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大没办法毕业,是他自己的责任。
升上大学四年级,周围更热中于讨论出路的时候,雄大又跟父母起冲突了。毕业课题的问题越加具体,他就越坚持要立刻休学准备考试。不是只差一年了吗?不是说好等毕业再应考吗?父亲试着说服,雄大对着电话粗声怒吼:
“可是弄毕业课题需要非比寻常的劳力啊!何必把时间浪费在人生不需要的事情上!”
父母不同意他休学,雄大很不高兴。“我今年就要报考医学系。”他说,把毕业课题的准备丢在一旁,报复父母似地更加投入应考准备。
“只要有东西交出去,就可以毕业吧?反正我要去读医学系,现在工学系的毕业成绩不好也无所谓。”
他的正论只能在他狭隘的常识和经验里发挥功能,我劝他应该认真准备毕业课题才对,却被他忽视了。
我在任教于故乡群马县国中的母亲建议下,参加了母亲朋友任职的私立高中教员录用考试。
我并不是放弃了迟迟无法萌芽的插画家之路。其实我原本打算现在开始拼命念书考研究所的。只要进了研究所,得到学生身分的保障,我觉得就可以拿它来当继续画插图的理由。
母亲开出条件,要我先去考考看,如果没考上那所高中的教职,上研究所的学费可以再看看。
美术教师的证书,我一上大学就自己修课设法取得了,希望能在将来加一点分。我在大学市内的合作学校与立场相同的学生进行教育实习。实习的那个月,对于平常懒散惯了的我这个学生来说相当难熬。
为了杂务和教材制作忙得晕头转向的时候,实习生同事腼腆地亮出用EXCEL制作的教材表说:“我男朋友帮我做的。”我好羡慕,请雄大也帮忙我。
“可以是可以啦。”
显然在提防我要提出什么要求的雄大用不耐烦的口气问:“那我要弄什么?什么时候怎样弄?”明明刚才还在房间里面玩电动。我这么一说,雄大便吼了起来:
“那是我自己的时间好吗!就算我看起来像在玩,那也是决定好的散心时间。不管是用在准备考试还是用在大学功课的时间,我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规划好的,你插队占用人家的时间,还抱怨什么!”
“对不起。”我乖乖道歉,为拜托他而后悔。
原来雄大跟我的实习同伴的男朋友不一样,没有时间可以分给我。不是物理上没有时间,而是心里根本容不下我。
雄大是一个绝对不能委身依靠的情人。我得用自己的双腿前进才行。
教育实习非常快乐。有些人是真心想成为老师,也有些人像一开始的我一样,只是为了拿个教师资格而来。
没有人像我和雄大那样拥有特出的梦想,但是和他们谈天很愉快。当我犯了错,而大家不求回报地协助我挽回时,我打从心底感激,觉得人的善意和亲切竟是如此美好。
我和雄大竟指着这些人,说他们思考停滞吗?他们不也是脚踏实地,想望着自己的梦想罢了吗?我觉得过去虚张声势地只执著于插图的自己既渺小又肤浅。
我考上了原本只打算姑且一试的教职,拿到了美术教师的内定资格,但决定之后又犹豫了。我真的打算回乡下吗?只是上了大学,离开父母身边几年,我已经无法想像在家乡的生活了。雄大只说“随便你”。最后推了我一把的,还是母亲的话。
“如果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就一边工作一边努力吧。筑梦也要踏实啊。”
我害怕可能会被雄大轻蔑。可是那时候雄大满脑子只顾着自己的出路,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
那一年,我为他的毕业课题出了很多力。应该讨厌浪费人生的他,看在旁人眼中,做的却净是些浪费人生的事,真不可思议,而且讽刺。
升了四年级以后,他也继续去上应该是一、二年级生才上的选修体育课,在足球赛中右脚复杂性骨折了。拖着夸张的石膏腿和拐杖回家的他,咬着指甲,抓着头发,大叹:
“我要怎么办才好?居然没办法踢足球了。足球是我人生的一切啊。”
受伤的脚只要几个月应该就能走了,但如果要完全恢复原本的状态,好像迟早都得接受手术。
“手术等我考上医学系再说了。”他索然无趣地叹息。
同届的的坂下研究室同学里,只有雄大没有拿到毕业需要的分数。
从那个时候开始,坂下老师和雄大的关系正式变得水火不容。为什么不让我毕业?我到底哪里不好了?每次去教授的研究室,雄大就跟老师大吵。与父母讲电话时也好几次冒出“我要告他”的话,让我惊惶不已。雄大不情愿地接受留级的事实时,我已经完全准备好要离开大学,回去故乡了。
“虽然晚了一年,但我要一边准备考医学系,明年一定毕业。”雄大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