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大的住处是设计公寓的一室。看到水泥裸露的墙壁,还有隔问的雾面玻璃另一头的楼梯,瞬间我都快腿软了。
第一次进去他的房间,就像他说的,放满了大学考试的试题集、参考书、考古题等等。不想再重来一次的大考准备。看到怀念的数学公式和古文,我不禁对他现在也仍持续准备应考的毅力赞叹不已。
“这是我第一次让女生来我住的地方。”看到站在自己房间的我,他状似不知所措。
他说不管是高中还是进了大学,他都忙着念书,完全没想过要跟女生交往。一想到他对女人全然陌生,原本只觉得漂亮的他突然显得可爱,成了令人怜爱的存在。
“你应该很受女生欢迎吧?”
这不是奉承,而是发自真心的问题,然而雄大却笑道:“才没有。”他的微笑率真得令人讶异,好似散发出透明的光辉。
“我觉得女生都对我敬而远之。是你太特别了。”
虽然是借着看插图、聊梦想这些名目,但我们的距离慢慢拉近了。就像避免撞倒插在沙山上的旗子似地,慎重地、慢慢地彼此摸索,然后我们终于接吻了。
高中第一次接吻时,嘴唇相触的瞬间,那过于美妙的感觉让我的身体轮廓都要融掉了。我期待与雄大的接吻也会是如此,然而笨拙地压上来的嘴唇触感比想像中的更硬。我不知道原因是出在雄大,还是我太习惯了。
贴在一起紧闭着的嘴唇另一头,雄大正屏住呼吸。我主动伸出舌头,他突然轻声尖叫“等一下”,远离了我。
“这是我的初吻,就突然舌吻,太过分了。”
他用泫然欲泣的声音说,往后躺倒下去,叹了一口气。
我已经告诉过他我以前交过男朋友了。在近处看到的雄大的脸,由于是仰躺,印象异于正面看到的模样,就连稚嫩的部分,还有修过的眉毛青色的部分都完全显露出来了。
雄大用异样高亢而尖细的声音,像女孩子般问了句:“要做吗?”他的眼中浮现责备我的神情。
“你不想的话就不做。”
我回答。比起亢奋,倒不如说有点吃不消。雄大垂着视线,谈论梦想时那样高谈阔论的声音现在却萎缩着,应道:“我想做。”
接吻的时候,我发现雄大勃起了。还有他拼命扭动身体想要隐瞒。我可以明确地感觉到他的心跳快到几乎要冲破胸膛。
可是能成为他第一个女人的特别感和愉悦带来的兴奋,也只维持了刚开始的一下子而已。雄大硬到应该连旁人都觉得好似要爆发的阴茎还没有插入,就已经软了好几次。即使如此还是勉强做到最后时,我已经累到不行,一边拿面纸擦拭在肚皮上反光的腥臭精液,甚至心想如果每次都这么累人,我再也不想跟这个人做爱了。
可是下一瞬间,雄大把手伸向我的头发,摸了摸我的头。
抬头一看,他深情款款地看着我。“突然觉得你好可爱。”他太过直白地向我坦白,然后吻了我。
我微微睁眼挪开身子,雄大问:“你没高潮吧?”我一时不明白他在问什么,“咦?”地歪起头,结果他粗鲁地按住了我的手臂。
“不用了啦,不要啦。”
雄大野蛮地把指头插进我体内,摩擦我的性器,但我只觉得痛。即使出声抵抗,他也不肯罢手。脑袋就像炭酸泡沫融化似地,白色的黑暗滋滋扩散。我渐渐地弄不清自己被做了什么,脑袋一片朦胧。明明一点都不觉得舒服,然而那淡淡的一瞬间裹住脚尖似地造访,我的声音停了。这是我第一次像这样高潮。
“吓到了?”
雄大停手俯视我的眼睛,开心地问。我答不出话来。被触摸的部位因为他放开手,又开始感到阵阵刺痛。
“你没想到能被我弄到高潮吧?……难道你开始担心起我其实是个花花大少了?”
他看起来打从心底觉得自豪。
“难道这是你第一次高潮?听你之前形容,我一直觉得你以前的男友一定是那种自己射了就满足,草草结束的家伙,我讨厌那种的。”
可能是确信自己占了上风,他的表情越来越明亮。我忍不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
“我以为我太积极,吓到你了。”
雄大微微地笑了。“我觉得你应该也没多少经验。”然后他这么说。
“因为你那种舔法,再怎么舔也射不出来的。我一想到你明明不太懂,却勉强帮我做,就觉得好开心。”
我没有回答,只是搂紧了他。他什么都还不晓得,纯真地深信AV和杂志的知识就是一切,那种逞强和虚张声势都教人气愤,然而当时我却不可思议地好像要深深爱上了。——明明就被我舔到勃起。
我觉得看起来比我成熟许多的雄大总算降临到与我相同的地平线,甚至感到放心。
“考上医学系以后,你接下来的梦想是什么?”
“足球。”
他在床上这么回答时,我甚至忘了眨眼地回看着他。如果他再晚一拍才继续说,或许我已经反问出声了:“啥?”可是雄大的表情严肃极了。“等我考上医学系,我要认真以日本代表为目标。我现在不管做什么,只要稍微松懈,就会被考医学系的事还有对将来的不安搞得全身紧绷,可是只有足球不一样。只有踢足球的时候,我打从心底觉得开心。可是运动选手的寿命都很短,所以实现足球梦以后,接下来我要全心当医生。——等到我当上日本代表,我打算把我连女友也没交,全心投入念书和足球的过去告诉大家。我准备亲吻冠军奖杯,宣布:‘我一直把我的初吻保留到这一刻!’”
他的微笑即使在这个时候也美得无懈可击。
“我的脸长得也还算普通,就算说我把初吻留给奖杯,也不会有人认为我是因为没有女人要才没交女朋友吧。——不过我刚才跟你接吻了。”
“你现在也在踢足球吗?”
“嗯,体育课的时候。”
大学选修课的体育课一星期只有一堂。我几乎是目瞪口呆,感觉刚才还身体相连的他突然又变得好遥远。是一种把在海上漂流的他拉过来,不知不觉间对方又浮游到天空去,捉摸不定的心情。
涌上心头的是愤怒。
为什么他不能把梦想局限在我也能一起沉醉其中的范围里?他说“远大得疯狂”的梦想,还真的简直是疯了,太过分了。
“会想当医生,是因为当医生在经济上能获得富裕的保障,我认为这也是为了投入想做的事情而必要的基础阶段。”
雄大的口吻越来越甜美,完全就是沉浸在美梦当中。梦想或许是一种信仰。看到他安详而毫无阴影的表情,令我这么想。
“比方说,你说你想出版绘本,可是只要当上医生,也可以等到上了年纪以后再画吧?选择当医生,就是为了在人生中得到这些全部。”
“你想画绘本吗?”我反问,觉得自己的梦想被轻贱了,他微笑着说:
“如果要出书,我比较想要写小说或比较长的文章,这也是我想实现的目标之一。”
做为一个立志当医生的人,或许这比抒发食古不化的正义感或薄弱的伦理观要来得好。——我想要这么去想。他说的“经济保障”,意外狠狠地掴了应该赚不了什么钱的我的梦想一巴掌。
环顾大学校园内,到处都是情侣。我们当时是大学二年级生。不是在系上认识,就是在社团认识,否则就是朋友介绍认识,每个人都尽情享受属于学生的乐趣。若说不觉得寂寞是假的。我和雄大顽固地坚持用只有自己才懂的语言沟通,是完全不肯理解周围话语的一对异乡人,出于寂寞而依偎在一起。
刚开始交往一阵子后,雄大就告诉父母他要准备考医学系,想要休学。他的父母很困惑,说服他先把设计工学系念毕业怎么样?
“我觉得就算从芹叶大学现在的研究室毕业,也找不到什么像样的工作。”
深夜,在我的房间,雄大与父母对话的电话内容,有时会让同一个研究室的我胃部揪紧发疼。
我也正为了没有着落的插图工作沮丧不已。即使没有成果,我仍然能够继续向出版社毛遂自荐,还有参加插画比赛,我觉得都是托雄大的福。只因为心怀梦想而在他的心中占有特别的一席之地的我,除了继续追求梦想外,没有资格继续当他的女友。我不想被他瞧不起。
不要休学,继续留在研究室怎么样?即使被父母劝说,雄大也犹豫了好一阵子。结果发生了意外的事。他抱紧了我说:“可是见不到你,我会寂寞。”
我好开心。
我不认为我的存在是他的一切,但他决定要和我一起从芹叶大学毕业,然后我们就像许多在外租屋的情侣那样,窝在彼此的家里。
雄大只知道自己清洁无菌的世界。他经常无意识地说出让我开心,或是狠狠刺伤我的话。
系上考试结束后,我提笔创作搁置已久的绘本。我把作品交给雄大请他看看,他为难地缩回身子说:
“你放在那里我会看,可是我应该不会马上看。上次你拿给我看的时候,我觉得你的文章满幼稚的,然后我就读不下去了。如果你觉得受伤,对不起哟。”
他关怀似地把手搭在我的手臂上,抚摸着我的背。我的身体从感觉到他体温的部分开始变冷。
“幼稚?”
“可是不管内容怎么样,你朝着梦想努力的态度我很尊敬。我觉得很棒,我会为你加油。虽然我个人觉得不行,不过读绘本的人或许会喜欢你的那种风格,喏,电视节目也是啊,我觉得很无聊,几乎都不看,可是世人不都很迷电视节目吗?”
他说的世人,指的是平凡、庸俗的这类“世人”。我再也说不出话来,“对不起。”他对我微笑说。
“我爸妈跟我姐都说我这种个性绝对不适合当上班族。因为我实在不会撒谎,还有拍别人马屁。”
即使如此还是喜欢这个人的自己真教人怨恨。
我对我的画有自信,也珍惜自己的梦想,可是既然雄大这么说,那也没办法——我这么安慰自己。我想要男朋友,也想要可以依偎在一起入睡的伴侣。
我从来没有想过如果雄大的梦想实现,我就会有个医生男友,或是受惠于他所说的经济保障。
如果形容为梦想不知何时超越了他本身,或许会中听一些吗?
学生时期黏在一起的两年,就是这样的光阴。“喜欢”,就是这样一种恶魔般的感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