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影山~~这全都是你害的~~”丽子躺在“公主床”上,把羽绒被拉到下巴处,发出软弱无力的呻吟。
这样的她,今晚以感冒药取代豪华晚餐,并以葛根汤代酒佐餐。舍弃布偶改抱着热水袋钻进被窝后,丽子将发高烧的责任强推给身旁的管家。
“都是因为你说什么税金小偷的,事情才会变成这样~~”
“啊?您是说体温从三十七点二度变成三十七点四度是我害的吗?”
影山神情自若地看着手上体温计的刻度,一点都没有担心的意思。
然后影山轻轻以指尖推了推银框眼镜,仿佛怂恿丽子似地开口。
“大小姐的身体之所以会恶化,我想恐怕是今天的事件所致吧。既然如此,您不妨跟敝人影山谈谈如何?对大小姐而言,事件获得解决应该是最好的特效药才对。”
“才没这回事呢。就算事件解决了,我的感冒也不会痊愈。感冒跟事件又没有关系。毕竟我人在国立,事件却发生在国分寺嘛。”
“喔,舞台是在国分寺吗?那是在国分寺的哪里——”
“在恋洼住宅区的一角喔。没错,还有农田呢。被害者以前也从事农业。不过,现在还不确定能不能说是被害者。毕竟也有可能是自杀……”
嗯嗯,原来如此,影山适时地附和。
在管家这般诱导之下,最后丽子道出了今天事件的详情。影山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认真地听她说话。
不过现阶段丽子还无法解释事件的全貌。毕竟桐山健作的死还不能确定是杀人事件。在这种情况下,就算影山再怎么以卓越的推理实力为傲,也不可能厘清整起事件的来龙去脉。既然如此,至少听听看他对于自杀或他杀的判断也好。这是丽子最真实的心里话。
“——那么,你认为如何?影山。”丽子把事件从头到尾说完后,坐在床上询问影山的见解。“桐山健作是自杀?还是被杀的呢?”
“在回答您的问题之前,我想先请教几点。”
影山不改沉着本色,开始发问。
“从大小姐的描述听来,健作先生跟儿子夫妻之间似乎处得不好的样子。原因是什么呢?因为和明先生是信子夫人的拖油瓶吗?”
“这也有关系吧。不过主因好像是和明不肯继承桐山家的农业的关系。健作强烈希望和明能承袭自己的衣钵,为桐山家守住代代相传的田地。可是,和明却跑去经营餐厅。和明跟贵子之间并没有生下儿子,至于女儿美穗似乎也无意继承的样子。”
“所以健作先生最后终于放弃了代代相传的田地……”
“不对。的确,健作引退不再务农了,但即使如此,他还是不打算卖掉田地的样子。听说健作的远亲之中,有个今年刚从农业大学毕业的男性,健作似乎考虑让那个人继承自己的田产喔。比方说,透过收为养子之类的方法。”
“这对儿子夫妻来说相当不利呢。分得的遗产可能因此大幅减少。原来如此……顺便请教一下,和明先生餐厅的经营状况如何?”
面对影山的问题,丽子压低声音回答:“听说已经火烧屁股了。”
简而言之,现在这个时间点,和明与贵子杀害健作的可能性相当高。听完丽子的回答,影山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么请容我再问下去。关于毒物的种类,确实是氰酸钾没错吗?氰酸性毒物还有其他种类呢。”
“嗯,是氰酸钾喔。就结果来说,这点倒是和风祭警部的臆测不谋而合。”
“原来如此,接着是下一个问题。现场的桌上放了宝特瓶跟茶杯,里头装的确实是水没错吗?就算外观是透明的,那也未必会是纯水吧。”
“当然,这点鉴识组已经调查过了。宝特瓶的内容物和茶杯里剩下的透明液体,全都是纯水,错不了的。”
“那我继续问了。宝特瓶的种类是什么呢?”
“啊?什么宝特瓶的种类,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宝特瓶的标签似乎被撕掉了的样子。这样的话,就算里头装的是水,宝特瓶也有可能本来是装其他饮料的容器。比方说,把喝完的乌龙茶宝特瓶拿来装自来水,重复利用,有很多人都会这么做吧。桐山健作先生也有可能是这种人。”
“啊啊,你是说这个啊。的确,那个宝特瓶原本好像不是拿来装水的。瓶装水的宝特瓶多半是用柔软的材质做的,可是现场的瓶子不一样,是强度更高的硬质宝特瓶。那原本大概是装茶的宝特瓶吧——我说啊,你这是什么问题?宝特瓶的种类跟桐山健作的死无关吧。”
“不,这可大有关系了。哎呀,您还不明白吗?既然如此,请容我再问大小姐一个问题。”
这么说完,影山面对着躺在床上的丽子,以恭敬的口吻提出重大的问题:
“为什么经历了这么多起重大事件之后,大小姐还是没有一丝一毫的进步呢?难不成,您是故意的吗?”
“……”
丽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不久,她闭着嘴巴从被窝中起身,“影山,把睡袍给我。”这样干咳着对管家下令。丽子套上递过来的粉红色睡袍,摇晃着身体在床边坐下,缓缓地抓着枕头高高举起。
“影山——!”然后呼唤着叛徒管家的名字,同时将枕头随着怒火一同扔出。
“呜!”以脸接下枕头的影山,伸手扶正被打歪的眼镜,说道:“请、请您冷静一点,大小姐。若是感冒继续恶化下去的话,恐怕会影响到明天的工作……”
“才不会影响呢!区区三十七度出头的热度根本算不了什么!”
在激动到连感冒病毒都会逃走的状态下,丽子一步步逼近影山。
“你说没有一丝一毫的进步!开什么玩笑。别看我这样子,跟以前相比,好歹我也进步了五公厘或是十公厘吧!”
“这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吧,大小姐。”
“你·少·罗·唆。”丽子面对着影山噘起嘴唇说:“啊啊,是喔。看来你已经知道这起事件是自杀或他杀了吧。这下正好,说来听听啊。”
然后丽子扑通地一屁股坐在床上,翘起脚来,向管家挑衅说道。
“好了,快说。要是你的推理说服不了我,我可饶不了你。”
影山无奈似地叹了口气,“遵命。”就这样站着恭敬地行了一礼。接着,他缓缓地开口说了。
“虽然当着大小姐的面这么说,犹如关公面前要大刀,不过,毒杀事件其实非常棘手。有别于刺杀或绞杀,毒杀这种情况,犯人无须于事件发生的那一刻出现在现场。犯人可以事先在食物或食器上下毒,或是将毒物交给想杀害的人,谎称是药物。像这样自己吞下毒物而死,警方很难在事后判断被害者是自行服毒、还是被他人下毒。”
“没错。所以我才会伤脑筋啊。”
“那么,厘清事件的关键是什么呢?”影山微微勾起嘴角露出笑容,然后突然提出了奇怪的问题。“话说回来,大小姐——您知道猫跟宝特瓶的共通点是什么吗?”
“啊?你问我猫跟宝特瓶的共通点……两者都是‘PET’吗?”
听了丽子简洁的回答,“原来如此。”影山好像被杀得措手不及似地,发出赞叹的呼声。
“很棒的回答。大小姐丰富的想像力,令敝人影山钦佩之至。”
“咦,所以我说中了吗?”
“不,您的答案跟我预想的不同。啊,还有装水的宝特瓶可以用来驱赶电线杆旁的猫等等——这些也不是我想听到的正确答案。慎重起见,请容我先声明。”
“啊啊,我正想说这个呢!”
丽子当真懊恼不已。她是个讨厌认输,玩猜谜时无论如何都想答对的女孩子。
“等一下喔,影山。先不要讲出正确答案……我一定要答对给你看!呃,猫跟宝特瓶,猫跟宝特瓶……”
“大小姐,很遗憾,时间到了。”
影山无情地这么说完,便暂时打断这个话题,转而提出其他疑点。
“让我们换个话题吧。关系人的证词有两派,包括健作先生最喜欢家猫小白,还有不怎么喜欢小白。您知道这部分证词的分歧,代表什么意义吗?大小姐。”
“那只不过是每个人的体会不同吧?”
“不,不光是这样而已。重点在于健作先生‘每晚都抱着小白睡觉’这一部分。因为每晚都抱着睡觉,家人才会觉得健作先生十分溺爱家猫。相对地,在每天通勤上班而不知此事的帮佣眼里,健作先生却不像是有多么爱猫的样子。是这样没错吧?”
“的确,或许真是你所说的这样——所以呢,你到底想说什么?影山。”
“每晚抱着猫睡觉的理由,这才是重点。以健作先生的情况来说,理由不是对猫抱有深厚的爱情。他对猫并不怎么眷恋。然而这样的健作先生却刻意每晚抱着猫睡觉。此举最合理且最现实的理由,我几乎只想得到一个。也就是说——”
影山竖起一根手指,堂堂正正地道出结论。
“抱着猫睡觉很暖和很舒服。既不用花电费,而且把身体弄暖入睡又不会感冒。健作先生抱着猫睡觉的理由恐怕就是这个。”
“咦,理由是这个吗?”丽子一时之间愣住了,不过她越想越觉得影山说的没错。“的确,猫咪的身体很温暖。尤其在冬天,或许更是方便。”
“不过遗憾的是,桐山家的小白大约一周前失踪了。”
“也就是说,这一个礼拜以来,桐山健作并没有抱着猫睡觉罗。”
“正是如此。此外,今早突然变冷,气温降到了这一阵子的最低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今天健作先生好像有点感冒的样子。所以用过早餐后,健作先生便吃了感冒药独自窝进寝室里。不过,总是与他共寝的小白依旧下落不明。这时,他突然想到可以利用某个东西,于是付诸实行了。”
“你说的某个东西是什么啊?”
影山仿佛摊开最后王牌般道出了那句话。“是宝特瓶。”
“在现场的那支吧。可是,装了水的宝特瓶要怎么用呢?”
听了丽子的问题,影山露出深感失望的表情。“啊啊,大小姐直到现在都还是误会了呢。健作先生在宝特瓶内装的并不是普通的水。”
“啊?影山,你在说什么啊?宝特瓶里面装的是水喔。鉴识组调查过了,所以错不了的。刚才我不是这么说过了吗?”
“不,无论鉴识组的调查结果为何,健作先生带进寝室的宝特瓶,里面装的并不是普通的水。”
“不要胡说八道了。如果不是水的话,那到底是什么?”
面对丽子的提问,影山十分明快地回答:“是热水。”
“热水?”出乎意料的答案让丽子一瞬间目瞪口呆。
不是水,而是热水。虽然两者在科学上是同一种物质,但热水确实跟水不同。“不过,为什么桐山健作要在宝特瓶里装热水带进寝室呢?是要喝吗?”
“如果要饮用的话,应该会选冷水或温茶吧?”
“说得也是。那么为什么会是热水呢?”
“装了热水的宝特瓶,有个相当知名的使用方法。”
影山顿了一下,才开口说出答案:“就是热水袋的代用品。”
“热水袋?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丽子总算明白了。“桐山健作为了取暖而抱着猫睡觉。那只猫失踪后,这回他打算拿装了热水的宝特瓶代替猫抱着睡觉。这下我终于懂了。‘猫跟宝特瓶的共通点是什么?’,刚才那道谜题的答案是‘两者都可以当成热水袋的替代品’吧。”
“正确答案,大小姐。”影山郑重地行了一礼,向丽子表示敬意。
“不过,虽然我是有听过基本原理,但宝特瓶真的能拿来代替热水袋吗?”
“是的。我听说,实际上还满多人拿装有热水的宝特瓶代替热水袋,抱着睡觉。以柔软的材质做成的宝特瓶装入热水时会受热变形,导致热水溢出。不过装茶饮的宝特瓶耐热性佳,就算装进热水也不易变形——只是!”
影山在丽子眼前竖起一根手指,恐吓似地提出重大将告。
“慎重起见,请容我提醒您,宝特瓶终究不是暖气设备。宝特瓶热水袋并非原本的使用方式,所以绝不推荐您这么做。如果大小姐执意要试的话,后果请自行负责。”
“我才不会这么做呢!为什么我非得抱着宝特瓶睡觉不可啊!”
丽子抱着自己的热水袋大叫。顺带一提,丽子怀里的是宝生家祖先代代相传的白铁制热水龟。外头被套上了布套,还加上了头、脚及尾巴,整体造型看来就像只小绿龟。看着这个热水袋,丽子总算发现了。
“这么说来,现场的床上有条黄色毛巾。那会不会是拿来包裹宝特瓶热水袋的套子呢?”
“我认为事情就像您所猜测的一样。既然都知道这么多了,大小姐应该已经想像出神秘橡皮筋的用途了吧?”
“这……、当然,那还用说。”
这么说完,丽子连忙思考起来。橡皮筋嘛,嗯——……“对了!橡皮筋是拿来绑住包裹着宝特瓶的毛巾。只是把毛巾包起来的话,毛巾会在睡觉的时候松脱,所以必须用橡皮筋固定住。”
“不愧是大小姐,果然慧眼独具。”影山说着肉麻的奉承话,脸上露出微笑。
“那么,根据刚才的解释,健作先生把宝特瓶带进寝室代替热水袋使用就相当合理了。”
“是啊。如此一来,毛巾跟橡皮筋的用意也就很明白了。不过等一下,宝特瓶热水袋要怎么跟桐山健作的死亡之谜串起来呢?”
“是,这正是接下来才要进行的推理。”银框眼镜底下,影山的眼眸变得更闪亮了。
“请您仔细想想,大小姐。假设健作先生窝回寝室之后,才突然决定自杀好了。自杀用的氰酸钾也已经拿到手了。如果情况真的是这样子,那么,为什么健作先生要用热水袋的里的热水来吞下毒药呢?”
“这……这个……”
“自我了断的行为,对本人来说应该是神圣无比的仪式才对。相较之下,热水袋里的热水,最普遍的用途,充其量是在隔天早上顺便拿来洗脸。虽说这是唾手可得的东西,但是健作先生却把热水袋的热水倒入茶杯里,用来吞服毒药!以自杀者的心理来说,这是极不合理的事情。”
影山缓慢地摇摇头,然后以平静的语气道出结论:“因此健作先生并不是自杀,而是被某个人下毒杀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