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村太太、北村惠太太,33号客人要求擦身了。”
从麦克风中听到传唤,阿惠停下了正在按摩的手。
这么说,今天来的不是约好时间的顾客。阿惠经常向教练(按摩师)学习按摩技术,但她平时的本职工作是做擦身女工。
“太感谢了,有空时还要请您多多指教。”
阿惠用它那带有关西口音的话语问教练道谢。这位资格比她老的擦身工出身的按摩师也站了起来向她还礼,并整了整粉红色的工作服,准备去给顾客按摩。
“好好学,直到能独立工作为止,阿惠!”
“我会好好干的。”
女按摩师和女擦身工呆的休息室是一间细长形的,有12张草席大小的房间。这里有一台电视机和几张桌子,另外还有冰箱和电热水壶。在桌子之间的草席上随便地躺着其他女工,她们听到广播后都很羡慕地看着阿惠。
“干到这会儿还这么精力充沛,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儿了?”
“真的呀!精神头儿和小姑娘差不多呢!”
凡是比阿惠大的女工们几乎都笑了起来。阿惠顾不上和她们说笑,挥了挥手说道:“我马上就来!”
然后她朝服务台快步走过去。她个子很高,但身材匀称,走起路来姿势也十分优雅。
“是33号,在那儿。”
在服务台,一名中年女服务员用手指了指休息室里的座椅。在那间光线昏暗、专供从桑拿浴浴室里出来的顾客休息的休息室里,有放电影的设备,这会儿正放映一部外国的惊险电影。
阿惠走到服务员指着的座位旁说道:“让您久等了。”
这时,坐在那儿的一位腰间缠着大浴巾的年轻男人站了起来。
“啊!”
阿惠一看到这个人,便情不自禁地高声兴奋地说道:“阿俵先生……您来了!”
“我可是点了你的名的呀!”
“谢谢。我想您快打电话来了。”
由于别的座位上的正在休息的人用讨厌的目光向他们这边看过来,于是阿惠连忙把放在阿俵手上的手收了回来。
“对不起,我是来接33号客人的。”
阿惠小声地向其他客人道歉后,便做出带路的样子先走了出去。于是,手腕上戴着衣帽间号码标签、在瘦瘦的身子上缠了一条大浴巾的辕一敏跟在她的身后也走出了休息室。
浴场比桑拿浴室低一层,在7层楼。
“请您小心脚下。”
下了铺着地毯的弯曲的楼梯,正面就是一扇宽大的扇形的浴室大门。在刚刚暗下来的梅雨季节的天空下,位于赤坂一带的饭店的高楼群中闪烁着辉煌的灯火。
在铺着奶油色与黑色相间的瓷砖的浴场里,有三十多个水龙头沿着圆柱排成了一圈儿。
在他们到来之前已有了二十来个人了,每个人身边都有一名穿着无袖上衣和制服短裤的擦身女工。这会儿正是洗桑拿浴的入最多的7点左右的时间,因此不少人便来这儿洗了。
阿惠把阿俵领到无人占用的水龙头前。
“先入浴吗?”
“好吧,先进去冲一冲。”
“那么,用搓澡巾吧。”
于是,阿惠便细心地从阿俵的双腿开始,给瘦弱、皮肤浅黑的阿俵的全身撩着水。阿惠的右手拿着一个被称为搓澡巾的尼龙网团儿,先从阿俵的耳朵搓起来。
“我今天一天都在等您的电话呢!”
由于浴场里的回音很大,所以他们必须小声地交谈。
“明天,也就是6月13号是你的生日,我本想明天再来,不过今天正好从这儿路过,顺便就过来了。”
“太好了,我想起来了。——不过,我记得您可有好长时间不来了吧?”
“是吗……可不,有一个月了。”
两个人认识已经有半年的样子了。
最早阿俵是一名来赤坂“黄金广场”这家高级土耳其桑拿浴室的普通客人。说这儿“高级”,也就是说这儿的桑拿浴早晨洗可便宜1000日元,而平时包括桑拿寓擦身、按摩、美发和饮料在内共计6000日元。
阿俵从去年11月开始来这里,他要么只洗桑拿浴,要么花3000日元洗桑拿浴再加上擦身,每个星期来一次。每次好像都是下班回家的时间吧,大体上是6点半前来,要是过了7点就不去楼上的桑拿浴了,而是到下一层楼的“浴场”来。
阿惠的工作时间是下午2点到10点。开始时她偶尔为他服务过两三次。
由于阿惠是在阿俵第一次来这儿的一个月前当的擦身工,所以心情比较紧张,手法也不那么灵活。但每当这种时候,阿俵都用宽慰的话安慰阿惠。
阿惠第四次为他服务的那天,他来得特别晚,9点半多了才出现在休息室。
“哎呀,您这么晚还工作呀!我还以为今天看不见您了呢!”
对于前来迎接他的阿惠,阿俵吃惊地看着她。
“我每天要工作到10点呢。您今天来的可真够晚的呀!”
“因为加班。——到10点,那我就是最晚的了?”
“我想是的。”阿俵用了大约20分钟洗完澡。出了浴室后他便在阿惠的身边小声说道:“如果方便的话,一块儿去吃饭吧?就这会儿去吧?”
“可是……”
“就这样吧,……反正我也没有吃。”
刚从浴室出来的阿俵赤身裸体,但他若无其事地对阿惠说道。他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阿惠顺从地点了点头。
这就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交往的开始。也就是在那天,阿惠看到了阿偯那赤裸的和身着西服的样子,并且知道了他的工作地点和名字。阿惠清楚地记得,当时正是位于漂亮的赤坂一木大街的这个浴场的下班铃声响起的时候,时间是12月13日。
过了年后,阿俵来这个桑拿浴室的次数增加到每个星期两次,而且每次来都指名道姓地要阿惠为他服务。如果客人多,他就是让后来的人先洗也要等阿惠。
而且每隔一次他就要求阿惠下班后与他一起到外面吃一顿饭。这时,阿惠便要替其他女工做好打扫卫生的事情,等下班铃一响,马上赶到约好的吃茶店。一般都是阿俵早就坐在吃茶店的一个角落的席位上,一边等她一边专心地看着专业书。
再往后,两个人见面的时间就不限于阿俵来洗桑拿浴的时间了。因为那样阿俵要花费更多的金钱,因此阿惠有些于心不忍。
在交往中,阿惠逐渐知道了阿俵是一名从事地质研究的科技工作者,工资不高,过着简朴的生活。由于擦身女工不是正式工,不可以从顾客所出的费用中提取一定比例的利润,因此即使阿俵指名,阿惠的收入也不会因此而增加。
3月过后的一天,阿俵给阿惠打来了电话,约好下班后见面。于是阿惠在工作结束后的10点钟,便在赤坂见附的地铁车站附近的一家吃茶店和阿俵见了面,两个人一块儿去了涩谷。比起赤坂或青山等地,涩谷那儿的店子种类特别多,而且费用也低,有烧烤店和不太高档的中国菜馆,因此阿惠劝阿俵去这些地方。
吃完饭后,他们在附近游逛着。当他们走过位于坡道上的“爱情饭店”时,两个人之间的举动渐渐有了微妙的变化。
阿俵在“不知不觉”中搂住了阿惠的肩膀。在4月中旬的一个可以闻到春风气息的夜晚,他们住进了那家饭店。阿俵一改那外表给人以简朴的工薪阶层印象韵风格,以浓烈的热情燃烧起了阿惠的激情。
于是,两个人的约会多了起来,反之,阿俵来洗桑拿浴的次数少了,最近竟减少到每个月一次了。
用搓澡巾洗完之后——“好了,我要用肥皂了。”
说完,阿惠向毛巾上打了些肥皂。和刚才的动作一样,她先给阿俵的耳朵上打了点儿,然后是脖子、后背。
当擦到小腹时,一般的顾客会说:“这个地方很重要,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但对他,阿惠却听不到这句话。
因为她已经熟知了他的各个部位——阿惠的心间涌出一股自信的快感。这时的阿俵也会轻轻地握着她的手,和她一块儿擦着男人的重要部位。
然后让他进入盆塘,有时她还用粗盐在他的上半身按摩按摩。最后再洗发、剃须,然后再浸洗一次,整个擦身过程就结束了。
“请让我为您擦干吧。”
“啊,好痛快呀!还是这样洗舒服呀!”
当阿俵痛快淋漓地伸着懒腰走出浴室时,表情多少有点儿非同寻常地对阿惠说:“我有话要对你讲,今天夜里。”
当阿惠赶到赤坂见附车站里侧的一家细长店堂的吃茶店时,她又看到了和平时一样捧着一本书、坐在一个座位上专心看着的阿俵。今天他穿了一件灰色的西服,打了一条酱红色的领带,和平时一样显得很朴素。他的身体和他的脸一样瘦削、细长,但鼻梁很高,两侧的颧骨也比一般的人高一些,细小的眼睛仿佛总是眯着。他首先让人感到是一名十分认真勤奋的人,但多少有点儿神经质,再就是一种现在在社会上时髦的“好好先生”那样的男人样子。
如果他这会儿穿上一身现代派的服装也许十分显眼,不过,也许他不会有两三件替换的西服吧?——阿惠露出自然的微笑这样想着。
阿俵也马上看见了她。他合上那本厚厚的书并装进皮包里。
“饿了吧?马上去吃饭吗?”
“嗯,好吧。”
阿俵马上拿起一张餐券站了起来。那是一张一人份的咖啡餐券。
两个人这天夜里还是乘地铁去了涩谷。他们出了地铁,就进了非常热闹的大街上的一家中国菜馆。这是一家他们已来过两次的餐馆。两个人各喝了一罐啤酒后便又点了和平时一样的菜。
“祝你生日快乐!”
阿俵举起了酒杯。他用那双小眼睛盯着阿惠。
“其实是明天,13号是星期五,还是今天庆贺吧。”
“谢谢您。还特意记着。——不过,13号这个数,好像对我特别有缘。您第一次带我吃饭就是13号呢!”
“明天你就多大了?”
阿俵似乎不太注意地问道。
“26啦。”
“13的倍数。”
就这么奇怪,两个人还没有明确地问过对方的年龄。
“您呢?”
“39。”
“真的?”
“真的是29。”
“29……还独身?”
阿惠曾听说过一次,这次她要确认一下。
“啊,你可比我小呀,不应问这个。”
阿俵笑了笑。
吃完饭,阿俵说道:“今天晚上我想带你去个地方。如果你方便的话……”“去哪儿?”
“我的公寓。我一直没有打扫,房间很脏,我想星期日打扫一下。”
“碍…”
“在你生日时我要送你礼物,还有些重要的话要对你说。”
一阵悸动冲击着阿惠的心房。“重要的话”,是不是……?
情不自禁的喜悦掠过她的心头,同时还混杂着一种疑惑。
这个人为什么要对我……?
“——你的公寓在哪儿?”
“从下北泽的车站步行5分钟左右吧。因为很方便,所以虽然破旧,又脏,但房租也不便宜。”
阿惠听说过下北泽这个町的名字,但她却想象不出那儿的环境和场所是什么样儿。
“东京的房租很贵呢!因此如果能得到社会住宅基金的帮助就好了。不过像我们这样的中小企业是没有指望的。”
俵一敏的工作单位是“日本地质咨询公司”,是一家专门受雇调查有关土木和矿山资料的地质学调查公司。公司位于溜池的一幢大楼里,有职员三十来名,几乎全是技术人员,阿俵即是其中之一。阿惠听他讲过,他每天从一个人住的公寓到溜池的公司上班。
北村惠是去年9月经职业介绍所介绍到赤坂的“黄金广场”上班的。经过一个星期的实习,她决定当一名擦身女工,在位于四谷的一处宿舍里住了下来。
她住的是一居室的房间,是两个人合祝月租金为1万5千元,和市中心比起来已经便宜了五分之一。这是和她同住一个房间的人对她讲的。阿惠不论白天还是夜里都是自己起伙做饭。她只去赤坂上班。
“在东京有亲戚吗?”
阿俵也是“外地人”。虽然他们之间从未聊过关于家庭和亲戚的话题,但阿惠认为自己应当逐渐了解这些情况。
“没有。我老家在三重县的海边,家里是干珍珠养殖的。因为光干这一行太苦,所以还种了点儿地。”
阿俵轻松地答道。
“珍珠曾经风光过哪!可从70年代起特别时兴超短裙后就不那么时兴戴珍珠了。可能穿超短裙和戴珍珠项琏不那么相配吧。我看这儿的净是人工仿造品,质量也不好。我们家乡的做工就细致多了。”
“您的父母呢?”
“父亲三年前去世后,妈妈和弟弟勉勉强强地维持着这个家。因为我是长子,便上了名古屋的大学,后来又找了份工作。因为不回家是最大的不孝,因此我每年都要在8月的盂兰盆节回老家去。”
说到这里,阿俵低下头叹了口气。他的手指在玻璃杯边缘上滑动着。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不时地看着阿惠。
仿佛下定了决心一样,阿惠又用若无其事的口吻问道:“今年的盂兰盆节呢?”
阿惠屏住呼吸听着。
“反正……反正那个时候……”
“我只是听‘黄金广场’的人讲过一次,不,详细的情况我不知道。”
但阿惠感到,以后她就会知道了。
去俵一敏的公寓,要在涩谷乘井之头线在第四个车站下北泽车站下车。他们到达这里时,许多商店都关门了。这栋公寓在商店街后面的一条胡同的中间。果然是一栋破旧的三层建筑。
“如果顺着大道一直走的话,就可以到达高级住宅区。”
阿俵像要掩饰这一带的贫穷似地说道,但阿惠似乎根本没有听到阿俵在讲什么,只是用好奇的目光看着楼房。今天夜里她是第一次乘坐井之头线。
阿俵带头走在狭窄的公寓楼梯上。他用钥匙打开了二楼的一间房间。
开了灯后,他请阿惠进来。这是一间六张草席大孝带简单厨房的房间。这和阿惠住的公寓没有多少差别。
“真热!关了一天了。”
说着阿俵连忙打开了窗户。
周围的建筑散射着灯光,再向前一点儿就是灯火辉煌、把天空都染得五彩缤纷的高级住宅区了吧?
“那一带是涩谷吧?”
阿惠靠在窗边,把身子向外探出去问道。
“碍……这是什么味道呀?是城市的味道。”
“是呀!”
“不知道你习惯了没有。”
阿惠并不讨厌这种充满都市各个角落的夜景味道。这是一种记载着她与过去的人生不尽相同的、对于今后新的人生的期待和不安的感觉。在她的内心中,隐约产生了一种将要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正在朝这儿走过来的、与目前擦身女工绝然不同的生活的预感。
——但是,在眺望被染成五颜六色的天空时,她突然联想起了家乡的一些事情,不禁又向室内望去。
在放着桌子、书架和衣柜的房间的墙壁上,用钉子挂着几幅照片,好像都是一名穿工作服的男子在山崖上用什么工具在地面上挖掘着。
“这是地质调查的照片,我出差就是去干这个。”
阿俵说道。
“所以脸才被晒黑了呢!”
他一边向阿惠介绍着,一边拉着阿惠的手把她从窗边拉过来。
他渐渐地靠近了阿惠,并把双手搭在她的肩头,把嘴唇吻上她的朱唇,然后把双手从阿惠的肩头滑到她的背后,紧紧地搂向自己。阿俵的嘴唇顺着阿惠的双唇滑向她的颈部,一直深入到她的内衣之中。
“我好喜欢你呀……我打算以后我们再……结婚好吗?”
果然和自己预料的一样,这股冲击从阿惠的心中扩散到全身。
“关于我的家,你也都看到了,什么财产也没有,只是一个小公司职员的收入,不过……不过,我的工作很好。虽然这个时候结婚不是一个特别好的机会,不过等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嫁给我吧?”
最初的兴奋涌上了心头,这使得阿惠的心房热了起来,但马上又有一种担心悄悄地产生了。
这个人知道自己多少,便向自己求婚?
详细的情况自己并不了解。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结婚,会不会造成不幸的婚姻?而且还有许多的实际问题……“谢谢,您这样说使我非常高兴。”
阿惠坦率地说道。
“那么你同意了?”
“不,等一下……阿俵先生,您真的知道我的事儿吗?”
“我听你们那儿的头儿说过。”
“说过些什么?”
“你老家是四国的高知县,结过婚。因为你全家工作的地方在去年夏天发生爆炸事故,所以全都完了。于是,你一个人到了东京,在桑拿浴室那儿找了个活……”
“是这样的。大体上是这样的。不过——”
“是我硬问出来的,不是要你接待客人时介绍的。”
大概阿俵怕阿惠生桑拿浴室经理的气吧,他又连忙补充了一句:“因为我想到了结婚,便向她们提出了这个要求,希望务必告诉我。而且关于那次事故报纸上也登了,这也不是和我的工作没有一点儿关系,所以我记得十分清楚,还专门去图书馆查看了去年的报纸。——真是太不幸了。”
阿俵那双欧美人似的、凹进去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儿盯着阿惠。他那平静的口吻使阿惠感到了一种真诚的宽慰。
“关于那次事故是像报纸上登的那样吗?”
“那当然了!”
“那次事故的详细过程,大体上我也清楚,因此我也没什么忌讳的了。”
“……”
“我想问一下,那是去年8月份的事情吧?过了还没有一年,所以也许你的心绪还没有调整过来吧。如果这样,不马上结婚也可以,不过,我希望听到你的想法。”
阿俵让阿惠在桌子旁坐了下来,然后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阿惠。
“是呀,发生了那样的不幸,这样的事情还太早了点儿……”“不……我的心情不要紧。那次事故可以说是一场天灾,因此我也没有什么可懊悔的……我正是因为要忘记那场灾难才来东京的呀。不过……不过结婚……”“就是等也没有关系的。我等到你完完全全摆脱了痛苦之后……”“不会那么久的。”
阿惠像安慰阿俵似地,竟然主动用她的双手抚摸他的双颊。
“如果要等,就要等上六年哪!”
星期日,阿俵从打扫了的厨房里找出了一瓶威士忌酒和两只酒杯,还在桌子上摆上了一大盘切片面包和点心。
他给阿惠斟满了酒,自己也倒了满满一杯。他们的话题慢慢转到了阿惠身上。
“——我的家位于土佐山田,那是一个从高知县乘车用不了30分钟就到的小镇子,四周几乎都是农家,但我父亲从年轻时就在矿山干活。听说我出生-前他在须崎的一家矿山挖石灰石。当我能记事儿的时候,我们家从土佐山田搬到了离那儿有30分钟路程的山里的一个叫钓谷的村子,在那儿挖硅石矿。”
“啊,在高知和南国市的附近是有几处石灰山和硅石的矿山。”
由于阿俵是从事地质调查的技术人员,所以才了解许多这方面的知识吧。
“我父母和我及弟弟四个人进了家庭的小矿山作坊,我结婚后我丈夫也加了进来……”
在讲述过去的事情时,尽管阿惠说自己不会因此而悲痛,但在不知不觉中,她的脸上还是露出了苦涩的表情,嘴角也向两边搭拉下来。
“你哪年结婚的?”
“我22岁那年。我从南国市商业高校毕业后,原来打算找一份工作的,但一直找不到一份我满意的工作。我在一家面包房打了几天工后,还是回到了家里。高知县的公司很少,主要是农业、渔业或是旅游业,因此找工作很难。我还有一个小我2岁的弟弟,他高校毕业后曾在高知的一家小事务所干过,但后来这个事务所倒闭了,他也只好回到了矿山。”
“你丈夫是干吗的?”
“没什么工作,他只是个农民,是南国市的一个叫中之奈里村的人,排行老三。他家离钓谷矿山和奈里很近,而且也有人劝他到矿上去干活。他托到了我父亲,而我父亲也答应了,但有个条件,要他‘嫁’到我家……”“就是人们常说的‘倒插门’女婿。”
“是的。虽然我们都姓北村,但实际上户口本上的‘北村’是指我丈夫。我们那儿姓北村的人很多呢!”
“他多大?”
“比我大3岁。”
“周围的人都同意,那你自己当然也和北村先生产生了爱情?”
阿俵试探地问了一句。听到这话,阿惠低下了头。她紧咬嘴唇,又撇了撇嘴。
“开始我也不清楚是什么心情……而且过了没有三年时间。”
阿俵同情般地爱抚着阿惠的手背:“也没有孩子,不过,这也许是幸运的。”
“不,有过一次,但流产了。因为工作太累了。后来再也没有过……”阿惠感情复杂地叹了口气,用放在桌子上的一只手抠着另一只手的指甲。她的双手手指似乎证明着她的矿山工作经历,和她的全身一样,长着丰满而结实的肌肉。
“是埃”
阿俵似乎听懂了似地不住地点着头,又重新看了看阿惠。她身高1米63,有着浑圆而充满肉感的躯体,粗重的眉毛,单眼皮,厚嘴唇里是两排洁白的牙齿。她那张脸充满了女性温柔,并十分贴切地配着向后梳着的发式。
“我觉得你会有一个很好的孩子的!”
阿俵喝了一口酒,故意若无其事地把话题又引深了一步:“事故当时你在干什么?”
阿惠似乎不想说下去,但又没有办法拒绝的样子,便伸了伸腰说道:“去年的8月6号,那天非常闷热。平常都是一个月爆破三次,那一天正好赶上……”“是用甘油炸药吧!那是为了采掘硅矿。在最近都改用安氟尔炸药了。”
“是的,就是甘油炸药。因为只有炸开岩石才能采掘到。我也听说应当多少搀一点儿安氟尔炸药。硅矿石相当坚硬。我的父亲就是这样做的,但我丈夫是在死前不久才掌握了这门技艺的。那天,他们从早上就用手持式凿岩机打好了药孔,在大约二十来个药孔上埋了药,打算上午爆炸,下午采掘。”
“准备时大家都帮忙了吧。”
“是的。那天是父亲他们四个人……平时我也帮忙,可正好几天前我的大腿被山里的一种毒虫咬了,伤口肿了起来,疼得我连路都走不了,从早上我就一直在家躺着。如果不是那样,那天恐怕连我也一块儿被炸飞了呢!”
“事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阿俵问道。
“快中午的时候,是那时爆炸的。这是我后来听在山谷对侧采掘石灰矿矿石的人说的。不过,具体的时间恐怕没有人注意。那天天都黑了还不见他们任何一个人回来,我心里担心,就请邻居开车把我送到了山上,谁知……我们家的那辆轻型客货两用汽车停在那里,现场一看就知道是爆破过的,可一个人影儿都看不见。那天夜里山上真黑呀!我便马上报了警。”
“于是,南国市的警方马上与驻高松的矿山保安监督部四国分部进行了联系。由于怀疑是死亡事故,处理事故的人员马上赶来了,等天一亮就上了山……”“专家们进行了调查,认定这是一起事故。说是在装好炸药后,线路中产生了静电,导致雷管提前爆炸,从而引起了炸药的提前爆炸。由于当时四个人全都在附近,所以全都炸得粉碎。”
“碍…说是打雷什么的引起的静电吧,报纸上是这样……”阿俵问道。
“那天天特别好!根本没有打雷的迹象,所以不会是打雷引起的静电……”“你丈夫穿得是化纤的衣服吗?”
“这个……平时在爆破当天怕引起静电,他都特意换上纯棉的衣服,不过,那天是不是……”“静电是可以通过鞋传导到大地上消除的。不过,如果当时手正好扶在岩石上,那也可以成为导体的呢。”
“嗯……平时他们都是那么干的,怎么那天就……我记得那一带的矿山没有发生过一起这样的事故,也许是他们太麻痹了。”
阿惠用手指擦了擦不知不觉中从眼角流出的泪水。
“如果说是10天进行一次爆破,那就是日常的作业了,也许因为太习惯了,造成了麻痹。——可是,四个人一块儿被炸死,遗体的收容可就非常费劲儿了。”
“是埃矿山保安监督部的人调查了事故原因后,警方派出了好多人找了好多天哪!太可怜了,全都炸成了碎块……而且父母和弟弟是拼起了衣服方认出来的,只是我丈夫……”
“什么?”
“只是我丈夫的遗体没有被确认出来。我想起码可以找到衣服的碎块儿吧?县警察署法医科的人讲,他们连沾在岩石上的血肉都进行于化验检查,但也无法判断哪个是我丈夫的……”“这可太奇怪了,这是为什么?”
阿俵惊讶地看着阿惠。
“据他们讲,也许是因为我丈夫直接接触火药,爆炸时他在最前面,所以被炸得粉身碎骨了吧。”
阿惠用双手围着杯子,两眼看着杯底,低沉地说道:“那些天白天都是30度以上的大热天,也许事故当时他和平时一样只穿了件贴身的裤衩背心,所以没有找到衣服的痕迹……”“看来也只好这么解释了。”
阿俵把杯子慢慢端到嘴边,喝了一口后又放回到桌子上。阿惠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桌面。
“那么警方有别的看法吗?”
阿俵又问了一句。
“别的看法?”
阿惠稍稍顿了顿,然后用颤抖的声音反问了一句“是不是说我丈夫故意爆炸了炸药,杀了我的家人后隐匿了?……”“你丈夫引爆炸药、杀害全家?”
阿俵也反问了一句。
“这在当时的报纸上可没有说过呀……”“可当时人们都这么怀疑呢!因为我丈夫的工作主要是负责将起爆电线与电池连接。可附近的人说,在事故的当天和几天前都没有见到他本人……”“……?”
“也就是说,我丈夫从那天的几天前就以什么为借口去了哪儿。不过,爆破的日期是早就定的,必须在那天进行,而且我父亲也会做。为了安全起见,导线和雷管是不会事先接在一起的,对吧?”
阿惠问道。
“那倒是。难道再没有一点痕迹了吗?”
“没有。”
阿惠坚定地摇了摇头。
“那只是警方的猜测而已。我丈夫在事故的几天前一直是和他们在一起干活儿的,事故的当天还是他开车把大家送到山上的呢!只是附近的邻居没有注意罢了。可我这么说,警方还认为我有意包庇我丈夫,甚至认为是我们合谋杀害了我的一家人……”阿惠愤愤地说道。
“干吗这么说?”
“可不是!警察用好几天时间调查了我丈夫的行踪,还有的警察把与我们家有关系的人全查了个遍,说是查到了什么线索,但根本不会的!我丈夫决不会因图财杀死我父母和我弟弟。就算是有什么财产,那也不过是二十多公顷的硅石山和土佐山田的破房子。”
“从电池的组装上没有看到什么线索吗?”
阿俵又叮问了一句。
“那当然了。因为查不出动机,也没有证据,警察最后也死心塌地了。只是因为没有找到我丈夫的尸首,所以没有断定死亡,结论是‘调查中’。”
“原来这样。”
“只是我一下子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如果说还有财产,就像我刚才说的,有那么一块矿山,还有一处五十来坪(合180平方米——译注)的土地和一处破旧的房子。这些都是我父亲名下的,当然我有继承权,如果继承下来,我倒也可以维持下去。可那毕竟是一下子吞没了我们全家的矿山呀,我怎么有心去经营呢!于是我便封了山。”
“转给别人了?”
阿俵关心地问道。
“我把家和土地卖了,也就值150万日元吧,而且卖的是全部继承权。”
“矿山呢?”
“还那么呆着呢!”
“因为不打算卖掉?”
“那一带有一大片山林,现在卖不了。不过,也总有人来打听,说是想买。南国市的不动产商也来问过,但我不同意。”
“为什么?”
“因为那片山林里有我们家的墓地呗。我丈夫的遗体还没有找到呢!还有我父母、弟弟的遗体,总得有个地方存放呀!那片山的土里都浸透了我们家的血肉,难道那座山不是我们家的墓碑吗?”
“碍…”
“我可不能为了钱把那块山地卖掉。我打算好好活下去,就下决心一个人来到了东京。”
阿惠说着说着嗓门儿又提高了。阿俵不吭声了。过了一会儿,他用不再谈这个问题的口吻说道:“原来这样,我全明白了。非常感谢你对我讲了这些。”
说着,他又给阿惠的杯子里倒满了酒。
“你知道了吧,我是个过去有着痛苦经历的女人。你是初婚,我可不是。和我这样的女人生活一辈子行不行,你可要好好想一想。”
“我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一开始我就这样说了吧?”
阿俵毫不犹豫地答道。
说着他又来到阿惠身边,用双手搂住她的双肩。
“嫁给我吧!比起你一个人来,两个人在一起会更快地平复你的创伤。”
“——可是,还不能结婚呀!”
阿俵不悦地皱了皱眉,但马上又换了一副想起了什么的样子:“那天你说过要等六年,如果我等了六年,或六年之后……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丈夫没有被确定是死亡啊!我必须在法律的约束下生活,因此在法律上我还是个有夫之妇。”
阿俵听了这话,像被人猛然一击般地瞪大了眼睛。
“来东京之前,我去了一趟南国市警察署,去通知他们我变更新地址的事儿。在那儿我碰上了一个刑警,这个人在事故之后的调查中对我的遭遇特别同情。我同他打招呼,并感谢他对我的关心。他对我讲,我去了东京后,若遇上可心的人在七年之内也是不可以结婚的,他提醒了我。”
“要七年?!”
阿俵十分吃惊。
“是啊!他还说,他在年轻时受过司法培训和考核,所以对法律比较熟习。根据民法的规则,在对方失踪、生死不明七年后才能被法律承认‘死亡’,而因战争、沉船等自然灾害发生时的失踪,一年后便可宣布法律上的‘死亡’。”
“什么叫自然灾害?难道爆炸事故还不算吗?对于你丈夫,一年后还不行吗?”
“因为对我丈夫的生死还有其他的怀疑呢!只有我一个人可以证明那天早上他们是一块儿出门上山的,没有第二个证人,而且在事故现场附近也没有发现证人。从这一点上,完全可以推测有可能我丈夫在事故发生的当时不在现场,因此可以解释他并未进入到这场灾害中。”
“这么说,非要等到七年后……”
“嗯。——不然,我也不会一直苦苦地等下去的。我记得那个刑警这样对我说过。”
“那么……从现在算起来,还有六年零二个月呀!”
阿俵双手挽在一起陷入了沉思之中。他一会儿把脸埋在手中,一会儿又用手支着下巴,双眼凝视着半空。
“明白了。”
过了一会儿,他低声说了一句。
“我会等一切都合法后再和你结婚的。只好等了。”
“……”
“不过,我可等不了六年再和你一块儿生活。如果你也有心,是不是搬到我这儿来住?不,要不给你再租一处更大的公寓住?”
阿惠的嘴角开始流露出了微笑,一口洁白、健康的牙齿露了出来。
“大概会有那么一天的。”
“我希望那一天早一点到来!”
说完,阿俵便用力地把阿惠搂过来,用嘴唇从她的额头一直亲吻到她的嘴唇,然后把她推倒在地上。
是不是幸福又降临到自己的身上?阿惠心中冷静地判断着。
她感到阿俵是真诚待自己,看上去他也是个真诚的人,还没有第二个男人这样对她表露过爱情……突然,阿俵停止了扭动,他那高高的鼻梁两侧的眼睛仿佛要看到阿惠心底似地盯着她。
“我们定一个约定吧?”
“……”
阿惠不解地看着阿俵。“如果万一你丈夫活着回来了,也不要再回到他的身边去了!”
听到这话,阿惠反射性地瞪大了眼睛。
“这可不行吧?即使是万—……”
“——明白了,我不再提这件事儿了。”
这天夜里凌晨2点左右,阿俵叫出租车把阿惠送到了她住的四谷的宿舍。原来她也答应了住在阿俵的公寓里,但阿惠说也没有和同宿舍的人说一声就不回去不好,而且第一次来就住下,会让阿俵认为自己是一个放荡的女人,便执意要求今天一定要回去,于是阿俵也没有硬留下她过夜。
“好吧,不过你什么时候搬来我都欢迎你!”
在宿舍前分手时阿俵又叮嘱了一句,同时双手拉起阿惠的左手,放在自己的嘴上吻了吻。
在阿惠的中指上,已经戴上了一枚新的珍珠戒指。这是阿俵为她准备的生日礼物,事实上这就是一枚订婚戒指。
“啊,还有——”
已回到出租车旁的阿俵又来到阿惠的身旁。
“最近我要带一位叫相庭的老人去桑拿裕不,说是老人,可年龄没那么大,但他是四五家公司的经理,是和我们公司有重要关系的客人,那时请务必多关照。”
但阿惠不一会儿就忘记了他说的这件事,因为对她来说,阿俵向她求婚比这件事更重要。
自己从心里爱他,希望每天都能和他在一起,但是不是今后就一定要走入再婚者的行列?
当然,目前还不是正式的再婚,就像他说的那样,入籍必须要等六年以后,而在这之前两个人要同居吗?
早早地和他同居,如果住腻了就隔三差五的来,那等六年到了再入籍时会不会反悔?
但如果在一起生活,就可以很清楚地发现他的许多毛并缺点,这样是不是会因此而避免再婚后产生的痛苦……?
阿惠集中自己的全部智慧来思考这件事如何处理为好,但心中不一会儿又充满了想早一点见到他的渴望。
一连10天,阿俵竟意外地没有了任何音讯。这样一来,阿惠更加想念他了。
也许当时是他一时冲动向自己求婚,这会儿后悔了?
也许第一次真真切切地听说了自己的阴惨的过去后不再想和自己共同生活了?
阿惠已经不可能理智地分析、判断这些了。无论如何想尽早见到他……6月23日星期一的下午,阿俵终于打来了一个电话。
“上星期我突然出差了,是去茨城县的深山里,没法儿联系,对不起。”
阿惠仿佛拨开乌云重见天日一般兴奋不已。
“今天能见面吗?”
“不行,今天我要写出报告书来,……但是最近我会去找你一趟的!”
“来我这儿?”
“是啊!在那儿和你说说话呀!我还要带相庭先生去。他是我们的一位重要的客人。”
于是,阿惠这才想起来那天夜里分手时阿俵说过的话。当时他说“重要的客人”一词时,阿惠觉得他极少这样说话。
阿俵工作的“日本地质咨询公司”,工作人员几乎全都是技术人员,好像根本没有营业部这样的机构。他们受政府、矿山和土木建设部门的委托,对有关地质情况进行调查,同时也接受个人提出的对矿山、金、银、铜、铀等矿脉进行调查的要求,是一种非常有刺激性而又有意思的工作。
但是,反正因为他们没有营业部,因此从未听阿俵讲过接待客人这类的事。
这次阿俵说的“重要的客人”究竟是一位怎样的人?
在那之后又过了三天,6月末的一个星期四,晚上7点多——和平时一样,阿惠正在休息室和上次的那位按摩师学习按摩时,麦克风里又传来了呼唤她的声音:“北村惠太太,41号客人要求擦身了!”
这是今天的第13位客人。
当她来到接待室时,她向工作人员示意的方向一看,瘦瘦的、皮肤稍黑的阿俵围着一条浴巾正站在那里。阿惠连忙迎了上去。
“阿俵……您来了!”
当她正要把手伸过去时,坐在旁边座位上的另一位男子站了起来。
“这位就是我在电话中介绍过的相庭经理。”
“啊!”阿惠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今天经理先生是特意来洗桑拿浴,有劳你了。”
“是。”
刚才站起来的这位比阿俵略矮一点,但肩膀很宽,骨骼粗壮、结实,头发几乎全白了,一张四方形的脸上长了一只扁平的鼻子。他拿着“41号”的号码牌儿。
“欢迎您光顾。”
阿惠恭敬地说道。
“请您留神脚下。”
说完,阿惠便把相庭领进浴常当她下台阶时,她看到阿俵被别的女擦身工领走了。
这会儿桑拿浴场人非常多,正是高峰的时候,但幸运的是浴场的人比较少。
在明亮的灯光下,阿惠看到相庭的身子晒得比阿俵还要黑。在他那张威严的脸上,一双眼险下垂着,但两眼却放射着和善的目光。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阿惠。
“请先洗吧。”
“好吧。”
他用低沉的声音回答后,便泡进了盆塘当中。他把全身浸湿后一出来,便按阿惠的示意来到水龙头下。
这家桑拿浴室,通常是著名的大企业家或政治家常来的地方,因此阿惠她们常被告之要始终面带微笑,努力服务好,使客人满意。在浴场当然得全身赤裸,这与他们的身份地位无关,他们也与常人一样有丑陋的地方,但对这些不得流露出私毫的嘲笑之意。因为常有地位显赫的人男人的特征十分弱小,令人感到难堪。
平日的那些趾高气扬、颐指气使、盛气凌人之状,在赤身裸体之下显得是那样的虚伪。
然而,今天来的这位叫相庭的人,虽然赤裸了身子,但依旧让阿惠感到了他身上的那种威严。从他的脸上看,他大约有60多岁吧,但全身的肌肉却和中青年人一样健壮无比。
“那么,我先用搓澡巾了。”
“埃”
这时阿惠一抬头看到了对面在另一名擦身女工服务下的阿俵。他用目光示意阿惠“拜托了,多多关照”。
看来这个人还真是个什么大人物——阿惠渐渐地紧张起来。
6月26日阿俵带相庭第一次来这家桑拿浴室时,是一直到打烊才回去的,而阿惠却一直没有机会和阿俵约好再见面的时间。
下个星期他又要出差,要离开东京10天左右。
这是后来他打电话告诉阿惠的。
“因为这次是去九州的山里,要多花费些时间。干我们这行的常常往外跑,而且都是进山,连我都受不了了。”
他像是对未婚妻做解释似的。
“不过,我现在体力还可以,而且我常常想着你。”
“我也一样。什么时候回来?”
阿惠强忍着难过问道。
“计划是7月10日,回来后我马上去和你见面。今后请你多留意相庭。他去了就请费心多关照。我也会常去的,拜托了。”
“他是什么人?”
“公司的重要客人,年龄六十五六岁,有五个公司呢。他是个大老板,我们常常接受他1000万日元的地质调查委托。连我们经理都和他很有交情呢!”
最后阿俵又重复了一句。
“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努力让他满意的!”
阿惠只能这样回答。
后来,在第二天下午3点左右,阿惠又被服务台的麦克风叫到了接待室,要她服务的客人又是相庭。
“哎呀,经理先生!欢迎您光临!”
阿惠发自内心地喜悦。
“今天也让我为您服务吧!”
相庭还是用他那双下眼睑浮肿样的眼睛看了看阿惠,同意了。
阿惠十分小心地擦着。在这个初夏的下午,在阳光灿烂的浴室里,相庭的身体显得像年轻人的一样,令人佩服。他的腹部也没有中老年男人常见的松弛难看的样子。他的皮肤如同小麦色一样呈金黄色,四肢显得很有力。
“经理先生常做什么运动?”
“走走路吧。”
相庭简短地答道。
搓完澡、打完肥皂、剃完胡须后,阿惠又给他身上洒了些粗盐搓了搓。这样可以使皮肤毛孔大开,促进血液循环。搓的顺序是从脖子开始。阿惠十分吃惊地发现他的脖子粗大,尤其相庭的耳朵比一般人的要大。
“你叫北村惠吧?我常常听俵君说到你。”
阿惠突然从沉默寡言的相庭口中听到这些,吃了一惊。
“这会儿你是做擦身工,听说有空儿时还从按摩师那里学习按摩?”
“啊,是的。我想取得上学的资格,所以先向前辈们学习学习。”
“嗯,你这种努力的精神很好。”
他就说了这么几句便再次沉默下来,让阿惠专心洗擦。
过了四天后的7月6日,在同一个时间,相庭又出现在这里。这次他也点名要阿惠为他服务。这一天相庭仍旧是一副庄重的表情。阿惠看他的样子好像不太高兴,也就什么都没说,专心为他洗擦。
无论如何这是阿俵特别叮嘱过的客人。如果是一般的客人,也就是把双脚仔细洗洗而已,而阿惠对相庭却连脚趾缝都一个一个地用心擦洗了。
“听说你的老家是高知县。来东京多久了?”
相庭随着阿惠擦洗的节奏问道。阿惠则因为他了解自己这么详细而有些吃惊。
“去年9月,才10个月。”
“高知有桑拿浴吗?”
“是的,那是……”
“比起乱七八糟的东京来,那可是个静心过日子的好地方呀!”
“是的……不,还是东京更红火。”
相庭再没有说话,又一直沉默下去。
等他走后,阿惠去问了服务台,果然是他点名要自己为他服务的。当时他一进来便问“北村惠在不在”。
指名要自己为他服务,说明他对自己的服务十分满意。这正是阿俵所希望的。
可今天自己的表现怎么样?相庭说高知是一处静心过日子的好地方,而自己却说中意东京,后来他就再也不说一句话了。
也许当时还不如就说一句“是”为好吧?会不会伤了他的感情?年纪大了又有钱,肯定有难言之隐。
虽然阿惠有些担心,但突然她又觉得有点奇怪。
相庭是阿俵公司的客人,又和经理关系很好,从想象来看,他完全可以找别的桑拿浴室,因为市内大大小小多种多样的桑拿浴室多得是。
也许他和阿俵的经理有事要谈,经理便委托阿俵为他找一家比较理想的桑拿浴室,通过这一点,使他对这家小公司有一个好印象?
于是阿俵便把相庭带到了这里。关于这件事,阿惠打算等见到阿俵时再慢慢问一问。
但最使阿惠感到不解的是,阿俵交待她最好让相庭对她的工作满意。
如果相庭满意,会对阿俵也有好处吧?可为什么连自己也对相庭那么尽心……?
那天之后直至第10天,相庭再也没有露面,也不像由别的擦身女工为他服务过。
不会再来了?
10号星期四的晚上,阿俵给阿惠的宿舍打来了电话。
“我今天晚上回来的。”
“累了吧,预计正好是今天回来埃”
“因为还没有出梅,所以九州还在下雨。工作不太顺利,但我拼命赶,总算能按期回来了。”
“太好了!快点见一面吧。明天行吗?正好星期五我休息。”
阿惠工作的这家“黄金广场”除了正月以外每天都不休息,因此每个人自己确定自己休息星期几。
“要是明天最好,不过我又没有时间。”
阿俵说道。
“为什么?”
“刚好有一个招待会。今天晚上我回到公司后,正好相庭先生要找经理,经理要我也参加。这样吧,明天晚上我们一块儿去吃饭。”
阿俵的口气轻松愉快,阿惠感到有些意外。
7第二天是梅雨期间出太阳的盛夏日,从傍晚开始到刮起了一阵阵的清风,都市的天空呈现出少有的美丽的粉红色晚霞。
下午6点,阿俵到四谷的宿舍来接阿惠,他在窗下让司机按了按喇叭。他说是直接从溜池的公司来的。
阿惠则专门去了美容院做了做头发。她的头发又黑又硬,平时梳成一种向后的发式,今天特意把头发理软,做成了柔软的披肩波浪式。从白天起她就等着这一时刻的到来。
“衣服也要显年轻,那看上去才像个女人。”
平时不讲究穿着的阿俵,今天居然也要求阿惠刻意打扮一番。阿俵事先打来了电话:今晚不是两个人的约会,而是要接受相庭的招待。阿惠不知为什么心中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这位相庭为什么这样……?
但无论如何,阿惠还是跟着阿俵去买衣服了。由于周围没有合适的,于是他们又去了新宿的百货商场,最后买了奶油色底蓝花儿的连衣裙。尺寸大小正好,阿惠穿上后又简单地化了化妆。
“哎呀,太漂亮了!”
站在出租车旁边的阿俵看到阿惠出来便情不自禁地喊了起来。
“从来没见你这样过,发式也好,年轻了三四岁呢!衣服也很可爱……太漂亮了!”
由于阿俵十分高兴,阿惠的心情也一扫刚才的疑惑,心中充满了喜悦。大概是阿俵想让这位公司重要的客人好好开开眼,看看自己美丽的妻子吧。
几天不见的阿俵,由于出差又晒黑了许多。他的样子还那样,穿了一件灰色的西服,带了一条旧领带。
汽车开向赤坂方向,并停在了一幢40层楼的高层饭店的正门处。
大厅门口有许多外国人,还有许多身穿和服的日本妇女。阿惠知道这是一家有名的高级饭店,但进去却是第一次。她觉得阿俵没有让自己失望。
“今天晚上在39层楼的餐厅里吃饭。”
阿俵很内行地走在松软的地毯上。
电梯一直把他们送到了39层。一出电梯间,走廊上就成了大理石的地面。走廊两旁挂的是传统的灯笼。木色的木格形成一个个单间,纯粹的日本风格与西洋化的饭店巧妙地结合在一起,令阿惠十分惊奇。
这时,出来了几名服务员热热闹闹地把他们迎了进去。
在前面带路的一位拉开了一扇拉门,正面,相庭靠着椅子坐在那里。今天他穿了一件上等的闪着耀眼光泽的浅茶色西服,系着一条米黄色的高级领带。
“哎呀,我也刚来,快来吧!”
相庭热情地把两个人让进来.等服务员一走,阿俵便郑重其事地说道:“今晚承蒙厚爱,不胜荣幸。”
然后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阿惠。
“请允许我再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未婚妻北村惠。”
“常常得到您的关照,十分感谢!”
说着阿惠把双手和头伏下致谢。
“这位是相庭宇吉郎经理,是一位拥有金矿、铜矿、铀加工工厂和陶瓷等五个公司的老板。鄙公司由于经理的关照也才有今天。”
“啊,不必说了。阿惠请过来坐吧?看景色吧!”
被相庭劝着,阿惠坐在了阿俵的对面,相庭的右斜方。她正对着玻璃窗,可以看到饭店一个角落里的日本式庭院的风景。再远一点的城市景色如一幅美丽的宽银幕一样,美不胜收。天空中残留着黄昏的美丽景象,但已被无数闪烁着的灯光所掩盖。公路上的汽车灯如同一串串珍珠令人心旷神怡。
阿惠悄悄地看了一眼相庭。
他那稍许向后梳的银发十分秀气,身穿一身上等西服的相庭,似乎比在桑那浴时的神情更加稳重、威严。丝织的领带上镶着的绿宝石在灯光下熠熠闪光。就连那雪白的衬衣袖口上也是镶着金边的扣子,袖子里的手表肯定也是只昂贵的金表。加上他那威严的风格,使人感到了他的至尊无上。
相庭和阿俵又谈了一会儿关于阿俵出差的事情。
“——相庭经理早先是北九州大煤矿的老板,现在对矿山事业还是如此关心,令人佩服。您现在经营着鹿儿岛的金矿和秋田的铜矿,还把目光投向更新的领域,实在是让后辈望尘莫及。希望经理今后能再将地质调查事项委托给鄙公司去做。”
然后他又转向阿惠说道:“矿产资源可是国之物宝呀!”
相庭稳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我国的铁矿在大正时期最为鼎盛,但后来便开始走了下坡,战后便更多地关注了石油。据说其分水岭是1949年。不过,朝鲜战争期间的军事特需,对50年代多少起了推动的作用。”
“是啊,是啊!”
阿俵随声附合道。
“我的父亲可以说有先见之明吧,从大正年间经济发展时期便放手其他事业,而我在1957年煤炭还没有到萧条时期便果断撤了出来。真是万幸呀!”
“所以您后来的事业才如日中天,蒸蒸日上呀!还有陶瓷业。平冢的铀燃料加工厂,这可是时代的先驱者呀!经理也同样具有高瞻远瞩的目光呀!”
“那是因为今后总要发展到原于时代的嘛!”
“现在的核燃料加工所用的铀,都是进口的吗?”
“那当然。都是从欧美进口的.目前在日本,除了试验室有以外,还没有采掘出来呢。在1945年至1955年期间的铀研究热潮时期,我也试图在日本的本土上采掘出铀来,但一无所获,我也就死心了。”
“……”
“不过吗,不管怎么说日本也是一个资源十分贫乏的国家,如果在最大限度的范围内一个地区一个地区地寻找,情况又会怎么样呢?我认为这样也许会有希望的!”
“对,我也这样认为。”
阿俵连连点头称是。其实他是希望相庭能抱着这个信念,把更多的调查工作交给他的公司,这样公司就可以依靠相庭赚更多的钱。
“相庭经理和我们公司的经理是多年的知己,今后如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请多多指教!”
“好说。哎,听说俵君的这位未婚妻,老家也有一座矿山,咱们还真有缘份呀!我听说此事之前,一直在‘黄金广场’的桑拿浴室受她的照顾,一直想找个机会聊一聊呢!”
听了这话,阿惠大吃一惊。
她本来对相庭知道自己的底细就十分惊奇,谁知他居然连自己老家的事儿都打听得这么明白……!
阿俵似乎知道阿惠要瞪自己,马上抬起了一只手对阿惠做了一个暗示。
别激动,有话回去说——这是阿俵暗示的内容。
随着夜空的黑暗降临,大都市的全景画面更加辉煌了。
坐在这高达39层的餐厅里的阿惠,突然觉得自己不是生活在现实中似的。
啤酒端来了,服务员一一斟满了酒杯。
“那么……祝贺今晚的相会。”
相庭宇吉郎稍稍举起了酒杯。
“非常感谢。今后还请多多关照!”
阿俵再次向相庭道谢。阿惠也向两个男人表示了谢意。
于是,三个人同把酒杯放到了嘴边。
“阿惠,酒量还可以嘛!”
“不,但莱非常好吃。”
“能喝就多喝点儿嘛!”
相庭说着说着就紧紧地盯住了丰满的阿惠的上半身。
“今天晚上的发型变了?”
“是的。”
“啊,很好!比在桑拿浴室那儿时变得年轻了嘛!像是二十来岁的姑娘!”
在桑拿浴浴场里,相庭总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而这会儿他却如此话多、健谈。
阿俵也马上把目光转向阿惠,阿惠明白了他是在说临来前他为什么要自己一定从发型到服装都变化一下。
相庭似乎十分满意地盯着阿俵,阿惠也马上察觉到这里面似乎有什么名堂。
饭菜摆了满满一桌。美丽的小碟子里都放着造形十分漂亮的菜肴,其中一盘用薄薄的鲍鱼片围成花瓣,百合根制成椿树花,中间放了一块梅肉,让人百看不厌,却不忍下手。
“啊,别客气,吃吧!”
相庭似乎看出了阿惠的心思,热情地劝道。
“对菜肴有兴趣吗?”
“是的。”
“在高知和家人在一起时,也是每天都做饭吗?”
“是的。经常是母亲做,但大体上我也……不,这么高级的菜我可做不了。我常常看杂志,试着做过。”
“很热心研究啊!”
“是的,我喜欢弄菜。”
“这太好了。不仅做菜,阿惠还会成为各方面的专家呢!听说桑拿浴室的按摩师也常常夸你心灵手巧、聪明过人呢!”
“您好像什么都知道……”
阿惠的口气中多少有点怨气,当然她心中更恨阿俵。“相庭经理不想雇一名按摩师吗?那样就很方便了。有事儿时可以及时按摩一下。”
阿俵笑着对相庭劝道。
“那不就是生活秘书吗?”
相庭似乎对阿俵的这个提议很感兴趣。
“我在年轻的时候就常常肩痛。结婚时36岁了,那时我就想娶个按摩师当老婆啊!”
“听说夫人按摩还不错呢!”
阿俵连忙添了一句。
“不行不行!她可是个外行。人家是大家闺秀,还要抚育子女,茶道、钢琴都可以,唯独实用点儿的本事一点没有。做菜还凑合,要说按摩,还不知道谁伺候谁呢!”
“夫人身体好像有点差?”
“是啊,总是有病,50岁那年就去世了。”
阿惠还是第一次听相庭谈到他的亡妻。也许他早就再婚了。
“孩子都大了吗?”
阿惠作为一个女人,很自然地插了一句。
“不,因为她身体不好,我们没能有孩子。我也算是个浪迹天涯的单身汉哪!”
相庭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他的话音使人感到了他真切的孤独。
“听说阿惠也是因为意外事故成了孤身一人的?我是从俵君那里听到一星半点儿的。你的老家有矿山,咱们也算有缘呀!”
“不,说是矿山,不过是一个小山包,现在也停了……”像要堵住这个话题似地,阿惠用力摇了摇头。
“阿惠下决心一个人上东京,在桑拿浴室工作,开头是怎么想的?”
“如果说开头的话……我开始先住在高知时高校的朋友家中,她结了婚,在东京有了家,开始我就住在她的家里。我去了职业介绍所,他们介绍我到了‘黄金广场’的桑拿浴室,那儿还有宿舍。”
“因为身体好,所以她说希望找一个体力工作。”
阿俵替她补充了一句。
“这么说,你找了一份为大家服务,并受大家欢迎的工作了?”
相庭盯着阿惠问道。
“嗯……刚到东京时,听说佣人的人手不够,我当初还想过是不是作家庭保姆呢。”
“这么说,你对家里有孩子和有老人的工作不喜欢吗?”
相庭又问了一句,但阿惠没有明白照顾家中有老人的是什么意思。
“不,我倒不是舍不得下力气干,只是我觉得直接为人服务的工作,是当今女性都向望的。还有按摩师,所以我还想继续学按摩呢!最近男人们由于工作压力大,都愿意到我们那儿放松一下呢!当然,做为女性,如果会做莱,会点儿照料丈夫的手艺,如按摩什么的不是很好的嘛。刚才您不是还说夫人茶道、做菜都不错呢嘛!”
相庭听到这儿,不住地点着头。
鲇鱼片和海虾被不停地端上来,相庭和阿俵又开始喝起日本酒来。
他们一边喝酒一边聊着,从他们的话中得知,在日本只有相场一处进口铀燃料的地点,而冈山的人形岭也是日本唯一的开采铀的地点。后来,他们俩人的话题移到了相庭经营的金矿山、银矿山的近况上,以及阿俵所在公司的经理的近况等等。
“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由于喝了酒,相庭那张红润的脸略带醉意地向两个人看了看。
“嗯,还没有……大概不久就会定下来的。”
阿俵习惯地用手在头上挠了挠。
“那时阿惠还会在桑拿浴室那儿干吗?”
“是的。”
“那以后我还会常常去看你的。”
“是,我一定好好为您服务。”
“好的。等有时间,我会请你们到我的公寓去玩儿一次。是在元麻布一带一个十分闲静的地方。”
“听说在东京,这样的豪华公寓也是屈指可数的。我常听我的经理提到先生住的地方。”
“不,我那儿可不是什么豪华公寓呀!”
相庭骄傲地笑着答道。
“现在就您一个人住吗?”
“埃”
“十分对不起,您的打扫卫生的事怎么办?”
“有介绍的家政妇负责这些事儿。一般每天都来。”
“如果忙不过来,阿惠可以去帮忙的。”
阿俵同时看了阿惠一眼。
“不必,不必,我只是请你们去玩一玩,也许会对你们将来成家有什么参考。”
相庭摆了摆手。
阿惠觉得这顿饭太长了,已经都9点了。
趁相庭去洗手间之际,阿俵低声说道:“今天晚上非常成功,看上去相庭先生对你非常中意呢!”
阿俵也喝了不少,阿惠这是第一次看到他的醉相。
“可是……为什么说让他对我满意才好呢?”
阿惠不禁问道。
今天晚上相庭东拉西扯,好像在试探着什么。而且阿惠也觉得阿俵好像耍把自己卖给相庭似地。反正她心中充满了疑惑,因此心中一直对阿俵过多地向这个相庭介绍自己的个人情况耿耿于怀。
“你把我在高知老家的事都对那个人讲了?”
“不,其实,……就一点儿……”
正当阿俵用醉得不利落的话做解释时,相庭回来了。他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手。
“经理,车还在等着吗?”
“不,已经让他回去了。今天是私人会面,我让车回去了,说好9点钟有出租汽车公司来车。”
“那么,我送您回元麻布吧。”
嗯,你用那辆车回下北泽也可以……阿惠住哪儿?“
“我住在四谷的宿舍,正好是相反方向。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了。”
“噢,你们不住在一起吗?”
相庭笑了笑问道。
“不,我还住公寓。今晚我还有其他工作。”
三个人一出饭店大厅,一辆出租车便轻轻地开了过来。
“那么,再见!”
相庭向阿惠挥了挥手,立即钻进了车里。
阿俵扶着阿惠的肩,让她朝出租车停车场走。
“明天我给你打电话.后天星期天我开车来接你!”
他低声迅速地对阿惠说完,便坐在了相庭的身边。
目送着相庭和阿俵的车走后,阿惠穿过出租汽车停车场走到了大街上。
她还记得傍晚被阿俵带来的时候的路。从这儿步行回宿舍也可以吧。
初夏那温和的夜风吹拂在她的脸上,像一只温柔的手一样。
阿惠一边呼吸着她早已熟悉了的都市的夜空气息,一边朝饭店前的坡道走下去。
关于相庭的事情,似乎阿俵还有什么没对自己讲清楚。虽然今天夜里他把自己一个人留下来让她心中不满,但听到后天他来接自己,阿惠的心情又激动起来。
后天,也许他要对自己说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