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十点,在丰岛区的“杂司谷葬仪场”举行了真壁清香的丧葬仪式和告别式。我把青鸟停在距离那里约有两百公尺左右的目白大道停车场,徒步走向目的地。从凌晨才开始下的雨,在今天早上一度有快要停止的迹象,但从新宿出来时又再次转强开始下了起来。它是被风一吹就会从侧面飞来的恶劣雨势,就算撑伞也完全没有任何效果。
丧葬场位于杂司谷一丁目靠近“杂司谷灵园”的南侧。在丧葬场入口聚集了许多参加丧礼的人及其他相关人员,加上媒体的采访小组等,相当杂乱无章。今天早报已大肆报导了绑架案件,所以我心中多少有预测到这种情况。尽管是在这种阴郁恶劣的天气下,现在的混乱却远超过我的预期。绑架勒索案件与作为人质的少女被杀害,就已足够占去一整版的头条新闻了,再加上被害人是优秀的小提琴天才少女,因而更加受到世间的关注。媒体报导案件的经过几乎描写得淋漓尽致,但关于细微的部分!特别是少女被杀害的状况等I则描写得相当含糊。是因为搜查本部控制着媒体公布于众的资讯,或是公布资讯后为了配合搜查情况而把公开的资讯压下来没有报导,这个部分并不清楚。关于我的部分,只写了在夜间餐馆“艾尔美食家”交付赎金时并没受到特别的阻碍,交付赎金的人是真壁修的熟人,名字则被隐瞒起来。报导上也没有触及昨晚在结城家发生的事情经过,这是因为没赶得及截稿时间吗?这一点也不太知晓。报导中写道:两名被认为和本案有关的重要关系人正接受调查,这应该是指阿久津和细野的事。不过或许是搜查本部的计划,根据调查结果,说不定可以替换成结城卓也和嘉村千秋两人的名字。
面对摄影机的电视台女记者,双手各撑着伞和拿着麦克风,脸上流露出表现哀悼之意的表情,正以哀戚的声音做着报导。在新闻里加入喜怒哀乐的感情是日本特殊的国情,这也正是新闻不再客观的证据。欧美的电视新闻像是没有时间投入感情般快速地被报导,只保有要哭要笑都随观众自行决定的态度。两种做法都各自有所作为,但后者确实是较合理,而且也能够增加新闻的量。
女记者眼明手快地抓住音乐界和出版界名人并对他们伸出麦克风。对方也是个圆滑的人,即使没被指示也能自然地面向摄影机,反覆地说着这种场合应该说的那一套老话。死亡的仪式并不是为了死者而举行,反倒是为了继续活下去的人们所办的。
我一进入带着悲调小提琴和管弦乐音乐的丧葬仪式会场入口,就被指引到围着黑白帷幔的帐篷里。我收起雨伞等待着顺序,放下应该交付的东西,并在桌子上排列的丧礼参加者名簿其中一本写上我的名字。帐篷后方,好像还有相当人数伪装成葬礼工作人员的警察。支撑帐篷的管子上架设两台小型录影机,正拍摄着所有参加丧礼的人。这就是徒劳无功、乱枪打鸟的做法。
从这里通往丧礼仪式现场的白墙建筑物约二十多公尺距离的人行道上也排列着帐篷,所以不必撑伞。最后的帐篷设有附号码牌的锁式伞架,我也到那里寄放雨伞。一进入建筑物入口,就像是登记丧礼参加人员名簿时一样,按照亲属、邻居、友人、音乐柏关、出版相关的顺序设有五个接待台。我排在正中间的接待台后面。在入口处前,另外一家电视台男记者正以抑郁的神情面对麦克风。
“……在清香小姐最喜欢的‘小提琴和中提琴协奏交响曲’第二乐章哀戚的旋律中,尽管不凑巧地下着雨,丧礼参加者还是陆陆续续抵达。这位被许多人所喜爱的清香小姐却被可憎的绑架犯送进残忍的永恒睡眠中。到底……”
我在接待台被告知待会儿应该要坐在哪里的座位,并在上衣胸口上佩戴黑色小花丝带——那是分配给未着丧服也没配戴丧章的人。然后我进入了会场。
正面为用白菊花覆盖的大型祭坛。在这个季节要准备如此大量的菊花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正中央装饰着天真微笑的真壁清香的脸,以及穿着像大人一样的礼服以忘我的表情演奏着小提琴的少女的两张特大照片。在那之前,真壁清香的遗体被放入用白布覆盖的小小灵柩中,安置在白色木制台面上。像是小提琴诉说的旋律从照片中少女的小提琴流泄出来,渗透到祭坛上的菊花里回响着。会场粗略估计设置了三百个座位,其中八成已有丧礼参加者就座了。依照我在接待台所看见的配置图,在靠近祭坛最前排的位置是家属和亲戚,在那之后的中央部分是邻居及友人,围绕在旁边左侧是音乐相关人员,在右侧则是出版招关人员I依照这种排列顺序被安排着。我发现自己被指定应该要坐的位置后,确认到十点之前还有点时间,于是先往会场外面走去。
在入口处,我和三十个约十岁的孩子擦肩而过,他们被一位身着丧服的女老师率领着,我想应该是真壁清香的同学们。全体都是肃穆的神情,其中也有女学生已经哭红了双眼。因为我没见过生前的真壁清香,作为小提琴天才少女的她在我的印象里一直都像个大人,现在突然知道死者原本是属于这群小朋友中的一份子,让我像是突然受到袭击般地愕然。我在会场外设置的吸烟区里点着香烟,香烟吸起来无比地苦涩。
在附近的一群丧礼参加者,是之前在嘉村千贺子银座俱乐部里看见的管弦乐指挥家,和照片经常登载在报纸和杂志广告上的中年流行作家,正在各自针对初次见到真壁清香时的非凡印象发表谈话,包围他们的人正仔细聆听着。
我发现对面那一群五、六位正在谈话的男子里,有一个人正一动也不动地盯着我看,他是摇滚吉他演奏家,又称KEISHII武田的甲斐庆嗣。他没跟我打招呼,也没无视于我的存在,只做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点头示意,我也对他做了一个类似的回应。从前天的应对来看,那是不自然的冷淡态度。但当时是我们还认为真壁清香绝对不会被杀害或是想那样认为时的事了。
甲斐庆嗣好像在向自己两侧的男子们说明我的事情。不久,那群人全都注视着我。站在庆嗣右侧稍微年轻一点、高一点、头发短一点,脸晒黑了点的商人模样的男子、应该是跑去北海道函馆出差的二男甲斐庆郎;左侧那个更年轻、更高、头发修剪得更短的男子一定是三男庆树,从他的体型和身体动作可以知道他是个拳击手。如果针对父亲甲斐教授、长子庆嗣,和被送出去当养子的庆彦这三个人做比较的话,并无法马上感觉出他们是父子关系。但如果再加上这两个儿子的话,就像谜题缺乏的片断被补上了一样,可以看出他们都有略微相似、共同的外表。尤其次子庆郎就像是解开谜底的钥匙,看起来完全具备把父亲和兄弟们的特征结合的外表。
三兄弟都穿着像是紧急采买来、几乎相同款式的丧服西装。他们短暂的谈论了我的事情之后,自然地回到他们自己的话题。只有三男庆树用短发下因为减量计划而略显凹陷的锐利眼睛,凝视着我直到最后。这时一位像是来丧葬仪式帮忙,感觉起来是音乐大学学生的年轻男子快步跑过来对三个人说道:“丧礼委员长在叫你们了。”他们和年轻男子一起从大厅里面的门离开。我把香烟吸完也返回了会场。
我走在刚才的小学生队伍后面。在寻找空位时,有人小声地叫了我的名字。我回头一看,总厅的伊坂刑警和目白署落合署长并列坐在那里。署长并没有穿制服,而是穿着黑色两件式丧服。这是和帐篷里的便衣警察以及摄影机相同的意图,因为推测绑架共犯或类似的人会在丧礼现场出现,所以才这么穿的吗?还是只是单纯地顾虑到警官如果出现在这里会太刺激到家属?我也不太清楚,但大概是前者吧!毕竟警察并不会有那种顾虑的。由于伊坂用手指指着自己隔壁的座位,于是我经过两人前的走道在第三个座位坐下。
“你打算做什么?”伊坂用严厉的语气问道。“来吊唁死者。”我回答。
伊坂皱起眉头。“这种事我知道……但你也要试着考虑家属的心情。”
“是的。但我的这只手曾经握住那个少女命运的一端,不能不来参拜。”
“……这也可以,不过希望你不要太引人注意。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参加丧礼仪式的理由吧!”
我点了点头。“也就是说昨晚那两个人——结城和嘉村千秋,你们认为光是靠他们并无法抵达案件的核心吧!”
“不一定。”伊坂回答,但脸上却浮现出完全肯定我的表情。
“结城怎样了?”我问道。
伊坂和落合署长迅速地对看一眼,然后看着自己的手掌考虑了一会儿。
“……还是一样。”伊坂经过很长的时间后才回答。
“嘉村千秋呢?”我问。
“更麻烦了。”伊坂回答说:“她的声音和勒索电话的声纹完全不相符。根据鉴别结果,虽然用耳朵听起来是同样的低沉声音,但嘉村千秋的声音很明显是女性的声音,那通电话却显示百分之八十以上是男子的声音。”
“和结城的声音相符吗?”
“不,完全不一样。关于那个打电话给阿久津和你的男子,阿久津的证词如同你昨晚所说的,他断言在电话里的男子的应对,绝不可能是耳朵听不见的人能办得到的。”
“有没有可能结城的耳朵多少还残留一点听力呢?”
“他本人说从一年前开始就感觉到耳朵的异常,接着症状持续恶化,五、六个月前就变成全聋的状态。现在医生正在帮他详细地检查。经过今天早上的诊察,医生先做了还是无法判断的开场白,之后才说可能是‘梅尼尔病’或是‘突发性重听’之类的病。据说由第三者严密判断耳朵听得见或是听不见是相当困难的。某些被认为还残有最低限度听力的患者,再加上过度紧张和疲劳等心理因素而变得完全听不见也是有可能的。结城的情况就像是随着他母亲的‘痴呆症’而产生的恶化症状。医生说他是不会看错的。”
“你说出了锦织警部手枪的事情吗?”
“有。医生回答说如果是那样的话,可以更确定他是百分之百全聋。”伊坂叹了一口气。
“即使是那种搜查,本部也是一反常态地慎重不是吗?姑且先不论是否可能有其他共犯或主谋存在,比起这种亳无目标地在这里暗中监视,我认为现在应该要彻底追查那两人。”
“已经不是两个人了。”伊坂用苦涩的表情说。
“怎么回事?”
“嘉村千秋有在绑架和交付赎金时的完全不在场证明。”
“咦……”
“绑架案件发生的十八日星期三下午,她为了参加新工作化妆品推销研习营去了伊豆的下田。结束为期三天紧凑行程的研习营的隔天,也就是你在环七大道沿线的夜间餐馆间奔走时,她才搭乘巴士和同期的研习生们一起返回东京。证人多得数不清。”
“她打算怎么做?”
“她母亲嘉村千贺子雇用一个叫作不破、手腕很高超的刑警律师,今天一大早就过来和她谈话。以照顾婆婆结城绢子的名义……”伊坂那无法隐藏怒气的脸色,好像已经忘记说话的对象是谁一般说道:“结城绢子已在今天一大早就被转送到她家附近的专业老人医疗私立医院了。嘉村千秋应该会在我们返回署里时被释放。一旦释放,除非下次找到其他新的确证,否则我们是很难再以嫌犯的身分传唤她的。那个叫作不破的律师从一到场就一直在旁边插嘴说话,根本就搞不清楚到底是谁在侦讯谁了。”
伊坂盯着我的脸,我终于明白他抓着我饶舌地报告事情始末的理由了!他希望我去接触嘉村千秋。警察如果变得饶舌必定会有他的理由。
“结城没有不在场证明吗?”我问。
“他本人一直坚持‘陪伴生病的母亲’这个说辞。不过你也知道他母亲房间外有锁的事情吧!他应该在什么时候都能离开房子的。丧礼一结束我们就会进行彻底追查,总不能让他一直说那个旅行箱是捡来的这种蠢话。这种绑架被害人的表姐夫,在西新宿垃圾场偶然捡到绑架犯丢弃的旅行箱的事,要是在人口一百人的山里或是海中孤岛的话姑且不论,但在这个都市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流泄在会场里的小提琴音乐结束了,会场内被鸦雀无声的寂静包围着。会场几乎满座,在座位行列后也挤着普通的丧礼参加者。尽管空调运转着,人多导致的闷热和被雨沾湿的衣服散发的湿气,使会场内的空气沉闷地淤塞着。我一看手表,已经超过十点五分多钟了。
一位穿着日间礼服的高大中年男子出现在祭坛右侧,站在麦克风前,同时萧邦的“送葬进行曲”开始响起来了。他为仪式开始的延迟而道歉,并要求参加丧礼者起立,及请亡者的亲属入场,然后请丧礼参加者再次就座。预先被录制的亡者生平简历透过喇叭开始述说起来。以十一年又三个月的人生来说,仍是个冗长的经历,但其中只有出生年月日和外国名人的名字比较引人注目而已。即使只有小学上学史的简单平凡人生,她一定也很想多活个十一年的两倍、三倍,或是更长久的时间吧?简历介绍结束时,送葬的音乐也结束了。
穿着日间礼服的司仪再次登场,并述说了仪式开始的言词。“在葬礼仪式开始时先向各位来宾致意。尽管今天是各位百忙之时,还承蒙各位能来参加丧礼,实在非常感谢。接下来就开始举行已故真壁清香小姐丧礼仪式的告别式。虽然不甚周到,还是得到亡者父亲——真壁修先生多年知遇之恩的敝人,同时也是社团法人‘日本文艺家协会’的高川来担任司仪工作。”他吸了一口气继续说:“烦请各位参加者起立,为已故真壁清香小姐的冥福祈愿,敬请默祷一分钟。”
简直就像是三百种以上的思绪都停止了,全集中在一个已经远离的小生命上一样。我在那里侧耳聆听是否会有能厘清所有事实的声音传来。但死亡还是一样保持缄默,什么话也没说。
默祷结束以后,介绍了丧仪委员长的甲斐正庆教授发表了简短的吊唁词。接着四位丧礼参加者走到祭坛前的棺木,面向遗照宣读了悼辞。一开始是担任财团法人“青少年音乐振兴会”理事的形式化悼辞。我敢打赌,他根本一次也没见过亡者吧!第二个人是那个指挥家,他说自己比任何人都早注意到亡者的才能,通篇都是在自傲地披露自己见识的悼辞。第三个人是亡者小学的家长会会长,他的悼辞频繁地出现目白、池袋、丰岛等地名,是篇地域振兴型的悼辞。最后是一位同班同学女孩的离别言词,传达出亡者在孩子们之间并不是天才或是什么,只是一个平凡的少女而已,是个令人感到安慰的悼辞。
接着宣读吊唁邮电,其中也掺杂从外国寄达的英文和德语吊唁邮电。司仪介绍是来自欧美著名的管弦乐团和音乐家的邮电。
“……以上吊唁邮电宣读完毕。接下来为祈求巳故真壁清香小姐的冥福,进行献花仪式。”
稳重的安魂弥撒曲的音乐缓缓地开始响起。
“烦请丧仪委员长甲斐正庆先生献花。”
祭坛两侧为了献花仪式而准备了好几百朵白菊。紧接在甲斐正庆后面,丧家真壁修的名字被点名了,遗族和亲属也在那之后献了花。音乐界和出版界名人的名字接着被点名了,后来开始按照席次进行献花。不久顺序轮到我们,我也跟在落合署长和伊坂警视的后面。
真壁清香覆盖着闪耀光辉、白色绢布的灵柩已完全被白菊花给掩盖了。我把菊花放在棺木旁边,默默地行了一个礼。我并没有浮现任何想法。之后我马上注意到背后有人打算让出地方而转身。
穿着和服丧服的女性凝视着我的脸。还不到五十岁的年纪,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年轻——如果夸张一点,就是她的少女气还没消失——的女性,给人一种她还残留着以前年轻时作为一位知名钢琴家的形象。但突然遭受的不幸使她变得宛如病态般憔悴,看起来应该是要躺在医院病床上的人。因为少女的死而受到这样打击的,除了母亲之外不可能还有别人。
“……你是泽崎先生吧……无论如何,请你回去。”
在附近献花的一部分丧礼参加者注意到异常情况,斜视着我们避开了。
真壁修从丧家座位上慌张地站起来跑到妻子跟前,从后面抱着她的肩膀小声地说:“恭子,镇定下来。泽崎先生为了救清香比任何人都更竭尽心力。”
“我不想让任何和清香的死有关的人出现在这里!”她的眼泪溢了出来,沿着两颊滑落。
庆彦不知何时来到母亲身旁紧握着她的手,并仰视着我的睑。在他后面可以看见甲斐教授充满苦涩的表情。好像快引起骚动了,但那并不是我的本意。
“泽崎先生,”真壁说道:“内人自从清香过世以来变得浑浑噩噩,也丧失了判断力。虽然有和她说明过你的事情……”
“夫人的心情会这样也是当然的。那我就先离开吧!失礼了!”我踏出一步打算绕过真壁夫妇。
“喂——”有人从祭坛那边叫了我一声。
我停下来回头一看。甲斐教授的三个儿子站在灵柩前,按照顺序排列,年轻的那个最靠近我,而越靠近我的人对我的敌意越强烈。最前面的甲斐庆树手上拿着一朵白菊花不太礼貌地向我走来。
“把这个拿回去。”他将菊花拿给我。“我们不想接受没有顺利运送赎金、不可靠的侦探献的花。”
虽然并不想招来这种事,不过骚动已经波及了祭坛周遭。我从他手中接过了菊花,然后经过他身旁走向少女的灵柩,再次献了花。
“你做什么?”甲斐庆树跑过来,用手指深深地掐住了我的肩膀。他比我高上好几公分,我想应该是中量级的攻击型选手。
“献花是为了祈求亡者的冥福,不需要获得你的许可。”我把他的手甩开打算离开那个地方。“你这家伙!”庆树大叫,他的手将我迅速地转回来,同时他的右直拳已经划开空气飞向我的下巴。就算有所预料,也不可能避开以大学拳击冠军头衔为目标的男子的拳头。我的全身受到冲击,感到眼里火焰和黑暗交替着忽亮忽灭,然后向后方踉跄一倒。踢散了最前排没有人的座位,我整个掉落在地板上。本能地稍稍抬起了头,幸好后脑勺没有对准座位的椅子,所以身体碰撞地板时的冲击比想像中的轻。
会场内涌起哀鸣和惊恐的声音。照相机闪光灯好像快闪两、三次,但说不定那只是我脑袋里的影象而已。
“庆树,快住手!”不知道是谁在怒吼。
我正挣扎着打算站起来时,甲斐庆树的双手用力地抓住我的上衣领口,毫不拖泥带水地把我拉着站起。他充满愤怒的脸出现在我眼前。我刚让自己的脚站到地板上,就用快要纠结在一起的舌头对他的耳朵低声细语。
“这么做的话你就当不成冠军了!我绝对会让你因为暴力行为而被取消出场的。”愤怒和血气一瞬间从他的脸上消失。他双手的力量松懈的同时,我也用双手抓住他丧服上衣的腋下部分,双脚叉开使劲站好。接着在一瞬间,用注满全身力量的右膝往上顶他的胯股间。他发出一声呻吟,双手离开我的领口,接着弯曲身体,仿佛折成两折一般。我退后两步又向右移动一步,在他的下巴上回敬了一记直拳。果然不愧是经过锻炼的,他的身体并没有倒下,但勉强地站立着。我确认他的双臂无法回击后就马上抓住他上衣的领子,这次用左膝使劲地往上顶他的下巴。他又发出呻吟声,缓慢地滚倒在地板上。我整理好弄乱的衣服走向丧礼式场的出口。
在那期间,丧礼参加者的视线刺痛着我:不了解原因就一直按下快门的摄影记者的闪光灯也刺痛着我;承受了甲斐庆树拳头的下巴,及动用暴力去报复的右手和双膝也刺痛着:尤其真壁庆彦像孩子般充满敌意的视线,更是深深刺痛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