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到百叶窗卷起,窗边出现一名男子,仁王头体内就分泌出大量肾上腺素,太阳穴像要爆炸似的。他感觉自己太无情了。
跟着又赶紧自责一番,调整好呼吸。
“中央,窗边站着的是庄子。左后方,穿衬衣的是角仓。可恶!右边……右边能看见吗?”
“看不见。”
庄子的脸可以看得很清楚,他好像在观察大楼门口。后面坐在沙发上的角仓也多少能看见一些。他盯着庄子的背,脸上没有血色。
剩下的就是森本和大场了。但坐在右边的男子只是低头看着膝盖,身体的一大半都隐藏在墙壁的阴影里。
“好……好……”吹田回答着头戴式耳机里那边传来的声音,“明白!仁王,大场已经被杀,坐在右边的一定是森本。”
“看不清。”仁王头粗暴地说道,“不能清楚地确认嫌疑人。看不清脸,开关,不能开枪的,对吧?”
瞬间,两人都沉默了。只听得吹田说道:“阻止,仁王。”
吹田话未说完,二组狙击手特洛伊的萨克TRG-42就响了。
枪声顺着混凝土地面传了过来,匍匐在地的仁王头心头一颤。
“靠!”他忍不住说出了声。
站在窗边的庄子胸口附近的玻璃破了,紧接着,仁王头的瞄准镜视野里被染成一片红色。虽然被三三八拉普一马格南子弹打中了,庄子的身体却没有朝后飞去,而是膝盖不动,上半身往后仰倒。
“我不是说阻止了吗?”
“不行,无法确认对方是谁。”
“人质有生命危险,赶紧开枪,仁王!”
那一刻,森本趴到了地上。仁王头对他心里的想法了如指掌。
站在窗边的庄子被打中时,森本一定认为那是水平方向射来的,所以就从沙发上跳了下来,趴在地上。
角仓蹲在椅子上,张开嘴大声喊着,仿佛能闻到他那混合着口腔清新剂的口臭。
然后可以看到森本把什么东西扔掉了。在地上滚动的好像是黑色的手机。莫非他在和谁打电话?紧接着,森本伸出了手,想去拿茶几上放着的枪。
现在,目标终于确定了。
就算是钢丝玻璃,只要目标像庄子那样紧贴在窗边,穿过玻璃后弹道的变化就大可忽略。但要是射击离窗户有一两米远的森本,就很难把握穿过玻璃后的子弹弹道了。
生死一线间。
森本和仁王头隔着玻璃,相互对视。
仁王头将瞄准镜的十字线对准了刚才萨克枪留下的直径四五厘米的小洞。瞄准镜里看到的是森本的脖颈。
拇指竖在枪托后面,食指扣上扳机。他屏息凝神。
扣动扳机。改造型六四式步枪跳了起来,弹出一个金色的弹壳。
窗玻璃哗啦啦地响着,在这雷鸣般的枪声中,玻璃碎了。森本清晰地听到了一种奇怪的清澈的声音。
庄子并未出声,当场倒地。
由枪声可知,那是大口径来复枪。马格南步枪子弹打在人身上的话,就算只打中胳膊或腿,子弹的冲击波亦会震破全身的毛细血管,让人瞬间毙命。
上当了!他全身的血液都流到心底,浑身变冷。手里的手机还接通着国井。他顿时觉得手机污秽不堪,扔了出去。他想把心底沸腾起来的愤怒化作骂声发泄出来,却又觉得声带发麻,发不出声了。
角仓呆呆看着庄子。他蹲在椅子上,双手抱着腿,大睁着眼,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到头来,还是被当成了政治家的工具。
过河拆桥。
谁都认为自己是特别的,可还是成了政治家的棋子。至今为止,自己都在嘲笑这些家伙,嘲笑他们被权力迷惑了双眼,不辨善恶。但到了察觉一切之际,自己反而成了被嘲笑的对象。
国井装出一副忧国之士的面孔,不过是要收集像森本这样有民族主义倾向的人的选票。国井表面上担忧日本这个美丽的国家,喊哑嗓子流泪哭诉,但若割下他的脑袋、剖开他的肚子的话,里面肯定会流出焦油般黑糊糊的黏稠液体。
国井的背叛让他怒发冲冠。他被愚弄了。而且,最让森本龙太郎愤怒的是,他六十二年的人生就这样被唾弃、被践踏了!
就这样死去吗?就这样忍气吞声地死去吗?森本的战斗本能燃烧了起来。
躲开狙击手,开枪杀死角仓后缴械投降,然后在公审时挺起胸膛陈述铁虎会为了日本这个国家都做了些什么,揭露出国井薰这个应该被唾弃的卖国贼的真面目……在此之前,绝不能死。
他从沙发上跳下来,在地上滚着。
他左脸发凉。是常年与枪为友的人才有的第六感吧!伸出去想拿放在桌上的左轮手枪的手停住了。
他看见楼顶上的男子了。
风从窗子上的小洞里吹进。小洞四周溅满了庄子的血,血滴还在往下流着。
森本奇迹般地看到有个男子趴在狙击枪后面看着瞄准镜。
一瞬间,枪口亮了一下。
之后,办公室的门口附近传来震耳的爆破之响,爆炸的气浪向森本袭来。这时,子弹穿过他的身体,他只听到一阵可怕的声音……
“小虾,阻止!”新岛的命令在脑中响起。海老名早已将软管摄像机撤了回来,靠着办公室门口的墙壁蹲下,左手拿着八九式步枪的前边枪托,右手举起。
聚集在办公室门口的五名特装队队员都注视着海老名。只见他看了一眼把窃听器安在墙上的队员,点了点头。他刚一点头,队员就使劲把窃听器的吸盘从墙上扯了下来。
门周围安置了少量炸药,海老名又看了一眼手拿点火装置的队员,再次点头。队员按下右手握着的点火装置上端突起的按钮,四下里顿时硝烟弥漫,门向着众人这边倒了下来。
海老名右手握拳。
首先,一个队员用手扶住倒下的门,将之拉倒,同时又有两人站到门的两边,枪口指向办公室里。
站在右侧的队员大喊一声:“安全。”
接着,左侧的队员也喊道:“安全。”
海老名站起身来,步枪枪口朝下,弯下腰出现在门口,透过飞扬的尘土看着办公室里面。坐在右侧沙发上的男子微微一动。
他将枪口指向男子:“警察。”
“别开枪!我是角、角仓。”角仓举起双手。
地上倒着三个男子。左侧沙发前,两人倒在了一起;窗边还有一人。海老名将枪指向他们,挨个确认。
三个人都一动不动。
正如软管摄像机看到的一样,门口处堵着一张大桌子。
“掩护!”把守在门口的两人接到命令,翻过桌子,双脚着地时,已做好了握枪姿势。
靠近倒在一起的两个男子一看,下面是身穿深蓝色西装的瘦子,血从大张着的嘴里流出,脖子被子弹穿破,脸上有些黑点,应该是近距离开枪甚或是将枪口伸到嘴里开枪,火药渣沾到脸上所致;而上面的男子则身穿一件亮灰色外套,脖根儿左侧裂开,露出了红黑色的肉,还可看到粉红色的肩骨,这人是个圆脸,鼻子下面蓄着胡须。
他看着倒在窗边的男子,口中命令道:“进!”
门口两侧的两个人跨过桌子进入室内,紧接着又进去一人。剩下的两人把守在门口。海老名一仰下巴,一名队员就靠到倒在窗边的男子边上,用枪口指着,踢开掉在地上的手枪。
然后,这名队员取出手套,试了试男子的脉搏,继而抬起头看着海老名,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海老名微微颔首,那队员便站起身来,单手拿着步枪,将男子的两只胳膊交叉摆在胸前,做了个×的标记。
“狙击组,撤退!”
“明白!好,拉下百叶窗!”
“是。”队员伸手去按窗户上垂下来的按钮。
看到窗边的队员将尸体双手交叉至胸前,仁王头把憋着的那口气一下子吐了出来,他甚至感觉自己像消了气的气球。
“收队,收队!”吹田的话音里透着几分高兴,“仁王,回去啦!干得漂亮,绝对名垂青史啊,今晚我请你喝酒!”
“哎,开关,你请?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正巧还没发工资,我都财政危机了,那就不客气啦!”
“别客气!不就一杯生啤酒嘛!”
“一杯?是好几杯呢,还是就一杯呀?”
“当然是一杯啦!明年我儿子就要中考了,补习班啦、暑期补习啦都要花钱的。怎么能让你喝个饱?我晚上喝的还是发泡酒呢!”
“好惨啊!”若无其事地看着瞄准镜的仁王头突然眉头紧锁,因为发出撤退信号的队员又把百叶窗拉了下来。
为什么呢?
视野被挡住的一刹那,他看见身心疲惫的角仓把脚放到了椅子下面。
他自言自语道:“反正人质安全了,我的任务已经结束了。”他站起身来。
拉下百叶窗之前,海老名一直凝视着窗玻璃。钢玻璃上只射穿了一个孔,屋子里却有两个人倒了下去。
身穿亮灰色外套的男子应该就是森本了吧,他受到的枪伤较重,绝不是手枪子弹能造成的。
倒在窗边的男子是最先被击中的。如果最先击中的是坐在沙发上的森本的话,那么应该没人靠近窗户才对。
难道……杀死森本的子弹是穿过那个孔射进来的?海老名只觉得脊背发凉。
吹风会上,他得知二组狙击手特洛伊开了第一枪,而仁王开了第二枪。如此说来,穿过玻璃上的小孔射杀森本的人,就是那个傲慢的臭小子仁王头了。
百叶窗被拉下,窗户又被挡上了。
“真是倒大霉啦!”
角仓把脚从椅子上放下来,摇了摇头,瞪着倒在地上的森本。
“对这种疯狗一样的家伙放任不管,这还算是法治国家?”
海老名走了过来,用稳重的声音问道:“您没受伤吧?”
“啊!”角仓傲慢地点了点头,“日本警察可真奇怪!你们怎么就跟过去电视里演的特种部队似的。原来日本也有像你们这样的队伍呀。真新鲜!这下总算是得救了,得救了……今后一定要多多宣传你们。你们部队叫什么名字呀?”
海老名拿起茶几上的短枪身左轮手枪,淡然答道:“第一特殊装备队,简称一装队。”
“一装队?这名字听上去就让人打寒战。什么……”
笑着抬起头来的角仓立马张开了嘴。
但他的话永远也说不完了。
海老名的枪响了两下,子弹打在了角仓的脸和胸部。角仓中枪倒下,从沙发上滑了下来。窗边的队员上前在他脖子上试了一下脉搏,做了个和刚才一样的抹脖子动作。
海老名把耳麦靠近嘴边,说道:
“任务完成。两名嫌疑人被射杀。遗憾的是,两名人质均已遇害。”
脚上的疼痛又发作了,不能想跑就跑,真是让人着急!裕子推开人群,寻找着刚才看到的男子。
男子穿着蓝色外套,满头白发。
裕子推开看热闹的人群,继续往前走。
突然,响起了雷鸣般的声音。看热闹的人在下面炸开了锅。雷鸣隔了不久又响了一次。
一定是樱花枪杀队开始行动了。
裕子抬头看了一眼角仓办公室,只见玻璃碎片正从空中纷纷落下。
突然,她的右腕被人捉住了,对方正是那个穿着蓝外套的白发老人!
老人站在大楼的入口处,看着裕子的脸。四年里,他的脸上已布满皱纹,脖子和两鬓青筋暴起,非常显眼。
裕子幽幽地喊道:“真柴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