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真下意识就想训斥,却忘了现在他连说话都很费劲。
他只感觉脸上烫得厉害,眼尾通红,藏在乌发中的耳尖早已经通红。
晕乎乎间,裴玉真想。
她果然是想勾引他!
居然趁人之危。
桑桑还在暗搓搓的腹诽着,没注意,一股脑将整碗药喂了进去。
“咳咳,你想杀了我也不必用这种办法。”
裴玉真浑身都是软绵绵的,但依旧挡不住他讽刺的话出口。
“小叔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呢。”
桑桑心虚的放下碗,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角的药液。
药里放了安神的药材,裴玉真说完话感觉眼皮异常的沉重,眼前天旋地转,没撑住又睡了过去。
一番折腾下来,桑桑早已经汗涔涔的,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她准备站起来出去。
谁知刚站到一半儿,就被一股力道阻拦。
她寻着阻挠源处看去。
青年郎君躺在床上,眉眼紧皱,病怏怏的,许是怕冷身子蜷缩成一团。
不复之前冷冽如冰的模样,倒显得脆弱,如今这般,桑桑才细细打量清楚裴玉真的容颜。
不同于那些白面书生的清秀模样,裴玉真眉眼深邃,山根高挺,鼻梁上还有一颗浅浅的褐色小痣,薄唇微抿着。
即便是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青年冷冽的气质,十分具有侵略性。
不过看着裴玉真死死将她的裙衫拽在手心,桑桑为难的皱紧眉头。
若是把裴小妹叫醒,只怕看到裴玉真这个样子,她又要哭。
她尝试着将裙衫扯出来,可裴玉真的力气大的出奇,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件衣裳,她舍不得拽坏了。
她干脆蹲在裴玉真的床前,看着裴玉真的模样,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夜色漆黑,春水流过山涧,流水淙淙回响在空旷的夜空。
桑桑睡意朦胧间听到声音,她睁开眼就看到裴玉真满头大汗,脸色通红的样子。
她吓得站起身去摸他的额头,烫得要命。
毕竟没有退热,反而比之前更烫了,再这么下去,只怕是人都要没了。
桑桑慌忙端来水盆,沾湿帕子仔细的将裴玉真脸上的汗都擦干,将冷帕子敷在他额头。
过一会又开始为他擦汗,如此循环反复,折腾了大半夜,才让裴玉真退热。
桑桑累得腰酸背疼,怕裴玉真又出什么变故,趴在旁边的矮桌上,撑着脑袋守着他。
桑桑只感觉越来越困,脑袋如小鸡啄米一般。
她忍不住的打了个哈欠,眼前一片重影,实在撑不住了脑袋倏地栽下去。
矮桌是坚硬的木板,若是撞上去可见其后果。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出现托住了桑桑的脑袋,防止她撞头。
脑袋陷入一片温暖柔软中,睡梦中的少女忍不住的蹭了蹭。
白嫩的脸托在掌心,传递着少女温热的体温。
裴玉真感觉手掌异常灼热,他抽出软枕垫在桑桑头下,才缓缓将手抽了出来。
房中未点烛火,只有朦胧月光自窗棂撒入,落在少女削瘦的身上。
桑桑本就瘦弱,眼下缩成一团跟猫儿似的,春日的夜露重,寒意更甚。
看着她瑟瑟发抖的样子,裴玉真轻咳一声,从箱里拿了一床被子盖在她身上。
在给她压被子的时候,桑桑似有察觉的哼唧了一声,嘴里嘟囔着什么。
裴玉真凑近了听,听到她说。
“疼。”
他才看到桑桑通红的指腹,上面有一小块被烫得破了皮。
他从床旁的暗格里面拿出药膏,为她上完药又用白布轻轻缠绕。
做完这一切,裴玉真气喘吁吁的半坐在床边,靠在床头,下颌微仰,喉结微滚。
他对上那轮月光,只觉得异常的刺眼。
他虽然晕过去了,但也只是睁不开眼睛,还是能察觉到外界的变化。
他感受到了桑桑在他身旁忙前忙后的样子。
这种感觉很微妙,一直想要除掉的人反过来却救了他,简直可笑至极。
生平第一次,裴玉真有些不知所措。
他想,他放在桑桑这个女人身上的注意力未免过多了,这一切脱离了他的掌控。
他跟这个女人不应该有这么多的纠缠,这几日的一切,已经是十分过界了。
他闭了闭眼,压住纷乱的心思,再睁眼时,眼底情绪平复,一如往日淡漠的模样。
夜色阑珊,依旧寂静。
裴家药堂内,微弱的烛火闪烁,映照出屋内的人影。
屋内一片狼藉,几个蒙面的黑衣男人翻箱倒柜,其中一个男人在抽出一格抽屉时,一片信封陡然从内里的隔层掉落下来。
男人看到东西,眼前一亮,迅速拿了起来,还没来得及仔细辨认,突然听到外边传来微弱的脚步声。
他动作一滞,招呼着同伴停下动作。
王管家本来就不同意少爷接受那裴家人的药堂子,但又实在不放心,便自请连夜到这来守着。
前半夜都没什么,正准备睡觉又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以为是老鼠,怕把那些个名贵的药材咬坏了。
王管家提着灯笼推开门,就往里看,查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准备回去接着睡觉,余光却扫到了一道寒光。
...
罕见的大雾天,不多时日光跃入雾中,映射出里面的景象。
裴家药堂外围了一圈子人,衙门捕快将外头围住,少顷,一具尸体从里面被抬了出来。
微风吹开白布一角,霎时引起人群慌乱,那具尸体,头首居然是分离的。
“哎哟喂,这不是王管家吗?”
“我的天,这是哪里来的歹人,居然如此猖狂。”
有围观的男子看了眼周围,低声说。
“哪里是什么歹人,你们没听说啊,那朱家和裴家因为这药堂一直不对付,听说前些日子还上门去了,听说没讨着好,你说这背后会是谁。”
男人没有把话摊开说,毕竟在镇上朱家的人可不好惹,一群疯子。
人群议论纷纷,无人注意一道人影离去。
二楼窗边,裴玉真看着那人低着头离开,瞥了一眼对面的李不言。
李不言旁边的侍卫立刻带着人跟了上去。
“裴兄还真是料事如神,朱家要的并不是药堂。”
裴玉真放下手中的茶盏,看着药堂上的牌匾,那是他替兄长刻上去的。
“若真是要药堂,以朱家的性子就不是杀人,而是焚药堂。”
“你想在李家有一席之地,朱家便是最重要的。”
裴玉真一字一句缓缓的说着。
李不言“啧”了一声,突然庆幸裴玉真能够和他一起合作。
不然被这么一个人在背后算计,那滋味可真是。
他眼眸一转,身子往前凑了凑,露出了熟悉的笑容。
“诶,你前几日积功德积得怎么样了,不是我说啊,虽然这事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太好,但也不是没有。”
李不言早年间跟着外祖走南闯北,多少离奇的事情没见过,兄死弟继不是什么新奇的事情。
可这事若是发生在裴玉真身上,那就不一样了。
如此想着,李不言心里就更好奇了,心痒痒的想知道后续。
李不言看好戏的样子实在是太惹眼,裴玉真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他指腹屈起,摩挲着细腻的杯身,心里的异样被他压下。
他冷了神色,“随手而为罢了。”
见他如此,李不言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耸了耸肩,识趣的没有再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