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儿啊?”手机震动显示露西的电话号码,马里诺这样问道,“你的位置?”他总是要问她在哪里,即使那根本无关紧要。
马里诺自成年至今只当过警察。称职的警员最不会遗漏的细节就是位置,若不知道自己所在的位置,就算是拿着无线电对讲机呼救也是枉然。马里诺自视为露西的良师,绝不允许露西忘了这项技能,即便她早在多年前就已忘得一干二净。
“亚特兰大,”露西的声音从他右耳传回,“我在车上。”
“别开玩笑了,大侦探,听起来你像是正驾驶着垃圾车。”马里诺从不放过任何嘲笑她车子的机会。
“嫉妒是很讨人厌的东西。”她说。
他往首席法医办公室咖啡区旁走了几步,看了下四周,发现空无一人,很满意这样的谈话不会被窃听。“听着,这里情况不太对劲,”他边说边查看图书馆紧闭着的大门上方的玻璃窗,以确定里面没人。“这个地方活像地狱。”他对着小巧的移动电话啰唆地讲个不停,又将它在耳朵和嘴边前后移动。“我这还只是告诉你开头而已。”
一阵沉默后,露西回答道:“你不是只要告诉我开头而已吧。你要我怎么做?”
“可恶,你那车真吵。”他来回踱步,眼珠子在露西顽皮之下送的棒球帽檐下转个不停。
“好了,你们现在开始让我担心了,”她用盖过法拉利引擎声的音调说道,“你们一说这没什么,我就知道事情一定会变得很严重,早就警告过你们两个别回去。”
“不单那桩女孩死亡案,还有其他事掺杂在内。”他平静地回答,“我正想办法全面了解。并不是说这案件不是问题的症结,我确信它是,但之外还有别的事情。我们共同的朋友,”他指的是本顿,“正在研究个清楚明白。不过你也知道她,”现在他指的是斯卡佩塔,“她到头来一定会蹚入这浑水里。”
“莫非还有其他的事?譬如说?举个例子给我听。”露西的声调变了。她的声音会随着她态度的严肃而变得徐缓刻板,让马里诺想起凝固的胶水。
如果在里士满遇上麻烦,马里诺心想,他因此被困住,露西就会像胶水一样黏着他,这样也还不错。“老板,让我告诉你,”他继续说道,“我仍在多方审慎观察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我的直觉。”
马里诺称呼露西老板,仿佛她是上司这事还蛮令他觉得愉快的,当然他们并非上下级的关系,特别在他独特出众的直觉发出警告而露西却不以为意的时候。“我光凭直觉就知道这是件谋杀案,老板。”每当他吹嘘自己的直觉,或是以“老板”、“大侦探”一类头衔称呼掌权女性时,露西和她姨妈斯卡佩塔就能清楚察觉到他的不安。但他又总是情不自禁,因而使得情况越变越糟。“对于这场混乱,我要补充一项,”他继续说道,“我恨透了这座发臭的城市,这该死的城市,我真的恨透这个地方了。你知道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有什么毛病吗?这儿的人缺乏尊重,就是这样。”
“我不想提醒你我早就告诉过你。”露西如此回答。现在她说话很快,听起来就像胶水般。“要我们过去吗?”
“不用。”他想到每次告诉露西自己的想法,她总是认为她可以处理。“现在我只是叫你小心一点,老板。”他说,真希望自己没有打这通电话,没有告诉她任何事,这可真是个错误。但如果露西发现姨妈遇上麻烦而他之前却只字未提,铁定会找他麻烦。
他第一次见到露西是在她十岁的时候,那时她戴着眼镜、又胖又矮,一副可憎的态度。他们俩相看两厌。但接下来情形有变,她开始对他怀有英雄式的崇拜,和他成为了朋友。此后变化不断,他应该阻止的,阻止所有这些改变。大约十年前一切都很好,他喜欢教她开卡车、骑摩托车,教她射击、喝啤酒,以及如何辨别一个人是否在说谎等生活要领。那时候他并不怕她,也许“怕”这字眼并不足以形容他现在的感觉,但她确实权力在握。每次和她结束通话之后,他有种身在垃圾堆中的糟糕感觉。露西有钱使唤别人,随心所欲做她喜欢的事,而他却不能。即使当他还是经过宣誓上任的警察的时候,也没法像露西一般炫耀权势。但是他才不怕她,他告诉自己,不,他才不怕。
“如果你需要我们,我们就过去,”露西在电话中这样说,“但是太不凑巧,我自己恰巧也有事。”
“我说了你不用过来。”马里诺暴躁地说。粗暴的性情总是像施了法术的符咒般让人为他和他的情绪操心,甚至远超过关心自己的情绪。“我就是告诉你一下发生了什么事。现在还不需要你,没什么大事。”
“那就好,”露西说道。摆出坏脾气这套对她没用,这点马里诺老是忘掉。“我得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