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真有这么不可思议的事啊。”
听到我们简短的解释后,美空皱起了眉头。
“我们这是被迷惑了吧?”
我只是顺口一说,姐妹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被迷惑了?”
“你们想啊,几乎是同一时刻,在不同的地点,亲眼看到了同一个人,除了被人迷惑之外就没有更合理的解释了吧。因为那可是伏见稻荷呀,刚刚我们不是还讨论过了吗,狐狸可以迷惑人什么的。”
说起来,这个少年无论是尖尖的下巴,还是细细的眼睛,不知为什么这长相总能让人联想起狐狸。不过,不出所料,美星果然说道:“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狐狸能迷惑人的这种谣言,只不过是因为人们把狐狸和荼枳尼天联想到了一起。如果从现实角度出发,不得不把这看作是毫无根据的胡言乱语。”
“我知道啊,我都说我知道了。不要那么认真嘛。”
“你们俩真是半斤八两,这种事哪里用得着这么费脑筋。”
我和美星对视了一下问道:
“那美空你有何高见?”
“这不是明摆着吗,”她不屑一顾地说着,放下了手机,手机倒垂在挂在脖子上的手机绳上。“看起来他是个中学生吧。因为正处在精力旺盛的年纪,嗒嗒嗒地从山上跑下来,然后跑向车站,只要能跳上正好停在站台的电车,这距离最快用不了30分钟。而我并没有准确地确认过时间,只不过因为上山的途中有很多上坡和台阶爬得很吃力,所以会感觉比实际花费的时间要多。”
“你的意思是,我们见到这位少年的时间,和你拍照片的时间有30分钟左右的时间差?”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
“唔——我觉得这种说法很牵强。”
“——为什么?还有哪里与事实不符?”
美空一下子脸色就变了。可能是美星的那种全盘否定的表达方式激怒了她。可要是因为这么一说就生气了,这让每次都被一句“完全不对”斩钉截铁地驳回还嘿嘿傻乐的我情何以堪呐。
“要让我说,少年是跑下山去的还是变成狐狸了,这都跟我们没关系。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美空说得我们哑口无言了。虽然我们俩因遇到了非常不可思议的情况而兴奋不已,可是就这件事而言,确实也完全没有必要像以往一样由美星来解明真相。
“我好不容易抽空来京都旅行,还有很多想去的地方呢。讨论这种没有结果的问题,纯属是在浪费时间嘛。在我们瞎聊的这工夫,时间正在一刻一刻地变少。”
被妹妹这么一说,姐姐沉默不语了。嗅出一丝危险气息的我慌忙地介入到了对话之中。
“说起来,你还想去寺院之类的地方呢吧?那种地方通常要比印象中关门要早哦。”
“是吗?”在面对我的那一瞬间,美空的表情又缓和回了原来的样子。“我还想去看看银阁寺、南禅寺什么的。”
“你想逛逛东山一带啊。”
耸立在京都盆地东侧的山脉以及山脚下的地区,总称为东山。除了美空例举到的景点以外,还毗连清水寺、八坂神社等众多的名胜古迹,是京都观光必不可少的地区之一。
时间已经走到了两点半。最近,银阁寺应该是在下午5点关门。不记得南禅寺是几点关门了,这两个地方我都没有急匆匆地赶着去过。
来到了宽阔的停车场,这里聚集着各条路线的公共汽车。我们选择了一条合适的路线,奔赴银阁寺。我在心里合计着如何在闹别扭的姐妹两人之间斡旋,因为姐姐垂头丧气地很少开口,相比之下,我和妹妹聊得更多一些。莫非正因为我的存在才使两个人闹了别扭?——这种想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使得我在凉爽的公交车车内冷汗涔涔。
下车以后,穿过茶馆林立的参拜路时,我和美空聊得很是起劲儿,而美星就在距离我们一步远的身后跟着。这种情形让我顿觉不妙,可是又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从饶舌的妹妹身边离开。既然是美星的妹妹,美空应该是跟我同岁,或是比我小一些,她直率的性格和谈吐流露出一种“老少通吃”的亲切感,还能让我体会到在跟美星的聊天之中体会不到的安心感……她的这种说话方式,甚至能让我一不小心就忘记了身后那个人的存在。糟糕,这可大事不妙了。
“咦,这是念‘慈照寺’吧?这里不是银阁寺吗?”
踏入银阁寺时,美空看着大门上挂着的门牌问道。
“哦,银阁寺是通称,包含着山号的正式称呼应该是东山慈照寺。这里是临济宗相国寺派的寺院,是奉足利义政之命营建的。后来为了与金阁相互呼应,就称观音殿为‘银阁’了。”
穿过高高耸立着的银阁寺外墙,在售票处买好门票后我们继续往里走。首先出现在正前方的,是把白砂石铺成条纹状的一块被称为“银沙滩”的砂地。左手一侧是本堂,站在本堂前面向南方,能看到在一座名为“向月台”的形状如同富士山一样的沙堆后面,就是银阁了。虽为银阁,却并未贴银箔,面对着这静谧自然的景致,我忽然产生了一种无法言说的寂寞之感。
“哦——那就是银阁啊。话说青山先生还真是知识渊博呢。”
美空靠近过来,满面笑容地看着我,都快碰到我的肩膀了。大概是洗衣液的味道吧,一阵阵清新的香气伴随着她的动作,从宽大的T恤上散发出来。没想到心中竟是一紧。我挠着头说:
“还、还行吧,因为我就住在这边嘛。”
“是这样啊,怪不得知道得这么详细呢。”
“这些东西也用不着特意了解,比如说金阁寺正确的名称应该是北山鹿苑寺,是足利义满修建的,去过的人都应该知道这些啊。”
“哎——我很多年前去过金阁寺,不过对这些一点儿也不了解。”
“只不过是你不记得了而已。”
“啊,是啊,因为我笨嘛,和姐姐不一样。”
她一边哧哧地笑着,一边摆弄着手机拍摄银阁。我感到此时她的动作与在伏见稻荷神社里时相比,变得潦草了一些。很多人都是这样,只在旅途刚刚开始的时候拼命地照相,到了中途就累得放弃了。
终于,闲得无聊的我,把脑袋转向了身后。当与美星四目相对时,她微微一笑,可是马上又恢复了原来严肃的表情。那是一种看起来很复杂、无聊且落寞的神情。
我心中有些苦闷。如果说我是被夹在两位女性中间左右为难的话,听起来好像我很受欢迎的样子,这话还顺耳一点;可是事实上我是自己主动过来挨夹的,这就让人很无语了。我想走到美星的身边去,可是又不知道应该怎么跟她搭话,就在犹豫的功夫,我们已经在寺内逛完一圈了。
出了大门,没走多远就到了来时也路过的参拜路。在下坡路的两侧,林立着一家挨着一家的茶馆和特产店铺,美空步履轻盈地向下走去。丝毫都看不出她爬过山后有多疲惫。
“唉,真是年轻啊,令人羡慕。”
我追赶着前面的那个背影,同时为了减轻刚才无视美星时对她造成的伤害,假装自言自语地说道。
“哦,年轻?”
勉勉强强地得到了回应,不过美星的回答含糊得马上就被卖酱菜妇女的爽朗的吆喝声淹没了。好不容易我们俩能说说话,可是她的态度却硬撅撅的,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在参拜路和琵琶湖水道交叉的地方,美空选择了左拐。她是想走哲学小路,然后去南禅寺逛一逛。本想告诉她这段距离大概需要走三十分钟,不过我预感她一定不会听我的话停下脚步的。
“唔——刚才对不起了。”
比美空晚了几步走到同样的地方,拐弯的时候,我向身旁的美星道了歉。
“咦?为什么这么说?”她睁大了眼睛问道。
“因为我刚才只顾着和美空聊天,而把你丢在了一旁……”
我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因为美星双手捂着嘴笑了出来。
“有那么可笑吗?”
“哈哈哈,对不起。吃只来见我一天左右的亲妹妹的醋,我还真是个卑鄙的女人呢。”
我的脸一下子热得通红。好像并不是因为受到了徐徐下降的夕阳倾斜地照射的缘故。额头上渗出的汗珠恐怕既跟酷暑无关,也与刚刚在公交车上流下的冷汗不同。多希望自己能像一块铁一样黏糊糊地就地融化掉。
涓涓流淌着的水道两侧,成排的樱花树上那绿油油的叶子散发出的气息快让人窒息了。众所周知,这里是京都屈指可数的赏樱名迹,春天会有大批前来赏花的游客。曾经哲学家西田几多一边在这条路上散步,一边沉浸在思考之中,“哲学小路”这个雅致的名字就是由此得来的。
“好像是我自我感觉太好了。我还以为,一定是我偏袒美空,让你不高兴了呢。”
为了掩盖自己的羞愧之情,我用赌气的口吻说道。美星从沿途的咖啡店前走过,目光被店门口摆着的看上去很美味的苹果派吸引了过去。
“很抱歉让你担心了。不过,你误会了,你陪着美空倒是帮了我的忙。”
“此话怎讲?”
“因为有你陪着她说话,我就可以专心地思考了。”
这个答案我很满意。望着正在远处用相机拍摄对岸的树木的美空,我的笑意从心底油然而生。无论有没有好处,只要眼前发生了不可思议的现象就必须要弄清真相。这,就是名为切间美星的女性。
“你是说狐狸少年的事啊。我以为你已经做出反省了,谁知道你也是个不知悔改的人。”
“若是我随便侵犯了别人想要守口如瓶的领域,使得当事人非常生气的话,就该做出深刻的反省……”这大概是她亲身经历后的有感而发吧,然而她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可是推测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的少年的行踪,并没有危害到美空。她之所以会生气变了脸色,只不过是因为自己的说法遭到了否定所以心里不痛快罢了。据我判断,不去理睬她应该是明智的选择。”
“少年可以在两次现身的时间差中完成移动,美空的这个说法还是行不通的对吧?”
“我们已经掌握了准确的时间,可以确定的是目击少年出现的时间是在下午一点左右。假设如美空所言,用30分钟就能从第一峰到达京都站,那么倒过来推算的话,她就是在与我们分开30分钟以后到达了第一峰。”
“也就是说,她从奥社奉拜所到第一峰用了30分钟啊。那可有难度了,除非拼尽全力地往上爬。”
“那么,”我满怀期待地问道:
“美星你怎么想?有什么头绪吗?”
“没有……还没理清。”
美星用手指的第二关节咚咚地敲着太阳穴。
她大脑运转的时候,常常会伴随着用手摇式磨豆机研磨咖啡豆的动作。不过至今为止,我也见识过几次她不借助于磨豆机对付奇怪的事件,最终也同样取得完胜的情景。虽说她不是必须要靠磨豆机的帮助,不过看起来今天的那颗聪明的头脑也不如平时那么灵敏了。
自从妹妹登场以后,美星的状态一直都处在混乱之中。这种时刻,让她看出来我比磨豆机要有用,何乐而不为呢?其实,我有一件怎么也忍不住想说的事。
“我想到了一点——”
她有些激动地抬头看着我,“想到了什么?”
“那位少年不是与伏见稻荷神社里的狐狸长得一样吗?”
“我都说过了,狐狸迷惑人什么的只不过是传说罢了……”
“不,不是这个意思,”我竖起了双手的食指和小指,把它们比作两只狐狸。“少年是双胞胎呀,不是正好就像大殿门口两侧的狐狸一样吗?”
具体来说,面向着伏见稻荷神社的大殿门,左侧的狐狸衔着钥匙,右侧的衔着宝玉。如果没有这一差别的话,两只狐狸的外表十分相像,很难把它们区分开来。
“也就是说,我们在京都站看到的少年,和美空照片上的是两个人?”
“没错,只不过因为他们长得非常像,所以我们认定这是一个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们上同一所中学、一起来休学旅行也就无可厚非了。哪怕要是穿自己的衣服咱们都能看出来不一样,可是不巧的是他们穿的是校服。”
我看美星频频点头,这使我比平时更有底气了。
“怎么样?这次我的看法终于对了一回吧?”
“我觉得完全不对。”
……偶尔我也想像美空一样,肆无忌惮地跟美星闹次别扭。
“哈?你为什么这么说?”
“关于那个少年盯着我们看的原因,青山先生你有什么线索吗?”
我摇了摇头。因为少年那独特的气质,使我早就顾不得研究他眼神蕴含着什么意思了。不过,他确实是从店外特意盯着我们这边看的。就算没有理由,也并不值得奇怪,不过肯定还是有原因显得更自然一些。
“你是说你知道原因?”
“仅仅是猜测而已,我是这样想的。”
她从手提包中拿出了手机。看见她特意把屏幕朝下,我就猜到了她想说什么。
“你是指手机壳吗?”
“是的,照片中少年的视线是看向镜头的。这大概是一种偶然吧。因为这种事情很常见,当意识到有人在照相,就会不由自主地受到影响看向镜头。”
在做着“V”字手势的美空的前方,少年正看着拍照的人,这一幕就这样被照了下来。帮忙拍照的小卖铺的人拿着手机,应该是用有镜头的那面——也就是套着彩虹色手机壳的手机背面对着少年。
“咱们吃饭的时候,我为了方便与美星联络,就把手机放在了桌子上。莫非是少年看到了这一幕,觉得曾经在哪里见过这个手机壳?也许他是在确认这个手机壳的主人是不是同一个人。因为这个手机壳很花哨,比较容易给人留下印象。”
“唔,有一定的道理……原来如此,所以你认为他不是双胞胎。”
“既然对我的手机壳有印象,那就不可能是另外一个人。而且,据我们估计美星拍纪念照片在前,所以少年在京都站被我们亲眼见过之后又快速地前往伏见稻荷的这条线也说不通了。”
还有这种可能性啊。看来,在刚刚一语不发的那段时间中,她确实是在反复地思考着。我从时间方面来推断,也能把这种可能性明确地否定掉。如果不考虑上山和下山所用的时间有差别的话,就算是少年用了30分钟就从京都站到达了第一峰,那么美空返回到京都站的时间就不够了。
哲学小路缓缓地蜿蜒着,长长地向南延伸出去。美空时而跑几步,时而停下来,偶尔还会转个圈给我们看,不过她已经像落在风景画上的羽虱一样变成小小的一个点了。西边一侧,就连挨着住宅区的步行街,也取了个洋气的名字,这让人感觉其中的情趣如同长势喜人的夏日杂草一般不停地涌现出来,实在是有些滑稽。
畅游在水渠中的鲤鱼一副很凉快的样子,我一边羡慕,一边用手背擦去眉毛上的汗水。
“不过这样一来,这次的事件好像很难弄清楚了呢。”
“不会的。”没想到,她回答得如此坚定,我有些不知所措。
“你弄明白了?”
“是的,这个谜题研磨得很完美。”
美星眯着眼睛,凝视着道路的尽头。
她刚刚还说没有理清头绪,现在就有了十足的把握。这么说,不就是因为我的推论才使她想明白了吗?
于是,我起了贪念,盘算着让她承认我比磨豆机要有用。
“这意思是,多亏有我……”
“真不愧是哲学小路啊。曾经还被称作‘思索小径’,在这里思考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我颓然地垂下了双肩,这时,远方有声音传来:
“——真是——,姐姐你们太慢啦!”
我也朝着前方眺望过去,美空正在向我们拼命地招手。她正站在哲学小路的南端。从路的尽头处右拐,再向左前行几百米,就可以从永观堂穿进南禅寺的境内。
“这就过去啦——!”
美星把双手放在嘴旁喊道。妹妹也以同样的姿势回喊:“再不抓紧就没时间啦——!”
“咱们快点儿走吧。”
美星这样说着,稍微把脚步加快了些,在快要接近美空之前,她说了些只给我听的话。
“我想收回一句之前说过的话。”
“什么?”
“也许我还是应该按照你说的做出反省。”
几个小时之后,我们顺利地参观完南禅寺和清水寺等地,回到了“纯粹的”咖啡馆塔列兰的店内。
“噢——小美空,欢迎光临,远道而来辛苦啦。”
藻川大叔乐呵呵地把走在前面率先打开大门的美空迎接了进来。由于他恳切的邀请,美空今晚就在这里吃晚饭了。平时很少见他如此积极地工作,可是今晚的这位老人围着熨得平平整整的围裙,鼓足了劲儿,一个人就把餐前的准备等工作全包了。我能理解他对亲戚家的小孩的这份疼爱,不过这份热情还是应该拿出一点来用在平时的营业中。
“叔叔好久不见——!”美空毫不客气地径直走向吧台,坐了下来。“怎么回事,您和之前见面时相比一点儿也没变嘛。我还以为这两三年您又得离天国近了一些呢。”“嘻嘻嘻,你这丫头还是那么不知天高地厚。这一天跑得累坏了吧,你就把这里当你自己家,好好地放松放松。让我来拿出看家本领给你做顿好吃的。”
藻川大叔数落着美空,即使这样也抑制不住嘴边的笑容,几分钟后,他端来了自己引以为傲的那不勒斯意面。这大概就是他屡试不爽的拿手好菜吧。本应该感谢他也为我们准备了一份,可是我和美星对视了一下不由得苦笑了出来。早知如此,中午就应该不吃意大利面了。
在关西地区,有时会把用番茄酱调味制作出来的意大利面、也就是那不勒斯意面称为“イタリアン(Italian)”。比如若是在众所周知的京都咖啡名店INODA里点一份“イタリアン”的话,拿上来的就是那不勒斯意面。不过,因为藻川大叔并不是关西人出身——他的京都腔是跟他已经去世的太太学的——所以在塔列兰使用的是那不勒斯意大利面这个名字。
那不勒斯意面应该称得上是塔列兰的招牌菜了,如果认为因为这道菜是用番茄酱调味所以在哪里吃都不会有太大的区别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我豪不夸张地说,真的很美味。有可能是酱汁有些焦了,或者是加了少量辣椒来提味儿的缘故,酸味、甜味,再加上某种香味混合在一起构成了高端的三“味”一体。在加热时间的调整上,既要注意保持洋葱、柿子椒还有胡萝卜这些蔬菜“咔吱、咔吱”的清脆口感,又要在保留食材原有甘甜味道的基础上,使其与酱汁绝妙地融合在一起。这面的制作在传统之中又凝聚着独特的钻研与坚持,真是一道百吃不厌的佳肴。
我们四个人围坐在桌子旁,一边畅谈着,一边享用那不勒斯意面。藻川大叔为了干一杯,给我们准备了罐装啤酒和威士忌苏打酒。话说以前也曾在这家店里见到过白兰地的瓶子。“纯粹的咖啡馆”这个称呼,本来指的是不提供酒类的单一式咖啡馆,看来这里果然还是允许喝酒的吧?不过若是因为现在是营业时间外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藻川大叔吃饭时,不断地把“还有甜点哟”挂在嘴边,可是他一喝上酒,脸立刻就变得通红,吃完饭他把后脑勺往椅子背上一靠,就酣睡不醒了。率先提议喝酒的他好像酒量并不怎么样。取而代之,咖啡师走向厨房,把在我预料之中的苹果派切分成了几块。美空一边看着她切,一边点单:“来杯热咖啡吧。”看着她喝酒喝得理所当然的样子,看起来她并不是未成年人。我想起了她们的母亲再婚的时候,美星才四岁,所以美空应该不会跟现在24岁的美星相差四岁以上。年龄问题我已经差不多明白了,所以就不打算询问女士们了。
“喵——”查尔斯踱步过来,缠绕着美空的小腿。动物仿佛具有人类所不了解的独特直觉,据我在这家店里的观察而言,查尔斯面对喜欢猫的客人,即使是初次见面,它也会无所顾忌地靠过去,反之,它总能与不喜欢猫的人保持适当的距离。这次也不例外,美空就属于前者。她一把抱起查尔斯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开始抚摸它攒成一团的后背。穿着一身黑白服饰的少女喜爱黑白花色的猫。
“明天怎么安排?我明天要待在这里,没法陪你。”
美星咖啡师一边往手摇式磨豆机的豆仓中装入咖啡豆,一边问妹妹。不一会儿,微暗的房间中就回荡起了咔啦咔啦咔啦的声音。
“嗯——还没想好明天去哪儿,看明天的心情吧,喵——”
“哈哈哈,京都的名胜古迹数不胜数嘛。虽说我住在这里,都还有很多没去的地方呢,你用两天一宿的时间,是无论如何也逛不完的。”
“并不是这么回事。”本来打算顺势说些不痛不痒的话,结果又被美星一口否定了。
“嗯?我刚才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仿佛刚才的欢谈畅饮都是逢场作戏一样,她用锐利的目光扫向妹妹。“喂,美空,你来京都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除了观光以外的主要目的。”
“……为什么这么问?”美空抚摸着查尔斯的手停了下来。
“估计你另有隐情,我不想贸然干涉你的隐私,所以我本来是想保持沉默的。可是,既然意识到自己上当受骗了,我觉得我也应该有接受解释的权利。”
对于美星突如其来的发难,我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不过,一直沉默不语的妹妹的脸上突然没了血色,可以看出她好像想起了些什么。
沉默持续了几分钟。终于美星像是等得不耐烦了,叹了口气说道:
“既然你不说话,那就只能我问你答了。你在和我们分开之后的两个小时里,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特意隐瞒我们提前到达京都,还施了这些小伎俩。”
我的大脑还没跟上节奏,她就曝光了这足以令我震惊的、令人难以置信的真相:
“白天你给我们看的伏见稻荷神社的照片——全都是昨天照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