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晓丹曾经看过一本书,渡边淳一的《在一起,不结婚》。书里从各种角度阐述了关于日本和欧洲推行事实婚的好处和弊端,以及和传统婚姻的对比分析。
这种婚姻模式的确已经在国内蔓延开来,且会越来越渗透。
她不确定于廷是不是这一思想的推崇者,但姚迦绝对不是,她的一切想法都是跟着于廷走的,从两人在一起时便是,从未改变。
“是挺好的,于廷那人没个定性,不跟他结婚你吃不了亏。”
姚迦笑,“既然他就是个定时炸弹,我为什么还要跟他在一起,我是受虐狂吗?”
“埃?这是你说的,不是我。”
“晓丹。”她喊她。
赵晓丹呷着吸管,抬头看她。
她面上正经道:“我要是愿意放弃,不会等到现在。”
犹记得那天,漫天大雪。少年浑身是伤来宿舍楼下等她。两人窝在学校门口几平米的奶茶店里,帮他处理伤口。他告诉她,他父亲的情人因为小三的骂声,导致生活寸步难行。无奈之下,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而女方家属找不到他爸爸,就把报复目标转移到他身上。不过他自己却觉得自己活该,谁让他是他爹的儿子。这个桀骜难训光芒在身的少年,竟然生活在这样的阴影下。
姚迦封闭的一颗心第一次听到了咧开的声音。
她的生活素来沉默寡言,沉闷压抑。仿佛从身体里挤出一点点能量都费劲。也许姚迦骨子里就是叛逆的,她坚信负负得正,残瓦寒冰也能给予彼此温暖。
于廷没向人提起过这些事,从那之后,她就成了他唯一的倾听者。
“哎,你听说了吗?”她话题转的突兀,姚迦好奇看她。
“我表妹要回来了,应该就在这周。”
姚迦摸了摸已然变凉的咖啡,将手指攢在衣袖里,低头喝了口,漫不经心道:“是有什么事吗?”
“据说是分公司开在国内了?应该是被总部调过来了。”
她抬眸,定了一秒,问:“以后就安顿下来了是吗?”
“也许吧,表妹她开朗也能干,我觉得这种女孩在哪都吃的开,哪像咱们,i人…”她试探的看了她一眼,迟疑着,似不知道怎么开口。
姚迦猜到她想说什么,匆忙吸了一口咖啡,道:“不用担心我,我没事。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
“对,我就是这么想的,都那么多年了,再深的感情也淡了,更何况,我觉得他俩当时就是暧昧一下,根本就不是谈恋爱。”
姚迦实在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没什么意思。只能附和她,提别的事。
酒吧门口,于廷抓了抓头发,紧裹着皮衣,叼着烟出来。喷好的造型已经被冷空气凝固住,似乎更有型了。
他没离开,蹲在一旁的花坛石阶上,看来往车辆窜行。
李郡坐在他旁边,翘起二郎腿,冷得缩起身体。
午夜十二点,雾色弥漫,放眼只有仅五米的能见度,一点人影都无。
李郡蹭了蹭他的肩,“怎么着,还不走?想受罪能不能别捎上我啊。”
“问你一个问题。”于廷矫健的声音在寒风中有些沧桑。
“说呗,卖什么关子。”
他顿两秒,“如果我说我要结婚,你什么反应。”又盯着他,期待着他的答案。
李郡懵着眨几下眼,喃喃问,“跟谁结?”
他剜他,“损我?这不废话吗。”
李郡回神,表情有点不好意思,“哦,那,那就结呗。”
他又问,“谁想结,你想结?”
他摇了摇头。
“那就是嫂子想结?”
他深吸一口烟呼出,烟雾将他的脸盖了彻底,“不知道,猜的。”
“或者应该说是她妈想结。”
李郡没崩住笑,“她妈…”
他看了眼无动于衷的于廷,敛唇,认真分析,“我觉得让你于廷同意结婚,挺难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人姚迦从小姑娘时期就跟着你,这么多年死心塌地的,你但凡有点良心吧,这个婚你都逃不掉,早晚得结。”
于廷没说什么,沉默抽烟,李郡则盯着手机飞速打着字,安静中响起接二连三的微信铃声。
这声音打扰了他思绪,问:“这么晚了你媳妇儿还没睡?”
他盯着屏幕,脸上的笑恨不得咧到耳根,片刻反应过来,“什么媳妇儿啊,是白薇薇。”
他的手一抖,正掀开眼皮看他,突然感到手心猛的一烧,吓得直接惊跳起,“卧槽!”
李郡也吓了一跳,对着他破口大骂。
他拍手心,“差点烧到手。”
这家伙也不是第一次抽烟,怎么会蠢到让烟把自己烫伤。
李郡怎么想怎么不对劲,试探着问了句,“不是吧哥们,你不会还…”
他无所谓似的,“还什么,想太多。”又蹲下来,“你怎么跟她又联系上了。”
“就前段时间吧,我爹那房这不是想过我手卖了吗,有一个人联系我想看房,我当时听着这声音怎么就那么熟悉呢,最后才知道是白薇薇。”
“她要买房?”于廷惊讶道。
“我也纳闷啊,后来我们俩联系上了才知道,她要回国发展了。”
“哦对了,过两天她回来还说要我去机场接她呢。”
他似有点不屑,“怎么要你接,她表姐呢,家人呢。”
“这我哪知道。”他把手放在他肩上,开口带着艰难,“说真的,我怀疑啊,怀疑,她是不是…”
于廷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立刻接下他的话,“不是。”
“那么肯定?”
“你傻?她大学没毕业就去加拿大了,在那什么样的男人遇不到?”
李郡觉得自己也有点醉了,摸了摸额头,“也对。”
但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回想起来,这两个人似乎并没有多少刻骨铭心的爱可以供人资谈,甚至短暂到不能称之为爱情,就只是青春期的暧昧心动而已。
可偏巧就是这样一份朦胧梦幻的感情,让于廷这个常年混迹情场的浪荡子付诸了真心。李郡也明白,像于廷这种野狗,对白薇薇这样自信耀眼的女生沉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以至于在白薇薇出国后的一段时间里,于廷都宛如行尸走肉一般,破罐子破摔,没了生气。直到和姚迦在一起很久,才渐渐恢复过来。
如今白薇薇回来,他不确定会不会真的发生什么,但他总觉得,接下来的日子应该不会太平。
于廷的公司正处于上升期,差不多每个周末都会在公司里度过。而姚迦现在是在一家网红公司任职,薪资一般但胜在清闲。通常她会利用休息时间去于廷家炒两个菜,煲好汤给他送去,也够他的那帮朋友嚯嚯了。
于廷自己一个人住,家里东西很少,只满足基本的生活必须,所以平时也不会显得太乱。她把菜放到餐桌上,又去卧室将板蓝根和感冒灵放进床头柜的抽屉里。打开窗,喷了点空气清新剂,就去厨房忙活了。
周末无人上班,空荡荡的工作间里传来一阵轰乱大笑,姚迦拎着饭盒走过去,开口,“在聊什么,那么开心。”
这话有点魔力,话音还未落,哄笑却戛然而止。姚迦觉得尴尬,但还是故作镇定调侃:“不能让我听见是吧。”
于廷看向她,点点脑袋,示意她把餐盒放桌上,姚迦照做,而后坐在一边的工位椅上听他们闲聊。
围坐在一起的男人堆里有个声音说:“这世上真没人比廷哥更幸福了,媳妇儿真是温柔又贤惠。”他对着他谄媚,“是吧廷哥。”
他不看他,“滚。”
于廷抽着烟,眯起眼瞧过去,嘴角噙笑说:“谁有你厉害,找了个呛口小辣椒,多刺激,多爽。”
“于廷!缺德了啊!我要跟嫂子告状!”
姚迦抿唇抬眸,捋了捋额前的发丝,不作声。
他继续,“今天来公司前我们俩还在家吵了一架,说要跟我分手,觉得我整天忙,说我还不如一条狗,狗还能每天陪她呢。把我气的。”
有人说:“这有啥可气的,弟妹说的实话啊。”果然迎来那人一阵好打。
姚迦动了动身,实在无趣,起身要走,“那个,我等会还有点事...”她一边往外走,一边用手指着门外。
那帮人七嘴八舌全都张口拦她,“走什么啊,你看你辛苦做好了再回去,把我们当什么了,快坐下来一起吃。”
“对啊嫂子,廷哥刚还念叨你什么时候来呢,你这刚来就走,他指定又要不高兴。”
盛情难却,姚迦无奈夹进男人堆儿里,当然是坐于廷旁边。他开口便是一句命令的口吻,“等会什么事?”
“啊?”姚迦停下筷子,扫了一圈,艰涩道:“学习啊,快考试了。”
李郡这时出声问:“我看网上说就在下周,确实快了。准备的怎么样了?”
她耸耸肩,“题倒是都会做,就是心里没底。”
于廷的另一个好兄弟陈俊问:“我怎么记得嫂子考试考好久了,要我说别考公了,干脆来这和我们一起干吧,反正大家都是一个专业的,一群人热热闹闹多好。”
“廷哥你怎么回事,这现成设计师就在身边你也不知道争取争取。”
于廷没抬眼,吊儿郎当晃着腿,唇角一斜道:“你问她。”
姚迦只好解释,“他问过我,问过我好几次了,是我坚持要考公的,主要是想给我妈一个交代,我自己也想要工作稳定些。”
有不怕死的突然调侃了句,“这意思是我们廷哥公司不稳定呗。”
她吓死了,“不是不是不是,我不是这意思,我就是…”她突然一笑,“哎呀…”
“别解释了嫂子,再说就越描越黑了,反正你的意思我们大家都懂了哈哈。”
姚迦觉得,她还是不适合待在男人多的地方,她不论是嘴皮还是脑子都占不了一点便宜,就是被嘲笑的份。于是吃完饭就又一次提出回去,结果还是被于廷无情拒绝。
这人当着众人面黯黯念叨一句,“我看你考完试还有什么借口。”一点情面都不给她留。
她望着大家目瞪口呆的眼神,想解释又觉得没必要,简直丢人丢大发了。
其实她不是不懂他什么想法,无非是这段时间都在备考,相处的少了。可是他也并没有原地等着她,反而看上去比她还要忙。他这样单方面的抱怨真的是莫名其妙,又太不讲道理。
姚迦没能回去,只能抱着抱枕坐在他身边看他处理工作。
她仰头扫了一圈办公室,房间不大,陈设还是那么简单,只有一张办公桌和一组柜子,没有沙发。
姚迦发问,“上次我们不是看沙发了嘛,还没买?”
他双手忙活着,冷淡道:“事情多,忘了。”
姚迦“哦”了声,没再说话,开始抠搜手机。办公室里过于寂静,连沉浸在工作里的于廷都忍不住回头确认人还在不在。
姚迦接收到信号,也抬头看他。他问:“在看什么。”
她把手机屏幕摊给他看,“沙发,帮你物色物色。”
他勾起唇,玩笑似的,“你帮我买?”
她怔愣两秒,有些迟疑道:“也行,就是我工资要过几天才能发,没办法立刻帮你买…”
他唇角咧得更深,直盯着她,感觉像在怜爱一个傻子。果然,下一秒他脱口而出一声,“傻样。”他转回头,“等我几分钟。”
姚迦有点莫名。
她并没有有求于他啊。
思索的功夫,他打字的速度也更快了些。她没当回事,继续搜刮某宝上的沙发。
她刚看完一家沙发宣传视频,正准备点开下一个。人突然被提溜起来,坐到了某人怀里。她立刻垂下脑袋,像两人刚认识那般不敢直视他,甚至时常会恍惚,这样完美的一张脸竟然真的属于自己,而她又如此平凡,这份悬殊让她感激又害怕。于是总隐藏自己的内心,藏起来偷偷窃喜,不告诉任何人。
她小声呢喃问:“这就是你说的等几分钟?”
他轻笑笑,“你说呢。”
她用默认代替回答,他看了她一会,忽而问:“你今天化妆了?”
姚迦真心觉得化了妆的自己和平时简直判若两人。可于廷的语气就好像她化与不化没区别。
“你没看出来?”她诧异。
他扯出一句,“我是近视,不是瞎。”意思是当然看出来了。
在于廷看来,不化妆时的姚迦五官不大,比较素净,有一种远离烟尘的喧嚣感。化妆的确可以散去这份疏离,但同时也增添了明艳,让人看不够似的。
他盯着她扑闪的睫毛,一只手不由自主朝她衣服下摆钻去。
姚迦感受到皮肤上的凉意,身体猛一激灵,捉住了向上攀爬的那只手。哼一声,“干嘛?”
“干嘛?你说干嘛。”显然她的阻挠对他来说形同虚设。
姚迦急了,压着他的手臂,压抑着声音喊,“这里是办公室!”
他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办公室怎么了,我还不能摸我自个媳妇儿了?”
“再说了,这个点那帮人正午休,谁会进来。”
姚迦被说服了,渐渐停止了挣扎,通红着脸瘫在他怀里。他凑近她耳语,“怪你,都多久没让我碰了,害得我在办公室把持不住。”
唇落下的那一刻,她的理智早已溃不成军,只是听话的任他摆布,粗重的喘息。
两个人吻的很忘情,连敲门声都没听见,空气中忽地响起一声尖叫,“啊—”
纠缠的身体迅速分开,于廷双手插进发缝里,垂着脑袋暗骂,“艹!”
再抬头,表情却像被夺了心魂。
姚迦看过去,对面的女人捂着半边脸,手扶门把,后退着说,“我我我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刚刚敲门没人应我以为里面没人就…”她的身体只剩一条门缝,“你们继续啊。”她将门关上,没几秒又打开问:“李郡呢,我找他有事。”
“不知道,可能去洗手间了吧。”
周末的午后,阳光透过百叶窗斜过来,打在办公室门口的地板上。
刚刚她就站在那,聚集了所有的日光,笼罩在她有些耀眼的橙色发顶,姚迦站在办公桌旁,双手一下下抚摸着深黑色的发尾,又低头看了看,第一次觉得头顶的这片乌黑如此黯然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