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正当鲛岛开门下车时,怒吼声响彻地下停车场。
原来是毒品取缔官事务所的板见。只见他满脸通红,一旁则是脸色惨自的塔下。警视厅搜查一课与新宿署刑事课的警员们正在进行现场勘查。
桃井与警视厅保安二课的下居警部补站在远处。下居是兴奋剂案件组的负责人,他的部下们也参与了现场勘查。
鲛岛朝板见与塔下走去。板见一见鲛岛,显得很是怯懦。
“鲛岛警官!”塔下喊道。
鲛岛跟着救护车跑去了医院,现在才回来。
板见跨出一步:“死小子,你给我记着!竟敢妨碍我们工作……”
鲛岛将犀利的视线投向板见:“是谁上了诱饵的当?”
“你说什么?!混账!”他险些扑上来,好在塔下拦住了他。
“主任!”
“放开我,混账!”
鲛岛的口气严厉起来:“是谁没收了塔下的对讲机?难道一声不吭放跑角你就满意了?”
板见怒不可遏,与鲛岛扭打起来。鲛岛甩开他的手。板见也不敢再出手,只得喘着粗气。
“我要提出严正抗议!”他用食指指着鲛岛说道。
现场的其他警员不明所以,纷纷停下手头的工作朝三人看去。
“您打算如何抗议?”桃井发话了。下居也在旁边。
“你是哪根葱?”
“新宿署防犯课课长桃井警官。”下居说道。
下居和板见好像认识。
“这混账是你部下吗?”板见愤然说道。
桃井却没有当回事:“说是部下,可他的级别跟我一样……”
“那就把新宿署署长叫来!让这混账出外勤去!让他站警亭去!”
桃井面不改色:“这件事我会考虑考虑的。话说回来,毒品取缔官事务所是不是对砍伤角的犯人有所了解?”
“他自称原田,真名是香川进。”鲛岛说道。
板见别过头去:“鬼知道。”
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烟来,叼在嘴里。
“我们也根据鲛岛听来的情报做了部署。不过,您手中若是有更详细的情报,能不能跟我们分享一下?”
“我拒绝。”板见说道,“香川是我们盯了好几年的犯人。”
“可他现在也是杀人案的嫌疑犯。”鲛岛说道。
塔下大吃一惊,朝板见看去。
“失血过多。藤野组的人都在往医院赶。不快点儿抓到香川,恐怕会被藤野组抢先。”
板见纹丝不动地听着鲛岛的话。
“主任——”
“烦死了!”
下居开口说道:“板见主任,确认香川是‘冰棍’货源,你们的确居功至伟。但负责批发的角己死,香川若是被做掉,就查不出‘冰棍’的销售网了。”
“我们会查的。”
“情况紧急。”鲛岛说道。
“明明是你放跑他的,居然还敢派同伙来当说客……”
“这可是杀人案啊!”
“关我鸟事!香川是我们的犯人!”
板见把烟蒂丢在地上,一脚踩灭。
“香川逃跑前,曾丢下几张疑似寄存证的小纸片,它们是杀人案的证据。”鲛岛说道。
板见猛地回头望向鲛岛。
“那又如何?”
“香川给角带了‘冰棍’,用来赎回角手中的阴山真子。但香川吃了太多‘冰棍’,发狂了,所以才杀了角。”
“寄存证在我们手上。”下居瞥了鲛岛一眼,说道。
“想做交易?”
“只要顺着寄存证找,定能收缴大量‘冰棍’。可香川要是死了,就无法顺藤摸瓜了,货源肯定会把所有罪名都推到香川头上。”下居说道。
“我们会在那之前捣毁货源的。”板见放出大话。
“可能吗?”鲛岛说道。
“你什么意思?!”板见怒气冲冲地说。
“香川家权倾朝野,能向厚生省施压,要是他跟家里联系上了,你们不就什么都做不了了吗?包括暗中调查的探员在内。”
“混账!少瞧不起我们!”板见上前一步。
塔下说道:“主任,鲛岛警官说得没错,必须尽快抓住香川,否则事情会越来越难办,眼下还是和警方合作为好!”
“窝囊废!”板见骂道,“这么喜欢警察,就去当警察好了!”
塔下不再吭声。鲛岛狠狠地说道:“你才是窝囊废!”
“什么?!”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肯和我们合作追捕香川,说明已经有人向你上头施压了。你们一旦向警方提供情报,这案子就停不下来了,所以你才想让毒取单干,不是吗?”
板见脸色一变。
鲛岛终于看清了板见的真面目。板见并非厌恶警察,而是担心高层会如何应对香川这个“大人物”。三番两次针对鲛岛,只因焦虑自己无法控制调查走向。这份焦虑的根源,便是对高层的“畏惧”。
毒品取缔官不可能都像板见那般窝囊。总而言之,板见就是个典型的“当官的”,警界与其他官厅有的是这种趋炎附势的人。
然而,从未有人如此尖锐地指出这一点——下居愕然地望着鲛岛。
“你这副样子,只会让别人更瞧不起毒取!”
板见语塞,只是不住地喘气。突然,他抬头看着天花板,咬紧牙关说道:“把寄存证给我。”
“用香川的位置来换。”下居毫不犹豫地回答。
板见没有看警官们一眼:“香川的运输公司在品川有栋公寓,还有,他在东京念书时买的公寓应该也还留着。”
“公寓在哪儿?”
“大森。”
“学生时代的公寓呢?”
“不知道。房主不是香川进。”
“他是哪儿毕业的?”鲛岛看着塔下问道。
塔下一边看上司的脸色一边回答,是一所著名私立大学。
“香川是从附属高中直升的。”
“只要查当时的学籍册就行了。”鲛岛说道。
板见没有作答。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会不知道吗?可他没有派人去查,这便是他极度恐惧调查曝光的证据。
“我去查。”鲛岛向桃井说道。
“一课不会善罢甘休的。”下居急了。
鲛岛则说道:“一课要抓的是杀死角的凶手,而我要和塔下取缔官一起追捕六本木俱乐部女公关——瘾君子阴山真子。”
“这也太乱来了。”
“要是香川在,我就不出手,移交给一课。”
下居叹了口气,朝桃井看去:“出什么事我可不管啊。”
桃井默不作声。
“主任——”塔下看着板见。
“随你便。”板见撂下一句话。
塔下仿佛在忍耐着什么,盯着板见看了半天,最后挤出一句话:
“告辞。”说完便转向鲛岛。
下居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摇着头喃喃道:“这算是怎么回事啊……”
“鲛岛警部,”桃井说道,“回警局一趟,把枪带上。发狂的犯人很危险,但追杀犯人的藤野组更危险。”
“遵命。”鲛岛说完,便朝宝马走去。
“等等!等等!”下居边追边喊,“可恶,搜查本部还没成立呢……鲛岛警官,你带上这个,可一定要联系我啊!”他将一部无线电对讲机递给鲛岛。
“查出犯人的藏身之地了,请一定联系我,否则一课的人会杀了我的。”
鲛岛接过对讲机,微笑着说:“放心,我一定联系。”
鲛岛打开驾驶座的门,看了塔下一眼。塔下仿佛有话要说,凝视着上司板见。
板见别过头。塔下咬紧牙关,无言地坐上副驾驶座。
“对不起。”车开出地下停车场后,鲛岛不禁向塔下道歉。塔下默不作声。
过了半晌,他才轻叹一声,说道:“鲛岛警官,虽然我早就知道你不是普通刑警,可……”
“刚才我太冲动了……”
塔下望着鲛岛,低声说道:“你不说,总有人会说的。但外人说这话,主任肯定很受打击。别看他那样,其实他是个好毒取。都怪我太执着了……”
很快就到新宿署,鲛岛看着前方说道:“换作普通公司,也许会更看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而不是工作关系。”
塔下无可奈何地笑了笑:“鲛岛警官,你可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刑警啊。当初怎么会考精英组呢?”
“刚入行时我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着迷啊。”
塔下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鲛岛,但没有再多问什么。
鲛岛与塔下走进新宿署防犯课。正逢午休时间,办公室里就一位刑警。
鲛岛习惯性地走到桌前,只见桌上有好几张便条,其中一张上写着:“男子数次来电,称有要事,但拒不提供姓名与联系方式。”
墙上的时钟指向12点40分。
“等我一下。”鲛岛说完,朝手枪保管库走去。装好枪套,再往二英寸新南部里装五枚点三八口径的实弹。
回到办公室,被迫值班的菜鸟刑警正拿着听筒:“警官,有您的电话,就是那个打来好几次的家伙,您要接吗?”
“接。”鲛岛把电话切到自己的办公桌,“我是鲛岛。”
“总算联系上你了。”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略带口音。
“你是?”
“我是谁无所谓,名字能有什么意义啊。”男子说道。
鲛岛语气一变:“还真会说。找我什么事?”
“你们在查某个人吧?”
“我们永远有人要查,我们就是干这个的。”
坐在鲛岛椅子上的塔下抬头望着鲛岛。
“那……说原田先生你总明白了吧?”
“原田?你是原田吗?”
塔下紧张起来:“别开玩笑了,我都没见过他。是原田先生的熟人委托的。”
“委托什么?”
“你旁边有人吗?”
“没,大家可没那空。”
“那就行。你心爱的姑娘恐怕要迟些回来了。”
鲛岛顿感后脑勺发凉,他故作冷静地说道:“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我也没办法,毕竟是受人所托。”
“那人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就是传个口信呗。”
“敢装蒜我要你好看。”
“‘新宿鲛’好可怕哦。”男子说道。
“还有别的事吗?”
“过会儿再详谈呗。”
“我可不想跟你谈。”
“那你女朋友就永远也回不来喽。”
“你知道传这样的口信要坐多少年牢吗?”
“无所谓。你只要让原田先生平安离开东京就行了。好好考虑考虑吧,鲛岛警官。”男子迅速说完,挂了电话。
鲛岛深吸一口气,放下听筒。
“怎么了?”塔下问道。
“没什么。不好意思,请再等我一下。”
鲛岛掏出笔记本,找出“Foods Honey”其他成员的号码,走出防犯课办公室,用起了走廊里的公用电话。第二通电话,总算找到了队长周。
“我是鲛岛。”
“啊,您好,她回来了?”
“还没。对了,今天她联系过你吗?”
“没有啊。”
“那你知道她朋友开的那家店叫什么吗?”
“不知道啊……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谢谢。”鲛岛挂了电话,拿出BP机,找出晶发来的酒店号码,打过去,让工作人员转接晶的房间,没人接。
“新宿鲛”——男子报出了鲛岛的外号,弦外之音是,他知道鲛岛是谁。
晶成了人质。鲛岛紧咬下唇。晶就在那座城市。
可为什么?晶与“冰棍”毫无瓜葛,况且那座城市没人知道晶是鲛岛的恋人,可与原田有联系的“冰棍”货源竟把晶抓走了。
也许是虚张声势。绑架警官的恋人,以人质要挟警察放跑自己的同伴——至少“专业犯罪者们”绝不会有这种思路。
对黑帮而言,逮捕或服刑算是意料之中的风险,关键是尽可能减少损失。将当局视作“敌人”的反政府主义过激派也许会伤害警官或警官周围的人,或是用人质相要挟,可毫无思想背景的黑帮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冰棍”货源中可能有左翼过激派——鲛岛一边思考着这种可能性,一边担忧着晶的处境。
然而,这与塔下提供的情报并不一致。原田(香川进)可是掌控当地财政界的豪门大少爷。
究竟是为什么?谁会知道鲛岛与晶的关系?唯一可能的就是晶曾经的同伴。他与“冰棍”货源有关,情报就是这么走漏的——只可能是这样。
晶与参与犯罪的男人曾一起搞过乐队,现在亦有深交。鲛岛简直难以想象,也不愿去想象。晶被绑架固然令鲛岛大受打击,可晶与犯罪分子曾是密友的事实更令他吃惊。
他们生活过的世界截然不同,这一点鲛岛再清楚不过了。即便看着同一件东西,他们的想法也会南辕北辙。即便如此,鲛岛还是义无反顾地相信着晶,爱着晶。
两年前,他险些失去晶。当时,鲛岛清楚地意识到,晶对他有多么重要,是无可替代且无比珍贵的人。这与晶想在鲛岛心中占据怎样的地位无关。
这份感情能否永恒,鲛岛无从得知。他唯一确定的是,自己的心与当时无昇。
天啊!鲛岛脑中一片空白。怎么会变成这样?!
鲛岛已无暇分析原因,混乱占据着他的心——唯有一点十分明确。
无论多么不安,无论存在着多么可怕的可能性,都不能将这件事告诉第三者。
在香川进被捕之前,即使出现意料之外的事态,鲛岛也决不能将“弱点”被敌人掌握的消息告诉他人,包括所有调查人员在内。
直到香川进被捕——“逮捕”这一结果不容更改。
并非使命,也并非忠于职守。信念使然。
鲛岛与塔下离开新宿署,前往香川进的母校。他们本可去大学,但校方可能会要求鲛岛出示搜查令。申请搜查令不成问题,但为节约时间,他们选择了位于大学校内的附属高中教务部。
他们查到了香川进高中时的地址。保险起见,鲛岛还查了查香川进有没有亲戚在这所学校待过。果不其然,他的大伯父也是这所学校的毕业生,还曾担任大学的理事。
不过,那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而且鲛岛同时得知,那位伯父己在几年前去世。
香川进读高中时住在新宿区四谷一丁目的公寓,当时的登记簿上写着同居人为“兄昇”,还有电话号码。
抄下所有信息后,鲛岛与塔下一同朝四谷赶去。
十五年过去了,若是出租公寓,房子极有可能易主。
但从地址看,那是距离四谷车站只有几分钟路程的黄金地段,而且离赤坂的迎宾馆很近,即便是十几年前,房租也不可小觑。财力雄厚的香川家恐怕会直接把公寓买下来。
四谷与位于新宿的藤野组本部不过十分钟车程。如果香川进真潜伏在那栋公寓,且藤野组查出了公寓的所在……行动刻不容缓。
对藤野组而言,香川进是杀害干部的凶手,而他也掌握着“冰棍”生意的详细情报——那正是藤野组的生命线之一。若藤野组与香川进相敬如宾也就罢了,事已至此,一旦香川进被捕,不利的证据自不用说,本该由进承担的罪名也极有可能被扣到藤野组头上。既然有“杀害干部”这一大义名分,藤野组自然想借机杀进灭口,比警察更早采取行动——实在不行,同时行动也在所不惜——把进做掉。
不顾警方的制止,义无反顾地杀死进,只要在自首时说一句“一心为大哥报仇”就行了,藤野组有的是人背黑锅。
藤野组正想方设法查出进的所在。
佐濑被捕后,全组都听说了进杀死角后逃之夭夭的消息。
“要是香川在那儿怎么办?”
从高中驱车赶往四谷时,塔下在车里问道。
“确认他到底在不在才是当务之急。要是在,我会立刻联系下居警官。要是藤野组攻过来了,我们俩绝对挡不住。这是决定藤野组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即使知道有警察守着,他们也不会手下留情。”
“‘冰棍’生意的证据足以逮捕组长吗?”
“恐怕不行。藤野组原本靠甲苯生意发家,在干部候补生真壁服刑后险些解散,好在泡沫经济时期卖淫生意风风火火,这才有所好转。泡沫过去了,想必他们在‘冰棍’生意上花了不少心思。而且生意的负责人角死了,上头最关心的便是如何减少被逮捕的人数。为了把所有罪名扣在死了的角身上,必须做掉香川。”
“可真把他做了,香川家就不会报复吗?”
“这事等更上头的‘本家’施压后再考虑也来得及。但香川家一发话,‘本家’的日子也不好过。正因为如此,才必须在香川家采取行动之前,扼住他们的喉咙,这样便能互相牵制了。”
“藤野组上头是——”
“关东共荣会——老字号了。即便政治家施压,这点花招他们还是能使出来的。”
“原来如此,打时间差是吧。上头的意思要过一段时间才能传达下来。”
鲛岛点点头。留给香川进与藤野组的时间不多了。藤野组拼了命要在今天之内作个了断。
还有晶。
鲛岛咬紧嘴唇。要是被藤野组抢了先,晶会不会有事?绑匪究竟会作何感想?
放跑香川进?绝无可能!但更糟糕的是被藤野组抢了先。
香川进一死,鲛岛便失去了救出晶的线索。
车来到四谷站前。鲛岛在四谷第一中学所在的转角左转,公寓就在中学后方的一角。
“就是那栋吧。”塔下指着一栋厚实的八层建筑说道。与近几年新造的高级公寓不同,它没有豪华的外部装饰,但每套房都很大,长方形的窗户对准迎宾馆与赤坂方向。绿灯闪亮,指出地下停车场的所在。
读高中、大学时,香川进都住在这栋公寓的701号房。
从“701”这个房号来看,那极有可能是七楼尽头处的房间。
鲛岛停好车,掏出望远镜,摇下窗户,仔细查看。
左侧尽头的房间拉着窗帘,而右侧尽头的没有拉,但因为角度的关系,鲛岛只能看见房间的天花板。
“这么豪华的公寓,肯定有管理员吧。”塔下说道。
一点儿也没错,但与普通公寓不同的是,这类公寓的管理员与房主的关系极为紧密,贸然前去了解情况,难保管理员不会通风报信。
鲛岛与塔下走下车。公寓建在单行道旁,只有一条车道,入口在通往地下停车场的通道旁边,凸出的房檐下装着硕大的玻璃门。
爬上几层楼梯,走进玻璃门。里头是大堂,右边装了一墙邮箱,左手边则是管理员办公室。大堂深处是电梯间,电梯共有两部。
大堂里十分昏暗,凉飕飕的,给人以安静沉稳的感觉。
管理员办公室拉着窗帘。
“先看邮箱。”鲛岛说着,朝邮箱走去。701号房的银色邮箱被密码锁锁了起来,上面没有贴名牌,也看不见信箱里有什么东西。
“还是得找管理员啊。”塔下说道。鲛岛也觉得别无他法。先找管理员确认一下,总比直接上七楼好。
拉着窗帘的小窗旁装着对讲机,塔下按下按钮。
铃声隔着窗户传来,可见建筑物里有多么安静。
没反应。
“今天周日,会不会没人啊?”塔下回头看着鲛岛问道。鲛岛没有作答。
这时,电梯门开了,是右边那部。一个四十多岁、身着牛仔裤和毛衣的男子走了出来,看起来不像是工薪族,皮肤黝黑,看起来很富裕。他一脸不耐烦地朝鲛岛与塔下走来,当着他们的面按下对讲机的按钮,发现没反应,他切了一声,喃喃道:“真是的,这可怎么办啊……”
“怎么了?”鲛岛问道。
男子回头看了看鲛岛与塔下,一脸惊讶。
鲛岛拿出警察手册,男子立刻和盘托出:“我的车位被一辆陌生的车占了,你们是刑警,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啊?”
“陌生的车?”
“嗯,气死我了,我就出去了半个小时,就被那家伙占了。”
“是什么车?”
“奔驰啊。真不要脸,贴了金色的标志,窗户全部贴黑,肯定不是这儿的房客,我想找管理员投诉来着——”
他再次按下按钮。
“平时管理员都在吗?”
“在啊,他住在这儿的,平时肯定有人守着。真是怪了……”
“鲛岛警官。”塔下露出紧张的表情。
鲛岛走向窗边的不锈钢门,敲了敲。
“请问有人吗?我是警察。”鲛岛看了看小窗。
窗帘摇了一下,一个男人探出头来看了一眼,随即缩了回去。
鲛岛见状,拔腿朝电梯跑去:“塔下,快啊!”
这时,管理员办公室的房门猛地一开。
“干吗?吵死了,混账!”一个男人冲了出来,一看就是黑帮的。塔下转过身去。
鲛岛的直觉告诉他,管理员办公室被藤野组的追兵们占领了,另一队组员拿着备用钥匙朝七楼杀去。一听警察来了,这个望风的便冲了出来,只为拖住鲛岛。
“你——”
“干吗?混账!”混混朝塔下逼去。
“别管他,别管他塔下!他在争取时间!”
“什么?”
又有两个混混冲出了办公室,鲛岛认出了其中一个——是藤野组的组员。
塔下甩开混混的手,大喊一声:“毒品取缔官事务所!不许动!”
“吵死了!”
穿牛仔裤的男子目瞪口呆,连连后退。也难怪,自家公寓的管理员办公室里突然冲出好几个凶相毕露的黑帮混混,谁都会被吓傻。
剩下的两个朝鲛岛冲去,其中一个抱住鲛岛的腰,另一个则用身体撞了过来。
鲛岛没站稳,倒在电梯间的走廊上。
“刑警怎么了?混账!干一架吗?嗯?”
其中一个混混企图坐在鲛岛身上:“啊——”
鲛岛虽摆出迎战架势,可腰部与左肩还是受了冲击,不禁呻吟了一声。他将右手伸向新南部的枪套。这家伙知道鲛岛能以妨碍公务的罪名逮捕他,这也意味着“别动队”才上去没多久——鲛岛忍痛在脑中思考着。
拔出新南部,对准跨在身上的混混的额头,他倒吸一口冷气。
“开枪啊!你开枪啊!”嘴上这么说,可混混还是老老实实地下来了。鲛岛站起身。塔下正与第一个冲出来的混混肉搏。他们定会随身携带刀具与枪支,可并没有拿出来,可见他并没有伤害鲛岛的打算。
杀去楼上的家伙们定有武装。
鲛岛对准脚边开了一枪。枪声冻住了大堂里的空气,也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下一发打穿的就是你!”鲛岛怒吼着。
塔下跑到鲛岛旁边,他的嘴唇被打肿了,额头上也有伤。他瞪着混混们,从腰间拔出手枪,那是7.62mm口径的勃朗宁。小型自动枪藏在衣服下面也不是很起眼,警视厅的SP也常会配备这种手枪。
拉动滑栓,把第一发子弹送进枪膛。
鲛岛按下电梯按钮,门开了。他掏出下居给的无线电对讲机,递给塔下:“知道该怎么用吧?快请求援助!”
塔下瞪大双眼,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鲛岛警官!你准备一个人上去吗?”
“这群人也好,上面那群人也好,都作好了被捕的准备,可见他们杀香川灭口的决心之大。”
“这……这也太乱来了!”
鲛岛也知道那很危险,可想到晶……为查明“冰棍”贩卖网,究竟该不该单枪匹马上楼?鲛岛也说不清楚。
“我不能坐视不理!”
“话是这么说——”塔下没有把话说完,他从鲛岛的表情中读出了紧迫。
鲛岛也没有多说,直接走进电梯,按下了“7”。
电梯门缓缓关上,开始上升。
深呼吸,呼出的气在喉咙口颤抖——他害怕了。今天,藤野组的混混们极有可能反抗鲛岛的要求,甚至可能开枪还击。他将浑身的力气注入丹田。
新宿御苑的那场枪战结束后,鲛岛再也没体会过如此强烈的恐惧。当时鲛岛继承了殉职的中国台湾刑警的遗志,心中有无比强烈的使命感驱使。
如今——如今支撑着他的,并非使命感。不,从严格意义上讲,亦可说成使命感,但这份使命感并非来源于警察这份工作,而是来自拯救心爱之人——晶的急切心情。
下意识中,鲛岛的左手碰到了放有钱包的内口袋,口袋里有一张照片,而照片上有两个早已不在人世的中国台湾人——毒猿刘镇生与刑警郭荣民。
咬紧下唇,鲛岛强忍着想要与照片对话的冲动,为自己加油鼓劲。
电梯来到七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