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各位保证,这次的故事牵扯到一栋真正有鬼魂出没的房子。”年迈的山姆·霍桑医生开启话匣,按惯例自斟一杯,“呃,我要讲的故事,这就开始了!那是一九二八年二月里的案子,险些成为我插手的最后一案——无论我用的身份是医生还是侦探。我想,咱们还是以那位捉鬼者的出场来开篇吧,谁让故事正是从他抵达北山镇的那一天开始的呢……”
捉鬼者的名字是萨杜斯·斯隆,我原本觉得这名字的主人肯定是个灰胡子老教授,戴着厚厚的眼镜,拄着拐杖。其实不然。他是一个三十余岁的中年男子,比我年长不了多少,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请叫我萨德。”
“那你叫我山姆好了。”说着,我同他握手致意。他个子比我高,瘦得跟柴火棍似的,一小撮胡须——仿佛山羊一般——很好地遮住了瘦削的下巴,这和他那对深邃有神的眼珠相互映衬,予人一种奇怪印象,就好像慈眉善目的撒旦。
“我相信你知道我前来北山镇的原因,山姆。”
我挠了挠头,笑道:“唔,这可难说。这周边确实闹过鬼,好些年前,有传言说镇广场的露天音乐台有鬼魂出没,结果却发现是有人装神弄鬼。然后,还有……”
“我感兴趣的是布莱尔宅邸。”
“哦,没错。我早该猜到了。”一份波士顿报纸最近策划了一期周日专版,报道了这栋老房子的故事,报道内容比大多数北山镇居民知道的还多。
“那屋子会说话,这是真的?而且里面有个秘密房间,进去的人都没再出来过?”
“老实说,我从没去过布莱尔老宅。从我在北山镇生活开始,那儿就空置着,我只去病人需要我的地方。”
“但你肯定听到过有关那屋子的传说吧!”
“在我读到波士顿报纸的专版之前,那里对我而言不过是栋空屋。说不定报社的记者有些添油加醋,夸大运用了他的想象。”
听了我的话,他看上去相当失望,以致我只得补充说道,“不过,确实有居民反映那屋子闹鬼。有些时候,风吹过的声响听来就像是房子在窃窃私语。”
这番话使他再度振作:“当然,我找那记者聊过他写的故事。据他所说,大部分的信息都是他从曾经居住过北山镇的波士顿住户口中取得的。”
“这很有可能。”
“有人提到了你的名字,说你有个爱好,喜欢解决当地发生的案件。”
“这说法不太合适,”我抗议道,“本地发生的事件,任何城镇都可能发生。我只是偶尔有幸留意到别人忽视的小小线索,故能助蓝思警长一臂之力。”
“但你是现在唯一能帮我的人,我需要一个熟悉本地的向导。我打算在布莱尔古宅里过一晚,希望你和我同行。”
“捉鬼我可不是行家,”我说道,“它们又不看病。”
正说话间,护士爱玻拿着早晨刚刚送达的信件走了进来。她先朝萨德·斯隆礼貌性地一笑,继而对我说道:“山姆医生,安德鲁斯太太来电话了,她儿子比利从干草垛上摔下来,把腿伤了。”
“告诉她,我马上过去。”说罢,我笑着对萨德道,“你不妨跟我一同去吧,见识一下乡村医生的执业水平?安德鲁斯太太的住所就在布莱尔老宅那条路的前方不远之处。”
他跟着我出了门,钻进我的黄色皮尔斯·阿洛小轿车。
“乡村医生开的车还真不赖。”
“那是我父母送给我的毕业礼物,都七年了。现在虽然有点旧,但跑起来还好。”
我沿着北方公路驾驶,到达了安德鲁斯家。安德鲁斯太太迎了出来,火烧火燎的心情一览无遗:“山姆医生,您能过来,我真是太高兴了。比利刚好摔在一柄干草叉上!流了好多血!”
“别急,安德鲁斯太太。带我去看看您孩子。”
她领我们穿过谷仓旁的空地,二月的残雪散落地面,我能理解她忧心忡忡的原因。她丈夫曾是一名节日集市的摊贩,去年因心脏病去世了,因此,经营农场和照料家畜的活儿就落到二十三岁的比利肩上。唯一具有劳动能力的男人身受重伤,对农场的未来自是致命打击。
比利躺在谷仓的地板上,左腿紧紧缠着一圈简陋的止血带。沾血的工装裤从伤口处被撕去了一个口子,伤口血肉模糊,小腿肚子被干草叉完全穿过。
“不算太糟,”我稍行检查之后,安慰道,“适当流流血,对伤口的清洁是有益的。”
比利·安德鲁斯紧咬牙关,勉力说道:“我用叉子把干草拨下来喂牛,却一脚踩空,摔了下来。该死的草叉在我腿上刺了个透明窟窿。”
“这不算最糟糕。”说话间,我想起萨德·斯隆一直站在谷仓门口,遂向比利和安德鲁斯太太介绍了这位来客。他对那两人点头致意,眼睛却依然紧盯着我,显然是对我的医术兴趣浓厚。
“现在我打算给你用点止痛剂,”我告诉比利,“再将你腿上的这个窟窿缝合。”我用消毒药水做了清创,接着开始动手缝合。完成这些工作前,没必要把比利转移到屋里,而比利对谷仓地板亦显得甘之如饴。
为了打破工作时沉默的尴尬,我开口说道:“斯隆先生是一位捉鬼者。他此行的目标是要去布莱尔老宅一探。”
“哦,那里没有鬼呀!”安德鲁斯太太摆着手嚷嚷道,“只有鬼故事。”
萨德·斯隆的视线越过田野,凝望着半英里外的一处建筑。
“是不是那栋房子?”他问。
“没错,”我答道,“我马上就带你过去,先让我打理好比利的伤口吧。”
捉鬼者再次向安德鲁斯太太提问:“你是说你从未注意到那房子有何怪异之处?午夜间奇怪的灯光、无法解释的响动,这些事情都没有?据说,有人曾听见这房子的窃窃私语。”
“那不是我说的,它只是栋普通房子。比利还是个孩子时,常在那附近玩耍。比利,你有没有听过布莱尔老宅讲悄悄话呀?”
比利稍稍调整了卧在谷仓地板上的姿势,我刚才完成了对伤口的治疗。“从没听到过,除了有一次我发现若干流浪汉在里面住着。那可不是悄悄话这么简单,他们撵着我过了好几片田地。”
“加把劲,”说着,我帮他站了起来,“只要别让伤腿用力,你很快就会痊愈的。我们这就把你弄回房间里去。”我走在他的左边,用胳膊搀着一瘸一拐的他。来到房间里,我们将他安置在床上,我告诉他伤脚要避免乱动。“走路的话,会疼几天的,但并非大碍。你很快就能康复了。”
安德鲁斯太太目送我们离开:“真不知该如何感谢您,山姆医生,您来得太及时了。”
“这是我作为北山镇医生的责任。”
“我该付您多少诊疗费用?”
“别太当回事。爱玻会把账单送过来的,你方便时再付吧。”回到车上,我们沿着颠簸不平的土路驶向布莱尔老宅。萨德说道:“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乡村医生只在书里出现。”
“像我这样的人多了去了。”
盛夏之时,通往布莱尔老宅的车道上一度杂草茂盛,如今则因清扫道路的积雪而显得凌乱、泥泞。这路况让我断然将车停到路边,领着他步行前往宅邸。
虽然屹立了七十余年,但哪怕是走到近处来看,这宅邸依然维护得相当不错。紧闭的窗扉说明其无人问津,上面的灰漆早就褪色,却并无剥落之迹。
“我觉得我们进不去。”我说道。
他冲我狡黠一笑:“只要锁没坏就进得去。我从波士顿的房产公司那儿弄了把钥匙,这栋房子列在他们名下。”
“如此说来,你是真打算在这儿过夜了?”
“那当然了。”
事到如今,我尚未完全相信他的说辞:“若这房子挂牌出售,不就说明布莱尔家族的最后一位继承人也不在人世了?”
“有些外甥还在,但他们想把这屋子处理掉。”他将钥匙插入锁眼,轻而易举地打开了门。我随着他走进黑漆漆的房内。
“我建议咱们开几扇窗子让阳光进来。这里一直没供电。”
萨德·斯隆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电筒:“我宁愿用这家伙。你看,这儿有好多蜡烛,足够我们用了。阳光可不是唤醒鬼魂的媒质。”
大部分的家具很久前就从房子里被挪走了,所以看到残留的一小部分时,我感到很惊奇。客厅里有个破烂不堪、被蛾子啃过的扶手椅,巨大而古老的壁炉旁立着一个空空如也的柜子。疑似餐厅的房间里搁着两个直背椅。我们从厨房一隅发现一枚燃尽蜡烛的残骸,还有一个空瓶子,里面没准装过禁售的威士忌。
“我看比利·安德鲁斯那个流浪汉的说法是真的。”我说。
“不过,没有新的痕迹。这可能是好多年前遗留下的东西。”
我们开始新的探索,穿过底层的其他房间,偶尔看到一些未被带走的家具。借助斯隆的电筒和从楼上一些未关的窗户射进来的阳光,我们沿着吱吱嘎嘎的阶梯上到二楼。
“这里啥都没有。”我如释重负地说道,“连鬼魂也没有,真是让人安心。”
“很少有鬼魂会在正午时分端坐屋内迎接访客。如果真有鬼魂,我们要在晚上才能发现。”
“那我也没听到任何窃窃私语的声音。还有你提到的那个进去了就出不来的房间,在哪里呢?”
只听萨杜斯·斯隆轻轻叹道:“我也不知道。看来,今晚有必要再来一探。”
我始终没搞明白自己为何会答应跟这个捉鬼者在一栋传闻有鬼的屋子里共度一夜。回想起来,只怕年轻时太鲁莽了,尽管当时并不觉得这有何疯狂。我猜我也许是想证明一些东西给萨德·斯隆看,又或者是为了我自己。北山镇是我生长的地方,就算只是迁居,如果要斩妖除魔,我也是义不容辞。
结果那天晚上接近十点整的时候,我们开着车,回到了布莱尔老宅的门外。斯隆带了很多蜡烛和火柴,还有其他一些令我迷惑不解的工具。“你看,”他解释道,“我们必须跑一些特定的流程。一些捉鬼者用七根人类的毛发将门窗封死,并且戴一串大蒜项链。我没那么夸张,不过我还是带了一把手枪——”
“用来对付鬼魂?”
他对我笑笑:“有备无患罢了。”
我们正处于底楼最大的一个房间里,萨德·斯隆手里拿着一根粉笔,走到房间中央。他一言不发,在木地板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又在圆圈中标出一个五角星:“瞧,这是个五芒星。据说人站在里面就是安全的。”
“一把手枪和一枚五芒星!”我讶然道,“你已经万事俱备了。”
他还带了其他的装备:一架相机,一台闪光枪。
他把它们装在一个带旋转头的三脚架上:“今晚要是有鬼来犯,我们已经准备就绪了。”
我定下心来,准备迎接一个漫长而乏味的夜晚,真希望我之前带来了最新一期的医学杂志,那就可以在第一时间读到里面的内容了。
异动是大约一小时后发生的。没多久就到了午夜。这时,我们听到了低语声。起初我以为只是风吹过老宅的二楼,但很快那声音就有了准心,并且实实在在地构成了语句:
“你俩要是还想保住小命,就快从这里滚出去……”
“你听到了吧?”斯隆惊呼。
“听到了,但是不太肯定。”
“从这里滚出去……”那声音又一次低沉地响了。
“这是某种骗人的把戏,”我当机立断,“有人想耍我们。”
“来吧,山姆。让我们瞧瞧。”他拿着枪走出了精心绘制的五芒星。我紧紧跟着,虽鼓足所有勇气,仍不免有些胆怯。
“你打算怎么办?”我问,“去楼上?”
“上了再说。”
我们快速爬上前厅的楼梯,在二楼的平台停下,再次竖起耳朵。这会儿好像确实有风在外面刮着,但是没有低语声。接着,楼下的门突然开了。我们僵着身子站在原地,斯隆示意我找个地方藏起来。于是我随便进了一个开着门的卧室。
有人开始上楼。起先我看到的是提灯的光,然后出现了一个男人。他身形瘦削,留着胡子,个子不是很高,穿着皱巴巴的冬衣,头戴一顶皮帽。他的步伐快速而谨慎,提灯举得高高的,照耀着前方的路。尽管他看上去对这栋房子知根知底,但我肯定从没见过这个人。不过,当人影从我身边不到五英尺远经过的时候,某种熟悉的感觉终于浮现出来。
我心想不知道斯隆什么时候会从藏身之处突然出现,但他也许和我一样,对于这个男人将要去的目的地更为感兴趣。答案马上就揭晓了。他走到过道尽头,面前是一堵光秃秃的墙壁,墙与一扇门相接,他碰了门框的某个位置。不知何处立即传来咔嗒一声,然后他开始推墙,墙壁的一部分在他面前转动起来。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到机关墙板的运作。
隐藏门在他身后关上,二楼过道再次陷入一片漆黑。我等了一会儿,然后再次回到走道上。萨德·斯隆看到是我,也从躲藏的地方走了出来。“你觉得是怎么回事?”我问。“我认为我们找到那个秘密房间了。”斯隆不温不火地道。
“那个没人能出来的房间?”
“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了。那人进去了,而且还没出来。”
我们仿佛等待了一段足以被称为永恒的时光,尽管那实际上还不到半小时。我们做好准备,一旦密室的门打开,就立即闪回藏身之所,但那扇门一直关着。
最后,时间已逾午夜,斯隆说:“我下楼去取照相机。然后我们就把那该死的门打开,会一会我们的朋友。”
“自始至终,我们就没排除还有其他出口的可能性啊。”我指出这一点。
“可是,如果有的话,那要通向哪里?如果他从这层楼的其他地方出来,我们应该能看到的。”他下楼去取照相机和三脚架,没过多久,就用肩膀扛着这些家伙们回到二楼。“你还记得他是推了什么把门打开的吗?”
我摸索着门框侧壁,发现一块松动的凸起:“我想就是这了。”
斯隆对准墙壁摆好三脚架和相机。他在闪光枪里额外添了一些镁粉,按住快门松置键。“好了,”他说,“开门吧。”
我按下那个凸起部位。墙上的隐藏门应声转开。我琢磨着眼前出现的会是一个大惊失色的男人还是空空如也的房间。都不是。
男人依旧留在屋内。只见他直挺挺地坐在一张桌子前方,面孔朝向我们。我们的突然出现似乎并未给他造成惊吓。
“我觉得他已经——”我边说边走进了房间,朝那个男人身旁走去。
“死了?”萨德·斯隆替我说了下半句话。他松开快门,一瞬间,小小的密室里充满了闪粉产生的光线。这使我们清楚地发现,房间里既没有别人也没有其他出口。
“他已经被刺身亡了,”说着,我向后扯开他的外套,露出一把猎刀。刀身从左胸贯入,直逼心脏。“这里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我指着地面上一把小小的点二二口径自动手枪。显然,这是从死者手指滑落地面的。
斯隆环顾四面坚固的墙壁。他甚至还检查了进入密室的门背后。“可是这里没有地方躲藏,又没有出去的路!”
“正是如此。”
“山姆,你是想说,他是被鬼魂干掉的?”
我检查完尸体,站起身来:“不,我想说的比这还要不可思议。我对尸僵的相关知识颇有了解。这尸体冰冷僵直,不会是半小时内死亡,很可能死亡十五至二十小时了。”
“但这不可能呀!我们刚刚还看到……”
我点了点头:“不是鬼魂下的手,话说回来,今晚走进这房间的才像是货真价实的鬼吧?”
我留下来守着尸体,萨德·斯隆则沿着马路跑去借用安德鲁斯家的电话。按照我的嘱咐,他打电话给蓝思警长,于是这个夜晚接下来的大部分时光就交给了配合警方的调查。调查结果了无新意,我们唯一新发现的事实就是,这晚上又有许多人进了密室,而且都全身而退地离开了。
蓝思警长对隐藏门的机关很感兴趣:“这地方是十九世纪五十年代兴建的,传说是通往加拿大的秘密铁路的一个站台——为逃亡的奴隶们而建。这段故事,你们想必知道。”
“我认为确有这种可能。”我表示同意。我们拍打过四周的非法行为予以惩处,并限缩逃亡者与自由黑人所拥有的权利,但也正是这一时期,废奴主义开始兴起,成千上万的黑奴纷纷向加拿大、海地、中美洲、非洲迁徙,形成一股势头。
墙壁和地板,结果一无所获。我甚至把自己孤身关进房内,让萨德·斯隆和蓝思警长在外面等着。令我感到惊恐的是,这扇隐藏门从里面是无法开启的。
“看来你让传说成真了,”斯隆兴奋地说,很明显是因为捉鬼出现了这样戏剧性的结果,“没有归途的房间!一个从未有人走出来过的房间!它存在的意义是——一个密室,里面的人直到活活饿死都不会被人发现。”
“我承认这些墙确实够结实的,”我说,“你说得也许没错。”
蓝思警官在检查那把小型全自动手枪:“这把枪开过火。看上去死者对凶手开了一枪。”
我想起了早些时候在木桌桌脚上发现的一个小洞:“我敢打赌,这枪准是射在这儿了。你带小刀了吗,警长?”费了一会儿工夫,我从细长的桌腿中取出一小块金属。尽管有点变形,但还是能很明显地辨认出是一颗子弹。
“这说明……”斯隆问道。
“顶多告诉我们一件事,这位死者枪法够烂。”
“子弹会从鬼的身体里直接穿过吧。”
“鬼才不会用猎刀砍人,”蓝思警长说道,“我从来不信鬼魂之流说法,今后也不会。”
“但我们的所见又该如何解释?”萨德·斯隆问道,“只能用鬼魂来解释!”
蓝思警长嗤之以鼻:“那是你的问题,不关我的事。”
“关于死者的身份,有线索吗?”我问警长。
“从没见过这人,他的口袋也是空的。没有现金,没有身份证件,什么都没有。”
是夜,我们没什么可做的了,然而次日一早,我尚未睡醒,蓝思警官就开始敲门,他带来了一些有趣的消息。
“验尸官证实了你之前的判断,医生。验尸报告显示,他死于昨天凌晨三点至五点间,但同时也发现了新的事实:尸体脸上的胡子是假的。”
“什么?”
“假胡须,用化妆发胶粘在脸上,像演员们表演时那样。你对此有何高见?”
“我居然没发现,真丢人。去掉胡须后,有没有人能认出他?”
“有点眼熟,医生。我无法肯定,但我也许在镇上见过此人的通缉令。”
“真有趣——他从我面前经过时,我也觉得他看着眼熟。”
“你还对你们那套鬼魂的说法念念不忘吗?”
“我只不过是把我们亲眼见到的告诉你罢了。”
“倒不如跟我讲讲你们是怎么看到死人走路的。”
我想了一下:“这好像不是问题的核心,警长。”
“又是一个你最喜欢的不可能犯罪事件,不是吗?”
“看上去是,”我承认,“确实不可思议。”
“你打算怎么办?”
“等天亮后,回现场重新察看一番。”
我是一个人去的,将车停在之前的老地方后,我沿着车道向布莱尔老宅走去。不管昨晚的男人是谁,他显然不是驾车来的——除非有其他人把车开走了。我压根就没想过鬼魂作祟。我看到的是一个有血有肉、十二分鲜活的男子,若这事实的存在只加深了案件的诡谲,那就意味着我还有需要解开的谜。
积雪方融,长长的杂草低垂着头。我踏着草丛绕到房后,并不期望能有何发现,只是觉得无论如何都该再检查一遍罢了。最后,屋后的排水管引起了我的注意。水管末端的排水口向外弯曲,距地面约两英尺高。不知何故,这让我联想到一个超大号喇叭的吹口。我用手围成杯状,试着对排水口喊话,声音在水管里回荡不休,无法确定屋内是否传来回音。
“重回案发现场?”身后响起一个声音。我被吓了一跳,直起身子,发现是捉鬼者萨杜斯·斯隆。
“瞧,我认为我发现了些线索。你还拿着前门钥匙吗?”
“嗯。”他从口袋里拿出钥匙。
“快进屋,我们去昨晚听到耳语时所站的位置站好。我要做个实验。”
他“领命”而去。我忽然发现透过排水口上方的窗口,能观察到他在房间内的行动。我再次试着对排水口喊话,他做手势表示能听到。我遂压低声音,改作刺耳的窃窃私语。他连忙跑过来打开窗户:“就是这个声音,山姆!这就是房间说话的秘密!你是……”
“刚好猜中了。昨晚我们才听到耳语不久,那鬼魂就进了房间。这让我思考,是否有方法能在屋外制造耳语的声音。后来我看到排水管道,就尝试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我们的鬼魂朋友是个冒牌货?”
“我认为他掌握了一个秘密,那就是声音经过排水管会在阁楼被放大,并传遍整个屋子,很可能是通过烟囱走的。”
“若一个人死了快一整天,他怎可能对着排水管耳语,再开门上楼走进密室?”
“我不知道,”我坦承道,“我有个想法,但目前它只会带来更多的新问题——解释了一个不可能,又冒出一个新的。”
“别卖关子了。”
“好吧,如果我们看到的那个男人其实就是凶手乔装成死者的模样,很多问题将迎刃而解。”
“这能解释他是怎么从密室里消失的?”
“不,这不行。”我苦着脸说。
“我还是倾向鬼魂之说。若拍下他走路的照片就好了。”
“你把房间现场和发现尸体的照片冲印出来了吗?”
他点了点头,手伸进随身携带的一个皮包:“在这儿,但基本没用。”
曾经有一次,犯罪现场的照片帮我解决了一个案子,但这次我不得不承认,照片上的信息极其有限。桌子面前的死者、他身后坚实的墙壁——这就是全部。我们仍须面对一个身份不明的鬼魂。“我要回办公室了,”我把照片还给斯隆,“你一起走吗?”
他摇头:“我再转转,找找新线索。”
我来到外面的马路,钻进皮尔斯·阿洛。就在我启动车子的同时,发生了意想不到的状况。起初是引擎罩下传来一声爆裂巨响,紧接着火焰就蹿了起来,整辆车突然着火了。
我想办法从车里跳了出来,在冰冷的地面上滚了几滚,以压熄衣服上的一些火苗,但我的车无疑完蛋了。我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看着它被火焰吞噬,犹如站在垂死病人的床畔。我对此无能为力。
注意到滚滚浓烟的萨德·斯隆终于从布莱尔宅邸的屋后现身。他朝我飞奔而来:“发生什么事了?你的车……”
“我不知道,估计是爆炸之类事故。能逃出来算我命大。”
“我载你回镇上吧。”
“不必了,我想还是让蓝思警长来这里看看好了,”我朝路一头的安德鲁斯家走去,“我去给警长打个电话。”
安德鲁斯太太在门口迎接我:“山姆医生,又有麻烦了?你的衣服都烧坏了。”
“车子起火了。可以的话,我想打电话给警长。”
“您自便。”
“比利的脚恢复得如何了?”
“比较慢。既然您在这儿,我希望您能帮忙看看。”
他在自己的房间里,但不在床上,他正尽力跛着脚四处活动。我立即注意到缝线处有点红肿发炎,却并非大碍。
“你应该待在床上,”我正色道,“才一天时间,你还不能用这条腿。”
“还有好多工作要干的,我真是太绝望了。妈妈很多事都做不了。”
“回床上去,我给你在伤口上敷些药膏。否则我就把你送去医院,你本该待在那儿的。”
这话似乎吓住他了,他回到床上:“你看来不比我好多少,医生。发生什么事了?”
“车子被烧了。”
“该不会是你的皮尔斯·阿洛吧!”
“就是它。无论如何,七年了,也该换新的了。但这样的告别委实让我相当不忿。”
我完成治疗工作后,和安德鲁斯太太一同回到事故现场。火势渐渐转小,我发现蓝思警长已然赶到,随行的还有十几名消防志愿者,他们扑灭了剩下的火焰。
“真是太无耻了。”看着这一幕,安德鲁斯太太说道。
“有人想给你上火刑,医生,”蓝思警长说,“凶手在引擎盖下面藏了一罐汽油,然后用一根吸满油的布条连着火花塞。像个土炸弹。”
“和我猜测的差不多。”
“你觉得这说明什么,山姆?”萨德·斯隆问,“你在这里树过敌吗?”
“我只有一个敌人,就是昨天杀死那位不知名男子的凶手。现在我可以排除鬼魂作案的可能了,鬼魂没能耐在光天化日下安装汽车炸弹。”
“炸弹应该是趁我们在屋子后面时安装的,”斯隆说,“这意味着凶手一直在监视我们。”
“有可能。”我说。我记得我是第一个到达现场的,然后斯隆来了。
蓝思警长悲伤地看着冒烟的废车,黯然摇头:“这可是轿车里的艺术品呀,医生。”
“爱玻会心碎的,而且比我更甚。”这辆车总是带给她与众不同的快乐。蓝思警长把我拉到一旁:“对了,医生,有些新消息告诉你。今早我接到了州警方的电话,他们辨认出了死者身份。”
“他是?”
“乔治·吉福德,前些年佛罗里达地价飙升时,他涉嫌几桩诈骗。一个大陪审团起诉了他,但判决迟迟未定,使他得以假释。那州警说吉福德推销土地很有一套,总是出售一些子虚乌有的油井或金矿给买家。”
“有意思。不知道他又在打布莱尔老宅的什么主意。”
“也许他看到了那篇新闻,决定购买一栋货真价实的鬼屋。”
“也可能是贩卖。”我说。警长带来的消息让我开始思索。回诊所的路上,我向斯隆询问撰写北山镇鬼屋报道的那位波士顿记者的名字。
车子报废的消息已经传到了爱玻的耳朵里。“噢,山姆医生!”
她看到我进门,哭喊道,“你没事吧?”
“我比车好多了,爱玻。有没有电话找我?”
“没有急诊。”
“很好,我想打个长途电话,到波士顿。”记者名叫察克·伊格尔,线路很糟,我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没错,他记得那篇鬼屋的报道,也对萨杜斯·斯隆询问这件事有印象。“斯隆是在文章刊登以后找你的吗?”我对着话筒大吼,“你以前没见过他?”
“没有,我从未见过斯隆先生。”
“这栋房子的故事是哪一位北山镇的前住户告诉你的?”
“唔,是个名叫吉福德的男人。他是搞地产的。”
“搞到被起诉欺诈!”
“这我不知道啊,”记者有点畏缩,“但我还是调查了他告诉我的事。那栋房子曾作为逃亡奴隶的一个中转站,同时流传的还有一段秘闻,说房子里有个隐蔽房间,从来没有人能从里面出来。你要知道,这篇报道给我惹了一身麻烦。”
“说说看?”
“布莱尔家正在卖房,他们抗议我的报道把生意搅黄了。有些买家不喜欢怪力乱神的东西,有些买家则觉得房子被曝光后缺乏隐私。他们尤其不希望买到房子后,成为好奇心的众矢之的。所以房屋主人雇用斯隆捉鬼。”
“斯隆受雇于布莱尔家族?你确定?”
“当然,我确定!他们雇他把神神鬼鬼的东西赶走。他答应告诉我进展,并承诺让我独家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我稳住他,“要是有事,自然逃不过你的耳朵。”我挂了电话,意识到有事可干了。但首先,我要把这身烧焦的衣服换掉。
下午晚些时候,我给旅馆里的斯隆打了电话,告诉他我打算重返布莱尔老宅。
“是时候和鬼魂干一场了,”我说,“要不要一起去?”
“义不容辞!”
“那你开车来接我,行吗?我没时间换车。”我们到达老宅时,夜幕已降,气温复又转凉,二月的冷冽空气中,雪片零星飘落。斯隆用钥匙开门,我在一旁等待。“蓝思警长知道你有开门的钥匙吗?”我问。
“我告诉他了,但他没让我交钥匙。”
“他应该收走的。”
“那我们还怎么进屋?”
他这么一说,让我陷入某种沉思,因此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我跟在他身后,爬上楼梯,来到密室里。
“这里肯定有路出去,”我说,“那些关于逃亡奴隶的传说,还有从未有人走出房间的说法,它们的存在一定有其事实依据。没有人能出来,因为别有出口,我现在就把它找出来。”
“怎么找?”
我按下门上的机关,推开松动的墙板:“我进去把门关上。等我半小时,然后开门。”
“我不能和你一起进去吗?”
“那样的话,我若找不到另外的出口,谁放我出来?”
他同意了我的提议,我遂只身进入密室。墙板转了一圈关上了,只听咔嗒一响,门亦被锁上。
我站在没有出口的房间里,孤身一人。
我把带来的提灯放在桌上。搜索工作先从四面墙壁开始。
它们都很结实,但后墙似比其余部分更加坚固。我起初不懂,继而恍然——楼下壁炉的烟囱贯穿房屋中央,所以这堵墙很可能就是烟囱的一侧。这为秘道提供了完美的场所,但叩击墙面后没发现任何线索。我又尝试了其他几面墙壁,结果同样令人失望。木质地板和墙壁一样坚实。
这几处地方,我之前和蓝思警长摸过一遍了,唯一没检查的唯有天花板。那里看上去同样牢不可破,但我依然爬到桌上亲手确认了一番。确实没有花样。就算墙面上的涂料四处开裂,我仍未发现蛛丝马迹。
我爬下桌子,一时大有山穷水尽之感。
我在椅子上坐下,开始思考。乔治·吉福德正是坐在这里死的。四面墙壁,没有窗子,结实的地板,无路可逃的天花板。关上门,房间里甚至没有通风口。难道所有进入这房间的人都曾像吉福德一般死去?这就是密室无人生还的原因?我几乎可以想象逃亡的奴隶被囚禁在此地濒死的模样,无论是因窒息或因饥饿。不对,不是这样的,事实不该如此,很多事说不通。
我断然告诉自己,凶手杀人后离开了这间上锁的密室。这一点绝不会错。有些东西被忽视了——一扇尚未发现的门。
怀表显示半小时已到,我因而开始敲打墙板,让斯隆开门。门外没有反应。
我用更大的力量又敲了一次。还是没有回应。
萨德·斯隆,难道我看错了他?难道我一步步走进了真凶的掌心?我想起他冲下楼,奔向烈焰熊熊的轿车;想起他受雇于这栋宅子的主人;想起他在鬼魂进入密室后,下楼去取他的照相机。
照相机!
当他拍照之际,我有一阵子因闪光灯的缘故失去视觉。会不会有人在那个瞬间,悄然从我身边经过,溜出房间?我使劲敲打墙板,但没人来给我开门。
这是一个糟糕的时刻,所有的确信无疑全部变作怀疑。若我判断错了怎么办?我把自己托付给一个凶手,一个不久前还打算将我烧死的凶手。
但我不会想错的。闪光灯亮起的瞬间,我和斯隆堵在门口,不可能有人在那时隐身般离去。退一步说,他的身影也将出现在照片上。
可是,斯隆如果没有站在凶手那边,他发生什么事了?
我盯着空白与冷酷的墙壁,寻找一条不存在的出路,惶恐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上升。
忽然,有光射进脑海。
我在房间里待了将近四十五分钟,但空气新鲜如故,提灯也烧得亮堂。
所以,这房间并非看上去那般密实。
我取下提灯的玻璃灯罩,火苗立即开始摇摆。我一下子就找到了气流的来源。空气是从木地板间的缝隙涌入的。
可惜我没办法把这些木板抬起,既无暗板,又找不到机关门。
地板一直延伸至坚实的墙体下方,那是烟囱的四壁之一。我打了个激灵。
地板为何会从墙壁底下穿过?那边不就是烟囱了吗?
我再次弯下身体,仔细检查地面,发现了一些可能是用刀尖刻出的沟槽。尽管有些是新的,但大部分都颇有历史。我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小刀,插进沟槽最多的那块木板。利用杠杆原理,我试着将木板朝烟囱那面墙壁的方向滑动。
木板移动了。我又试了两块木板,他们都能移动。
每一块有沟槽的木板都滑进了烟囱墙壁的下方,我只能想象它们伸到烟囱里了。当我移动第四块四英寸宽的木板时,地面上出现了一个足够宽敞的空间供我钻入。我拿着提灯跳了下去,发现自己正位于一楼天花板上方的空间,这里只能爬行,高度不到一英尺,很难向前移动,但我还是爬到了头。在头顶上方,我发现那些木头地板能像推过来一样轻松复位。
现在,我知道这里肯定有出路了,因而决定继续匍匐前进,直到发现出口。沿外墙一直向前,终于来到一个洞口,一架梯子从中通往底楼。我爬了下去,发现置身于房屋后方一间狭小的食品储藏室里。这就是奴隶们为了避免被困二楼密室找到的亡命之路。这就是传说中有去无回房间的生还之门。
我赶紧穿过屋子,从前厅的楼梯返回二楼。萨德·斯隆四脚朝天地躺在走道上,处在昏迷状态。他的后脑勺被人打了。
我起身环顾四周,试图看透那些黑漆漆的房门。“还是出来吧,安德鲁斯太太,”我说,“我知道你在里面。”
她从黑暗中出现,步入我的提灯形成的光圈中,她举着一把猎枪,瞄准我的胸口:“你知道得太多了,山姆医生。我很遗憾,不得不让你永远闭上嘴巴。”
她说话时,灯光在她脸上阴晴不定地跳动,我浑身掠过一阵寒意。这才是布莱尔老宅鬼魂的正身,比任何鬼魂都更要危险。
“你还是暴露了,安德鲁斯太太。”
她稍稍将枪口抬高:“我没想到你能找到出来的路,但还是以防万一守在这儿。”
“是你把汽油炸弹装在我车里的?”
“没错。你破案的本事太出名了,我非常害怕。”
“我今晚差点就名声扫地了。找到房间的出口,靠的只不过是运气——加上我对自己判断的信心。”
“你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吉福德的尸体没有身份证明。口袋都是空的。但是,如果口袋里什么都没有,那他用来开门进屋的钥匙到哪里去了?我们看到他进门,从我们面前经过,然后进入密室。我们现在当然知道,吉福德的尸体那时已经在房间里了,从我们面前走过的其实是你,你穿着冬衣,头戴皮帽,还粘着假胡须。
“尽管如此,那把钥匙的失踪只不过是配合尸僵的线索让我确信从我们身边走过的另有其人。你需要胡须、帽子和大衣来掩饰你的真实身份,这些道具可能是你的丈夫在节日集市上遗留下来的商品——然后你把它们给死人穿戴上,以加深我们的印象,让我们认为那个从大厅里经过的人就是死者。最后,你顺着我刚才离开房间的路线逃走。”
“乔治·吉福德本就该死。”她平静地说。
“原因呢?我还不太了解你的动机。”
“数月前,他来到这里,带着他的一些土地经营计划。他打算买下这栋宅子和我们的农场,然后将股份出售给度假村之类的客户。我犯了个错误,把有关这个密室的传说告诉了他,结果他找了个波士顿的记者,大肆报道了一番,这样一来,土地的价格将会下跌,他便可趁机买入。后来布莱尔家请来了这个捉鬼的家伙,吉福德急了,匆匆忙忙跑来威胁我们。我们怕得要命,唯恐他夺走我们赖以为生的农场!”
其实和他们的农场相比,吉福德更感兴趣的是玩弄投资人,但我现在没必要说这些。失去农场的恐惧促成了吉福德的死亡。
“你说的我都理解,”我温言道,“但还是有些我无法理解的地方。”
“什么?”她脸上的肌肉因为怀疑拧在一块儿。
“昨晚你为何要冒如此大的风险,乔装打扮来到这里?让我们误认为死者当时还活着,有那么重要?也许我们本来永远也找不到尸体,结果你冒着极大的风险带我们找到了。我们本可以在你经过时当场把你抓住,或在你尚未逃走前冲进密室。”
她这会儿显得非常迷惘:“我——我没有——”
我悲哀地摇了摇头:“在如此一个穷乡僻壤,你不可能了解尸僵这种专业知识,不是吗?你不知道警方其实可以推断出死亡的大致时间。你从吉福德的身上拿走了他的钥匙,对着排水管说了一通悄悄话,然后以伪装好的姿态回到这里。接着,你把伪装的道具转移到死者身上,好让我们以为他是那天晚上被杀的。现在请告诉我,事情是这样吗?”
“你想得太多了,山姆医生。”说着,她又举起了枪。我看着黑洞洞的两个枪口,心里明白我只有不断地说话,并且让她也说话,才有可能活命。
“你不会开枪的,安德鲁斯太太。你在车里装了炸弹,因为那是自动触发。这样你就不用眼睁睁地看着我丧命。不过你也不会开枪的,因为到目前为止,你从未杀过任何人,今后也不会。杀死吉福德的是你的儿子比利,不是吗?”
她喉咙里发出的悲鸣说明了一切。“对着排水管小声说话,借此吓唬人,”我继续说道,“这不是一个母亲会做的事,除非她的儿子告诉她该怎么做。她有一个自幼玩在这里,并且发现了密室的儿子。当然他也发现了从房间里离开的路。从头到尾,只有比利一个人,不是吗?
“用猎刀刺死吉福德的不是你,而是比利!搏斗期间,吉福德掏出一把小型手枪,击中了比利的腿,于是你想出了一个主意,把伤口的原因归咎于一起发生在谷仓的事故。那颗小口径子弹还没有草叉的叉尖大,在腿上穿过,形成了一个整齐的伤口,然后陷入桌腿。事实上,那颗子弹甚至连射穿桌腿的能量都没有,这说明在此之前,它首先穿过了其他物体。当然,吉福德的血迹掩盖了比利伤腿的失血,我猜比利用某些东西包裹了伤口,直到他蹒跚着回到家中。昨天晚上,他的腿瘸得太厉害,以至于无法伪装成死者出现在布莱尔老宅,于是你为了自己的孩子挺身而出。如果我们误以为吉福德死于昨晚,那么你的儿子就拥有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假设我和斯隆万一发现了吉福德的尸体,这时比利就需要一个不在场证明了。”
“上帝,比利刺死他是正当防卫!这个男的有枪!比利只不过从他口袋里偷了些东西,好让他的身份晚些被发现。”
“那就请你不要为了比利,让情况雪上加霜,安德鲁斯太太。让法庭来决定吧。蓝思警长正在你们的房子实施逮捕。”这是我信口而言,但她并不知道。一瞬间,猎枪晃动,我从她手中夺了下来。
“可怕的案子,”山姆·霍桑医生喝完杯中酒,作了如此结论,“我两次和死神擦肩而过,还痛失爱车!那个捉鬼者萨德·斯隆顶着脑袋上肿起的包回到了波士顿,路上没有鬼魂做伴。法院因无罪推定的惯例,只判处比利过失杀人,但这样的判罚对他的母亲而言,依然很是残酷。刑期未满,她就去世了。还有——呃,没错——爱玻第二周和我去挑了一辆新车。”
他将酒瓶举到灯下:“再来一小杯——呃—敬上帝吧?没时间?好吧,回见。下次我要给你们讲的故事,发生在波士顿的一场医学大会上,原来不可能犯罪在大城市也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