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没有和你们讲过那次差点因谋杀被捕的经历?”山姆·霍桑医生直起身子,从架子顶上取下一瓶白兰地,开始今天的故事,“那件事绝对令人印象深刻!但是不能责怪警方。谁让案件发生之时,我是唯一看上去有可能犯罪的人呢?当时就我和死者两人,共处一顶硕大的帐篷之下。对,帐篷。那是用来举行宗教复活大会的。我看我还是从头讲起好了……”
我觉得故事真正开始的时间——我首次听说宗教复活会这回事——是案发前一周。一位名叫哈姆斯·麦克劳林的退休教授正在撰写一本专著,研究美国人生活中的一些仪式。他邀我至他府上一叙。麦克劳林的谈吐敏捷、流畅,鼓励的话语令我有些飘然,以致我误觉他只是邀请了我一个人来。因此,当我在前门走廊遇见马吉·米勒的时候,难免感到有点意外。她腋下夹着一本剪贴簿。
马吉是一名学校教师,一九二七年秋天刚刚迎来二十九岁生日。因年龄相仿,又都是单身,某些好心人曾有意撮合我们,可惜都未能成功——乡民们采用的办法大都简单粗暴。她是个漂亮的年轻女子,身材也很棒,但我们之间就是没有感觉。我猜是化学反应不对路——时下,有些人就是如此称呼不来电的爱情。那天晚上,在麦克劳林教授家的门廊上遇见她,我的第一反应竟是:又一次精心策划的劝婚阴谋。
“呃,你好,马吉。最近一切可好?”
“山姆医生!想不到能在这里遇见你!”她有些紧张地挪了挪剪贴簿的位置,“你也是来参与哈姆斯·麦克劳林教授的研究项目?”
“他正在访谈一些人,以将谈话内容作为他著作的素材。说实话,他真是一位聪明睿智的老人,简直把我吓到了!有一次他在我们学校散步,走进我的教室时,我都怔住了,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自从我驾驶妇女联谊会的彩车参加返乡游行以来,我还没有那么木然地傻站过。我完全——”
门开了,哈姆斯·麦克劳林突然伫立在我们眼前。我觉得我们就像一对在课堂上闲聊的小学生,被老师抓个正着。我率先回过神来,伸出了手:“很高兴再次见您,教授,您的腿怎么样了?”
“好多啦,谢谢。”他一直遭受关节炎的折磨,但他领我们进屋的时候,看不出曾经跛足的迹象。
“我带了大学时期保存下来的剪贴簿,”马吉·米勒说着,把剪贴簿放在桌上,“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留着它细细阅读。”教授向她微微一笑,他深谙如何将他的魅力传递给年轻女性:
“我会把它安置在书桌里,会有一天用得着的,马吉。一辈子在哈佛大学教书的经历,真的不足以让我有资格撰写普通美国校园的学生生活。”
“俄亥俄对你来说够普通啦,”她说道,“女生联谊会、男生社团、足球、返乡游行,所有一切。那个和我约会的男生,他有一架尤克莱利琴和一个扁平小酒瓶——而这还只是禁酒令颁布的头一年!”
麦克劳林教授匆匆扫了一眼剪贴簿里的内容,便把它塞进了书桌抽屉。“大学生活的仪式——我相信一定是丰富多彩的。”他转而对我说道,“如你所知,这将是我书中的一个章节。还有一章是关于上层社会的仪式。蓝思警官将协助我完成法律仪式的章节,而我需要你的帮助,霍桑医生,有关病者和垂死者的仪式。”
“我不知道我是否能……”
“我相信所有生活都是由仪式构成的。我们总是从一套仪式走向另一套,我说的不仅是那些体系完备的宗教仪式。婚礼仪式、商业仪式甚至体育仪式——所有这些都值得深入研究。”
“听上去是个旷日持久的工作。”我评论道。
“一点不错!我的出版商预估这本书将有五百页,实际上可能更厚。我已经收集了成堆的研究资料。”他用手在书桌上比画了一圈,我这才发现桌上有大堆的马尼拉文件夹、待回复的信函,还有厚厚的卷宗。卷宗的页边露出一些小纸条,标注着重要文字的页码。
“恐怕那本剪贴簿里,大部分都是我的一些照片。”马吉说道,她有点被学术资料的数量给吓坏了。
“所以我才需要剪贴簿——给学术研究补充些娱乐性嘛。”
“我可没有剪贴簿提供给您,”我告诉教授,“您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哈姆斯·麦克劳林从桌上拿起一张传单:“你在镇上见过这东西吗?下周四晚上有一场宗教复活会,将在露天市场的帐篷里举行。有个叫乔治·耶斯特的男子,带着妻子和七岁的儿子在东北部旅行。他宣称只要他的孩子把手放在病患身上,就能够治愈疾病。”
“太可笑了!”马吉·米勒情绪激动,“你相信这种鬼话吗,山姆医生?”
“当然不信。”
“这个男的应该被抓起来!”
“我相信蓝思警官会照顾他的。但我要演的角色呢,教授?”麦克劳林在椅子里调整了坐姿:“我希望你能陪我去参加这个宗教复活会,霍桑医生。我想了解你对事件的第一印象。按照我的理解,这些活动中包含了大量的宗教狂热。”
“我又不是神职人员。”
“但你是个医生,你能告诉我这些所谓的治愈是否真实可信——我需要的其实是这个。你认识这里的每一个人,尤其是病人们。”
“倘若治疗是真实有效的呢?”
“那将会支持我书中的一个论点:美国的仪式具有巨大的精神力量。”
“我开始跟不上您的思路了,”马吉说,“要是没有别的事情,教授,那我先走啦。”
他笑着送别马吉:“谢谢你,马吉。我敢肯定你的照片和剪报会对我大有帮助。”
临走前,她朝我投来注视的目光,但就算其中包含着些许特殊的喜爱之情,我依然视而不见。
“再见,马吉。回见。”
“很不错的姑娘。”只剩我们两人之时,哈姆斯·麦克劳林挑起话题,“她会是个好妻子的。”
我权当没听见。
周四,我驾车载着护士爱玻如约前往哈姆斯·麦克劳林的家。
“想象一下,我们去参加这样一个热闹的聚会,山姆医生,”她说道,“人们看到你在那儿,准会认为你想到了什么新的治疗手法。”
“兼听则明,爱玻。天知道我能否给费尔·拉夫提或珀利·亚伦斯带去治病良方。”
“我听说他们今晚都会来的。”
“我相信那复活会只不过是病人的黄粱一梦罢了。”拉夫提六十多岁了,患有某种血液病;而珀利·亚伦斯因背部疾病,几乎成了跛子。我没能帮助他俩康复,所以我很怀疑一个七岁小孩能做的事情。尽管如此,麦克劳林的仪式理论也许自有其道理。
“我们到了,”爱玻说,“怎么回事,你差点开过头!”
“我在想别的事儿。”
“莫非是米勒姑娘?我听说你俩某晚共处时被人看见了。”
“就在麦克劳林的前门门廊。那可不是什么适合约会的地方。”我让皮尔斯·阿洛的引擎转着,下车去找教授。
门铃只响了一下,教授就来应门了:“好极了,好极了!我很高兴你能提前赶来,医生。这样我们就有机会在耶斯特开始演示之前和他聊聊。”
我的轿车只能容纳两个人,但爱玻习惯了跨坐在圆形单人折叠椅上。“这样比较自在,”如她所言,“和两个帅小伙在一块儿。”
麦克劳林咯咯笑道:“霍桑医生,你的护士能让人重焕青春。”
“她浑身是嘴,能说会道着呢,”我附和道,“说到这个,镇上对耶斯特和他儿子有何传闻?给我们好好讲讲,爱玻。”
这下她可来劲了:“唔,我听说他现在的妻子不是孩子的生母。他的第一任妻子在孩子出生后就离开了他。而他现任的妻子颇有些招人注目之处——大红色的头发和抹着口红的嘴唇,还有花里胡哨的城里人穿的衣服。举行募捐仪式时,他把她藏在别的地方。”一开始嚼舌头,爱玻就完全变了个人。帐篷进入了我们的视线,聚会还有整整一小时才开始,但此时在布满车辙痕迹的泊车区域的车辆数量已使我大吃一惊。我们倒了一段车,将车停在泊车区的周边位置,这才跟着麦克劳林教授直奔中央大帐。帐子里面没有马戏团,只有些椅子,被当地居民在脏兮兮的地面摆放成排。一个纤瘦的男子正在摆弄一尊银质等身雕像,那是一个近乎赤裸的持剑女人。男子的胡须很是修长。
“嗨,伙计们。”看到我们走近,他主动打了招呼。
“乔治·耶斯特?”
“正是在下。”他比我预料中更年轻也更英俊,是那种妆容精致的都市潮人——我们这些乡巴佬总被提醒要防着他们。我不知道这男人能治愈什么疾病,没准只能治好你沉甸甸的钱包?但紧接着,我想起了那个男孩。哈姆斯·麦克劳林帮我们相互认识,和耶斯特握手时,我问他:“你孩子在吗?”
“不,他不在——复活会开始前他要好好休息。他们消耗了他太多精力。你稍后会见到他的。”他退后几步,审视着雕像的位置,又稍微向左挪了几许,“喜欢吗?我称呼它健康天使。雕像的模特就是我第一任妻子。”他轻轻拍着雕像左肩,“只是石膏做的,外面涂了些银色颜料,这样用卡车后舱运输时比较方便。但这把剑可是货真价实的。”
我伸手一摸,剑被雕像的右手松松垮垮地握着,剑尖落在我们站立的木头舞台上。那确实是一把锋利的宝剑。“难道她不该将宝剑举过头顶?”我疑惑道,“以便和疾病战斗?”
其实我并没打算一本正经地谈论握剑姿势。但耶斯特一本正经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也试过你说的那种姿势,但剑的重量使雕像无法保持平衡。所以我才让她朝下握着。这样一来,剑也可以支撑雕像。托比喜欢这样。有时候我允许他舞剑玩。”
“我可不认为他能举起这把剑。”
“他比同龄的男孩可强壮多了,基本上和八九岁的大孩子没区别。”
麦克劳林教授转过身,视线从舞台投向舞台前方的那几排空着的木头椅子。“会有很多观众吗?”他问道,仿佛正体会着一种临场感,并想象着那男孩站在台上,将观众们一览无余的情境。
“我们会让椅子满满当当的,”耶斯特毫不犹豫地说,“托比有的是号召力。上帝之子、健康天使。我们的宣传单早就传遍镇上了,你看见没?”
“哪能看不见呀。”我语带讽刺地答道。我现在能理解他的首任妻子离开他的原因了,但我依然无法想象为何会有姑娘愿意下嫁给他,难道是昏了头了?“你胸襟宽阔,想必会原谅我的质疑。”
“医者胸怀天下,”他挥了挥手,示意我去一边凉快,“托比和我,就让我们来治愈你无法对付的疾病吧。”
“别忘了,还有仪式呢。”教授补充道,“倘若霍桑医生表现得像个非洲巫医,说不定会更获成功。我这是认真的哦。”
“我不能告诉你托比是如何办到的,”孩子的父亲说,“我组织复活会有些年头了,但直到去年冬天,我才让我的孩子加入——医疗服务——让他当众演示。他为此而生。他这会儿穿着一件白色的小外套,看上去正如天使。”
“不知你有没有他的照片,”麦克劳林问道,“比如宣传单上面那张。我的书需要那样的素材。”
耶斯特看了一眼手表:“那你稍候再来找我好了,托比还能给你签个名呢。现在观众们来了。”
我们回到前排座位落座,这下子麦克劳林教授可以开始观察治疗全程了。耶斯特准备登台,却被一个艳俗的红发女子拦了下来,她边说话边挥着手。“那是他妻子。”爱玻在我耳边悄悄说道。
我“嗯”了一声表示了解,心里琢磨这女人有何问题。大概和她的孩子有关吧——说不定他玷污了他神圣的白色外套。北山镇的居民鱼贯而来,几乎将这里填满。有些人看见我,露出些许内疚的表情,仿佛他们的出现就是支持和我竞争的医者。我笑着向他们挥手致意。反正这里是剧场,不是诊所。
须臾,帐篷顶部悬挂的电灯渐渐暗淡。表演将要开始了——只见乔治·耶斯特现身木头舞台的一隅,抓住幕布向旁一甩,徐徐走上台来。他双手高举过头,对着天空的方向,高呼道:“今天……是耶斯特日!”没有人发笑。
我简直怀疑观众们排队时是否被他催眠了。这才上场多久,观众们居然一个个都服服帖帖的!上帝,快来救救我们吧。在一大堆充斥着迷信的开场介绍之后,他将我们的注意力引向那尊银色的健康天使雕像。聚光灯集中至雕像周围,舞台的其他部分陷进黑暗。接着,正当众人屏气凝神的瞬间,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孩突然自雕像身后走出。掌声倏然盈满了帐篷。这正是大家来此的目的。
“坦白你的罪,”男孩开始吟咏,“我将赐予你新生。”录制了管风琴音乐的留声机开始播放,为表演营造了合适的氛围。这灯光、音效和其他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耶斯特那位红发妻子负责操作的。
然后,我看到他们走上通往舞台的中央通道——一瘸一拐的高龄病人。我的治疗对象、我的病人,就这样向一个孩子索求我无法带给他们的健康。
他们边走边唱。
我体内胀满了之前从未体验过的愤怒,这种情绪一定是流露出来了。我感到爱玻的手按着我的胳膊。“现在不行,山姆医生。”她轻轻说道。
费尔·拉夫提是首批上台的患者之一。他跪在地上,男孩伸双手触碰他的身体。接着,他吃力地站了起来。我无法断定那折磨着他的血液疾病是否真的倏然消逝无踪。还有许多人接踵而来,其中甚至有些我不认识的、来自附近村镇的人。再然后,我看到了珀利·亚伦斯,她因痛苦而弓着背脊。托比·耶斯特的双手触碰到她的时候,她急速地抽动了一下身子。接着,她的身子站直了。
虽然很慢,而且带着某种迟疑——但她最终站直了身体!观众们疯狂了。
在我身旁,麦克劳林教授忙着记笔记。“没什么令人惊奇的,”
他不顾四周人群的号叫,卓然说道,“他们总能完成一两个所谓的痊愈。”
面对眼前的场景,男孩似乎很是淡然。他继续走向队伍中的其他人,将手放到他们身上。很快,另一声尖叫传来,一个女人晕倒了。音乐的音量愈发响亮。
最后,托比完成了演出。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僵硬地鞠了一躬,便走下了舞台。乔治·耶斯特再度登场,他花言巧语地说了一通,号召大家对“健康天使的继续赐福”进行募捐。然后,他和他的红发妻子穿行于一排排椅子之间,拿着募捐用的篮子。我朝里面扔了个一角硬币。
我认为它就值这点儿。
来到帐篷外面,人群依然沸腾不休,争相交流他们目睹的场面。我拨开人群,寻觅着珀利·亚伦斯,爱玻和教授落在我身后。
不管刚才发生了什么,她依旧是我的病人。当我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倚在一棵树上,垂着头,身边围了一些朋友。
“怎么了,珀利?你哪里不舒服吗?”
“我……我的背。它没治好,山姆医生!它只好了几分钟,然后又不行了。看来是我的心不够诚!”她开始哭泣。
“胡扯,珀利!他没有治愈你。获得治愈的兴奋感——心理上的预期——使你忘了疼痛并直起身子,但那只是暂时的。”
“我想像别人一样,能再次站起来行走,山姆医生。”
“你会的,我肯定。但靠那孩子的帮助,不可能。”这时,爱玻找到了我们,我留下她来安慰这个女人。
“你要去哪里?”麦克劳林教授问我。
“去找乔治·耶斯特。也许我没办法让他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入狱的代价,但我完全可以让他了解我的想法。”
“冷静点。”
我甩开他的手,以大步快速穿过了车辙凌乱的停车区域。轿车和四轮马车纷纷发动,人们准备离开了。我看见了蓝思警长,他拿着一个灯笼站在路边,引导车辆驶入黑暗的巷子,但我无暇和他谈话。我绕到大帐后面,那里有一部小拖车和一辆帕卡德轿车。我径直走向那部亮着灯的拖车,砰砰砰地敲门。红发女子立刻打开了门。“有事?”她问道。
她背后,那个名叫托比的男孩正用今晚收获的纸币和硬币搭着积木。
“我想见你丈夫。”
“乔治在帐篷里打包我们的行李。您找他有事?”我的愤怒之情肯定是溢于言表了,所以她看上去特别害怕。我二话没说,转身朝帐篷走去。
乔治·耶斯特确实在那里,一个人怡然自得地打包收拾东西,包括演出中使用的胜利牌留声机和聚光灯。他回头看见我,便转过身来站在舞台前方,旁边是健康天使的雕像。只听他开口说道:
“表演很不错吧,医生?”他脸上的表情让我很想揍他。
“不怎样。”
“哦?那太糟了吧。其实这表演很成功呢。”
“成功的是装钱的篮子吧?”
“你看到了,有个女人被治愈了。”耶斯特答道。
“然而正是片刻之前,我在外头看到她被痛苦折腾得要命!你的治愈没持续多久。”
“大概是她的信仰比较弱吧。”“我真希望让你为你在此地干的这些事去蹲大牢!”
“逮捕我?就因为我给这些愚昧无知的人们送来一点点的希望和安慰?”
然后,我真的动手了。
我挥右拳击中了他的下巴,打得他向后跌倒。摔倒之后,他一副非常吃惊的样子。我没再多言,转身沿着舞台的通道,朝帐篷后方走去。
就在我快要走到出口的时候,我听到了耶斯特的尖叫。我回头一看,只见他依旧躺在舞台前面。
但此时此刻,那雕像手中的银色宝剑正插在他胸口。帐篷里再没有其他人了。
我朝他跑去,将剑拔出,试着用手帕止住不断涌出的鲜血。他的眼皮微微一颤,接着就咽了最后一口气。
我原地跪着,无法相信发生的一切。帐篷里除了一排连着一排的空椅,再没有别的东西了。周围没有动静,只有死者胸腔内逐渐溢出的空气,散发出粗重的声音。我盯着那把剑,不觉用手仔细检查,却倏然意识到剑柄处印上了我的指纹。
我别无选择,只好召唤蓝思警官。希望他还提着灯笼站在停车区。
我又一次来到帐篷后方,撩起了门帘。不出所料,摇晃的灯笼仍然指引着最后一批姗姗离去的观众。除我以外,没人听见耶斯特垂死之际发出的呼声。“蓝思警官,”我不愿离开帐篷,就站在门口对他喊道,“到这儿来——快!”
“发生什么事了,医生?”他反问道。
“过来我再告诉你。了不得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
“乔治·耶斯特被杀了。”
“那还等什么!”
“你自己去看看吧。”我掀起帐帘,让警官进去。看到舞台前方的尸体时,他低声吹了一记口哨。
“他是怎么被杀的,医生?”
我将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从复活大会以及我和麦克劳林教授决定出席开始说起。
“教授现在何处?”他问道。
“我猜大概在外面,和爱玻在一起。”
“有没有可能是你将耶斯特打倒之时,剑从雕像上被震松,掉下来了?”
“你的意思是一场事故?我倒希望如此。但剑尖是顶着舞台的,就算掉下来,也是剑柄先砸到他。若是事故的话,剑刃不可能穿过胸膛。别忘了,剑是我拔出来的,它几乎刺穿了死者。”
“你想让我相信是雕像活过来把他杀了?”
“当然不。但肯定有人把剑取下,趁他倒地之际刺中了他。”
“而且上面还有你的指纹。”
“我和你说过了,我想救他,便把剑从伤口里拔了出来。”
“而且你对他一肚子火。你承认你揍了他,把他打倒在地。”
“没错。”
“而且帐篷里没有第三个人。”
“没有。”
蓝思警官不住摇头。我知道他所想的事情。他走上舞台,双臂环抱住银色雕像,将其举起,又放回地面。
“比我预想的轻。”
“里头是石膏,只是涂了银色颜料罢了。耶斯特告诉过我们的。你想做什么?”
“只有一个可以藏人的地方,就是这木制舞台的下面。我要做个初步勘察。”
舞台本身十二英尺见方,高十八英寸,四面封闭。它与地面无粘连,只是搁置在那里。警官轻而易举地抬起了它。
“我得早点告诉你这下面无法藏人。”我说,“要是有人的话,他出来的时候,怎么可能不弄翻舞台上的雕像?”
他直起身子,四下打量了一番,接着他的注意力被舞台两侧的幕布吸引:“有没有人藏在那后面,医生?”
“我承认我没留意这部分,但就算有人又能怎样?从我迈步走下舞台大道,到耶斯特发出尖叫,前后大概只有十五秒。听到叫声,我立即转身,但完全没看到任何人。凶手要在十五秒内从藏身之地出来,越过舞台,取下雕像手中的剑,刺死耶斯特,这令人难以相信。而更加不可能的是,在我转身前,他还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蓝思警官嘟囔着弯下身子检查地面:“太乱了,脚印都无法辨识。也许耶斯特是自杀的,医生。”
“用一把那么长的剑?就算他能举起剑来,也不可能把伤口刺得如此之深。不,凶手是站在高处,自上而下出手的。”我说着,抬头朝帐篷顶端望去,那里只有一些电线和一排排悬挂着的发出昏暗灯光的电灯泡。
“医生,你难道没发现我是在给你找一条出路吗?妈的,我可不想逮捕你!”
“逮捕我?!”我直到此时才开始担心这可能出现的结局。
“动机,机会,全都有了,医生。再者,依据你本人的陈述,凶手不会有别人。”
“但我是清白的!我没有杀死……”乔治·耶斯特的妻子的出现,让我的话只说到一半。她风风火火地闯进帐篷,显然是在寻找她的丈夫。“乔治!”看到尸体,她尖叫道,“乔治,他们都对你干了些什么?”
“很抱歉,女士,”蓝思警官说,“我们正打算向你说明,有人杀害了你的丈夫。”
她倒在尸体旁,开始抽泣。我不得不轻轻把她拉走。“我们无能为力,”我轻轻说道,“他是当场死亡的。”
她看看我,一对棕色的眼睛泛着泪光:“你们也许无能为力,但他的儿子也许可以做些什么!托比能让他好起来!”接着,她就从帐篷里跑了出去,我们来不及阻止。
“拦下她,警官!我们不能让她把孩子带到这里。”
“跟我来。”
我们在帐篷后面撞见了母子二人,蓝思警官拦住他们的去路。年幼的托比无措地站在那儿瑟瑟发抖,他还没完全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终于,这红发女子冷静下来,将孩子领回他们的拖车。没有人能让乔治·耶斯特死而复生。没有。
“好吧,警官,”我叹了口气,说道,“想逮捕我的话,现在是时候了。”
但他并未将我逮捕,至少现在还没有。我们共同经历了那么多奇怪的案件,因此他深谙我犯案的能力。他告诉我,这案子将呈交村里的大陪审团,并且在起诉书被送回警局之前,我都拥有行动的自由。这至少给我争取到几天时间,虽然我并不知道如何利用。嫌疑人似乎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任何一名观众都可能悄悄潜回帐篷,对耶斯特下手。但他是如何办到的?原因呢?我从费尔·拉夫提开始着手调查,因为我在帐篷外的人群里没有看到他的身影。费尔在镇里的邮局工作,当他的血液状况尚未严重到令他寸步难行时,他都会去那里上班。发生谋杀后的那个早上,我在邮局找到了他。
他看着我,睡眼蒙眬:“我其实并不敢相信昨晚的闹剧,但我老婆非让我去。”
“你今天感觉如何?”
“没太大区别。感谢上帝,我还能继续工作。”
“告诉我昨晚表演时或结束后,你有没有注意到任何不同寻常的事?任何有可能成为破案线索的细节?”
“当然有呀!事实上,我今天正打算向警长报告呢。我们是最后一批离开的,因为我想等车子先走。奈莉——我们的马,它怕车。总之,正当我们动身之际,我看到一个人影从帐篷里跑了出来,往树林里去了。”
“是男人还是女人?”
“看不清楚。那人披着某种长及地面的披肩,头上还戴着头巾。你能想象的,那种僧侣装扮。”
“袈裟?”
“对,我猜也是。当时我就觉得奇怪,结果今天早晨得知发生了谋杀,我立即觉得有必要让警长知道此事。”
“去告诉他吧,费尔。谢谢你的信息。”
离开邮局之后,我心里相当纳闷。一个疑似和尚的人,披着袈裟在帐篷四周鬼鬼祟祟地活动?这比谋杀案更让人觉得蹊跷。而且,费尔·拉夫提一定还看到了其他的东西。
回到诊所,我和爱玻交流了一下,得知她昨夜在拥挤的人群中和麦克劳林教授走散了。在我们和珀利·亚伦斯碰面后,她就再没见过教授。“我应该去找他谈谈,”我下了决定,“他一直留心四周,并做了笔记。也许他注意到了某些被我们忽视的线索。”出乎我意料的是,事态进展很快。我比预计的时间更早到达了教授家里。
距离我下决定尚不足十分钟的时候,我就接到一通马吉·米勒打来的电话。自从那天晚上在教授家见面以后,我俩就没碰过面。电话里,她的声音高亢,情绪有些失控:“山姆医生,我在教授家!他被人袭击了——快来呀!”
“被袭击?”
“他昏过去了,血流个不停,屋子里一团糟!”
“我这就过来。通知蓝思警长。”
我和警长同时抵达现场,在教授的小书房里找到了马吉。她正用冷毛巾擦拭教授额头的一道划伤。他的意识恢复了,但仍有些神志不清。
“我过来拜访教授,结果发现前门半开着,”马吉说道,“我发现他的时候,就是现在这个样子。”我环顾着四周散落的纸和敞开的抽屉,显然袭击者企图寻找某些东西。“你能说话了吗?”看到教授微微睁开双眼,我问道。他的伤势不算太重。
“我想——我想没问题。现在几点了?”
“十点半。你失去意识多久了?”
“今早太阳还没升起来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些动静,就下楼去查看,结果就被人打了脑袋。我只知道这么多。”
“你有没有看到对方的脸?”蓝思警长边提问边记录。
“完全没有。我是从背后被袭击的。”
“你的前额被划伤了,”我注意到,“没准是你向前跌倒时弄出来的。”我隐约感到他的头发下面,有一块肿大的凸起,“你最好躺到床上休息休息,稍后我给你检查身体。”
“他们拿走了什么?”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那些凌乱不堪的稿纸上面。
“不知道,也许一无所获。也许他们没找到想要的东西。”蓝思警长帮我一同搀扶教授起身。
“医生,你觉得这和耶斯特一案有关吗?”
“有可能。”但我实际上并未看出两者间有何关联。教授到底目击了什么,竟足以威胁到凶手安危?我是否忽视了什么被他看到的东西?
我们将哈姆斯·麦克劳林安置在床上,我给他倒了一杯私贩的威士忌。他看上去已经摆脱了遭遇盗贼潜入家中的不安。蓝思警长逗留屋内,仔细检查着一扇侧窗,窃贼正是通过这扇窗户进来的。
回诊所的路上,我中途转向,前往拜访珀利·亚伦斯。那时她正怡然自得地休养生息呢,但昨天让复活会现场达到高潮的短暂治愈却一去不回,她的背依然如故。我离开她,再次驱车前往复活大会的场地。
耶斯特太太忙里忙外地打包拖车上的行李,显然她和那个男孩马上就要走了。
“昨晚的见面太仓促了,”我说,“我是山姆·霍桑。”
她茫然看着我。我发现她的红发未经打理,乱成一团。想必她度过了一个备受煎熬的夜晚。
“我是苏·耶斯特,说不定你早就知道我的名字了。有人说是你杀了我丈夫。”
“不对,那不是我干的。”
“你是一位医生,对吧?”
“对。能和你聊聊乔治的事吗?”
小男孩托比来到拖车的车门旁边,但是被母亲撵了回去。
“他还有什么人们不知道的事情吗?有关他的故事早就尽人皆知了。你想问的是?”
“你丈夫身边有没有谁对他怀恨在心?”
“要说有,就只有像你这样的人。我们总是和乡村医生发生摩擦。”
“你们干这行多久了?”
“在我认识他之前,他就已经在举行复活大会了。那还是孩子出生的时候,从俄亥俄州开始的。四年前,我也开始参与表演,但托比直到去年才介入。他一鸣惊人——乔治人生中前所未有的机遇出现了。”
“你相信托比能治疗人们的疾病吗?”
“昨晚,我确实希望一切成真。我希望自己相信托比能把乔治带回我们身边。但说真的,我认为我并不相信他这套东西。托比只是个孩子,和其他男孩子没有区别。他治愈不了任何人,只不过有时人们会因情绪激动而获得了短暂的自我康复。”她的聪慧超出了我最初的预计。我没有其他问题要问她了。她给我提供了解开谜团的最后一块拼图。
“我们该离开这里了,去麦克劳林教授家,”我告诉蓝思警长,“答案就在那里。”
他深深吸了口气:“越来越多的抗议传到我这里来了,因为我始终没有将你逮捕,医生。若你不能尽快把眼下的局面做个收束,恐怕我不得不对你采取行动了。”
“我认为到了今天中午,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我们到达之时,教授正坐在一把椅子里。他正指导马吉将书房重新打理,并把散落的纸张复位。“还是没发现丢了什么,”他告诉我们,“这里面有很多我还没来得及花时间应付的研究材料,但到底是谁想把它们偷走呢?”
我对着他坐下:“教授,我认为我知道是谁杀死了乔治·耶斯特。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先告诉你。因为昨晚你和我都在现场。”蓝思警长不安地绷直了身子:“继续,医生。”
“首先,最让我头大的问题是,如何做到的?耶斯特是如何在我眼皮下被那把剑刺死的?我认为只要明白了凶手的手法,凶手的身份必将随之明朗。凶手离耶斯特的距离必须足够接近,这样才可能在我回头之前,完成拿剑、杀人、藏身等一系列动作。他也许可以选择待我离开后再下手,但趁我在的时候下手,无疑会帮他制造一个送上门来的嫌疑犯。他自然看到了我推搡并打倒耶斯特的过程。”
“现场并没有可供藏身之处,”蓝思警长坚称道,“你本人也是这样告诉我的。”
“有一个我压根没想到的地方。在那尊银色雕像身后!凶手绕过雕像,拿起剑,插入倒地者的胸膛,再走回雕像后面。他趁我去找你的时候逃跑了,警长。”
“雕像后面?”蓝思警长冷笑道,“那后面根本没地方!他是什么——侏儒?”
“不——他是一个七岁的小男孩。”
“托比!”
“完全正确。还记得我们昨晚看到的吗,教授,昨晚演出时,他是如何从雕像后面登场的?还记得耶斯特告诉我们他是如何耍弄那把银色的剑吗?我猜这孩子是在抗议强加到他身上的命运,抗议一位父亲的爱竟会和夜间演出的收益成正比。没有其他的可能了。只有托比·耶斯特可能藏在雕像后面,并杀死他父亲。”说完,我转身直视着面如死灰的马吉·米勒。她的嘴巴动着,却没有声音。
“你有想说的话吗,马吉?”我催促道,“在警长出发逮捕托比之前?”
“你这浑蛋,山姆!”她尖叫道,“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马吉?”我淡淡问道。
“不是托比干的,是我杀了乔治·耶斯特!”晚些时候,我返回诊所,将整件事告诉了爱玻。
“当她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我没有丝毫成就感。爱玻,我为我们彼此感到难过。”
“山姆医生,你的意思是,她只是想要救那男孩一命,才坦白罪行?我不懂。”
“前提是,她是为了这孩子才动手杀人的。所以,我知道她一定会牺牲自己,主动招供。告诉你吧,马吉·米勒是托比的母亲。”
“老天!你如何得知的?”
“很多部分都是猜测,爱玻。我们知道,托比的生母——耶斯特的第一任妻子——从孩子出生后就离开了。苏·耶斯特今天告诉我,这一切发生在俄亥俄州,而据我所知,马吉的大学是在俄亥俄州念的。日期也吻合——孩子出生的时候,马吉应该是二十一或二十二岁,而今年她刚好二十九。她和乔治·耶斯特扯上关系,很可能是大学最后一年。我想,当她看见他对亲生骨肉的所作所为之时,她肯定无法坐视,那超出了她所能忍受的极限。尽管她一度抛下了他们,却依然觉得有必要挽救托比。而她唯一的办法,就是像复仇天使那样,彻底毁灭乔治·耶斯特。”
“怎么干的,山姆医生?当时你就在那里,她怎能在你眼皮底下杀人?”
“哦,我看到她了,爱玻。我肯定是完全看到她了,但我本人没有发觉。蓝思警长昨晚的一番话提醒了我,当时他问我那尊雕像是否活了过来。现在你知道了,那就是整个案件的真相。在那决定性的几分钟内,马吉·米勒化身为雕像中的天使。”
“山姆医生!”她显然并不相信我说的话。
“听来不可思议,爱玻,但并非没有可能。有一回在波士顿,我亲眼看到某个百货商店的橱窗里,模特们摆着姿势站了二十分钟,一动不动。我想起了上周马吉和我说过的一些事。她说有一次麦克劳林教授突然光顾她的课堂,把她吓了一大跳,结果在原地呆呆站了半天。她说自从驾驶妇女联谊会的彩车参加返乡游行以来,她还从未如此木然地呆立不动。事后,我想起了当时她说的话,觉得很是奇怪——游行上驾驶彩车的人,通常都要向观众挥手致意。倘若她站着不动,那没准就是要扮演某尊雕像。我记得我念大学时,也见过类似的事——一个漂亮的两性学校学生被涂上金色或银色的颜料,打扮成雕塑的模样。有时候颜料会堵住毛孔,令人甚觉不适。”
“但耶斯特和你肯定能将真实的姑娘跟一尊雕像区分开呀!”
“我们能吗?别忘了,聚光灯电源都切断了。帐篷顶上只剩下一串昏暗的灯泡。同时,我们也没必要盯着那尊雕像看。而雕像的尺寸和外观呢,耶斯特曾告诉我是以他的第一任妻子为原型制作的。所以健康天使就是马吉·米勒。我猜,耶斯特最初就是看到她在彩车上的扮相,才产生了灵感。”
“这些都是她告诉你的?”
“她说得够多了。她第一次听说耶斯特要来北山镇,是上周在麦克劳林教授家里。现在我才想起来当时那消息带给她的不安和愤怒。她整周都想着这事,最终决定杀死前夫,把托比从假扮弥赛亚的命运中解放出来。在她的大学毕业纪念品里,还保留着那罐游行时用的银漆。虽然雕像的脸不太像她,但身材和她一样。当得知耶斯特会独自返回帐篷打包行李的时候,她就确定表演结束之后,她有机会替换真正的雕塑。她希望用这样的方式杀死他,就像一个复仇天使,一尊复活的雕像。她渴望看看他脸上的神情。我猜她一想到儿子,想到她竟把儿子抛弃,丢给了耶斯特,就让她几近疯狂。
“总之,她把全身涂上银漆,趁表演结束之际,偷偷潜进帐篷。她披着一件带头巾的长袍,以掩盖近乎全裸的银色身体。这就是费尔·拉夫提所看到的人影,那正是她逃走的时候。她把真正的雕像藏到幕布后面——雕像很轻,很容易搬动——再站到雕像原来的位置,手中握剑。但她还没来得及对耶斯特下手,我就走了进来,开始和他争执。当我把耶斯特打倒在地的时候,她看到了机会,一剑刺下。当然,耶斯特发出了尖叫声,而她在我转身之前,必须回复静止不动的状态。”
“当时,她肯定一度有些焦虑,但我更关注的是挽救生命。我从未近距离观察过那尊雕像。当我离开帐篷,去召唤蓝思警长的时候,她举起真的雕像放回舞台,这才溜之大吉。”
“那麦克劳林教授又是怎么回事?也是她干的?”
我点点头:“她留给教授的剪贴簿里,有返乡的照片,包括一张她站在彩车上的。虽然他尚未翻阅,但她必须在教授看到并将其与谋杀案联系起来之前取回相片。教授听到了她在书房发出的响动,因此她不得不把教授打昏。然后她将书房弄得一团糟,使书房看上去像是小偷在寻找什么东西。其实她并不想伤害麦克劳林教授,因此今早她回到教授家里,假装第一个发现事故,并打电话给我求助。”
爱玻坐在那儿,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那孩子呢,托比?”
“我觉得他最好永远别知道这些。苏·耶斯特不是什么坏人,也许她能带领他回到正常的生活。”
“……这就是故事的结局,”山姆医生最后说道,“托比·耶斯特长大成人,换了名字,成为一名成功的夜店艺人。他永远都不知道他的亲生母亲杀了他父亲。马吉招供后很快就崩溃了。她的精神状态一直没有恢复到能出庭受审的程度。而我们北山镇也再没有举行过复活大会了。不过,有趣的是——你知道费尔·拉夫提吧?他的血液病在那之后就好了很多。我一直没搞明白其中缘由。好了,这次的故事就说到这里,欢迎你随时再来。下次,我要给讲一个真正的鬼故事!一栋闹鬼的房子和所有不可思议的奇观!离开之前,你们也许愿意再来——呃—再来一小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