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着黑住走进冲津宫里。大家都拿着胶带,将纸张往破碎的窗玻璃上贴,以补上破洞。有人贴上厚纸板,但因为厚纸板的数量不多,所以只好拿报纸应急。随着工作进度的提升,室内变得越来越暗。
黑住走上前,帮二子山一起糊纸。菊川看起来已经恢复了正常,正动作利落地为大家准备纸张。扭伤脚的老警官则躺在有电气炉的房间里睡觉。
我看里美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便拉着她的袖子,带她来到没有其他人的大厅里。小雪则去给二子山帮忙。
“里美,有些事想请教一下。”
“啊,石冈先生,什么事呢?是我知道的事吗?”里美问。
“这种事只有你才懂,”我说,“关于菊川先生的事,刚刚我问过黑住先生了,他说,菊川先生是个麻烦的问题人物……”
说着说着,我忍不住越讲越小声:“连死去的真理子小姐生前也怀疑菊川先生会加害于她。”
“嗯……”里美的声音也变得沉重起来。
“你有没有听到过任何传言?关于菊川先生的传言?”
“听是听说过,我也觉得他很可疑。”
我沉默不语,沉思了几分钟之后,在继续发表我的看法。
“昨天晚上你说,因为还没有找到尸体,菊川也没有认罪,根本无法起诉他。可是,现在已经找到尸体了,尽管还无法确认死者就是大濑真理子小姐,但黑住先生却斩钉截铁地说那具尸体就是大濑小姐。要是能够证实这一点的话,是否就可以起诉菊川?如果你是检察官,你会起诉他吗?”
“理由根本不足。”里美想都没想,直接回答。
“为什么?”
我真的很心急,想知道原因。本来想说“这样的话,未免太便宜菊川了”,但最后还是忍住没说。情绪化的语言说了也没有任何用处。
“没有招认的话,也可以开庭审判吧?”
“那是当然的。如果被告认罪,根本就不需要开庭审理。但是,检察官有举证责任。”
“原来是这样。”我点点头表示了解。
“老师,起诉原因该怎么写呢?”
“起诉原因?”
“我是说,要以什么样的罪名来起诉菊川先生?”
“罪名就是谋杀真理子小姐。”
“你说得没错。可是,菊川先生是在何时、何地、以什么样的方法杀害真理子小姐的呢?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检察官一定要讲得清清楚楚,不可以有任何不确定的因素。”
“这样的话,只要开出拘捕令不就得了?”
“是可以开拘捕令,但也不能乱开。如果随便猜测的话,是无法开拘捕令的。”
“谁负责开拘捕令?”
“法官。而且这个命案,想要法官开立拘捕令,难度会很高,案子有很多疑点。”
其实,我已经掌握到一些端倪。
“那片水泥地那么厚,菊川先生是如何将真理子小姐埋在地底下的呢?如果起诉菊川先生,他的辩护律师一定会针对这一点来抗辩。”
我点点头:“嗯,你说得很对……”
“还有,菊川先生是在什么时候杀人的呢?真理子小姐失踪的时候,这座山的四周不是挤满了大批的信徒吗?还有,神殿不是一直传来敲太鼓的声音吗?菊川根本就抽不出时间去杀人,也不可能找得到地方埋尸体。因此,根本无法写出起诉书。”
“可是,过去不是有起诉书写过姓名不详之类的……”
我还没说完,里美就笑弯了腰。这时我才察觉到,里美不再像以前一样只是个平凡的女孩了。那个平凡女孩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女孩是一位地地道道的法律专家。
“难道起诉书要这样写吗?姓名不详的人使用不详的方法,在不详的场所杀害了大濑真理子?这么一来,起诉书到底在起诉谁呢?”
我紧咬着嘴唇。因为我久久没有说话,所以里美又接着说了:
“啊,对不起,我的语气太狂妄了。”
“不,没关系,你这么说很对。可是,如果从他放高利贷的行为来查案……”
我说得很痛苦,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说下去。
“是的,你这么说也对,如果有任何的违法行为,当然是要另案审理的……”
“不行,不可以那样做。”
旁边突然有人插话,我转头一看,原来是日照。
“你们在说菊川吗?”他一边问一边朝我们走过来。
“别在这种地方聊这种事,旁边是神的家,而且还有和尚在场,人家还以为这里发生了宗教战争呢。”他将脸凑过来,压低嗓门继续说,“那个人的事,我也有所耳闻。我本来是打算不要道人长短的,不过他真的做了很多坏事,放高利贷、欺负人,还骗女人,那种人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最好离他远一点。”
然后,他把我们带到大厅的角落,怕说话声让人听见。
“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偷偷在调查菊川。刚开始,他真的靠放高利贷赚了很多钱,他请人利用手机网络,借钱给需要的人,不过他的手段都是合法的。但是,后来法律改了,利息又一路降低,原本接近天文数字般的暴利,就这样大幅缩水,所以菊川就不放高利贷了。他是个很机灵的人,看情势不对就马上转向,绝对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啊,这样的话……”里美忍不住出声。
“确实很狡猾。而且,他雇用的那些人,都有把柄握在菊川的手上。每过一段时间,菊川就会换一批人,绝对不会跟他们建立亲密的关系,因为他那个人根本就不相信别人。不过,听说他付的薪水很高,所以没有人会说什么话,如果我们想从放高利贷这方面下手,恐怕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嗯。”我又环抱双手,开始沉思,“那么,真理子小姐的事情……”
“我想应该还是有办法可想吧?”我的话还没说完,日照就插了这么一句话。
“会不会是菊川先生威胁恐吓真理子小姐呢?如果从这方面调查……”我说。
“如果只是威胁恐吓,是无法构成犯罪的。”里美的话又让我失去了信心。
“这个嘛,应该不能这么快下定论……”日照说。
“不能这么快下定论?这是什么意思?”
“嗯,就是,事情应该不是那样……”
“你说不是那样,那应该是怎样呢?”我问。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口气突然变得很不客气。
日照双手交叉,沉默了很久,然后才又开口说话:“那孩子家里的田,跟别人家的不太一样。”日照突然吐出一句毫无干系的话。
“你说什么?”
“她家的田地保水能力太好了,泥土很会吸水,一定要随时将田里的水排掉才行,非常耗工耗时,因此,大家都不喜欢她家的地。”
“你说大家?大家是谁?”
“就是农业耕作法人。”
“农业耕作法人?”
“是的。”
“那是什么样的组织?”
“最近,这里的农业状况也变了,应该说是整个形态都变了。规定放宽了,企业投资农地的金额比例可以高达百分之四十九。虽然农民仍然可以保有自己的田地,但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大家都趋之若鹜。许多企业因此进军农业,进而掌管农业了。”
“嗯。”
“尤其以建设公司最为积极。他们将工地现场的效率专业管理模式带进来,进行所谓的机械化农业生产。可是,根据村民的说法,这里并没有任何企业进驻,因为这里全是山间农地,只要下点雪,连县警都会找借口不想来这里巡逻,不是吗?而且这个村的警官就是在隔壁房间睡觉的那位一脚踏进棺材的老人家。而且,村里的农民年纪也都很大了,放弃耕作的农地比例也越来越高,大家都一窝蜂地买机器,却因为这些设备投资导致收入变成赤字,根本来不及靠生产还钱。
“所以,农业耕作法人就开始介入了。企业租借大笔的耕地,进行机械化农业生产。因为是公司,当然就会有很多员工,公司分配工作,让每个人各司其职,由于使用少数的机器就可以耕种一大片的田地,效率当然提升了。因此,在收获丰盛的情况下,就可以付很多钱给田地出租人。”
“原来是这样。”
“农耕操作员必须先仔细调查每块土地的性质,然而再订处适合的耕作计划。可是,只有大濑家的田地,一直都无法获得改善。”
“为什么?”
“首先是地理环境不佳,田地位于山的背面,根本晒不到太阳。不过也不是所有位于山背的田地都收获不良,大濑家隔壁的田地也采用相同的耕作方法,收获就不错。只有大濑家的田地收获不良,而且还要二十四小时排水,真的很费工夫。”
“嗯。”
“原来如此。”
我和里美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所以,耕作法人团体不喜欢大濑家的地。但是,因为家里只有两位老人家,根本没有人手,孩子又是个女孩,只好用很便宜的价钱租给耕作法人团体,根本没有选择或谈判的余地。虽然法人团体看起来很像是趁人之危,逮到机会用便宜的价钱取得土地,但是他们也有自己的一套说词,例如照顾田地很费工等等。”
“嗯,没错。”
“所以呢,欠的债就越来越多了,根本没钱还,老爷爷和老奶奶差点就要上吊自杀。这附近的田地非常贫瘠,有这种问题的农家很多的……”说完,日照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话。
“那么,大濑家的生计就全靠真理子一个人,所有的责任都落在她肩上了。”
“她还那么年轻,就要负担这么大的生活压力,真辛苦。”
里美也觉得她很可怜。
“后来怎么样了?”
我问日照,他才又打开话匣子。
“你们可以答应我吗?现在在这里说的话,绝对不能告诉黑住,也不能对别人说。如果不是发生了命案,我本来不会说出来。”
“你放心,我们会保密的。”我向日照保证。
“我想,对解决事件来说,这可能是有必要知道的事……”
说到这里,日照的声音又变小了,“听说,菊川每个月付给真理子的薪水是八十万日元。”
“八十万?”
我也跟着压低声音,里美则是吓得瞪大了眼睛。
“跟银座上班族的薪水一样高。”
“我并没有去确认这件事,不过很多人都这么说,这件事应该是真的。如果真理子没赚这么多钱,家里怎么维持呢?根本就是入不敷出啊!”
“可是薪水给那么高,好像有点不合常理……”
日照皱着眉头,举起右手拼命地在面前挥动着。
“巫女算是一份打工,一般是不会付那么高的薪水的。我想,应该说那是真理子的额外津贴吧!”
“额外津贴……这么说的话,就是……”
我的话还没说完,日照就点头了。
“那个,好像是那样的钱。我是这么想的,而且大家也都这么说。”
接着,大家都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我想,不知道这件事的,应该只有黑住一个人吧?
“不过,会不会是大家绘声绘影乱说的?”里美依旧压低嗓门,小声地问。
日照摇摇头说:“不是那样的,菊川好像把他和真理子的事说给好几位朋友听过。”
“什么?”里美显然很惊讶。
“不是叫你别那么大声吗?那个菊川很下流地把真理子的身体特征说给朋友听,连哪里是敏感带都说出来了……”
“真低级!”
“他是酒后吐真言。”
“这样的人还能担任神职吗?”
“这么说,这次的事不就是……”
我正要说下去,日照便打断我的话。
“他们是不是真的有那种关系,我也不是很清楚,后来的情况如何,也只是猜测罢了。不过,在我们这里,从很久以前就常有这种男女不正常关系的谣传,因为这是个充满色情、性欲、夜欢的村子。关于他们两个人的谣言,已经流传很久了,毕竟真理子在菊川手下工作也有两三年了……而且菊川那种小气的人,为什么会甘愿付那么高的薪水呢?加上两人又同住在一个屋檐下,难免会让人有许多遐想……”
“可是,说不定他们是签了借据的,这也是有可能的啊!”里美愤愤不平地说。
“签借据就有点奇怪了。如果不是菊川肯付那么多钱,真理子小姐应该不会愿意让这种关系发生。说日后要还钱很奇怪。”
“哎呀,至于菊川有没有说要真理子还钱,那我就不是很清楚了。”日照说。
“他一定会说,‘那你就还钱’!”
“那么,可不可以由这条线索开始来调查?就说菊川意图侵犯真理子,以这个罪名起诉他……”我问里美。
“这样是行不通的,除非真理子小姐自己提出被害控告。”
“要她亲自提出控告?可是她已经死了,怎么提呢?”
“而且,他们两个应该是已经谈好条件了,不能说谁胁迫谁。”日照说。
“你说得也对,但这也有可能就是杀人动机啊。如果说,菊川把放高利贷赚的钱的一大半都给了真理子小姐,或是菊川为了把真理子小姐留在身边,就说愿意借钱给她,但真理子小姐却拒绝了菊川的感情,他一气之下,觉得自己很没面子,于是就起了杀机,这种事也是有可能的啊……”
“当然会那样做的,不是吗?”
“啊?”
“虽然说一切都是为了钱,但是真理子小姐为什么要答应菊川的求爱,这样不是很奇怪吗?当然要拒绝了。如果因为菊川付了很高的薪水,真理子小姐就觉得他的一切要求都是理所当然,这实在是很奇怪的想法。我觉得很恶心!”
日照只是默默地直摇头。就在那时,里美的手机响了。
“喂,喂,你好!”虽然刚刚很气愤,但是一接起电话,里美的声音马上就变了,变得很温柔。
“是……”她边听边点头。对方好像在说明事情,里美一直往前走,走到了大厅的另一侧。
“好,我会跟大家说明的。如果有什么事,我们会及时跟您联系。”
挂掉电话,里美走回到我们旁边。
“是田中先生。他说因为下雪的关系,有些电车站无法通车。还有,路上的积雪也很严重,根本就无法通车。”
“这样啊!”我很无奈地回答。
“所以他说今天无法过来了,他明天一早就会赶过来。”
“可是,刚刚他不是说路通了,可以过来吗?”
“刚刚他是这么说没错,但是有些电车路线发生了雪崩事件,好像有两个站无法通车。加上地震的影响,没那么快修复。到了新见市之后,他才听到广播,这样一来,姬新线不通的话,电车就只好再折返回去。既然不能来,他只好先回到津山。新见和津山附近好像也有很多路不通,所以这下子他真的找不出办法了。”
“啊,这样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说。
“所以他说他先回署里,有任何事随时都可以找他。”里美转述他的话。
于是,我们又回到有暖炉的房间,吃着日照拿来的饭团。其实现在已经过了午餐时间很久了。
里美边吃饭边向大家报告,并商量善后对策。但是,大家听到警察不能来,一下子也没办法想出好的替代对策,看来只有等待了。
可是,也不能让大家一直待在这里,什么事都不做。日照一定要回法仙寺,里美和小雪也必须回龙卧亭。因为刚才的地震,法仙寺和龙卧亭应该也是损失惨重。而且冬天的白天很短,太阳就快下山了,要回去就得趁早。二子山也想回家吧?可是他开来的车子现在仍埋在雪堆里,回去的路上还会经过积雪很深的山路,很难抵达家中。既然这样,他应该会想先回龙卧亭吧?
“县警局的人确定明天早上就会过来吗?”发言的人是黑住。
“对方确实是这么说的,可是,大自然的情况很难掌控,不知道明天又会变成什么样子。”说话的人是日照。
“雪崩的情况有多严重呢?”
“好像很严重的样子,连电车都只能区间往返通车。”回话的人是里美。
黑住马上接着说:“以前也曾经发生过雪崩事件,那时候花了三天时间才全面恢复通车。这次的情况显然比那次严重多了。”
“如果要恢复通车,估计得等好几天。”二子山也发表了他的意见。
“警察很有可能明天也来不了。”
听黑住这么说,二子山拼命点头。
“那么,你有何想法?”日照问黑住。
“我想将真理子的尸体拉上来,放进棺材,摆在暖和的地方。”他回答。
“这样啊……”日照也点头表示赞同。
“至少要帮她念经……今天一整晚,再加上明天一整天,如果就让她一直躺在冰冷的雪泥地里,我真的很难过……”
黑住的语气变哽咽了。我也点头表示赞同他的想法。他此刻的心情,我非常能够理解。
“我想帮她把身子洗干净,所以一定要把她拉上来,再帮她换上干净的衣服。”
“这么做是对的……”二子山很感伤地说。
“我想让她待在干净、暖和的地方,她本人一定也很不想再继续待在那种地方。”
“现在那个洞里满是泥巴和雪块,真的很冷。如果县警局的人不来,难道就一直让她待在那么冰冷的地方吗?”日照也觉得愤愤不平。
“可不可以打电话问问田中先生,告诉他这里有位警官,我们可以在这位警官的监视下,将真理子从洞里拉上来,然后入棺。”
听黑住这么说,全部的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日照看着里美,我也用祈求的眼神看着她,里美拿起手机,按下按键。
“啊,田中先生,我是犬坊。刚刚大家在讨论……”
接着,她转告了黑住的提议,不过,看起来这似乎让田中觉得很为难。只听见里美不断重复同样的话,一直在跟田中解释这边的情况。
“是的,我知道,现场一定要保持完整。如果您明天能过来,黑住先生是可以等到明天,可是明天恐怕还是无法通车……好,好,这样啊?”
里美将手机拿开,对大家说:“所有的列车明天都无法通车。”
她这么一说,每个人的脸上都出现了“绝望”两个字,黑住的表情也更加痛苦了。
“是,所以明天还是无法过来了……”
里美又将手机靠在耳边,继续跟田中交谈,这次沟通的时间更长了。
“田中先生问,有人有相机吗?”里美问大家。
“我有。”黑住回答。然后里美再将情况报告给田中。
“他说必须是高级的单反相机。”里美告诉大家。
“我有。”回答的人是日照。
“这里有人有高级的单反相机……好。”
里美又将手机拿开,问大家:“有卷尺吗?”
“卷尺?”二子山反问,“在冲津宫会有那种东西吗?”
“啊,有!有!我家有!”里美突然想起来了,大声叫着,又马上向田中报告。
“我们有卷尺。好,就这么说定了?嗯,我知道。”里美的语气突然变得很开朗,然后她挂掉了手机。
“田中先生说,希望我们准备一卷以上的底片,彻彻底底地将现场状况拍下来。尤其是死者的状况,要从很近的角度拍,也要从远一点的角度拍,就是要变换各种角度,拍得很仔细才行,拍得越多越好,必须要在移动尸体前将照片拍好。”
“太好了!”黑住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田中先生说,绝对要在移动尸体前拍照。他还说,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再画图,用卷尺测量,将数字标注在图里。”
“那么,大家就先回家,把相机和卷尺都带来,然后再到这里集合。一定要彻底地拍出清楚的照片,有数码相机的人也可以一起带过来。动作要快一点,否则太阳就下山了。”发言的人是二子山。
“二子山说得很对,等天色变暗,就不能办事了。”日照也附和道。
“还要派一个人看守外面的尸体。”虽然我嘴里这么说,但心里却在想,大濑真理子的尸体位于那么深的地底下,就算有人想动手脚,也办不到吧?
“就由我来看守好了,”二子山说,“反正,我又回不了家。”
“你说得对,你就跟警官留守在这里吧!”日照对二子山说。
“为什么要有人留守?又不会有人到这里来。”菊川不悦地发牢骚。
“手机的照相机可以吗?”里美不理他,转身问日照。
“手机不行的吧,”日照说,“像素好像不够。”
“那么,丧礼事宜就由我来安排吧!”菊川好像也想插手帮忙。
“不用!”黑住的语气很尖锐,毫不客气地拒绝了他。
“为什么不用?她可是我的员工。”
黑住想办法让自己镇静下来,等情绪平复之后,他才再度开口。
“丧礼的事,我想拜托日照先生。”
“为什么不是我?我一定会诚心诚意地为她写悼词……”
“菊川先生,这件事不用麻烦你,人家的未婚夫都这么说了,丧礼的事就交给我吧!”日照说。
“什么未婚夫?他们两个人根本没有婚约!”
菊川的脸色都变了。看得出来他非常生气,整个脸涨得通红。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不觉得很失礼吗!这里可是我的地盘,真理子是死在我和神宫里这尊神的管辖地里的,为什么她的遗体不能摆在这里?她可是在这里工作的巫女,不是吗?我会帮她写悼词,那本来就是我的工作,你们没有资格把她搬走!”
“哎呀,冲津宫的神主啊,你不要那么生气嘛!只有这件事而己,这件事就交给我们来办吧!”
二子山试图要安抚他,但菊川依旧很生气,满脸通红地看着二子山。
“你说什么!明明是神职人员,还跟这帮人混在一起!”
“你怎么这么说……”
“你还问我为什么这么说话?说错话的人是你啊!你到底是不是神社的神主啊?”
“你是不是想挑起宗教战争?这里可不是以色列!”
“什么以色列!像你这样的神职人员,实在是宗教界的耻辱啊!你不觉得自己很可耻吗?”
“我哪里可耻了?”
“每天都跟那个死和尚混在一起。你可是神职人员,你要清醒一点,认清自己的身份!”
“喂,你有礼貌一点,竟然说我是死和尚!”日照的脸色也变了,一脸怒气冲冲的样子。
“我偏要说你是死和尚、死和尚,你这个可恶的死和尚!你们每天那么亲密地手牵手,都做些什么勾当啊?一起玩游戏吗?又不是幼儿园的学生,笨蛋!”
“幼儿园……”
“放高利贷,又伤害别人,让别人伤心痛哭的人,才像是智商只有幼儿园儿童水平的笨蛋吧。”日照以极平常轻松的口吻,自言自语地说着。
“我才不是放什么高利贷,我是借钱给人家,我这是在帮助别人,知道吗?”
“就算你是在帮助人,就算是那样,但你却用这个理由来胁迫真理子小姐……”
想不到里美会这么说,我赶紧捂住她的嘴,我怕她太激动了,可能会说出一些不该让黑住听到的话。
“好啊,你们都是一伙的!不然这样好了,就由我写悼词吧!至少也要让我吊唁一下,可以吗?”
“真理子才不希望你帮她写悼词!”黑住气得大叫,还站了起来,“你,我不准你再碰真理子一根汗毛!”
被黑住这么一说,菊川顿时哑口无言。但马上他就回过神来,大声怒吼:“你这个老爱纠缠真理子的毛头小子!你的胡须都还没长齐,凭什么对我大呼小叫!”
“你做了哪些好事,我全都知道,你每天都跟真理子说了些什么话,让她这么痛苦?光这些就够了,你做的坏事实在是罄竹难书,让她难过到想寻死。她都已经死了,你还不愿意放过她,你实在很没良心!”
“你这个毛头小子,你搞错了吧?你到底知道什么!我看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根本就不了解真理子,你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吗?”
“不知道的人是你!”
黑住这么一说,菊川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你被真理子骗了啊,毛头小子就是不懂世故!”
突然,黑住踢了一下地板,伸手抓住菊川的衣领。我赶紧奔过去,拼命地挤在两人的中间,将黑住推开。
当黑住的手松开时,菊川边整理衣领边说:“干什么?我叫警察来抓你!”
“不用你叫,我们早就叫来了。警察不是在这里吗?”日照马上接着说。
只见坐在沙发上的老警官打了一个很大的呵欠。
“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抓你去见警察!”黑住气喘吁吁地说。
菊川可能看到黑住被我抓着,所以他又很嚣张地大声吼叫:
“你说什么?!你有证据吗?如果没有证据就不要讲大话!”
因为菊川也站了起来,二子山赶紧冲过去抓住他。
“我很清楚,就是你杀了真理子!”黑住从我身边探出头去,对着菊川大叫。
“什么?你告诉我,我是用什么方法杀死真理子的?我怎么杀她的?我怎么把她埋在水泥地下?你不要胡说八道,如果你想将罪名加在我身上,就拿出证据来啊!拿出证据来啊!”
“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出证据,让你百口莫辩!”
“好,那你就去找给我看,让我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菊川撂下狠话。
“我一定会找给你看!”
“黑住啊,就凭你的脑袋,能找出什么东西呢?!你不过是个农民小子!”说完,菊川又阴险地笑着。
“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二子山训斥他,“你怎么可以鄙视农民?我们就是靠农民奉养,才能够在这里生活的,不是吗?”
“你说什么?你是释内教神主!你这样说的话,不是自甘堕落吗?应该说没有我们,就没有农民的存在,你完全说反了!”
“我说你啊,想法错误的人是你才对!”
“吵死了,你这个神教背叛者!”
“我是背叛者?背叛者应该是你吧?”
“我这么说错了吗?你不是什么神都拜、什么神都信吗?”
“你怎么说我都无所谓,但是你那样说我,我无法忍受。”
“你信的那些神全都是外国人。什么佛陀,什么耶稣基督,不全都是外国人吗?那种人有什么好值得尊敬的?应该尊敬的是我们的祖先或神州的古人。”
“现在怎么还会有像你这种保守顽固的人……现在又不是苏我氏和物部氏的时代。”
“菊川,你没有资格说那样的话!”黑住怒斥他。
“你这个哕唆的小毛头!你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找出证据来啊!找出证据证明我有罪啊!”
“哼,我一定会找出来给你看的!”
“像你这样的小人物,能找到证据吗?!白痴!”
菊川怒吼一声,让黑住气得紧咬嘴唇。
“如果真的找不到证据,我就把你给杀了。”黑住真的发怒了。
“说你笨你还真是笨!你杀了我,不就成了杀人犯了!”
“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为了帮真理子报仇,我什么都不在乎!”
“你们这群人早就有所勾结!你们站在同一阵线,一起欺负我,实在太过分了!”
“总之,不准你靠近真理子的遗体。从现在开始,我无法容许再让她继续待在你身边一分钟或一秒钟!”黑住大叫着。
“我要叫警察了!”
“不是跟你说过,警察早就来了吗!”日照没好气地说。
“你有任何不满的话,就走过来啊,我们两个单打独斗,到时候我一定勒死你,就算最后我要被关一辈子或上断头台,我都会含笑面对。你敢吗?”
黑住这句话激怒了菊川,他很粗鲁地想甩掉二子山的手。
“怎么样?你敢吗?敢一对一对决吗?”日照站出来,质问菊川。
“随便你们好了!不过,二子山你这个家伙,你一定会被神惩罚的,你最好要有心理准备!”
“我会被神惩罚?”二子山指着自己。
“神不会惩罚他的,不会惩罚他的。”日照拼命挥着手说。
不过,这件事总算到此告一段落。
“看来我得再准备一副棺材了,还要把伊势叫来才行。”日照自言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