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叩门声时,莎莉正在描绘她那鲜红欲滴的唇瓣。
午后,莎莉一个人在公寓里消磨时间,原想动手做料理,中途突然改变主惹,继而坐到梳妆镜前,想试试看刊登在画报里的莉莉·雷斯奇的新化妆法。她想那种画眉法,颇适合走在尖端的模特儿,一定很快就会风靡服装界。
一日换穿数十套衣服,工作忙碌的莎莉,情绪每每随着服装的不同而变幻无穷。
情绪乍阴乍晴的她,此刻的表情是十分惊讶,然后像叹气般,口里吐着气吹散从慢火精炖的锅里,传来的阵阵混合着汤、肉的香味。这是每回到巴黎,也是模特儿的好友吉儿必请的家常菜——牛肉蔬菜浓汤。
叩门声有些不寻常。
急促响了四下,继而又敲了四下。
(会是谁?在这种时候……)
莎莉离开梳妆台,犹豫了一下,微开入口的门探看。公寓的走廊上,站着一个沐浴在夕阳里的人影。
那个影子宛若推开莎莉般进入室内,反手按下门钮。
“怎么了呢?突然……”
莎莉双眼圆瞪,惊愕于不该在此地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
有种不祥的预感掠过她脑际,但在这预感未能清晰成形之前,人影的手已经绕过她的颈项。
“别掐我脖子。”她反射地想这般喊叫出来。
——脖子不行。它会在纽约时报上被喻为东洋的奇迹啊!
但她根本没有啡出声音的机会,没有丝毫抵抗的余地。
莎莉拥有一百七十公分高,三十二公斤异常瘦削的身材,在日本女性当中,令人惊叹,也是她登上时装界最高宝座的武器,但在此刻,却无法成为抗拒凶手,保住生命的武器。
七秒钟之后,她倒在床上,感到意识直沉向黑暗,隐约听到凶手吹口哨。
ㄇ一ㄇ一ㄇ一·ㄉㄛ——ㄖㄟㄖㄟㄖㄟㄒ一
——啊!是“命运”啊!那个敲门声……四次,又四次……但,为什么他会突然出现在此?……又为何袭击我?……为什么,要我死?……
那一晚,同一首贝多芬交响曲第五乐章,在另一个地方也同时奏起。
那是距离东京六百公尺的大阪日生球场。
下午七点,球场挤满人群,这和入夜时分的冷清有些不搭调。观众大部分是女性,在球场正中央,耸立着透明的玻璃城堡。
下午七点钟——一分不差。
一直映得初夏夜光亮无比的照明灯光突然全部熄灭了。
女人哗然骚动的声音渗透逐渐扩大的黑暗。
ㄇ一ㄇ一ㄇ一·ㄉㄛ——ㄖㄟㄖㄟㄖㄟㄒ一
叫人联想起地鸣的轰然音符开始了。黑暗像巨大的石块,和凄厉的音符融合,一起划破天际,碎成片片。
光束也随着音乐骤然亮起,灯光突然浮现,宛若行星爆炸一般,无数种色彩飞散,美丽灿烂。
音乐乃是“命运”的第一乐章。它由无数的八分音符串连,如同波浪般起伏有致的流动,但配合此曲的却是鲜明的色彩在舞台上狂舞——灯光突然又全熄了。
正迷惑于突来的黑暗时,球场中央的下方突现灯光。那照明灯四面游移,使人错觉玻璃城仿佛由地底浮上来,孤耸于高空一般。
此刻这里已非都市的一个球场,而摇身一变成了古希腊的圆形剧场。
在光之城的一个角落,黑色火焰燃起——眼前所见是全身包裹黑色衣裳的女人。如同身着十三层单衣般,层层黑纱缠绕之姿,让人联想起飞舞的羽蝶。
当她如同蝴蝶展翅一般张开两袖,配合着音乐节奏开始翩翩起舞。在那些羽翼的背后,另一只羽蝶又舞了出来。
造型不同,但衣服仍是一样的漆黑色彩——时髦而大胆的发型和化妆皆是黑色。耳环、手镯等装饰品也是黑色,经由玻璃不规则的反射,任何色彩的灯光皆使之放射出绚烂的光芒。
黑色蝶儿一只只舞出来,一会儿工夫,凝聚成的黑色已淹没了整个城堡。蝶儿们轻柔但部有些悲怆的身影,继续重叠狂舞着,探寻隐藏在黑暗中的花蜜。
场景变换。
古代的月光苏醒自一片废墟之中,变成化石的羽蝶群舞出宛若幻象般的舞蹈。
——八十年,重返锁国时代——
这是此次珍奇服装秀的小标题。
音乐在瞬间变化,舞着移往夜空。
以四架直升机搬运来的巨网由上空撒开。
夜光粉饰的这面巨网,飘摇于上空的风中,在大都会的夜里,如同黎明女神的化身,一边织出各色各样的光芒,一边缓缓落于地面。
球场正上方飘摇如波浪的巨网,吞噬了成群的蝶儿。灯光照着网里的群蝶,好像慰藉着困身于蜘蛛网中苦恼不已的蝶儿们。
爆裂般的音符将音乐引至最高峯,突然灯光再次熄灭——下一个瞬间,玻璃城堡喷出火。原来城堡不是玻璃制的,刹那间,火焰和黑烟袅袅上升,城堡崩溃了。
火焰的残影仍留在染红了的暗夜之中。
ㄇ一ㄇ一ㄇ一·ㄉㄛ——ㄖㄟㄖㄟㄖㄟㄒ一
“命运”的主旋律再度响起,在华丽的乐曲声中,上空出现一架直升机,缓缓降落在球场上,机舱里走出一个男人。
“礼次!”
女人疯狂的呐喊声在夜里像回音般响亮。
灯光凝聚,焦点集中在一人身上,他穿着黑色燕尾礼服,黑蝴蝶的领结和太阳眼镜,使他看起来像个外星使者。
鼓掌和欢呼声自四面八方响起。
他以V字信号回答这些喝彩后,立即登机离开,直升机轰隆的声音融入夜空中,照明灯云时亮如白昼。
不知在何时,舞台上的蝴蝶、蜘蛛网和城堡的残骸已消失殆尽,这里又恢复成昔日的球场了。就好像这八分钟仅是一场短暂的幻梦一般,未会留下蛛丝马迹,只有一片青翠的草坪,寂寞拥着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