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8日,农历三月初二,星期六,0:30
“龙二哥,我知道现在让你描述龙小凤有些不合时宜,但为了尽快破案,严惩凶手,请你先克服悲痛,客观地向我们提供龙小凤生前人际关系的相关信息。”从老梁一贯的表现来看,这话说得算是很和蔼了。
“没关系。我们只有兄弟两人,我自己又是个老光棍。而我大哥就这一个女儿,因此从小她就被我们视为掌上明珠。小凤的母亲在她很小时就病故了,而我大哥由于忙生意,没时间教育小凤,心里很是愧疚。所以小凤从小就娇生惯养,养成了目中无人、专横跋扈的性格。”龙武面带愧色地说道。
“嗯,她最近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呢?”
“这个,嗯……小凤处处树敌,这点在剧团是广为人知的。但我不认为有想要置她于死地的人。”
“3月27日上午9点到11点这段时间里你人在哪里?”
“嗯,我在剧院的办公室中整理演出计划。”
“详细时间。”“从9点直到12点。”“有别人可以证明吗?”“有!”“是谁?”“我的助理贺美。”“嗯。请你详细介绍一下剧院与酒店的情况。”“我们在天桥开剧院是因为此地的传统和环境,主要经营娱乐项目,酒店只是附属。更高档次的酒店都开在王府井、西单和国贸这样的繁华商业区。这里是我们集团的发祥地啊,当初,我们兄弟二人就是在这里办了百鸟园。剧院从最初的弹丸之地一步步发展到今天的这个规模,包含了我们兄弟二人多少汗水啊!千万别小瞧了它,它可是整个集团的基础。剧院在周末夜晚都有精彩的大型演出活动。周一至周五则是不定期的小型演出。托了政府大力发展民间文化娱乐事业的福,剧院的经营状况良好。”
“你主要担当什么职务?”
“我大哥在时,他是集团的董事长,天桥的百鸟园剧院则由我和胡俊清分别负责。其中我主要负责剧团的事务,胡俊清则是剧院兼酒店的总经理。实际上,由于我嫌麻烦,对外的一切几乎都是小胡管理的,而内部则基本上交给了古剑华。自我大哥去年年底过世,整个公司都交给了小凤,其他的还是按照原来的进行。”
“你不是董事会的成员?”我问道。龙武一停顿,用目光把我上下扫了一遍。他和老梁的一问一答,使他忘记了其他人的存在。“啊,哈哈。我这人一介武夫,也没有经商的头脑。从公司成立的第一天起,我就把一切权力交给了我大哥,这样我才能专心搞我的演出。在董事会里我也就是个挂名而已。”
“毫无怨言?”我追问道。
“老弟,人生就是一场戏。戏台上既要有主角,也离不开配角。只有扮好你该扮的角色,才会出彩,哪怕是跑龙套。”
“难得二爷如此淡泊名利。”
“剧团成员之间的关系融洽吗?”老梁瞪了我一眼,继续开火。
“比较和谐,像个大家庭。”就是暗藏杀机,我心想。
“再提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你认为龙小凤的死与‘伪捐门’有关系吗?”我问完,用余光扫了一眼老梁。
“这个,我不知道。”龙武的脸色沉了下来。
“嗯,二哥可以回去休息了。请把胡俊清叫来。”老梁看着入住酒店的剧团成员名单说道。
龙武就是这群鸟里的领头雁。
“几位辛苦!”胡俊清的脸像花儿一样绽放着,从进门起,这嘴就一直咧着。
“你用不着客气啦!”老梁板着脸,瞪着死鱼眼不带任何感情地说着,“说说剧团内部的人际关系吧。”
“啊?”胡俊清显然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出乎意料,因此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有什么人对龙小凤怀恨在心,非得杀了她不可?”
“这个,没有吧。我整天忙着剧院的事儿,对于剧团成员的关系不甚了解。这个问题我建议你们去问老古,就是古剑华。”
“本月27日上午9点至11点,你在做什么?”
“哦,那个时候我应当正在吴桥和金狮杂技团协商新人的引进和培养问题。你们不信可以去调查。对,我这还有车票呢。而且杂技团还特地派了两个人到车站为我送行。”说着就把车票递了过来,同时还留下了该团的联系方式和地址。车票可以看到列车从吴桥发出的时间是27日15点59分,到达北京站的时间是19点55分。
“车票暂时先交给我们保管吧。”老梁没等胡俊清回答,就把车票放进了口袋。
“胡经理,龙小凤死前有经纪人吗?”我从一旁问道。
“我就是啊。”
“那正好啊。请问你觉得前一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伪捐门’事件和龙小凤之死有什么关联吗?好像自打龙小凤自掏腰包后,这件事就告一段落了。”
“啊,这个……”胡俊清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龙小凤不会因为‘伪捐门’里面的隐情而惨遭横祸吧?”
“不会,不会。”
“一百万虽然不多,但也绝不是小数目。募集到的钱都跑到哪去了?”我追问。
“经济犯罪不在你们刑事警察的调查范围内吧?”胡俊清冷冷地回答。
“你认为我们只能抓杀人犯吗?好,这个问题先记在账上。龙小凤在剧团中来往密切的人都有哪些?”
“那太多了。”
“总有个亲疏远近的区别吧?”
“那除了我就得算是魔术师黄鹤飞了。”
“从今天到我们解除禁令的这段时间,不经过允许,不许擅自离开酒店。把古剑华叫来。”胡俊清是色彩缤纷且伶牙俐齿的鹦鹉。
“请进!”古剑华迈步进入,俨然一副英式管家的气派。既不喧宾夺主,又不失风度。
“请坐。”老梁指了一下靠背椅。
“我站着就行,习惯了。”语气中没有夹杂任何感情,给人一种不冷不热的感觉。
“那好,随你的便。你在剧院是什么职务?”
“类似于杂役吧。”
“听龙武说,剧院的内部管理都交给你了。这恐怕都已经超出了一般管家的管辖范围,更别提杂役了。”
“这都是大哥照顾我,给我这个废人一个谋生的机会。”这时,我才注意到古剑华右手戴着一只白色手套,拇指处似乎是空的。
“你对剧团成员应该很了解吧?”
“还可以吧。这些年不断有新人加入。现在的年轻人啊,想法同咱们年轻时可是大不相同啰。”古剑华说完,还对我笑了笑,似乎我就是个毛头小子,打消了我长久以来自以为很老成的想法。
“那就给我们简单介绍一下吧。从死者说起。”
“小凤是龙大哥的独生爱女,是被宠大的。大嫂故去得早,这孩子其实命挺苦的。”
“有谁想要置她于死地?”
“这怎么可能。小凤是得罪了很多人,但其实都是些芝麻蒜皮的小事,犯不上有这种深仇大恨。”
“本月27日上午9点到11点这段时间里你在干什么?”
“哦,上午快10点时,我让人给小凤打了个电话,是她接的。不知道对你们破案是否有帮助。”
10点!曲晨推断的死亡时间不就是在9点至11点之间吗。如果古剑华的证词准确,那死亡时间就可以缩小在一个小时之内了。
“你确定电话里的声音是龙小凤的?”
“哦,是我们剧团的小月用我的手机拨打的电话,这事还有我们剧团的牛过天可以证明。”
“小月?她在哪里?”
“下午过马路时不小心被车撞了,幸好司机及时刹车,这孩子只是受了外伤,正住院呢。”
“你们怎么会那个时候给龙小凤打电话?”
“我想起小凤曾嘱咐我到服装厂去取新定做的戏服,我忘了问钱是否已打过去,所以打电话确认一下。”
“那为什么要叫这个小月打过去呢?”我问道。
“啊,当时我正和牛过天帮酒店的服务生搬新到的货物,腾不出手。突然想起这个问题,所以赶快叫小月打电话询问。小凤的事可是耽误不得。”
“那戏服拿回来了?”
“嗯,因为小凤说钱早已转账,所以我下午就派了两个服务生去了服装厂取回戏服。打过电话,把货物放置好后,我就去给部门经理和领班们开会。会议大概用了一个小时。开完会,我又去了库房。和库房管理员老李一起清点了库房,直到下午2点。”
“请把你的手机号码告诉我们,好方便去营业厅了解情况。”
记录好古剑华的号码,老梁继续询问。
“剧院里最近都发生过什么异常的事情吗?”
“一切正常,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那好,10点钟打电话的事请你先不要对外声张。谢谢你的合作!”“您客气了!”古剑华鞠躬后安静地退出了房间。满头银发的古剑华就是白头翁。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对于死者,本不应说她的不是,但龙小凤的确太缺乏教养了!”高若雪端坐在靠背椅上,用冷冰冰的语气回答。如果说刚才古剑华的态度是春分,那此时高姐的态度明显是冬至。真是人如其名啊!
“她得罪了很多人?”
“就是说所有人也不过分。”
“哦?那有没有那种对龙小凤想杀之而后快的人呢?”
“这个就不好说了。有的人会因为微不足道的事情而触犯法律。”高若雪说完,用左手扶了一下金丝眼镜。
“你昨天上午9点至11点这段时间在干什么?”
“在财务室清点账目。”
“一个上午?”
“是的。”
“这其间有人能够证明吗?”
“没有!”
呵呵,这回老梁遇到对手了!与高若雪这座冰山相比,老梁就像是一块冰激凌。老梁这人,最拿女人和老弱病残没辙。听队里上岁数的前辈们说,老梁的夫人病故前,他怕老婆怕得要死,老婆说东,他都恨不得拿出指南针来找方向。要说有什么不怕的,那就得数亡命徒了。
“你在这里工作多少年了?”“从去年8月份开始在这里工作。”“之前是干什么的?”“警官,现在我坐在这里回答你的问题纯粹是作为一个良好市民在配合你们警方的工作。在你们提出证据前,我有权拒绝回答问题。”“这段时间不经过允许,不许私自外出!”老梁扯着大嗓门喊道。“可以抽支烟吗?”高若雪说完,也没等老梁回答,就点燃了一支烟。
寂静了好几分钟,只能听到墙壁上猫头鹰石英钟秒针运转的咔咔声和呼吸的声音。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两个人这会儿突然休战。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看来你是不肯合作了?”老梁打破了沉寂。“这取决于你的态度了!”高若雪仍然是毫不退让。“哼!你别后悔!”“你也是!”
原来刚才只是中场休息。我赶紧打圆场吧。“高女士,配合警务人员破案,是公民应尽的义务,相信像高女士这样有素质的人肯定会积极履行义务的。请你合作!”“还是这位小老弟的嘴甜。”高若雪说完,瞟了我一眼。
高若雪的目光可以用来速冻饺子。
“高女士,请问‘伪捐门’事件,你是否知道什么隐情?”
“对不起,我只计算正常赢利,不会洗黑钱!”高若雪的话真是当头一棒,我有点头昏脑涨了。
“是你让黄鹤飞守在门口的?”
“不错。”
“你怎么会想到要他在门口守着呢?”
“哦。房门是自内锁着的,那里面一定有人啊。如果我们都冲进去,藏在里面的人趁机溜出来怎么办?”
“你倒是挺有经验的嘛。”
“记得在港产片里看到过类似的情节。”
高若雪嘛,是灰色的信鸽。
黄鹤飞跨步走了进来,不由分说就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他把一只胳膊搭在沙发的靠背上,另一只手仍玩弄着那枚硬币,跷着二郎腿,嘴角依旧叼着支香烟。“警官,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先告退了。”他打着哈欠说道。
“昨天上午,你在什么地方?”
“上午,几点?”
“9点至11点。”
“我回忆一下啊。”他轻轻地敲着额头,“啊,我原本是要找一个魔术界的同行,由于他临时有事不在,我闲来无事,就在天坛公园里散步。”
“有别人证明吗?”
“这个问题,怎么说呢?唉,因为下了一场急雨,所以直到雨停前我都是在一个凉亭里避雨。如果你可以找到当时一块儿和我避雨的人,就可以证明我的清白了。”
偌大的北京,人海茫茫,想找到一起在天坛避雨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那好,我们再说说晚上的事情。你在把守龙小凤房间的门口时没有其他人进出房间吗?”“那要看这其他人是指谁了。胡经理就是后来进入房间的,这点你们不是已经知道了嘛。”“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要交代?”“交代?呵呵,我不喜欢这个词。能否换个词儿?至少也在前面加上个‘请’字!但是,很抱歉。我什么也不知道!”请你滚吧!我心里说。就这一对大长腿,再加上他的名字,不用说——鹤。
咚咚。敲门声震耳欲聋。一个巨人推门而入。还好不是撞开的,不然,我一定认为是鲁伯·海格大驾光临。
现在的气温还是蛮低的,可这个巨人上身只穿了件背心。黑黝黝的皮肤闪闪发亮。好一个肌肉男!看到他穿这么少,我不禁打了个寒战。看年龄,与我相仿。但个子比我上学时学校篮球队的中锋还要高。
“你是牛过天?”老梁问道。“嗯。”声音并不是我想象中那样瓮声瓮气。
“昨天上午9点至11点,你在干什么?”
“昨天运进一批货物,华叔让我们帮忙搬货。从8点多一直忙到快中午呢。很多伙计可以证明。”
“嗯。你最后一次看到龙小凤是什么时候?”
“那早忘了。不过,我们搬运期间,老古给龙小凤打过电话。”
好,和古剑华的证词一致。
“大概什么时间呢?”
“嘿,一直忙忙叨叨的,哪里算着时间。但应该是10点钟左右吧。你们可以去查龙小凤房间电话的通话记录嘛。我把她的房间电话告诉你们。”
“怎么,她的电话你们都记得?”我问道。
“那当然!她现在是老板,凡事都得向她请示。久而久之就记住了。呵呵。”牛过天挠着脑袋说道。
“请你给我们详细说说打电话的经过。”
“当时,我和华叔正搬着一个大箱子。老古忽然想起龙小凤的吩咐,嗯,好像是关于今晚表演所预订的一批戏服。反正就是那些事呗。但是箱子不太好放,正好,我们剧团的小月也在我们旁边帮忙拿点轻便的杂物。华叔就让她从他的口袋中拿出手机给龙小凤打电话。小月不知道龙小凤的电话号码,我就把号码告诉了她。之后她就拨通了龙小凤的电话。怎么样,够详细了吧?”
“很详细,谢谢你的配合!不过,打电话这事除了你们三个,还有谁知道?”
“没了!”
“之后呢?”
“打完电话,华叔一直把箱子抬到冷库,之后他就说去找库房的老李。我就继续帮他们搬货。直到午饭开始。”“那好,打电话这件事请你先不要对外声张。”“那没问题!”牛过天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巨大而愚笨的鸵鸟。
哦,妙龄女郎!美女一进门如同一针兴奋剂,驱散了我的困倦。我赶忙扫了一下名单,司徒雅雯。名字也不错。白色的羊毛衫,蓝色的牛仔裤,不知因为已经是后半夜了,还是因为习惯,没有上妆。乌黑的长发就是简单地斜着束成马尾状,从一侧的肩膀上垂下来。看来她的左腿有些问题。她是一瘸一拐地走进来的。司徒雅雯安静地坐到椅子上,双腿并拢,左手抓着缠绕着绷带的右手,不安地看着我们。“司徒小姐,你的左腿怎么了?”老梁率先发问。“哦,是在前天训练时意外扭伤的。”真是天籁!我真是越来越喜欢这个邻家女孩了。“训练?”“我是杂技演员。”“嗯。你的右手又是怎么回事?”“呵呵,这就叫祸不单行。昨天中午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玻璃杯,在收拾碎杯子时被割伤了。”她说完,还故意在我们面前挥了挥缠绕着绷带的右手。“昨天上午9点至11点,你在做什么?”“因为我受了伤,不能训练,只好一个人在房间中看小说打发时间。”司徒雅雯看来已经适应了环境,不紧不慢地回答。
“你在这段时间里是否注意到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物,例如某个人或某个声音,引起了你的怀疑?”
“没有。”司徒说这话时稍稍顿了一下。
“哦?你肯定吗?”老梁这只老狐狸绝不会放过任何机会。
“我只注意到一件事,不过我说了你们要替我保密。”
“那个当然,你尽管放心。”老梁开始“忽悠”上了。
“昨天上午,大概是10点半吧,时间我不确定。我看见剧团的道具师何奇巧从我房间前走过。而楼梯和他的房间都在我房间的一侧,所以他根本没必要从我房间前走过。”
“可是,他可以去找人啊。”
“不可能!”司徒雅雯斩钉截铁地说。
“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从我房间的门镜向外看,可以看见对面五个房间的门。这五个房间他都没进。这就只剩下我隔壁的贺美、潘若安、小凤姐的空房间了。贺美在这里还不到两个月,何奇巧和她根本就不熟,尤其何奇巧这个人对女人从来都是爱理不理的。而且贺美出去时我看到了,但之后就没听到她回来。潘若安每周五上午都要去股票交易所,这在剧团是尽人皆知的,所以可以排除。而空房间虽然不锁门,可通常只有华叔会进去整理,里面也没有什么值得闲杂人等进入的东西。这样,不就只剩下小凤的房间了嘛!”
我和老梁交换了一下眼神。“谢谢你的证词。对啦,你的声音听起来很悦耳啊!”我借机“交流”一下。我的余光则偷着瞄了一眼老梁。司徒雅雯只是对我淡淡一笑,但也着实让我心花怒放了。
“司徒小姐,如果有新情况请随时向我们提供。你可以先回去了。”“手可能是行凶时不小心弄破的。”看到司徒雅雯离开房间后,我对老梁说道。
“嗯,虽然现场没有发现多余的血迹,但不同外伤所产生的出血量有大有小,所以不排除你说的这种可能性。你小子,还算清醒,没有中美人计。”
“那种雕虫小技也想蒙我。头儿,你太小瞧我了。”聪明伶俐、乖巧可爱的小燕子。
接下来进来的是一个活力四射的美女。有如假发一般的金黄色波浪形长发,上身是大红色的修身版女式西服,下面是蓝色牛仔裤,脚上穿着一双精致的白色高跟鞋。鞋跟的高度连我都替她担心。
老梁问了同样的问题。“我叫贺美,是龙团长的助理。”她礼貌地问答着老梁提出的问题。她的口音很怪,听不出是什么地方的。“对不起,我是今年2月初才到的这里,对剧团的成员还谈不上熟悉,恐怕不能为你们提供什么帮助了。”
“我之前在大连的一个歌舞团做音乐总监。我可以把那里的联系方式给你们。”贺美说完,就接过我递过去的纸笔,在纸上沙沙地写了起来。很可惜,字不如其人。
“哦,那个时间啊,我和龙团长在一起。”贺美满脸堆笑地回答,似乎打了一个胜仗。她离开时,一点脚步声都听不到,就好像穿了一双布鞋。这种轻功她一定练习了很长时间。她就是在走廊从早走到晚,司徒雅雯也绝不会听到。
不知怎么的,我总感觉她的容貌酷似日本A片里的女优。一定是我的幻觉。
贺美是一只欢快的百灵鸟。
美女开始应接不暇了。
蒙娜显然要比司徒雅雯喜欢打扮。皮衣皮裤长筒靴,从上到下一身黑。不是我心仪的类型。
“姓名?”
“蒙娜。”还有点公鸭嗓。我更加坚定了我最初的判断。
“职业?”
“演员呗。”
“详细一点。”
“杂技演员。”
“昨天上午9点至11点你在干什么?”
“为什么是这个时间?”
“你是来回答问题的。”
“哦,难不成凤姐是在那个时间段死亡的?”蒙娜惊讶地问道。
“算你猜着了。”
“我想一想啊。啊!我当时是在房间里看电视,后来快10点时突然停了电,我就只好趴在窗台上向外张望。一想到我在房间里休息的时候对面房间里正有一个人被杀害,这实在太吓人了!”蒙娜眨着眼睛说道。
“那段时间里有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我可是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老梁故意拉长了声调来诈她。“如果要交代点儿什么,只有一件事了。大概10点多时来了几个工人在走廊不知道修理什么,估计是电工吧。除此以外,就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了。”“恐怕没人能证明你自始至终都在房间里吧?”“哦!”蒙娜用白嫩的手捂住自己的嘴,“您不是在怀疑我吧?我可是清白无辜的。”“虽然不打自招的愚蠢凶手有不少,但毕竟还是少数。”“佛祖保佑!”蒙娜像魔术师一般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串念珠来,旁若无人地念起一些我听不懂的语言。
难道这又是什么新潮事物?最近,年轻的都市女性白领们都纷纷在做两件事情:偏好沉静的学习瑜伽;生性活泼的则都去跳拉丁舞了。不只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连外国的经都比传统的更受欢迎。
黑色的八哥。
一个迈着鸭子步伐的影子摇摇摆摆地从门外晃了进来。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他是不是从漫画书里跳出来的人物。只见此人梳着个油光发亮的大背头,黑色圆框的板材镜架在圆圆的蒜头鼻上,眼镜后面是一对不打灯笼就看不见的小眼睛。在他的右侧脸颊上有一道疤痕,就如同是向上延伸的嘴角。这疤痕的奇妙效果就是使来人的脸上永远挂着一抹玩世不恭的坏笑。一套对比度鲜明的大方格西装,油光闪闪的黑色系带皮鞋。如果我是导演,那我一定要选他来出演《蝙蝠侠》里的小丑。
“警察同志们辛苦啦!”声音也很滑稽。我怀疑他是不是故意为之。
“潘若安,是吧?”
“哈哈,正是在下。不知警官大人有何贵干?”
“你别明知故问了。”
“是,是。”
“你在这里是干什么的?”
“让您见笑了。鄙人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魔术师,靠在舞台上逗大伙一笑来填饱肚子。最大的爱好就是玩股票、买彩票,偶尔也投资期货。幸亏没买黄金,最近的黄金期货一路走低,还不如买彩票撞大运呢。等我中了一千万,就立刻离开这里,啥也不干了。我算是给别人干够啦。”
“问一答十啊!好吧。昨天早上9至11点。你人在什么地方?”
“我?噢,在股票交易厅。从开盘到停盘一直都在那里。我每周五都会去。这是雷打不动的。用时髦的话说就是地球人都知道!呵呵!”股市上午的开盘时间是从9点半到11点半,如果核实,就可以完全排除潘若安的作案嫌疑。
“有人可以证明吗?”
“我可以给您找到至少一打来。像当保安的老王啊,中介小李啊,股票经纪人糊涂张啊,他们都可以为我作证。”潘若安嬉皮笑脸地回答。
“好吧。把股票交易厅的地址告诉我们的笔录人员,你就可以回去了。不过可不能私自外出。”
“了解,了解。”潘若安双手合十,一个劲地鞠躬退出。还不时回头,看来似乎是意犹未尽的样子。
“深挖!就交给你了,小子。”老梁对我说。
好一只滑稽的企鹅!
门被推开,龙武走了进来。“怎么是你,高越呢?”老梁问。“梁队长,小越这孩子一向是神神秘秘的,经常是夜不归宿。也许现在正在哪个酒吧、迪厅或者夜总会里呢。”老梁皱了皱眉。“他是我们剧团的音响师。这孩子性格有些孤僻,只对音乐感兴趣。如果剧团没事,他就会去别的娱乐场所做DJ。”“他没有手机吗?”“关着机。”“最后一次看到他是什么时候?”“不好说,反正从前天开始就没有看到他。”“不是畏罪潜逃了吧?”老梁半开玩笑地说道。“不能,不能。”“看到他回来立刻通知我们。”“是。”
神秘的鸟。
何奇巧是个身体健壮的年轻人,和我年龄相仿。头上包着一个红底缀着白色骷髅头的头巾,身上是一套沙漠迷彩装,脖子上挂着个用皮绳拴着的类似魔戒的环。衣服的口袋都鼓鼓囊囊的。脚上穿着登山鞋。
“你的职业?”
“道具师。”
“昨天上午的行踪?”
“昨天一上午我都在瞎溜达。黄鹤飞前不久提出了几个新的魔术花样,但对器材的要求有点高,所以最近一有空我就琢磨新型道具的制作方法。”何奇巧跷着二郎腿说道。
“什么时候回到剧院的?”
“大概是中午12点吧。我在外面避雨。直到雨停后,我才赶回来。”
哼,明明司徒雅雯说10点半左右从门镜中看到了何奇巧,为何他没有承认?还是司徒雅雯在说谎欺骗我们?
“有人证明吗?”
“没人看见我。真是太遗憾了。”
“有其他情况交代吗?”
“对不起啊,帮不上你们什么忙。我可以回去了吗?”
“请等一下,还有件事情。”
“请讲。”
“昨天上午10点半左右,有人看到你在酒店里。”
“哦?10点半我就在这附近转,中途的确曾回来拿点儿东西,可能是那个时候被人看到了吧。这不算犯罪吧?”
“可看到你的人说你当时已经走过你自己的房间而进入别人的屋子。”
“哈哈,他还说了什么?”何奇巧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如果他真是凶手,那我不得不佩服他的心态。
“你只管回答问题好了。你到别人的房间去干什么?”
“他是胡说八道!”说完,何奇巧抱着胳膊,靠在椅子上,直瞪瞪地注视着老梁。
“你当过兵吧?”老梁打破沉寂。
“有点眼力。”
“什么兵种?”
“工兵。”
“恐怕不是吧。我看你像侦察兵。”
“呀,真是神了!本来是的,只因把我们排长得罪了,才被发配去做了工兵。”
“转业以后都干过些什么职业?”
“分配的单位是我老家的一个小工厂,我不太满意,干了不到一年就辞职了。辞职后回家又闲了半年多,实在觉得没啥意思,就来到首都混口饭吃。在社会上混了几个月,有一天意外遇到了一个战友,最后是这个战友把我推荐到这里来的。承蒙二爷不弃,一晃也快两年了。”
“你先回去吧。”
“小弟有一事相求。”
“讲。”
“对我当过兵的事情,请你们保密。”何奇巧说完,就快速退出了房间。
“头儿,你刚才不是在诈他吧?这么长时间,没发现你有超能力啊!”
“别忘了,我退伍前就是侦察排排长。”
“还是专业人士,小的真是有眼无珠。”
“少拍马屁!”
“这个剧团里的人怎么都有点神神秘秘的。”
“我也有同感。”
机警的猫头鹰。
化妆师李男迈着大步走了进来。一个人的名字带个“男”字,是最容易让人误解的。因为我接触过的这样的人中,既有男人,又有女人。通常不是猛男,就是悍女。
这一位,从外形和身高看,和男人无异:剃着寸头,我虽然不敢自称高大挺拔,但在男人堆里也绝对不是矮个,但她的个子比我还要高出半头。穿着一套白色的男式西装。但是一开口说话,却把自己的性别暴露无遗。我一直都觉得男性化妆师都或多或少地有点女性化,可从没想到女性化妆师竟然如此男性化!
不过如果李男的个子再矮一点,骨架再缩个两圈,再留着长发,一定会是个美女。但这种前卫另类的造型倒是显得她英姿飒爽。看起来,她的年龄应该是三十出头。
“针对龙小凤的离奇死亡,请说说你的想法吧。”因为是女人,照例是我来发问。
“她活该!呵呵,我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太直白了?”
“大姐,你简直就是自己挖坑往坟墓里跳!”
“如果换了是你,也一定会这么说。”李男抱着双臂说道。
“你们有什么过节吗?”
“我们倒是没有,只是她的为人实在不可理喻。全团的人无一不对她敬而远之,就算她的亲叔叔也不例外!”
“是吗,那你是出于一种路见不平的心态了?”
“算了,跟你们实话实说了。反正你们早晚也会查出来。”李男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曾经交了一个男友,本来都已经订婚了。可就在结婚的前两天,由于龙小凤从中作梗,那个背信弃义的男人毁了婚约,抛弃了我!这件事,龙小凤脱不了干系!结果使我成了剩女,变成了今天的模样!”李男咬牙切齿地说道。双手的骨关节也因为用力而泛出白色。
“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工作?”“我在等待复仇的机会!”
这唱的是哪出戏?置之死地而后生?“那终于让你如愿以偿了!”“你误会了!不知是哪个好心人替天行道了!他抢在了我的前面干掉了龙小凤。”“哦,多谢你的不打自招。请先把你们的个人恩怨放在一边,让我们来推测一下那个‘梁山好汉’的身份。”
密室杀人的真凶绝不会是这种冲动型的人,如果有炸弹可以使用,他们这种人一定不会使用手枪。快意恩仇的他们只适合拿着砍刀来完成自己的使命。
“那一定是和钱有关。‘伪捐门’里一定有鬼!你们好好查查吧。”“那你建议从何处查起呢?”“哼!如果靠我们老百姓来建议,要你们这些警察有什么用?”“注意你的言行!”老梁发出低沉的警告。“能简要说说你昨天上午的行踪吗?”“什么意思?你们是在怀疑我,一个奉公守法的好公民?”“不不不,只是例行公事而已。”我赶忙解释。
“我在房间里看一本小说——《棺材飞出太平间》。你看不看恐怖小说?”“总是和尸体打交道,连我电脑里面的输入法都早已没有‘恐怖’这个字眼了。”“那你们的生活一定很无聊!”“那你是看了一上午的书了?没出屋?也没有其他人看见你?”“十万个为什么吗?答案就是一上午都是我自己!满意了,警察小子?”“你赶快回去休息吧。”我趁老梁还没有开火,抢先把李男驱逐出境。李男,一只好斗的母鸡。母鸡里的战斗机(鸡)!
常亮夫妇看起来就是一对普普通通的即将进入暮年的夫妇,走在大街上绝不会让人看第二眼。“你们在剧团里都做些什么?”“我是灯光师,内人是布景师。”“哦。你们在剧团里工作多长时间了?”“从龙大哥开办剧团的第一天开始。”“你们昨天上午都做了些什么?”“我们去银行汇款了。”“给谁?”“犬子在哈佛读博士。”
哈,犬子在哈佛读博士!那像我这样连国门向哪边开都不知道的人就不在这里妄自尊大了。“你们俩在一起?有人能证明吗?”“当然。银行不是有摄像头嘛,你们可以去调查。”“既然你们一直在百鸟园,那对剧团里的人都有所了解吧?”“上岁数的还行。现在这些年轻的可是不好接触。”“大家对龙小凤的评价如何?”“不好。”一直没有说话的袁满开口说道。“你们认为谁可能干这件事?”“我们怎么知道。”从头到尾都是常亮一个人在回答问题。
看来从他们口中是找不到什么线索了,记下他们去过的银行地址后,就把他们打发回去了。一对普普通通的麻雀。
这对夫妻与前一对相比真是天壤之别。
男的英俊挺拔,蓄着一撮小胡子,胡子下是个典型的酒色之徒的下巴。黑色的紧身T恤外披着件黑色的双排扣短风衣。黑眼圈明显是生活浪荡的结果。纵欲过度使他透支了本来应当很是健康的身体。隔着一段距离我就可以嗅到他身上强烈的烟酒味。
女的打扮就过于性感妖艳了。一头暗红色的鬈发。白色的貂绒大衣里面是豹纹的低胸连衣短裙,黑色的长纱袜,闪亮的皮靴。金光闪闪的金银珠宝使我头晕目眩。她身上的香水味足以替代杀虫剂了。
“太可怕了!竟然出了人命案。”马莉用极其夸张的声音说道。“你们俩昨天上午9点至11点在哪里,做些什么?”“我们前天晚上在朋友家里玩了个通宵。早晨5点多才回来。所以整个上午我们都在床上睡觉。后来我们被走廊里的说话声吵醒了。我一看表,是10点半。我出去让说话的人小点声,发现是几个电气维修工。之后我就上床睡了,直到下午2点。是吧,亲爱的?”王虎看着马莉说。
“我老公说的没错。那些工人太讨厌了!他们一直弄到午后。”马莉嗲声嗲气地说道。天底下最让我心烦意乱的就是女人发嗲。
“哦?那你就是一直没有入睡了?”
“不是呀!我是12点半醒的。还听见他们在走廊里鼓捣的声音。”说完,马莉侧过身去,用手遮着嘴打了个哈欠。
“你们在剧团中的角色是?”
“驯兽师。”王虎回答,“警官,抽支烟不介意吧?”老梁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现在可不好干了。处处要受到动物保护组织的监督。害得我们要经常给别人打下手。看别人的脸色不好受啊!”王虎说完,深吸了一口烟。
“哼!现在这动物可比人金贵。稍有些动作就说我们是虐待动物。过去我们是训练狮子老虎,现在可好,都是些小猫小狗。世道啊!”马莉说完,从王虎手中抽出吸到一半的香烟放入自己嘴中。
“你们在剧团干几年了?”
“哎呀,到6月份就十五年了。十年前可是我们最辉煌的时候,之后就开始走了下坡路。”说完,马莉缩紧了貂绒大衣,无精打采地说道,目光中透出对过去时光的留恋。这使我想起了音乐剧《猫》中那只唱着“Memory”的“魅力猫”格里泽贝拉。
眼看着越扯越远,老梁就让人记下了王虎夫妇朋友的姓名和住址,之后就让二人出去了。
色彩斑斓的孔雀。与动物世界相反,这里的雌鸟更加绚丽。
有人说一个女人就是一千只鸭子,那现在就是一千,两千……共四千只彩虹般五颜六色的鸭子在我们面前。“警察叔叔,我们是‘空中飞人四人组’。”穿红色休闲服的女孩说道。“大叔,昨天一天我们都在练功房练习啊!”穿黄色夹克衫的女孩接着说。“我们彼此可以作证!”穿蓝色运动服的女孩从一旁补充道。“警察大叔,我们可是无辜的啊!请您一定要相信我们!”穿绿色长毛衣的女孩一脸无辜地说。
四只小鸟围着我们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
……五,四,三,二,一。我心里默默地数着。
“听我说!”“警察大叔”终于按捺不住,拍案而起。“我问谁,谁再说话!”
鸦雀无声!“你先来。姓名!”老梁指着红衣女孩说。“孔菲菲。”
……四个女孩的姓名按照衣服的颜色红黄蓝绿的顺序分别是:孔菲菲、钟瑶、费玉娇、任梦涵。
她们都是二十岁。都进入剧团九年多了。
……总之,想要从她们那里理出个头绪,真是难于上青天!
四只幼雏而已。
主角们终于逐个“粉墨登场”完毕,我们长出了一口气。在这个巨大的鸟笼中,可能隐藏着一只披着家禽羽毛的鹰。
这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变成了鱼肚白。唉,白白浪费了一个美妙的夜晚。整整一夜都是在原地踏步,几乎是没有发现什么有帮助的线索,没有进展,毫无头绪。
老梁刚想把烟头放进烟灰缸,才发现烟灰缸里的烟头已经堆成了小山。
“要说抓个绑架犯、抢劫犯什么的,就算是杀人狂,我都不含糊!怕就怕这种如同从侦探小说中蹦出来的凶杀案。既不能严刑逼供,又无法冲锋陷阵。只是在这个小圈子里转悠,看谁都像嫌疑犯,又没有证据证明。凶手虽近在咫尺,却好像远在天涯。就算是凶手站在我面前从心里嘲笑我,我也只能像傻子一样无能为力。我敢以一百赔一打赌,凶手一定是个疯子!否则平白无故为什么要弄个密室杀人。有这穿墙而入的本领,他为什么不去银行的金库弄点零花钱?为什么不去做个飞跃长城的魔术师?对啦,这个案子中倒的确不乏魔术师。就应当先去把魔术师吊起来拷问!等今晚演出以后,一个也跑不了!一个也跑不了!”老梁坐在沙发上看着我列出的表格唠唠叨叨,发泄着心中的怒火。
“头儿,鸟都回窝了!咱们也休息吧!”我也不等老梁发话,就直奔作为临时休息室的酒店客房而去。由于工作性质,熬夜早已经成为家常便饭。而及时地抽空休息,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家常便饭的常用作料。
这时,刚刚修复好的百鸟园大钟敲了五下。悠长的钟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似乎在提醒沉睡中的人们,新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