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志恢复意识后看到的第一幕,就是身旁和他一样被紧紧捆绑,正一脸担心地探头看向自己,脸上满是擦伤的惠梨。
一看到武志醒了过来,惠梨立刻露出松一口气的笑容。同一时间,负责监视两人的凤眼出家信徒,就坐在离他们有段距离的铁椅上开口大喊:“喂,他醒来了!快去通知松重律师!”守在附近的另一个人便向仓库外面跑去。
刚才团团包围住惠梨的信徒们,现在都先暂时移动到仓库另一边的工作区,忙着分类铁架里的纸箱,或是搬搬药品罐。松重也不在原本的位子上,现在两人附近只有凤眼男和其他几名两眼无神的信徒而已。但话虽如此,双手被绑在身后的他们连跑都没办法跑,无法逃离这里的事实依旧没有改变。
“伊藤,你还好吧?”
还是有点恍惚的武志晃了晃头,左右摇了大概十下之后,意识才总算是清楚多了。
“还好,勉强还可以。”
“这样啊!真是太好了……”
“意识清楚是清楚,可是我觉得自己的头好痛……啊!”武志对着惠梨张大了眼睛和嘴巴。“拜托,惠梨姐,你刚才干么踢我啦!”
“谁、谁叫你要做那种恶心的打扮啦!吓都吓死人了!那到底在干么啦!”
“哪有什么干么,那是尼特假面啦!”
“谁知道那是什么鬼东西啊!”
又像往常一样怒吼的惠梨,为了忍住瞬间的痛楚忽地低吟了一声,然后一脸正经地盯着前方的的地板瞧。
“为什么……你要来救我?那些家伙早就认得你的脸了,要是知道你打从一开始就在骗人,你说不定会受到比我还凄惨的待遇喔?”
“啊哈哈。我就是怕被他们发现,才会戴上尼特假面的面具,只是果然还是失败了。”
“就是说啊。既然单枪匹马没有胜算……你应该早点逃走比较好啊。”
“所谓的逃走,是要我丢下惠梨姐不管吗?”
“毕竟要杀鸡儆猴,有我一个人就够了。没道理让伊藤也平白受到这种遭遇啊。所以你应该不要管我,自己赶快逃走才对嘛……”
“我怎么可能做得出那种事情!”
看到与往常截然不同,不,应该说是在没被洗脑的状态下,武志用他最原始的面貌严肃地反驳,让惠梨露出诧异的神情
“那种事情,我怎么可能做得到。我一直……我、我一直很想对惠梨姐道谢……”
“什、什么意思啦……”
“意思就是……如果没有惠梨姐,就不会有现在的我了……”
前辈近距离投射而来的视线,让武志一边七上八下,一边一字一句地往下说。
“我一年前离开海苔工厂后,就一直在当尼特族……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过着一个人窝在房里玩电脑打电动的生活。日子虽然寂寞,但我觉得就算真的这样过下去倒也没什么关系。反正我的人生已经跟走到终点没两样了。”
在前辈的注视下,武志屏息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可是,自从我进入笹野侦探事务所,遇到了惠梨姐还有大家后……即使只有一点点,我发现自己开始渐渐有了改变。尽管也尝到了不少苦头,但我真的很高兴能跟前辈们一起工作。被惠梨姐责骂的日子虽然难受,对我来说却依然非常充实……是惠梨姐教会早已放弃普通生活的我,告诉我人生其实没有想像中的那么绝望。惠梨姐……就是我的恩人!看到惠梨姐被恶心的家伙抓走,我怎么可能狠得下心一个人默默逃走呢!”
……
感性地说完每句话,猛然回过神来的武志开始担心了起来。他会不会说得太过火了?这下说不定又要惹前辈生气了……
悄悄斜眼往旁边偷看一下,他却看到出乎意料之外,完全料想不到的景像。没想到那个惠梨竟然整张脸皱成一团,开始激动地哭了起来啊。
“伊……伊藤……!(泪)你这小子……你……呜噎噎噎……”
看着这名为“痛哭的惠梨”,在生物学上就像“草食性暴龙”一样矛盾的生物,吓得武志一团混乱,全身僵硬。
“伊藤!”
“是,不好意思!”
“对不起喔……我从以前到现在都对你那么粗暴……”
武志开始怀疑自己该不会是在作梦吧。就算现在情绪再怎么脆弱,那个惠梨,那个智美小姐竟然会对着他,对着这位前尼特族又没人爱的二十五岁新人侦探伊藤武志开口道歉。
惠梨继续泣不成声地说道。
“其实……其实我也好高兴。以前的新人只要被骂个两句,就会立刻被吓得再也不敢来了……所以看到不管怎么凶怎么骂都不会气馁的伊藤,我真的觉得好开心。可是偏偏我又不擅长表达自己的心情,所以每次只要一高兴,我就会忍不住对你动粗……”
“快别这么说……惠梨姐……”
武志也是咬着牙,死命地在忍着泪水。平常明明老是一副高高在上,旁若无人的模样,现在却又露出这种女孩子气的举动。惠梨姐……你太贼了啦!
“对不起喔,伊藤……因为我的一时疏忽,竟然害你也被卷了进来……对不起……呜噢、咳咳!”
惠梨痛苦地咳了几声,蜷曲着身躯。
“你没事吧?惠、惠梨姐,你很痛吗?”
“没、没事……比起这个,我还有其他事情得要跟伊藤道歉……因为以后可能没有机会再跟你说了……”
“不要乱讲!以后你随时都可以对我说啊!”
“没关系,你就让我说吧……伊藤的手机……是被我摔到裂开的吧……而且我还折断了你的手机吊饰,真的很对不起……”
“这种事已经没关系了啦!(泪)我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啊!竟然为了这点小事就向我道歉,一点都不像惠梨姐的作风!”
“真的吗?太好了……另外就是……我还擅自偷吃过伊藤藏在抽屉里的巧克力棒跟海苔……对不起……”
“咦?”
“还有,咳咳,出门买咖啡的时候,我也常常偷拿伊藤钱包里的零钱……对不起……”
“等一下!(泪)这些事情我怎么都不晓得!你听我说,偷拿别人钱包里的钱已经是很严重的坏事了耶!真是的,我也老觉得巧克力棒跟海苔怎么会少得这么快,原来都是惠梨姐偷吃掉的!”
“另外大概在上个月的时候,我趁伊藤还没吃午餐之前,偷偷在你买回来的便当里洒了一大堆盐巴……真是对不起……”
“那也是你干的吗!(泪)我还以为是调味出了问题,特地跑去跟便当店抱怨耶!结果跟店长大吵一架,害我现在都不敢再去那家店买便当了!你要怎么赔我啊!”
“原谅我……伊藤,真是对不起……呜呜、咳、咳咳!”
“我知道了啦!(泪)我全部、全部都原谅你啦!真是的!拜托你振作一点啊!”
“太好了……我现在变得舒服多了。”
惠梨抬起上半身呼地吐了口气,用下巴示意着聚在药品罐附近工作的信徒。
“伊藤,你看看那边。你觉得他们在干么?”
“你也恢复得太快了吧!咦……唔嗯……是在做什么啊?好像是在拿白色的粉末去秤重……”
武志“啊”了一声后,为了不让那位坐在不远处的凤眼兄弟听见,悄声地开始窃窃私语。
“该不会那就是七年前,让松重律师被逮捕入狱的麻药吗……啊,还是毒品呢……”
“照阿富的调查来看,两种都很有可能……不过我也不是专家,光这样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看来这群家伙的眼神会这么呆滞,恐怕就是那些害的吧。”
“这么说起来,之前拓弥好像也是莫名地两眼无神嘛……啊,对了!”
武志维持着两手被反绑在背后的姿势,扭着上半身环顾四周。就在两人倚靠的柱子正后方,堆了好多看似要被丢弃的保丽龙残骸。而尼特假面的面具,就随意地被丢在其中。
“欸,那边那位!我在叫你!”
武志开口喊了喊那位坐在铁椅上,正在打着哈欠的凤眼男。
“我想叫你帮我捡一下丢在那边的面具。就是我刚刚戴的那个东西!”
“你要干么?”
“那个可不是普通的面具。那是能够抑制我发病的面具!要是没有戴上那个,我就会没办法呼吸!快帮我拿过来!拿过来后就套在我的头上!拜托你!”
凤眼男摆出一副“难以理解”的表情。想当然,坐在武志身旁的惠梨也是相同反应。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我会死掉啊!如果不快点戴上面具我就会死掉!要是我真的死在这里,就是你杀的!没有松重律师的指示就擅自做出这种事,他一定会让你吃不完兜着走喔!快点帮我套上面具!”
“你之前参加勤行的时候,我也从来没见你戴过啊。”
“平常没有关系!可是月底不一样!到了月底就会发作!啊……糟糕,要开始了!呜噫、噫、咕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
武志咕噫噫地在痛苦呻吟,两眼翻白,摇头晃脑地直发抖。惠梨见状,焦急地狂喊武志的名字。
凤眼男也被这不寻常的情况吓到慌了手脚。他急忙捡起保丽龙山堆中的尼特面具,冲到武志身边一股脑地把面具套在他的头上。“呼……呼……”痉挛的症状停止,武志深深地喘息。
“谢、谢谢你,总算是得救了……”
男子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那顶面具。这也是理所当然,毕竟再怎么左看右看,那顶尼特面具都不像是什么人工呼吸器的样子。只不过是布做的面具罢了。
他大概是不怎么服气,只见男子歪着头,又伸手摘下了武志的面具。
“呜咕!好痛苦!啊呃!咕噫、咕噫噫噫噫噫噫……”
看见武志再度开始错乱,他又连忙把面具套了回去。尽管男子看上去还是不怎么心服口服,但他又不熟悉医学,再怎么想破头也是无济于事。男子确定武志稳定下来后才坐回铁椅上,又一派悠闲地打起呵欠来。
“伊藤……”惠梨露出悲伤的面容。“我都不晓得……没想到你竟然得了那种重病……都生了这么严重的病,你却怕大家操心故意隐瞒病情,一直抱病在工作吧……真没想到你这小子……呜呜……”
“没有啦,惠梨姐,你误会了啦!”
望着又开始流泪的惠梨,变身成恐怖片主角的武志警戒着四周目光,压低音量轻声抵语。
“在面具的头发下面,其实装了摄影机和小型麦克风喔。”
“咦……真的吗?”
“真的,其实这原本是我父亲做的摔跤选手面具啦。我之前问富樫大哥这能拿来做什么,然后就听他的建议改造成了偷拍道具。所以为了预防万一,我都会随身带着这顶面具。他们那些诡异的工作画面,最好还是先拍下来要紧。”
武志头戴着面具,缓缓移动头部环视整个仓库,拍下了附近的模样。
“可是我刚刚踢的那么大力,机器会不会坏掉啊?”
“没有踢到摄影机应该是不要紧。而且上面还盖着毛发当作缓冲,多少撑得住一点碰撞。而且我刚刚才打开开关,所以应该还能再拍两个小时。”
“这样啊……话说回来,你已经连络过阿富了吗?”
“连络了,在冲进来之前,我有先传了封简讯过去。还多加了一句‘谢谢前辈长久以来的照顾’。”
“你也太没用了吧!不过也是啦……再这样下去,我们说不定真的得要做好觉悟了……”
而富樫的回讯内容,则是打了句:“给我拖时间!”武志照着前辈的吩咐,用他的方式拼命努力过了,不晓得有没有多少帮上一点忙。
就在两人低声细语的时候,在大约十名信徒的跟随下,两名身穿绿色法衣的男子走了进来。其中一个人当然就是松重。
“这是在干么?那什么恶心的面具,给我拿下来!”
“啊、可是,伊藤要是不戴面具就会发作……”
“小子,你这是在顶嘴吗?你这小子现在是在挑我的毛病吗!”
“呜啊,小的不敢!”
凤眼男的膝盖被松重猛力地踢了一脚,他哀嚎了一声后,就匆匆跑到武志身边摘下了面具。武志这次倒是没有发作。男子手拿着面具伫立在一旁,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
松重转头看向两人一会儿后,再度露出毛骨悚然的笑容。
“两位看起来都很有精神的样子嘛。”他的语气庄重做作,与对待信徒的态度截然不同。“其实我啊,实在很感动呢。没想到后辈竟然愿意不顾一切前来拯救上司,这真是美好的师徒情谊啊。念在这份情深义重,我还特地等伊藤醒过来呢。因为我猜两位应该会想互相看看心爱的上司,还有心爱的部下脱离苦海的模样吧。”
惠梨的目光恢复锐利,一言不发地瞪着松重。松重丝毫不搭理那股视线,熟稔地向身旁另一位绿衣男搭话。
“你应该看过这个男的吧?他叫伊藤,之前参加过在家信徒的勤行喔。”
“嗯,不认识啊。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啊……”
没想到这个男人平常的模样都是经过变装,令武志感到有些震惊。他不但是一头短发,脸上也没有留胡子。看上去是比讲堂上的肖像照还要年轻二十岁,面容干净清爽的男子。他就是除了松重之外,唯一能穿绿色法衣的男人……快乐之会的导师,天显院法眼。
“这样啊。总之为了让其他宗教或是像他们这种侦探……让那些可能会碍事的人,能够一眼就看出是我们干的,我想好好来处置他们一番。”
“嗯,的确是需要杀鸡儆猴一下啊。”法眼无情的语气,完全不像是一名宗教人士该有的态度。“交给你全权处理了。只要不要露出马脚,就随你的意思做吧。”
“我想想喔……要不然就跟平常一样盛大好了?不,应该要比以前更夸张才好啊。”
听到这句话的惠梨有了反应:“‘跟平常一样’是什么意思?是像之前在教团自杀的那两位信徒一样吗?”
“噢。你很了解嘛。真没想到你们调查得这么清楚。”惠梨露出挑衅的眼神,望着一副钦佩口吻的松重。
“一个人从宿舍跳下来,一个人在房间里上吊缢死。不过,事实并非是如此吧?那全都是你们故意布置成自杀的模样吧。”
“……哼。之前说你智商低,看来应该是我错看了呢。应该称你是独具慧眼才对吧。小姐真是明察秋毫。”
法眼像是要制止他说下去似地“喂”了一声,但松重却摆出一派轻松的模样对着惠梨笑了笑。
“这也没什么关系吧。反正他们最后也会落得同样的下场,多少透露一点应该没差吧?”松重眯起眼睛,一副像是在回想什么的样子。“我现在连名字都想不起来了呢……你是说那两个人吗?真令人怀念啊。他们不顾教团一直以来的照顾,不但对我们的作法有所不满,甚至还怂恿其他兄弟姐妹一起企图逃离总部呢。”
“就因为这点小事……杀了他们吗?”
“你的措辞不太适当喔。我们会惩罚那两个人,只是希望他们可以冷静一下而已。只要愿意诚心悔过,我们很乐意再给他们两人一次机会。只不过很可惜,那两个人还是撑不过苦行那一关,最后都亲自恳求教团给他们一个了断。”
听着交织在眼前的对话,武志感觉到他的膝盖不由自主地在颤抖。但为了不让敬爱的前辈感到失望,他只好拼命咬紧牙根压制住抖动的双膝。
“所以他们就被推下屋顶,还有遭到勒毙致死吧。那两个人,应该也有重要的家人吧……”
“正确来讲,说是‘两个人’可能也不太对。因为好像还有其他人也是在不知不觉中就突然不见人影呢。不过,现在再追究这些数字应该也没什么意义就是了。”
“你说什么……难道还有更多……”
武志也领悟了这句话的个中涵义——过去还有更多的牺牲者。
这么说来确实如此。就像高杉拓弥一样,信徒们在出家的时候,应该都是突然一声不吭地离家出走。换句话说,待在教团里的白衣兄弟姐妹,在社会上几乎都是顶着失踪人口的身分。原本就已经失踪的人,就算在失踪地点再度莫名其妙地失去踪影,不可能会被视为是另一起失踪案件吧。
武志的视线,落在隔壁那位凤眼信徒的身上。他依旧抱着尼特面具站在一旁。虽然摄影机的镜头可能偏离了角度,不过应该都有清楚地录下对话内容。
武志从腹部硬挤出夹杂着颤抖的声音。
“那、那些突然不见人影的信徒,就是被你们给杀死的吧。无无无法伪装成自杀的时候,你们都是自己处理掉尸体的吧。”
松重也对着武志绽放了大大的笑容。
“伊藤兄弟,看来你的理解能力也挺优秀的嘛。能与你这样的名侦探一起参加勤行,我也觉得很高兴呢。只不过,我跟导师倒是很少会亲自下手啦……我们都会把一部分的权限,交给信徒自行来做决定。”
“那也是你们洗脑完信徒又唆使他们动手的吧!利用麻药来控制他们!”
“小姐,你怎么老是爱用这种辞汇啊。那不是洗脑。我们只是借助药物的力量,来传达本教的真理而已。那些看透真理的信徒,会对忤逆导师教诲的叛徒还有恶魔,毫不留情地加以制裁喔。只要是为了真理,他们甚至不惜夺走敌人的性命。你们想要见识一下吗?喂,你们几个!”
松重大声喊了喊那些正在仓库另一侧工作的信徒们。只见大家纷纷停下手边的工作,陆陆续续地往这边移动。每个人的手上都握着大大小小,看起来很有份量的木片。
惠梨竖起了眉,不理会松重,直接对着他身后的白衣军团大喊。
“你们全都被骗了!那边那个男人就是法眼喔!和你们认识的法眼根本不一样吧!你们快点清醒啊!”
然而,军团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反而是天显院法眼一脸苦笑,松重也撇着嘴笑了出来。
“小姐,你还是一样这么有朝气呢。可是,就算你这样喊也没用喔。因为现在出现在这里的人,全都是在出家信徒中道行最高,最能发挥药效的兄弟们。诚如你所见,他们崇拜着真正的法眼导师和松重律师,每个都是忠心又能干的家伙呢。你搞懂没?小妞!”
松重跑了过来,毫不留情地一脚踩上惠梨的肚子。惠梨发出哀嚎,倒了下去。企图保护前辈的武志大声呼喊。
“住手,你怎么可以对女人家做出这种事!”
“那我就踢你好啦!”
松重从下方狠狠往上踢中武志的下巴。后脑勺因为反弹的冲击一头撞上柱子,武志发出了痛苦呻吟。不肯罢休的松重又把武志踢倒在地,看准他被捆绑住的腕部下方跟手指,踏出脚跟猛力地在上面左踩右扭。
“呜呜呜呜啊啊啊啊——”遭到仔细锁定的指头一根根被踩得乱七八糟,武志高声惨叫。他的骨头被水泥地板挤压得咯吱作响,手指也痛得像是要碎裂一般。
“没想到兄弟你是为了当间谍才来参加勤行,我们还真是被看扁了呢。休想我会轻松杀了你,臭小子!”
这次换肩膀遭到踢击,武志整个人翻滚成仰躺的姿势,胸口被松重狠狠踩在脚跟底下。压迫在身上的重量令武志无法呼吸,他不禁难受地扭动身躯试图挣脱,但是双手被牢牢捆绑在身后,想逃也逃不了。
“喂,动手。你们要是敢放水可是会下地狱喔。”
松重用眼神暗示了信徒们后,白衣集团便向两人步步逼近。
信徒们包围住侦探,嘴里开始碎念起像是经文一样的字句……是陀罗尼。信徒覆诵着陀罗尼,一个个轮流拿起手中的木片奋力丢向两人。大大小小的块状物往武志身上轮番飞去。
武志撑起上半身,勉强扭转着身子企图闪过攻击,可是木片逐渐从四面八方同时飞来,其中一块就直接命中了他的头,响起响亮的撞击声。
“咕噎!”武志惨叫一声倒了下来。虽然他想趁还有意识的时候闪躲到最后一刻,但是以现在的姿势,他顶多也只能保护到重要部位而已。坚硬的凶器一块接着一块,打中了肩膀、脚、手腕还有头部。就在武志因痛楚停下动作的时候,下一块木片就这么不偏不倚地命中他的要害。双手被反绑在背后的武志,连伸手遮挡的能力也没有。
“伊藤——”
好几块木片也猛力砸在悲伤尖叫的惠梨身上。信徒念诵陀罗尼的声音开始越渐激动。木片打中惠梨的骨头,发出沉重的碰撞声,其中一块还割破她的额头,流出了鲜血。
正当两人被打到动弹不得时,松重举起了手,信徒的攻击和诵经声顿时停止。
“我看就一个一个轮流解决好了……按照顺序来吧。要从谁先开始呢?我可以听听你们的要求喔。”
听到松重的问题,惠梨倒在地上出声回应:“从我开始!伊藤只是照着我的指示听命行事而已!放过他吧!”
“这样啊,我知道了。那么就从伊藤先开始吧……喂。”
松重向刚刚没有加入凌迟行列的手下示意后,两名信徒便手拿着麻绳,走向了武志。
“你有什么遗言想说的吗?如果有的话……就给我吞进肚子里去死吧!”
一人扯着武志的头发拖他起身,另一人将绳子环绕在他的颈间。紧接着,信徒们再度开始合唱起陀罗尼。
武志做好觉悟了。这也是他自己选择的道路。
只见惠梨流着血倒在一旁,哭喊着武志的名字。尽管声音被诵经声盖了过去,但是一想到那些泪水全是为了他而流,就让武志一点也不后悔冲进来拯救惠梨。
就在此时……从遥远的一端,似乎传来一阵踢开铁门的声音。
“喂,给我慢着……”声音听起来十分耳熟。诵经声再次停止。
“武志!惠梨!让你们久等了!喂,你们还活着吗?还有呼吸吗?”
他就像柔道选手一样壮硕,顶着一个大光头,戴着墨镜留着胡渣,面目凶恶又可怕。是个集结了所有“黑道外型”的条件,看起来凶神恶煞的男人。
看着这熟悉到不行的身影,武志在心里这么想:“富樫大哥……要是你有闲戴墨镜耍帅的话,就早点来救我们嘛……”
看着大摇大摆走进仓库的富樫,松重对着他开口。
“你这家伙是谁啊?难不成,你也是侦探事务所的朋友吗?”
“没错。人称笹野侦探事务所的王牌,业界第一坏心型男的硬派侦探富樫,指的就是本大爷我啦!”
“喂,伊藤,你们事务所的侦探净是些蠢蛋呢。”原本的庄重语气早已消失,松重酸完伊藤之后再度回头看向富樫。“你们事务所的方针就是一个个轮流登场,然后再一个个被干掉吗?你以为靠自己一个人打得过这么多对手?”
啧啧啧!富樫摘下墨镜,露出一脸像是要索吻似的性感表情,伸出食指左右摇了摇。
“这边可不是只有一个人喔。”
仓库外响起东西猛力撞击墙壁的声音,以及“呜啊——”的哀号声。接着……,白衣信徒从敞开的大门滚进仓库,另外还有四名男子跟着走了进来。其中有两名个子比较小的男子,还有一名和富樫一样身材壮硕的长发男;剩下的另一人,则是脖子粗壮的金发外国人。
“可别小看本大爷的业界人脉喔。你们以为我干了几年侦探啊!他们这些人啊,全是和我一起站上第一线共患难的同业,个个是可靠的侦探好伙伴呢!”
“你说什么……”信徒们不约而同地看向那四人。四名男子也不发一语,狠狠回瞪着白衣军团。
围在武志身边的两位信徒收起绞勒的准备,走回松重的身旁。武志深呼吸了一口气,让脑袋清醒一下后,他注意到了惠梨额头上的伤势。
“惠梨姐,你没事吧?血都流出来了耶……”
“没事啦,只是小伤罢了。而且你现在还有空担心别人吗?”惠梨难过地扭着身躯,勉强撑起上半身。“可是阿富他真的没问题吗?对方人数这么多,就算还有侦探的伙伴撑腰,又不代表他们特别会打架啊……”
武志没有应声,大概左右甩了十下头,弄清楚了意识之后,他就紧盯着富樫身后的那群人瞧。
“那几个人难不成是……”
“咦?”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那些人对打架一定相当拿手……”
好几名信徒两手拿着折叠的铁椅,摆出了备战姿势。
松重脸上依旧浮现着游刃有余的笑容。
“现在也不过是变成五个人而已,有差到哪里去吗?连那种看起弱不禁风的家伙也来参一脚……看来现在的侦探,连娘娘腔的男人也做得来呢。”
那两位矮个男突然从富樫身旁站了出来。两人都摆出恶狠狠的表情,看起来相当愤怒的样子。
富樫军团有五个人,松重军团大约有三十人左右。之后才加入阵容的信徒中,还有看似身高高达两公尺的巨汉。只不过面对声势浩大的敌军,富樫军团依然是不为所动。
“喂。”松重冷酷地一声令下。一名信徒挥舞着铁椅,瞄准矮个男发动攻势。
“去死吧……”转眼间,铁椅跟信徒的动作都停止了。现场除了富樫军团的五个人之外,所有人都被吓到噤声沉默。
矮个男轻轻松松就用单手挡下了椅子:“嘿啊!”
紧接着他用脚底板踢了一脚,信徒便翻了个筋斗倒在地上。富樫发出美妙的低音大声怒吼。
“喂喂喂,没想到你们竟然不知好歹到拿铁椅来单挑。铁椅大战可是我们的主战场耶!”
“可恶……快上!干掉他们!”
所有信徒都举起武器。有人一样是拿着铁椅,也有人手握长长的木片,还有人从怀中掏中警棍开始挥舞。
战争的帷幕正式揭开。
“呜噢噢噢噢噢噢……”仓库内响起阵阵嘶吼。
富樫突如其来展现了惊涛般的擒抱,一下子就撞飞两名信徒。接着他纹风不动,任下个对手挥着铁椅砸向他的头顶,然后“喝啊”地一声,对着被铁头功吓到直发抖的敌人施展愤怒铁拳制裁。
白衣集团仍不退缩,使出浑身解数发出攻势。
富樫军团的矮个子二人组在宽敞的仓库内尽情四窜,踢倒一名又一名信徒;长发男一次抓了好几名信徒,让飞舞在半空中的矮个子二人组施展强力飞踢;等信徒通通倒地后,长发男还又追加了飞身压击,把全身重量通通压在他们身上。
正在只身大闹的外国人身后,一名信徒悄悄拿着警棍奋力朝他挥了一棒,但眼前的肉体就如同水泥墙一样,丝毫动静也没有。
“呜噢——”
宛如倾卸车一般开始往前暴冲的外国人,使出斧炸弹撞飞对方,甚至连后方的信徒也受到波及纷纷倒地。虽然敌阵在转眼之间,就已经有十几名信徒被KO掉,但赶来增援的信徒们,也是人人手拿武器趁隙涌进仓库。
长发男抓起倒在地上的信徒,把对方的双脚夹在腋下,一面转着圈一面甩着人肉风车扫荡四周的敌人;外国人秀出连续肘击把敌人打得落花流水,矮个子二人组则是使出空中技法,恣意地跳来跃去。这是场宛如小型战争的激烈大乱斗。
“喂,武志!你振作点!”
富樫跑到武志身边搀扶他起身,用掉在附近的安全剪刀剪断他手上的绳子。富樫把那把剪刀塞进武志的手中。
“你听好,帮惠梨解断绳子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多亏有你拖延时间,才能让那家伙捡回一条命啊!你一定要拯救惠梨到最后一刻!要剪得漂亮点喔!”
“好的。”
武志顶着臃肿的脸庞摇摇晃晃站起身,打算帮惠梨剪断绑在手上的绳子。“啊,对了!”他叫喊一声,跑到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凤眼男旁边。
“不好意思,请你把那顶面具还给我!我快要发作了!啊,还有如果你不想受伤的话,劝你最好赶快找个地方躲起来!不然就请你倒在地上,装作被打昏的样子吧。”
看着凤眼男自己倒卧在地上假装昏倒,武志再度套上尼特面具。
“惠梨姐,我现在就来帮你剪断绳子喔!”
“我不是说过那个面具很恶心吗!不要戴着它凑过来啦!我已经受够了!”(泪)
“可是,最好还是把过程从头拍到尾嘛!这可以当成证据耶!”
“那你也没必要自己戴上去啊!在地上随便挑一个人套在他头上就行了吧!”
“说、说的也是,惠梨姐真聪明!”
武志再度放下绑住惠梨的绳子,在附近抓了一名倒卧在地的信徒,让他靠在墙上,选定能看到整个仓库的角度后,就把尼特面具套在对方头上。
“欸,快点啦!快帮我解开绳子!我已经忍不住了!”
“咦?忍不住什么?你想上厕所吗?”
“白痴!最好是啦!我忍不住情绪了啦!”
“啊,对不起。”喀嚓一声,安全剪刀应声剪断绑住惠梨双手的绳子。
“呜呜呜呜噢噢噢噢噢……”一阵仰天咆啸贯穿了整间仓库。
惠梨爆发着全身上下的魔力,飞奔进那一群人里。首先把第一个人飞踢到十公尺之外,再高速移动脚步闪过警棍,施展浑身解数的连续直拳,揍得两、三名信徒站都站不起来。
她身体里的这些力量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武志是这么想。这就是所谓“挡我者死”,惠梨的最终型态——残暴模式3.0……就是人称的“超级ERIKA女王”!
武志也强忍手指的痛楚握着木片,跟在惠梨身后加入战局。超级ERIKA女王抓着一个个白衣人的手腕,把每个人通通都抛了出去;后方的武志负责用木片扫除后患,痛殴那些打算从背后袭击ERIKA女王的敌人。要是那些被抛出去的信徒打算再站起来,武志就会用木片轻轻给他们致命一击,再一边踢飞挡住超级ERIKA女王行进方向的椅子或药罐,为女王来开道。让主人可以不顾一切地大闹特闹,就是仆人的使命。
富樫单膝跪地,对一名白衣男使出锁头功。而在富樫的前方,那位身高两公尺的巨汉正一口气挥舞着五架铁椅,准备朝他发动攻击。
发现到巨汉动作的惠梨,跃上富樫那只屈膝的膝头,把膝盖当作起跳台跳向了半空中,就这么直接往巨汉信徒脸上送出一记强力膝击。巨人随着巨响应声倒地。
看到惠梨的破坏力,正在附近对敌人使出四字固定技的矮个男,发出“咻……”的赞扬声;武志则是对着一边哀嚎,一边打算再站起身的巨汉头上补了一击。
来势汹汹的惠梨使出连续飞踢,一秒就解决掉一个手握武器的男人。靠着超级ERIKA女王和富樫军团的努力,仓库内的人口密度顿时变得松散许多。
惠梨站在战场正中央,环顾了四周一圈。当她的视线忽地停在某个方向后,她便从腹部发出杀气腾腾的咆哮声。
“松……重……”
五名信徒手持警棍,保护着两位身穿绿色法衣的男子。富樫和外国人发挥肩膀的力量用擒抱突破重围,四个人的人墙顿时瓦解;外国人施展背摔绝技对付剩下另一个人,把对方摔到眼冒金星;而矮个子二人组和武志,则是上前痛殴那些遭到擒抱后却还有抵抗意识的家伙。
惠梨与松重之间,已经没有任何障碍物了。惠梨的双脚一前一后地张开,摆好了应战的架势。
“你这个臭婊子……”松重一把抢走地上信徒的警棍,激动愤怒地朝惠梨冲了过去。惠梨往后一跳避开第一击,再屈身闪掉了下一击。
打算发动第三次攻击的松重,朝向她扑了过去。只见惠梨箭步凑近,配合转身动作秀出一记脚跟踢。惠梨的目标,是她今天被凌虐得最凄惨的部位。惠梨的脚跟到脚踝,整个深深陷在松重的肚子里,松重屈着上半身,像是要把肺里所有空气通通吐出来似地。不过攻击还没有结束。惠梨的膝盖对准那张脸踢了一脚,松重的身体又再度摇摇晃晃地挺了起来。
“呜噢噢噢噢噢噢噢……”
惠梨退了一步,伴着嘶吼声,把全身体重通通压在右直拳狠狠揍去。“咳噗”一声地,松重倒了下去。
“呜噎噎噎……”最后换武志娇声地跳起来,狠狠朝松重的肚子一屁股坐下去,给他致命的终极一击。松重的嘴里吐出了白沫。
惠梨保持着刚刚的姿势,深深吐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