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一个雨夜,杉并CHACO酒吧被袭,七人被杀。
同时,众议院议员猫渊宅邸遭到枪击,从二楼往外看的秘书被枪杀。
另外,同一时刻,外国投资银行的总行门口也被枪击。
新宿东署配楼三层第二机动搜查队第四分驻所里,辰朗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用便利店里买回来的泡面和饭团来打发自己的晚餐。现在算是餐后小憩。这其实才是他最习惯的生活方式。可自从调到机动搜查队以来,他都记不得每天什么时候吃了什么。在这样的生活节奏下,简单的一餐饭也会让他感到满足。
电视里正在播放特辑,内容自然是角仓办公室被袭,四人死亡。
距离角仓办公室被袭已经过去三天了。
被分尸的国枝,辰朗和裕子在废弃工厂被袭,所有事件似乎都是铁虎会所为,案件看上去马上就要水落石出了。警方搜查了森本家、其情人的住宅、以森本名义或以假名租来的保险箱,总共发现了二十把手枪,三百多发子弹。另外,庄子家的电脑里还残留着猫渊宅邸袭击计划案。
据推测,袭击CHACO酒吧的是名古屋眼科医生守野。守野当天晚上有没有去过那个酒吧现在还在调查之中,但从酒吧店内死者身上取出的子弹,与以守野名义购买的防弹奔驰车后备厢里的手枪弹道一致,因此那手枪被断定为案件凶器。
搜查总部推测在废弃工厂被击毙的西野和川口其中一人或两人就是酒吧案件的执行者。
袭击猫渊宅邸的是国枝和庄子。
被分尸的国枝的右手最后被发现了,但无名指和小指失踪,手上有动物咬过的痕迹。并且猫渊宅邸发现的手枪上留下的拇指、食指、中指的指纹与国枝的右手相吻合。庄子电脑里留有袭击计划的梗概,由此可见,是他指挥了这次枪击计划。
庄子的计划里并没有杀害秘书这一条,可以断定秘书之死是突发状况。
案发前几天,庄子从汽车出租公司租了一辆厢式小货车,现在正在猫渊宅邸附近寻找目击证人,同时将现场发现的轮胎痕与出租货车的轮胎进行比对。
外资银行枪击案的指挥者是森本。铁虎会会员之一,且在森本公司工作的名叫秋山的男子被捕。他招认了袭击银行一事。他虽然知道自己会被判以违反枪刀法和枪击罪,但与另外两起案件相比,这件案子没有出人命,罪行较轻,他强调自己只是参加了银行枪击案,与其他事件无关。其实秋山只不过是个司机,他说自己对刀剑枪械不感兴趣,也从来没碰过手枪。
他还供述说西野也参加了银行枪击案,这一点推翻了总部之前的推测。
电视里出现的是中年女性新闻报道员和猫渊议员。
“原来猫渊先生曾担任过铁虎会这个团体的名誉会长对吧!”
有趣的是,当报道员称呼猫渊为先生而不是议员时,猫渊似乎一脸的生气与可怜。
勉强坐在高脚椅上的猫渊一个劲儿地晃着脚。但他那独特的高亢声音和较快的语速依旧未变。
“当初我并不了解铁虎会是个怎样的团体。老实说,看到那个虎字,我还以为是狂热的阪神猛虎队的粉丝组成的团体呢?”
“那您为什么要接受最高顾问这个职务呢?是不是您自己原本就对刀枪等很感兴趣呀?”
“不,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和平主义者,与这些有危险的东西无缘,也不喜欢。唉,其实啊,是过世的角仓议员拜托我的,他说铁虎会是这样那样一个团体,自己只是个后备,承担不起这个最高顾问的头衔,所以问我能不能接下来。我和角仓议员曾在各种委员会上见过几次,又是同一期学习会的成员,关系很好,我就谠如果您硬要让我做的话,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那您的意思是说前几天去世的角仓议员对刀枪感兴趣啦?”
“这个嘛……”他歪着头,皱着眉,还时而挠挠嘴角。看上去是在看女报道员的腿。
“我也不知道。平时交谈也不会涉及那方面的话题,我想就算感兴趣也不会很狂热吧!”
女报道员翻了一下手头上的资料,顺便拉了一下裙子边。猫渊别过脸去,摸了一下鼻尖。
“根据我们收集列的资料,铁虎会现在将总会设在了东京,但这个团体原本是在角仓议员的老家发展起来的。”
“是吗?我不知道呢。我只知道我接受最高顾问一职时,总部就在东京了,应该是江东区吧,不是吗?”
女报道员忽视猫渊的话继续说道:
“角仓议员还是秘书时,当地选出的议员突然逝世,角仓议员就代替他参加了选举。铁虎会似乎与已经去世的前议员有什么关系。”
“这些我都是头一次听说。这些事情角仓议员从没有对我解释过。如果是真的话……”
“这是我们在当地采访直接问到的结果。”
“抱歉。”
猫渊将手放在胸前,点头行了一礼。
“我绝没有说你们采访不认真、不可靠的意思,请多谅解。总之就是铁虎会这个团体与角仓议员还身为秘书时的前任议员有关联是吧!难怪角仓议员觉得自己承担不起,这也是他充分考虑的结果。”
“这次引起社会骚动的一连串枪击事件皆是铁虎会所为,猫渊先生您作为最高顾问感到有什么责任吗?”
“是前任。而且我虽是最高顾问,其实只是挂名而已,实质性的活动从不参加。会里的成员们也经常在角仓议员那出出入人,而只在正月时去我那边打个招呼,我和森本先生也只见过一两次。不过,既然挂着这个名,还是会感觉到道义上的责任。”
“大家认为您不再是执政党议员,并辞去最高顾问一职是一连串事件的开端。”
“谁说的?我自己家不也被他们闹腾了一番吗?”
猫渊急急地收住话尾,眨了眨眼。辰朗看着猫渊忍不住笑了出来。因为最后说的那个词是黑社会使用的暗语,是结伙闯进别人家取闹的意思。
“他们朝我家开枪,我的秘书也死了。我也是受害者啊。再者,我之所以离党,不过是因为一些莫须有的怀疑引起了社会骚动,为了不给党带来麻烦我才离党的。一旦怀疑澄清,我还将回到党的怀抱,我也没有辞去议员一职的打算。当然,那些传言也是因为我行为不慎造成的,我也在反省自己。在此我向支持我的人们表示歉意。今天你们告诉了我许多有关铁虎会的事情,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一连串的事件”。
渐渐变得亢奋激动的猫渊的脸上不知何时全是汗。
辰朗心想:真会说呀!整个过程都没有提到国井的名字。国井在角仓办公室据守事件的前一天就回到了老家,直到昨天才回到东京。对于国井派的年轻议员被卷入突发灾难之中不幸丧命一事,他只表示了“遗憾”罢了。
女报道员又看了一下资料,确认之后抬起头来。
“可能听起来是无稽之谈,我们在进行采访时听说角仓议员想要组建私人军团。”
“怎么可能呢?”猫渊大笑,“胡闹也得有个限度啊!在如此和平的日本,要军队做甚啊!”
“您问我为什么,我也难以作答,但如果不是想要创建军团,嫌疑人森本为什么要收藏那么多武器呢?那些武器几乎和军队差不多了吧?”
“手枪只有二十多把吧!说是军队也太夸张了。我个人认为铁虎会不过是森本会长他们个人的兴趣爱好,凑巧把角仓议员也牵扯了进去,但这与角仓议员政治信念无关,我可以作证。”
有人敲了一下自己的肩膀,辰朗抬起头来。裕子就站在旁边。
“我出去一下。用车。”
“好的。您要去哪?”
“稍微出去一下。你报告书都写完了?”
“还没呢。”辰朗挠了挠头,“最近不是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嘛!主任您写完了?”
“早就写完了。已经拷贝到光盘里了,放在桌子最上面的抽屉里了。”
辰朗站了起来。
“太好啦!我可以抄一下吗?”
“抄不太好吧!参考着写一下还是可以的。今晚一定要写完啊。”
“今晚?不是吧……”
“明天值班,哪儿有时间啊。那我先走了。”
辰朗一脸愁眉不展的样子,目送着挥二只手离开的裕子。她的脚还是有些跛,不过已经没有大碍了。
辰朗叹了一口气,拿起桌子上的遥控器把电视关上了。
“任务结束。击毙两名嫌疑人。遗憾的是,两名人质均已身亡。”
这是从狙击地点所在的大楼撤退时听到的。刚一打开无线通信机就听到了海老名的声音,仁王头禁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角仓办公室。
百叶窗被拉下前,他看见了坐在左侧的男子把脚从沙发上放了下来。这个吹田也看到了。他心想:好歹救了一个人。他所听到的应该是在那之后发生的。
吹田关掉手提电脑,连同观测镜一起放进旅行包里。正在这时,仁王头突然问道:
“刚才的你听到了吗?说两名人质死亡。”
吹田看了仁王头一会儿,耸了耸肩,摇了下头。仁王头抓住吹田的手腕。
“开关,你也看到了吧!左边的那个就是角仓,他刚把脚从沙发上放了下来啊。他还活着啊!”
“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特别是你的那枪,非常完美。我能说的只有这些。要说海老名突击时角仓已经死了的话……”
吹田又耸了下肩,补充道:“那就是那么回事了。”
仁王头也试着向二组狙击手、观测手确认角仓的死活,可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
之后他得知角仓是被森本所拿的三八口径左轮手枪击中的,脸部和腹部各有一枪。特别是脸上那一枪破坏了大脑神经组织,几乎让角仓当场毙命。
同一把枪里射出来的子弹一发打在了墙边上,一发打在了角仓坐着的沙发里。大家认为墙边上的那颗子弹是射杀大场后,射穿的子弹又钻到了墙里。
角仓的尸体是在沙发左侧,也就是靠窗的地上被发现的,这与仁王头最后看到的角仓把脚放下来的姿势也不一致。
利用二组狙击手打开的玻璃上的小洞一枪击毙森本——这也受到了新岛的表扬,但仁王头认为这只是偶然的重合而已。对于仁王头来说是幸运的偶然,对于森本来说是不幸的偶然,两个偶然重合在一起,窗玻璃上的小孔与瞄准的射线也正好一致。
如果强行穿过钢玻璃进行射击的话,能否击中森本,仁王头也不知道。如果狙击失败,勃然大怒的森本开枪杀死角仓,他倒还能接受,但他确信森本的确是当场毙命的。
旋转的子弹制造的死亡隧道把仁王头和森本联结在了一起。
狙击的前一刻,森本抬起头来看着仁王头。透过瞄准镜看到的那张脸,仁王头将终生难忘。
据说,森本二十余岁时就喜欢狩猎,有很多霰弹枪、来复枪等,而且后期热衷于远距离射击。在枪械方面,他堪称是个老手,经验远胜仁王头。
四目相对之际,森本肯定做好了死的觉悟。看到窗玻璃上穿开的小孔和射手的位置,他应该也明白了仁王头的意图,或者说,他连射手的本领也感知到了。
他临死时的表情非常安详。但要说他已想开也不太对,当然更没有什么满足感。瞄准镜捕捉到趴在地上的森本时,他的脸上露出了激烈的愤怒之情。
但是,当他注视着仁王头时,他的心情就平静了下来。
仁王头仿佛隐隐听到了他的自语:“我就要死了啊。”
森本圆圆的脸,鼻子下面留着胡子,看起来有点胖,但滚到地上的动作并不缓慢。
从森本那时的表情来看,就算仁王头射出的子弹没打中要害,他也不会拉角仓垫背。仁王头确信这一点。
“怎么了,愁眉不展的?”站在吧台内侧的女子问道。
靠近地铁市谷站的酒馆一条街上的海角酒吧,是仁王头唯一常去的店。
第一特殊装备队将据点设在市谷的第八机动队驻地内,仁王头就住在队里的单身宿舍,平时很少出去喝酒,就算偶尔出去也只去附近的店。由于工作关系,他很少去不熟悉的店铺。
海角酒吧的客人里很多都是警察。就像现在,可容八人的包厢只坐了三名男子,一位是所辖警署的生活安全科科员,另两个是机动队队员。因为无意中听到他们的谈话,仁王头才知道大家是同行。
“那我就喝啦!”
“请!”虽然是个冷淡的回答,但仁王头的心脏已在全速跳动。那位女子——纯——白天在公司上班,晚上就来海角酒吧打工。
仁王头就是冲着纯来的。他对纯一见钟情。纯既是个美女,又对人和蔼,很多客人都是为了见她而来的,可是像仁王头这样偶尔来喝两三杯生啤的人,她肯定不会注意到。
仁王头没勇气问纯是怎样看待自己的,就算问了,他也知道会得到怎样的回答。
工作之余,偶尔来店里见一面足矣。除此之外,仁王头也没什么奢望。
高脚杯里倒满了啤酒,回到仁王头眼前的纯举起了杯子。仁王头也举起杯子,两人干杯。
仁王头把只喝了两口的啤酒一饮而尽,举着空酒杯说:“麻烦再来一杯。”
“好的!”
纯接过空杯子,从啤酒桶里接满啤酒时,仁王头也一直注视着她。纯在接待其他客人的时候,恐怕也是这样被盯着看吧!
“给,您的啤酒。”
“谢谢。”仁王头喝了口啤酒,看着纯的裙子,皱了皱眉。裙子穿在腰下方,从腰带上面可以看到连裤袜。
“这算赶时髦吗?”
注意到仁王头的眼神后,纯转了一圈给他看:“低腰裙,漂亮吧!”
“穿这样多不好啊……”
“哎呀!再说的话,我可要叫你大叔了哦!”
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面对喜欢的女孩子时,总会说些招人讨厌的话。仁王头恨透了自己的毛病,大口大口地喝着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