?”叶珂想了想,还是无法理解孙嘉羽的话,很明显,在这些人出事的时候身边都没有其他人。
“我怀疑可能是和间歇性人格分离有关之后,也有过疑虑,因为要诱发这种病症,必须有一个刺激,这个刺激究竟是什么?我一直想不明白,直到那天晚上,你还记得吧?就是我出事的那天晚上。”
“当然!”叶珂突然踩下了刹车,“等等,你不是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吧?”“不,只不过这些年我解剖过无数的尸体,作为法医,尤其是女法医,你应该知道我面临怎样的压力,所以才会做出那种事情来,和那条狗是否怀孕无关,即便是一条普通的狗,我当时也会那样做的。”孙嘉羽的神情突然变得非常严肃,“你应该庆幸,如果没有那条狗的话,那天晚上被开膛破肚的人可能就是你!”
叶珂突然感到后脊发凉,一阵阵后怕,“办完这个案子,你还是辞职吧,这种事情对于你来说,的确有些不太适合!”
“怎么?害怕了?”孙嘉羽笑了一下,“完全没有必要,这可不是间歇性人格分离,这就是我要说的问题,那个诱因,不仅能够刺激有间歇性人格分离的人发病,还能对人造成很强烈的心理暗示,我跟你说过,我经常要去找心理医生,当时你还问过我,是不是和那个有关,那天晚上我就已经知道了,完全不是,而是那个人做的。”
“到底是什么?”
“潜意识唤醒,术语叫做阈下技术。”“阈下技术?从未听说过!”
“因为这是一种很冷门的学科,通俗一些来说,那是潜意识诉求的一种,即通过提供人所无法意识到的信息达到说服的目的。”
“通过人所无法意识到的信息达到说服的目的?怎么听这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几乎没有科学依据。”叶珂重新发动了车子,“如果你说这是巫术的一种的话或许能更让我信服。”
“先不要打断我,等下我会告诉你,这种技术到底有没有作用。”孙嘉羽不满地瞥了一眼叶珂,说道,“在我意识到凶手可能采用的是这种技术,而且可能和音乐有关后,我就让你查过蓝迅和黄璐的治疗记录,这件事印证了我一个想法,在我们带走蓝迅和黄璐两个人的音乐播放器后,这两个人没有再发生意外,但是在我们送回她们的音乐播放器没多久,她们就出事了,这就更加确定了我的想法,我对所有音乐播放器里的音乐进行了分析,不出我所料,其中有几份音频档如果没有处理的话听起来只会让人感到耳鸣,经过处理之后,就可以听清内容了,的确就是一些心理暗示的内容,一般人,或者没有类似经历的人听的话没有什么,但是如果本身就有那个潜意识,常听的话,就会受到影响,将潜意识转化为实际的行动。”
“不要怀疑这种说法,这可是有科学依据的。”见叶珂又要开口发问,她连忙说道,“阈下技术有一次非常著名的尝试是长期以来为人们所津津乐道的,就是维卡里在1957年在新泽西一家电影院所做的投影实验。在电影的放映中维卡里使用了一种特别的投影机,这种机械在一般电影机放映电影时,每隔5秒钟就将写有‘吃爆米花’和‘喝可口可乐’的潜意识消息投放到同一电影银幕上。每则消息在银幕上闪烁的时间只有1/3000秒。据他说,爆米花的销售因此增加了57.5%,而可口可乐的销售增长了18.1%。虽然这并不是正规的科学实验,其中的很多信息难以得到证实,但是,这次实验却引起了人们关注阈下技术的强烈兴趣,并引发了热烈持久的科学上和伦理道德上的讨论。”
“说来说去,就连这个实验也是没有科学依据啊!”
“美国心理学研究会消费心理学分部的负责人贾格迪什?施莱斯曾经这样评价阈下技术的效果:人们讨论的焦点总是集中在阈下技术能否改变人的态度这一点上,肯定地说,这是做不到的!你所能做的是引发人们预先的态度或进行部署。这个观点对阈下技术发生效果的程度问题提供了一个非常明确的说法,那就是,虽然这种特殊的刺激并不足以改变人的态度,但是它可以达到这样的效果,就是在人们还没有态度倾向之前先入为主,为人们设置预先的态度。”
“如果人们已经有了一个预先的态度,那么,这种技术就会刺激这种态度的觉醒!”
“说了这么多,凶手是谁,这时候你也应该知道是谁了吧?”
“当然,不过不是因为你说的这些,而是因为那个人已经被我们抓捕了。”叶珂将车在停车场停好,和孙嘉羽下了车,径直走进了审讯室,在这之前他已经通知了局里留守的人,李仁已经在审讯室里等候了。
“凶手是他?”孙嘉羽见到他的时候,微微蹙起了眉。
“当然,他已经交代了,白灵丢失的那个播放器就是他拿走的,我们根据他的指认,也已经从他的电脑里找到了全部的作案证据和一些还没有来得及销毁的物证,所以凶手只能是他,这已经是确认无疑的事情了。”
“不。”孙嘉羽摇了摇头,“给我点时间,这里面有问题,有很大的问题。”没错,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没有解决,那个和她一样去调查那些人幼年经历的人,到底是谁?他又怀着怎样的目的?
她说着,在审讯桌前坐了下来,直接问道:“是你害了那些人?”
“当然,难道还会有别人吗?”李仁笑了笑,毫不在意地说道,“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审判我,这件事情已经拖了太久,我很累了。”
“审判这种事情,只要证据链条完整,检察机关很快就会对你提起上诉的。”孙嘉羽平淡地说道,“但是在那之前,我们必须先确定所有的证据都没有问题。”
“我说的已经很清楚了,你们也都找到了想要的证据,已经不需要再确认什么了吧?”李仁轻轻地皱了皱眉,他突然觉得,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风尘仆仆的女警官会坏了他所有的计划,所以他适时地将目光转向了叶珂,“叶警官,关于这件事,无论你们问我多少次,我都是一样的回答,这种毫无意义的问讯我看还是尽早结束吧。”
“你知道阈下技术吗?”孙嘉羽没有理会他的话,径自问道。“从没听说过!”
“难道你都不知道,自己在作案的时候用的就是这种技术吗?”“现在还来讨论我使用的技术,还有什么意义吗?”
“当然,这些在法庭上,你的辩护律师都会进行有针对性的辩护的,如果搞不清楚,会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那么好吧,我使用的技术叫做催眠,就是那种可以控制别人的技术。”“可是我们掌握的情况可不是这样。”孙嘉羽摇了摇头,“所有的受害人在出事的时候都没有被控制的迹象,换句话说,她们没有被催眠,怎么说呢?只是因为某种刺激唤醒了她们的另一重人格,仅此而已。”
“总之,或许就是你说的那种什么技术吧,我不记得了,但是并没有什么区别吧?”
“当然有!”孙嘉羽笑了笑,“这是一种很高深的技术,需要对心理学有非常精通的研究,你既然能够熟练地使用这种手法,可是对原理却非常模糊,甚至可以说是一窍不通,这样一来,你让我们很难办啊!”
“没有那么复杂,只是偶然间听人说起过,就试着用了,这样说就可以了吧?”
“当然不可以,我们再来确定另外一件事,你是根据什么对那些人进行了有针对性的刺激的?”
“针对性的刺激吗?”李仁仰起头想了想,“不,并没有进行过针对性的刺激,只是凭心情而已,都是我想对她们说的话,就那样说了。”
“就是说,对她们过去的事情完全不理解了?”
“是这样!”李仁点了点头,“不过也不能说是完全不理解,至少黄璐和洪薇的事情,我还是很清楚的。”
“她们有对你讲过这些?”
“那是当然,我要拍的那个片子可是要深入挖掘出她们现在会那样做的原因的,所以对过去了解得越详细越好!只不过这些没有记录在视频资料里,你们也知道了吧?那种事情,还是尽可能不要用到的好。”
这样说的话,那些警察就没有办法了吧?这番说辞可是他考虑了很久的,黄璐和洪薇已经死了,他说这番话,他们根本连查证的可能都没有。
“很好。”孙嘉羽点了点头,快速地在本子上做了记录。
就在这个时候,审讯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了,刑事技术科的一个同事神色严峻地站在门边,叶珂皱了皱眉,走了出去,“怎么回事?”
“有了新的发现!”那名警员看了看审讯室里,舔了舔嘴唇,小声说道。“和这个案子有关吗?”
“是的!”他点了点头,“我们在核实那些物证的时候,发现李仁电脑的时间被修改过,所有那些东西都是在同一时间修改的。”
“嗯?”叶珂迅速地翻看着那份文档,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推开门走了进去,径直走到了李仁的身前,将那份文档放在了他的面前,“这件事情,怎么也要给我们一个解释吧?”
“唔?”李仁看了看那份文档,不屑地笑了笑,“这有什么?电脑出过故障,所有的文档都是在那个时间找回来的。”
“这样的话,我就更不能理解了。”叶珂也笑了笑,“档案被销毁的话,对于你来说可不是什么坏事,至少所有的证据就全部都销毁了,可你却费尽心机地找了回来,这不是很奇怪吗?”
“因为我想赎罪了,就这么简单。”李仁撇了撇嘴,“叶警官,这件案子已经没有疑点了,所有的证据我都已经交给你们了,不用再去查了吧?”
“好像并不是这样!”叶珂严肃地说道,“我们去抓捕你的那天晚上,你是带着这些东西出的门,是准备销毁这些证据的吧?为什么那么害怕我们继续查下去?”
“不是害怕,只是不想再拖下去了,实在太累了!”
“不,我看并不是这样!”叶珂的脸色冷了下来,“你并不是因为累了,而是,你想要替什么人顶罪!”
“没有的事,现在说这些完全没有意义,害人的人就是我,不会再有其他人了,这种事情只要想想就知道了,除了我,再没有别人和这几个人有这么亲密的关系,那种事情,她们也只会对我说!”
“那可不一定!”叶珂冷笑了一下,“还是来跟我说说,为什么白灵会有两个音乐播放器吧?”
“这件事情我也已经交代过了,那是因为我意识到我不能伤害白灵,但是术后恢复没有这些音乐的话,效果会不太理想,就准备给她换一个播放器,但是还没来得及去换,就被你们抓住了。”
“可是事情并不是这样的,对吗?我和孙警官想到的,你也想到了,所以在那个人交给你新的音乐播放器要求你交给白灵的时候,你就觉得有问题,在你拿走了白灵原来的播放器之后,你进行了对比,但是你发现里面的音乐文档几乎一模一样,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在白灵原来的那个播放器里,多出了一个音乐文档,你应该已经听过了,除了感到耳鸣之外,你并没有其他的感觉,因为已经有所怀疑,所以你对这个文档进行了分析,终于让你发现了秘密。”
“这个时候,你也开始怀疑那个交给你播放器的人,你们的关系一定很好,所以你应该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查过了他的电脑,结果被你发现了一些东西,验证了你的猜测,对于处理音频档案这种事情,并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困扰,你对播放速率进行了一些调整,听到了里面的内容,都是诸如:‘你是个贱人,你应该去死!’‘你长得太难看了,尤其是做过手术之后,不整容的话,简直无法生存。’‘还是不要出去了,出去的话,还会被人强暴哦!’‘还不知道吧?你的弟弟可没有走,还一直都在啊,就在你身边呢!’”
“你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会那样做,但是你知道不能让他投案,因为那个人对你非常重要,为了他你可以牺牲自己,所以,我说,你这样做,只是为了一个人,对吧?那个人比你更了解洪薇她们的过去,也更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潜意识诉求语言能够刺激她们!或许……”
“完全没有的事!”还不等叶珂说完,李仁打断说道,“这都是你们的猜测,毫无道理的猜测,我只是完全没想到会那么快被你们抓到,要不然,所有的证据都已经被我销毁了!”
“我真的希望如此,但事实恰好相反,李仁,你会承担一定的法律责任,但不是杀人,而是,包庇罪!那么,虽然这会很残忍,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见证我们亲手抓住了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