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真是受了不小的刺激了,在你的双亲赶到以前,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所以你就安安心心地、冷静地回答我的问题好吗?”
这样说着的警视厅的大隈警部,还穿着上次见面时的那套衣服。他应该也是一直不眠不休地,调查和处理事件吧。旁边陪同着的丸之内区警察署的桦山警部补,也是如此。阳太带着仿佛时光倒流回到数小时前的错觉,再度置身站长室,成为警方询问的对象。
首先,他被要求讲述,伴平被在浴室发现,之前的事情经过。阳太把自己如何难以入眠、如何想要向叔叔借书的整个经过,尽量准确地用语言再现了出来。
“原来如此。那么,直到旅馆经理他们,带着备用钥匙出现为止,你叔叔的房间,一直是关着的,是吗?”
“是的。确确实实地,上着锁,甚至连开门的声音都没有响起过。”
“那么,你在向前台打电话求助的时候,从304号房里,也没有任何人出来过?”
“我打电话求助的前台,就在叔叔的房间附近,而且,又正好在通往二楼的楼梯口,所以,如果有谁从房间里逃出来的话,肯定会被我发觉的。”
阳太在心中暗暗祈祷着,他说的“谁”,不是夜之介叔叔。
“是这样。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大隈警部一面思索着,一面自言自语地说道,“那么犯人,多半已经从那里脱身了吧……”
阳太听完警部的分析,自己追问道:“叔叔房里的钥匙,找到了吗?”
“嗯。客房的地板上,丢着一堆你叔叔脱下的衣物,是吧?钥匙就在其中一条裤子的口袋里……也就是说,钥匙留在了客房内。”
“那么,窗户是怎么样的状态呢?……我记得,那里的窗户,好像是被固定住、无法打开的。”
大隈警部笑了起来:“我听车站宣传部的人说,你是个小推理谜,看来真的不假。你还真是接连不断地提出了不少有价值的问题呢。……是的,窗户紧闭着,完全没有被撬开过的痕迹。也就是说,如果你的供词是真实的,这就成了一个,你们这些推理谜最喜欢的‘密室杀人’事件了。”
“是这样啊……”
“那么,我来问问你这个小推理谜,对于这个事件,你是怎么看的呢?”
面对大隈警部略带戏谑的语气,阳太稍有些愤慨地回答道:“关于窗户的情况,我是刚刚才了解到的,所以,不让我再考虑一会儿的话,我是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的。”
大隈警部听了,高声笑着,然后出其不意地,重换上认真的面孔,向阳太发动了“奇袭”:“对了,据说,死在浴缸里的那个人,你是认识的?”
“哈啊!……”被触及了软肋的阳太,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于是,为了拖延时间,他采取了反过来提问的战术,“您这么说,那个人,果然已经死了?”
大隈警部点着头,简短地回答道:“啊啊,确实死了。”
“死因又是什么呢?”
“心脏被利器所刺,失血过多而死。”
“凶器,找到了吗?”
“现阶段,在凶案现场的客房里,还没有发现可能成为凶器的东西。”
“那么,也就是说,凶器也从这个密室中消失了咯?”
大隈警部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都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询问情况了。你真的是小学六年级的学生吗?……等你毕业了,我都想请你到我们这里,来当顾问了呢。”
开着玩笑的大隈警部,不愧是警视厅一等的调查高手,没有眼睁睁地,被还是小孩子的阳太的策略所左右,马上就夺回了谈话的主动权:“死去的姓伴平的这个人,跟你的叔叔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个嘛……”
事已至此,阳太也终于积攒了充分的觉悟。于是,他把伴平是学校请来的心理医生、前段时间,因为自己作文中不恰当的表现、自己在叔叔的陪同下,接受了伴平的心理鉴定,这一连串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哦哦,还有这么一段啊。你说,是你的作文,引发的问题?”
“嗯,我在作文里写了,将来想成为一个吸血鬼。”
“你还真是个有意思的孩子啊。我倒是觉得,比起当吸血鬼,你当个名侦探会更合适些。那么,心理鉴定的结果怎么样?”
“结果没什么问题,何况,我也是为了搞点噱头,才在作文里那样写的……”阳太撒起了谎,“因为在写作文前,我从夜之介叔叔那里,借了一本叫作《吸血鬼德拉库拉》的小说来看,所以不自觉地受了影响……”
自然而然地为自己辩护着的阳太,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一不小心说得过多了。
而听到这里的大隈警部,则立即做出了反应:“是这样啊。这么说,你叔叔作为你的陪同人,一起参加了那次心理鉴定。”
这样自言自语了一小段之后,他重新转向了阳太:“混蛋!你叔叔和伴平之间,发生了一些什么吗?……比如说,关于你的作文,你叔叔和伴平之间,起过什么争执没有?”
大隈警部正在基于夜之介叔叔与伴平之间,或许存在什么积怨的假设,对他提着问题。终于察觉了这一点的阳太,决定将伴平因为临近的阿弥陀市,发生的少女绑架事件,而怀疑夜之介叔叔这个情节隐瞒下来。
“没有,没有发生过那样的事情。伴平医生接受了我们的解释,向学校提出了相应的鉴定结论。从那以后,学校就再也没有因为作文的问题,对我要求过什么。这个您调查一下就都明白了。”
“啊啊啊,这样的话,就没关系了。不用担心,我也没理由,来怀疑你们的。”
大隈警部显然也在撒谎。既然伴平死在了夜之介叔叔的房间,两个人又认识,他们是不可能不假设出动机,进行调査的。想必,关于伴平身边的情况,只要是可能了解到的地方,警方都已经在调査之中了吧。也许,伴平对阿弥陀市发生的少女遭绑架事件,产生过兴趣,以及他曾经因此怀疑过,夜之介叔叔的事情,早晚都会被调查出来。
就在阳太拼命思考着“难道就没有庇护叔叔的方法了吗”的时候,忽然,他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姑且,把警方锁定在夜之介叔叔身上的怀疑,狠狠拉一把——把那条散发着刺鼻腥臭的Red Herring——红色青鱼,反过来向着他们的鼻尖儿丢过去,打乱他们的调查视线,不就好了吗?
“警部先生。”打定主意的阳太,突然换上了一副复杂而微妙的表情说道,“我呢,因为接二连三地遭受了刺激,把一件重要的事情,给忘得一干二净了,所以,上次也没有告诉你们。”
“哦……什么事情?”
“我,看见的。”
“看见了什么?”
“不是这次事件,而是上次的东京车站站长的事。”
“嗯,嗯。”大隈警部不由得向前探出了身子。
“站长在丸之内,北楼大厅的庆典结束以后,我们跟着南原先生一起,通过北自由通道,向着八重洲方向步行。当我们来到旧自由通道入口附近的时候……嗯,差不多是刚过五点的时候吧。”说到这里,阳太故意深吸一口气,酝酿了一番以后,慢慢地说道,“……那个时候,我看到……从那个旧自由通道里,伴平医生一一突然闪了出来……”
阳太的这段供词,顿时发挥了空前巨大的作用。平日里保持着冷静沉着的大隈警部的脸上,竟然不经意间走漏出一丝紧张慌乱的神情,而同在一旁的、被惊得一震的桦山警部补,也立刻凑上前来,对大隈警部耳语道:“如果是那个时间的话,不是正好在被害者的死亡推定时间段里面吗?”这句话被阳太听了个一清二楚。
“……也就是说,我们可以认为,伴平说不定,就是杀害站长的凶手,或者跟凶手之间,存在着什么联系呢……”
大隈警部并没有马上对桦山警部补的话,作出回应,而是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看得出来,此刻,他的思绪已然相当混乱,即便是在相当短暂的一段时间里。
不过,大隈警部最终还是找回了往日的冷静,并且用极其少见的责备的语气,对着阳太说道:“混蛋!这么重大的情况,你怎么都不早点向我们汇报?”
“对不起!……真是太不好意思了。”阳太使出了拿手的演技,作出一副眼泪汪汪的样子,“我、我实在是怕得不行,受了那么大的剌激,完全忘了该说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