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山主动揽下案子,看起来却有些反常。
接下案子那天,朋江刚好是最后离开公司的人,到了傍晚六点半,都没见增山回来,也没接到他的电话,不过朋江当时并未多想。
然而他直到第二天、第三天都没回来,朋江开始认为他或许遇到困难,于是打手机过去,但他约莫半小时、一小时后就回电了。
“所长,你人在哪?”
“啊,抱歉,我在东京,但是不方便打电话……发生什么事了吗?”
“还能有什么事?我才想问你呢,不但没打电话通知,人也没回公司。短期内回不来时一定要向公司联系不是你定的规矩吗?你这样怎么以身作则啊?”
“抱歉……放心,我没事。”
“那就麻烦你打电话回来报平安。真是的……才想说你难得跳出来接案子,一下子就给我搞这种飞机,这样要人家怎么做事?”
不经意地,朋江想起了河原崎还在的时候,当时增山也是这种感觉,一埋首查案就忘了联络。好不容易想到要打电话回来,只说一句“不必担心”就挂断了。
“我真的没事,也麻烦你转告大家。”
直到第四天晚上七点,增山总算回公司了:“我回来了。”
感觉上他并不是单纯晚归,而是为了避开朋江的唠叨攻击,才刻意选这个时间回来,结果公司的灯迟迟未熄,逼不得已才走进来。从大门后方探出的那张脸,与朋江大儿子年幼时的模样重叠——那是恶作剧被发现,等着回来给妈妈臭骂的表情,那抹笑容非常尴尬。
“回来个头!亏你还好意思说。悦子一直待到刚刚才走,是我赶她回去的,怕那孩子情绪激动就四处放火,那样就伤脑筋了。这栋大楼破成这样,经不起火烧啊!”
增山不正经地偷笑,但也愧疚地低头道歉。
“对不起,但你真的不必担心。”
话虽这么说,他的气色却不太好。大概是太久没像这样拼命查案,真的累了吧。
“你这次没乱逞强吧?”
增山的黑眼珠震了一下。就算他是训练有素的超能力师,说来说去都是凡人,看在朋江眼里,增山不过是小她十岁的年轻人。
“看你似乎耗掉不少力量,嘴唇都发紫了,肯定没好好吃饭吧……你等一下,我去煮点热食过来。”
增山很想推辞,但朋江硬把他按上所长席,要他等着。她料到今天会加班,所以傍晚时先在附近超市买了自家用品,可以拿里面的食材煮碗乌龙面。
“你打电话给太太了吗?”小厨房就在所长席旁边,中间虽然隔着墙壁,但是没有门板。
“嗯……不过是传简讯。”她先用小锅子把水煮沸。
“爱丽丝一定很寂寞。”
问了之后,增山不置可否地偏头。爱丽丝是增山的独生女,今年才五岁。
“早上我有拨空回去看她。”
“喔?你回家啦?”
“是啊,虽然才短短一小时。”
“你太太不觉得奇怪吗?”
“不晓得呢……我没事不会读她的心,当然不知道。”
没错,朋江时常感到好奇,夫妻中的其中一人是超能力师,究竟是什么感觉?念动力和透视在日常生活中多少派得上用场,不过最容易破坏感情的,应该还是怀疑对方有没有使用读心术吧。
增山虽然否定这点,但假设自己的老公是超能力者,说不定没事就会使用读心术,确认她有没有花心。被读心的人,感觉一定很差。就算实际上并没有花心,偶尔难免想起前男友;看到电视上的韩国花美男,多少会好奇和他上床是什么滋味吧。要是连这些心情都被读到,对方会不会暗自嘲笑她呢?这或许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朋江仍觉得难以释怀。
这时水滚了。说来丢脸,她好歹是荞麦面师傅的老婆,近来却常用现成的酱包煮面,而今天刚好有买。她加入柴鱼片、青葱、鸡肉和油豆腐,完成简单的汤汁。
“我说增山先生啊……”
朋江自己也觉得奇怪,为何有时叫他“所长”,有时叫他“增山先生”呢?她没有明确地区分用法,大致来说想对他抱怨时会用“所长”,想慰劳他时会用“增山先生”——大概是这样吧。
“我认为,你现在大可不必一个人逞强,小悦通过一级指日可待,中井和笃志也能独立作业了,这种时候,你应该多给年轻人一些磨练的机会,自己退居幕后、过得轻松一点,何必硬要雇用菜鸟进来?”
朋江知道,在眼角低头的增山望向自己。
“我接下这个案子,和宇川明美没关系啦。”
“随便你。就算这样,我依然坚持我的想法。现在的增山事务所,靠这五个人就够了,你不需要勉强自己付出那么多。”
然而增山摇摇头:“你错了,朋江姐,我真的没有勉强自己,只是很想给他们工作机会,让他们拥有自己的舞台,如此而已。你也知道,我在日超协成立前就出来混,当年没有证照这种东西,不论走到哪都被当成诈骗集团……正因为当时吃了不少苦,所以我不希望这些年轻人和我们一样,不希望时代退步,这是我们这个世代的坚持。”
这些朋江都知道。增山和协会干部有段渊源,加入执行部曾是他的梦想,他却为了栽培新人退而求其次。
朋江故意叹了口气:“反正你就是耳朵硬,不管我说再多,都想雇用那个变性人小弟……好吧,经费方面我来想办法,只要将他登记为实习生,协会应该会暂时提供补助。让小悦去接一些企业合作案,应该能赚进不少钱。”
此时乌龙面也煮好了:“来,久等了。”
“不好意思,我开动了。”
增山双手合十,掰开竹筷。
他大口吸着面,喃喃说着:“好好吃。”
江笑道:“这还用说。”没错,能吃就是福。绝对不让孩子们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