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川市发现了死于非命的女性尸体。宝生丽子接获第一手消息前往现场,是在即将进入梅雨季的六月上旬平日。在立川市砂川町的住宅区一角,从五日市干道市区转进小巷子的一栋透天厝,有人发现了尸体。
丽子穿着黑色裤装,配上黑框装饰眼镜,长发绑在后脑杓,以这一身工作打扮抵达了现场。她在屋子门前发现了沐浴在灿烂阳光下,闪烁银光的银色涂装Jaguar。丽子忍不住想掉头离开,提前去享用午餐——虽然内心受到这种冲动所驱使,但毕竟这是工作。丽子下定决心,心不甘情不愿地穿过屋子的大门。
挂在门柱上的厚实名牌,以金色的古风字体写着“佐佐木”的姓氏。
竖立在眼前的是两层楼的老旧日式房屋。稳重的瓦片屋顶与门面加宽的玄关别具风格。丽子在制服巡警的带领下进入屋内。
经过木地板的走廊后,可以看到宽敞的餐厅。又黑又亮的木地板上摆着餐桌跟椅子,墙边有低矮的厨柜及小型电视。跟英文的“Dinningroom”相比,这个充满怀旧味道的空间更适合用“食堂”两个汉字来称呼。不过,这间食堂中央的奇妙光景,却让人不得不萌生诡异的感受。
“这、这是什么……”看到的那一瞬间,丽子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
食堂里的长方形餐桌旁放着四张椅子,除此之外还有另一张椅子。那是在家庭餐厅经常看到的儿童座椅。状似梯子的台座上设有小小的椅面与靠背,是为了让矮个子的幼儿能够跟大人同桌吃饭的椅子。可是如今那张椅子上——却坐着一位老妇人。不,应该说被放在上面吧。
年长的女性好像很局促地坐在狭窄的椅子上。上半身穿着蓝色羊毛衫,底下是深棕色长裤。说实话,老妇人的衣着实在很不起眼。她的身体一动也不动。娇小的她,在身体紧紧塞进儿童座椅里的状态下,身体已经变得冰冷了。
“为、为什么要对被害者做出这种事情……”
丽子看着老妇人的尸体,声音颤抖了起来。“对死者的亵渎”,她脑海里浮现出这句常见的话。
当然,丽子并不认为将尸体放进儿童座椅里的行为可以用这么单纯的一句话来解释,可是——
“这无疑是对死者的亵渎啊。你不觉得吗?宝生!”
此时,喜欢用常见的话语解释一切的人物正好在食堂里出现了。不用说,这个人就是风祭警部。国立市警署引以为傲的年轻精英刑警,他的真实身分是以“牺牲省油率也要讲究帅气”而为人所熟知的著名汽车制造商“风祭汽车”创业家的少爷。曾被谣传会不会是花钱买下警部头衔的他,正是丽子的直属上司,也是导致她压力过大的元凶。
“啊,警部,早安。”丽子以指尖推了推装饰眼镜后,先以问题代替寒暄问候上司。“您刚才说了对死者的亵渎是吗?”
“啊啊,没错。因为真的就是这样啊。死后将人放进儿童座椅里,让这副模样暴露在众多调查员面前,甚至还被拍下照片。对死者而言,没有比这更屈辱的事情了。”
这么说的风祭警部,身穿着醒目到让人忍不住想问他是不是准备要参加婚礼的纯白西装。这种不合时宜的打扮,不也是一种对死者的亵渎吗?尽管在心中这么低声挖苦,丽子姑且还是做个称职的部下,赞同了警部的主张,“的确,警部说得或许没错。那么,这是起仇杀事件吗?”
“不,要断定是仇杀还太早了。妄下结论是侦办的大忌喔,宝生。”
啧啧啧,风祭警部咂着舌,在丽子眼前摇动食指。看了他那已经超越装腔作势、到达滑稽程度的举动——你以为自己是宍户锭吗?丽子忍不住在心中这么疯狂吐槽。
当然,警部完全解读不出丽子的心理,所以脸色一点都没变。他是那种会发自内心误以为自己很帅气的人。
在这样的风祭警部指挥下,丽子等人开始正式进行调查。
被害者的身分,证实为住在这个家的佐佐木澄子。澄子今年七十二岁,靠年金度日。丈夫过世后,她独自在这栋房子里生活。从尸体脖子上留有像是被绳子勒过的痕迹看来,澄子应该是被人勒毙的。食堂跟其他房间都没有遭到破坏的迹象,被害者钱包内的财物也没被动过。
“看来这似乎不是单纯的强盗杀人案呢——会是仇杀吗?”
“……”刚才我已经这么说过啦。结果警部不是回答我说“妄下结论是侦办的大忌”吗?您忘了吗?丽子以冷冰冰的视线瞪着上司。
仿佛肌肤感受到丽子投来的冰冷视线,风祭警部浑身颤抖了一下。
“不、不,暂且先不论断是不是仇杀,总之,先找第一发现者问话吧。”
丽子与风祭警部前往其他房间,跟事件的第一发现者见面。
发现佐佐木澄子尸体的是一位名叫丸山美铃的年轻女性。丸山美铃每天上午都会到佐佐木家帮助澄子处理家事,是所谓通勤的帮佣。听说今早她也一如往常地来到这个家,在玄关处按下门铃。
“——不过只有今天没人回应。我心想,太太是不是外出了,于是拿起手机打电话找太太,可是电话也打不通。觉得忐忑不安的我绕到后门一看,后门的锁是开着的。我打开门窥探屋内,厨房没有异状。不过,当时我稍微看到了厨房旁边餐厅的景象,我忍不住大声尖叫。因为我看到坐在儿童座椅上的太太。”
“你立刻知道她已经死了吗?”风祭警部问。
“我无法正确判断太太是不是死了。可是因为那景象显然很奇怪,我很肯定这情况不对劲。我立刻冲进厨房,近距离观察太太的样子。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知道太太已经过世了。”
“原来如此。所以你马上打了110报警吧。”风祭警部重重点了一下头,然后转换话题。“话说回来,澄子女士平常的生活情况怎样呢?她既然雇得起帮佣,可以想见,以靠年金过活的人来说,她的生活还算得上宽裕。”
“是的,您说得没错。听说已故的先生从事不动产方面的生意,是个很厉害的资产家。继承了遗产的太太,生活上感觉好像到死都不用为钱所苦的样子。”
“嗯。的确,她在到死都不用为钱所苦的情况下过世了——”警部言词上稍微展现了一点黑色幽默。“顺便请教一下,在你眼里看来,澄子女士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听了警部的问题,丸山美铃面露沉痛的表情,双手贴在胸前。
“太太是个生性温柔,人见人爱的人。不仅受附近邻居欢迎,对身为帮佣的我也很好。”
“原来如此,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呢。”警部感慨地点了点头,然后温柔地将手放在她肩上,对着她耳边低诉恶魔的耳语。“——那么实际上又是怎么样呢?”
于是丸山美铃仿佛听到魔法的咒文般,态度为之一变。
“是。太太本性恶劣,人人都敬而远之。不仅被附近邻居疏远,每天还把身为帮佣的我当奴隶使唤。好像有钱最大一样,不管对谁都摆出一副臭架子。除此之外又顽固小气、爱刁难人,而且还爱慕虚荣!喜欢自吹自擂和讲别人坏话,更胜过对他人感恩!明明自己借了书都不还,借出去的钱却连一百元铜板都要讨回来!啊啊——真受不了,有钱人就是……”
“住口——!什么都不要再说了——!”风祭警部突然捂住耳朵,紧紧闭上眼睛大声疾呼。
“——?”丽子歪着头,向喘着粗气的上司问道:“您怎么了?警部。”
“没、没什么,我不知怎的火大了起来,感觉好像自己被批评了一样……”
原来如此,的确,丸山美铃激进的发言,大概有一半也适用于警部。话虽如此,帮佣不可能看出警部是个本性顽劣的公子哥儿,所以这无疑只是偶然。总之,代替心理受创的风祭警部,这回换丽子继续询问帮佣。
“被害者的人品我们大致了解了。这样的话,她周遭一定有讨厌或痛恨她的人才对。关于这点,你有头绪会是谁吗?”
“想杀害太太的人是吗?不不不,我根本无法想像太太身边会有人抱持如此可怕的想法……”
“是吗?大家都是好人呢。”丽子深深点了点头,然后效法刚才警部做过的,将手放在帮佣肩上。“——那么实际上呢?”
“是。其实我大概知道一个人,是个名叫平泽健二的男人。他是太太的外甥,没有留下子嗣的太太,现在唯一一个亲戚只有他。”
“唯一的亲戚?这么说来,该不会只要澄子女士一死,那个平泽健二就能得到她的遗产吧?”
“是,应该是这样没错。正确说来,虽然太太对外甥平泽健二没太多感情,却打心里喜欢平泽的独生女美奈。对太太而言,美奈大概是近似孙女的存在吧。所以太太似乎不反对让平泽健二继承自己的财产。没记错的话,遗书上应该也是这么写着的。”
“是这样啊。”丽子盘起双手,然后忽然意识到。“那么,死者坐着的那张儿童座椅原本是给美奈坐的椅子罗?”
“是的。平泽健二偶尔会带着妻子江里子跟女儿美奈到这个家里来玩。当时美奈坐的椅子就是那张儿童座椅。”
“喔喔,真可疑啊。”从创伤中复活的风祭警部从旁插嘴。“那个叫平泽健二的男人极度可疑呢——顺便请教一下,那个叫平泽的男人最近生活状况如何?是否为钱所苦?说起来如此可疑的他,平常到底是干什么的?”
“目前无业。所以他十分有可能为钱所苦。”
听到无业这个字眼,警部跟丽子忍不住面面相觑。虽然有了妻子女儿,丈夫却无业,这是怎么一回事呢?丽子对丸山美铃提出单纯的问题。
“那个叫平泽健二的人失业前是做什么的?”
于是丸山美铃对丽子他们,说出了意想不到的职业:
“其实他曾经是自行车赛车选手,不过现在已经引退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