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霜所处的山坡下方，夏云笙的车队在密林中艰难地继续穿行。
按照事先的计划，他们最终停在山坡下的缓冲区。
章凝取过装备，开门下车。
“尽量藏好车，可能有巡山队伍，别被发现。”手下列好队，夏云笙训示道。
按照他的解释，这些都是来到地球后招募的雇佣兵。
一共二十五个队员，经过精心挑选，具有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
不过三分钟，所有人收拾齐整。
每个人都背着鼓鼓囊囊的装备，里面除压缩饼干等干粮外，还有手电筒、登山绳等特制工具，以及一把瑞士军刀、一把未组装的自动步|枪、一把手|枪和三盒子弹。
“不到迫不得已，不能随便开枪，”夏云笙强调，“枪声容易引来管理景区的家伙，另外，附近还有军事基地，少惹麻烦。”
一行人利用迷彩涂装车罩，将车队隐入密林，准备步行。
时间已近正午，阳光透过叶隙洒落，仍然炙热。
与外围的风景区不同，这里是真正的死亡谷腹地，除探险队以外，游客基本不会冒死进来。
密林看上去多年无人涉足，树干需要几人才能合抱，枝叶遮天蔽日，地上的根茎虬结交错，很容易将人绊倒，摔个四脚朝天。
而在前方一望无际的荒草间，栖息着无数毒虫怪蚁，一旦沾上皮肤，轻则中毒，重则致死。
章凝摊开地图，核对指南针的方向：“我们现在刚刚进入丛林，之后是断裂岩层带，寸草不生。要完全下到谷底，最少还要三天。”
“两个小时后就是正午，在那之前，我们需要抵达丛林边缘，再进行休整。等到太阳落山，温度下降，再继续前进。”夏云笙说道。
日在中天时，死亡谷的地表温度能达到50℃以上，即便有野外防护服，也几乎是人体极限。
夏云笙说完，正要迈步前行，忽地停住。
其他人也瞬间察觉到异样，立即原地不动，警惕地查看四周。
之前山林虽然寂静，但仍能听见偶尔几声鸟叫虫鸣，此时忽地一片死寂。
空气近乎凝滞，氤氲着草木的湿润气息，然而在这其中，章凝敏锐地分辨出几丝腥味。
时间的流逝陡然变得缓慢，她凝神细听，果然，某个队员身边的荒草倏地一抖，像有什么东西擦过，呈环形路线，飞快游弋过密密麻麻的草丛。
“蛇……”对方没来得及说完，手起刀落，鲜血四溅。
距离他最近的三个队员军刀飞向草丛，但都堪堪落空。
尽管被咬的队员反应很快，活活割下腿上伤口附近的一大块肉，但即便如此，他的脸色仍然迅速泛紫，软倒在地。
几秒之间，四面很快恢复寂静，只有偶尔掠过林间的风，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有人将受伤倒地的倒霉鬼拖回人群中央。虽然备有血清，但不知道蛇的品种，也没法施救。
夏云笙冷着脸，右手反握军刀，全身肌肉紧绷，一双锐利的眼眸静静扫视四方。
他抬手，果断做个手势，身旁队员立即有序慢慢靠拢，呈圆形360°警惕四面草丛。
章凝站在人群侧翼，不动声色地观察境况。
夏云笙静待片刻，没有听见它的下一步动向。于是他迈步抬腿，独自走向人群之外。虽然走得很慢，但他并没有刻意控制动静，甚至故意踩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章凝知道，他在以身诱敌。
蛇是一种视力很差的动物，捕猎基本靠分辨动态物，夏云笙现在就是活靶子。
五步。什么也没有发生。
有些队员稍松一口气。或许它已经离开。
三步。
两步。
就在最后一步时，草丛猛然簌簌而抖，一阵腥风袭来，刹那间，鲜红的蛇信几乎弹射到他脸上！
夏云笙一眼看见标志性的棺材形蛇头，立即错步一闪，反手扬腕，锋利的军刀直插双眼。那蛇吃痛，粗如儿臂的蛇身不退反进，他立即前翻逃开，顾不上喘气：“是黑曼巴！”
队员早有准备，将对应的血清注射给伤员。
与此同时，几步之外的章凝扬手，手中匕首划过长空，如闪电般飞向黑曼巴。对方又中一刀，状若癫狂，硕大的蛇身在草丛间翻滚不止，完全显形。
队员们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蛇身至少长达五米，直径约有碗口粗，即便身受重伤，除章凝外，周围五米内仍然无人敢近身。
“北美怎么会有黑曼巴？”章凝伸手，匕首飞回手中。她看准时机，轻巧避开再一次攻击，顺手又在另一只蛇眼上插一刀。
黑曼巴是地球排名前十的剧毒蛇，与黄金眼镜蛇齐名，但一般只生活在非洲，不应该在死亡谷出现。
“这里环境封闭，气候接近热带，倒也不奇怪，”夏云笙说，“幸好早有准备。”
此时它双眼血流如注，愤而扬身，粗壮的尾部将地面拍得啪啪作响，一心要置章凝于死地，但她闪转腾挪，竟是毫不费力。
也不知是胆怯还是心有忌讳，其他队员也没有继续动手。夏云笙站在一旁，见章凝已有杀意，神情略有些古怪，但没有阻拦，只是轻轻转开头。
黑曼巴伤势过重，又疯狂扭动，相当于数次撕裂伤口，章凝如同片鱼一般，匕首在它身上切割，几分钟后，动静渐小。
殷红的蛇血汨汨流出，遍地泼洒，周遭的草丛被染成朱色，触目惊心。
“它伤成这样，活不了多久，我们赶紧离开。这里是上风口，容易惹麻烦。” 夏云笙露出不忍的神色，说道，“其他肉食动物闻到血腥，很快都会跑来。”
章凝看他一眼，虽然她不信对方会大发善心，但他说得倒也有理，便没有赶尽杀绝。
伤员的腿部已被包扎好，从脸色看，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走吧。”
一行人继续在林中穿行，温度愈加升高，衣服渐渐湿透。
那条奄奄一息的黑曼巴很快被抛在身后，夏云笙最后回过头去，眸中晦暗不明。
走出很远，风中仍然飘散着死亡的腥臭，林中很快热闹起来，各种窸窸窣窣的声音犹如魑魅魍魉，直奔着黑曼巴陈尸之地而去。
“计划有变，我们必须在正午之前抵达树林边缘。”夏云笙命令道。
森林越走越深，脚下的草丛愈加浓密，先锋队员只能挥刀开路，急行军逃离修罗场。
走出十公里开外，夏云笙寻到一处小溪，这才下令休息。
七月的死亡谷干燥炎热，小溪水量不多，只有几丝涓涓细流，两岸露出大片石床。
夏云笙派人去前方探路，剩下的队员原地休息。章凝坐在溪边，不得不掬水洗脸，这才稍稍缓解暑意。
夏云笙走过来，将水壶递给她：“刚刚多亏你。”
章凝没有接，示意自己有水。
“遇到蛇不能留活口。以它们的特性，如果没死透，必然会来寻仇。”她说。
“不用担心，它就算没死，现在也应该已经被闻着腥味而去的野兽分食，”夏云笙眯起眼远眺，“溪水自东流向西，之后我们要调整方向。”
章凝点头，展开随身携带的地图，心算出距离：“如果在这里调整，以我们的速度，大约还需要两个小时。正午之前，我们的时间不多。”
“之前和你在一起的两个男人，是什么身份？”
“啊？”
他的话题实在跳跃得有点天马行空。
“一个从没听说过的组织，”章凝回答，“他们帮我逃出上海，找到鄱阳湖的残体，算合作关系。”
出于谨慎，她没有直接告知名字。
“你信任他们？”夏云笙问。
章凝疑惑地回答：“算是吧。”
夏云笙沉默片刻，站起身来跨过溪流，扬声道：“我们走吧。”
与此同时，树林的另外一边，同样还有两个苦命的家伙，正在跟草丛和树根艰难地搏斗。
他们虽然也身着特制防护服，但再轻便透气的材料，也难以抵御这种能把人活活蒸熟的气温。
“你确认这条路可以提前到？”Gareth夸张地气喘吁吁，“我怎么看你的样子，不太靠谱。”
“理论上，可行。”陆霜吐出几个字。
“实际上呢？”
“走了才知道。”
陆霜一挥手，手中军刀锋利切割，凌乱的草茎四处飞舞。
这是世界几把顶级军刀之一，使用著名的昂贵不锈钢制作，经过特别热处理，完全不会卷刃或者钝化。与此同时，它的设计也很少见地保持美感，倒是符合陆霜的喜好。
这把刀是欧洲军方设计生产，并不是千灯会人手一把，陆霜之所以能有，靠的是他豪赌的本事。
在旁人看来，以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作为赌注当然是荒唐行为。毕竟以陆霜的身份和职业，根本用不上什么野外生存的利器。
无他，只是他觉得好看。
不过当下的事实证明，它倒不再只是他的众多无用收藏品之一。
走出几步，陆霜突然停住脚步，深吸一口气，而后拉住Gareth，改换方向。
“又怎么了？”对方一头雾水。
“你没闻到血腥味？”陆霜大步绕开，越远越好，“要么，前面有什么凶猛的玩意儿在吃午餐，要么，就是我们的路线跟章凝他们撞了。”
当然，无论哪一种，都不是他喜欢的情况。
然而，现实总是不会如他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