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天雄返回来的时候,其余诸人已经坐下了。
桑楚抬腕看了看表:“现在是五点四十分了,我们的谈话必须抓紧,有更多的事还在等着呢。”时间确实不早了。
“二位。”他望着珍妮和卷毛,“还是从前天下午开始吧。那天,有人看见你们七点多回到了别墅,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后来,你们因为什么事而争吵起来。我不知能否问一句,你们争吵的内容是什么?”
沉默,并排坐在床沿上的两个人像木头一样地沉默。
桑楚把手伸进口袋里,拿出了那份歌谱,“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你们吵闹的焦点大概在一首歌上,这首歌的名字叫作《弯弯的月亮河》。是为这个争吵么?我甚至听说珍妮小姐给这位先生跪下了,是么?”
“胡说,纯粹是胡说!”珍妮叫了起来,脖颈都胀红了。桑楚绕到她面前,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珍妮不作声了。桑楚探过头,压低声音道:“假如我告诉你们,就在你们争吵和下跪的时候,在你们后边的被子下头,藏着一把刀,你们又作何感想?”
这句话果然灵验,两个人同时惊愕地抬起了头。
桑楚望着珍妮:“珍妮小姐,现在你大概意识到了吧,就在咱们这个小小的圈子里,也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痛苦。你认识苏娅么!”
“求求你,别说了!”珍妮脸色苍白,浑身颤抖。
“说还是要说的,因为这里发生了人命案,就在你们坐的这个地方,昨天深夜,苏娅被谋杀了!”
珍妮和卷毛不约而同地跳了起来,惊恐地躲开了背后的席梦思。
桑楚叫珍妮在沙发上坐下,却没有答理那个卷毛:“现在你们一定知道了,她是一个有前途的歌手,但是,由于生活的不公平,使她离开了舞台去开了商店。”
两个人默默地听着,浑身僵硬。
桑楚摸出一支烟点上:“你的出现,使苏娅本来已经长好的伤口又撕裂了,她想起了所有的不公平。她受不了啦,于那天下午三点左右,带着一把藏刀,前来找你算帐。我当然不相信她会行凶,但也难说在情急之下干出什么可怕的事情。还好,你不在。也许,在那个时候,你已经和这个先生见面了。”
他指指卷毛,“据服务员和这里的门房回忆,这位先生曾经来过紫薇别墅,但没有进来,徘徊了一阵又走了。”卷毛未置可否。
“幸亏你当时不在,苏娅将匕首留在被子下头便走了。我相信,那一夜她肯定没睡好。”桑楚望望珍妮,“不过,你也没睡好,肯定没睡好。我说得对么?”珍妮点了点头。
“当天下午七点多,你们二位回到了别墅,发生了我刚才说过的争吵及你不肯承认的下跪。此后,你们离开了别墅,一去不回,直到我们这位溜子同志发现了你们的踪迹,并于登机前将你们请了回来。否则的话,你们现在已经到达广州了。小姐,我必须严肃地问一句,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竟敢把一个大型活动抛置在一边?狂妄!”
老狮子发怒了,所有的人噤若寒蝉。
“万般无奈,天灯节组委会想到了苏娅。所以,我不得不说一句题外话,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三年前你坑害了苏娅,却不料三年后也是因为你,又使苏娅大放异彩。我敢肯定,你永远赶不上她。”
说到这里,桑楚猛地感到自己被情绪支配了,他喘息了一会儿,才继续道:“职业道德和做人的良心,你以后慢慢去想吧。我们还是说这个案子。你不辞而别,为了这位卷毛先生不辞而别,苏娅从而大获成功。演出后,她无疑十分激动,立刻就想到了你,她来了。年轻人呀,永远那么沉不住气。一念之差,她来了,再也没有回去。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全部经过。我累了,下边由天雄来问吧。我希望你们二位不要向我们隐瞒什么。”桑楚疲惫地坐到床上。
天雄上前一步,开口问道:“我只问和案情有关的问题:第一,两天两夜,你们究竟干什么去了?”
珍妮抬起头,声音颤抖地答道:“前天晚上,我们离开别墅以后,去城里的一个酒吧呆到半夜,又在附近的一个电影院看了通宵的电影。”
“第二天呢?”
“想回别墅,但最终没有回来。后来我们就上了山,在山上呆了整整一天。”
“晚上十点左右以后呢?”
“在山上。”
尚天雄冷笑一声:“不对吧,你们又来到了别墅。”
“没、没有!”珍妮叫起来。
“你害怕了,是不是?”
“不!”半天不吭气的卷毛突然大叫起来,“我们本来就在山上。”
“原来你不是哑巴!”尚天雄盯着他。卷毛发现这双眼睛是那么的厉害,简直不敢与之对视。他垂下了头。
“不,我们没有来过别墅。”声音小得可怜。
“见过这个么?”天推向大乖伸出手。
大乖从口袋里拿出了那条黄丝巾,递给他。
天雄把皱巴巴的丝巾在卷毛面前抖抖,道:“见过吧?”
“是的,这是珍妮的。”
珍妮伸手要拿那丝巾,天雄“嗯”了一声,她赶忙把手缩了回去。
“这是作案工具。”天雄道,“凶手就是用它勒死了苏娅。珍妮小姐,现在你还要么?”
珍妮像见了鬼似地向后闪去。
天雄哼了一声:“装得倒挺像!其实,正是你们二人合谋杀死了苏娅!”
“不!”珍妮尖叫起来,“我们没有杀人!”
“算了,事情是明摆着的,苏娅的成功,使你黯然失色,于是你们……”
“不,不是我们!”珍妮抱住了卷毛,“我们没杀人!”
卷毛冲动地叫起来:“好啦,我说好啦,再不说我也会憋死的。”
他不管不顾地说了起来,直说得口干舌燥。
原来,制造歌星大赛黑幕的是他。是他通过背后的权力买通了一些评委,使本已经名落孙山的珍妮冉冉升起,同时也毁了苏娅大好的前程。
卷毛最后道:“我能体会到苏娅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对于一个优秀的歌手来说,再没有比被欺骗、被压制、被无情地玩弄更叫人心碎的了。比赛那天我也在场,我完全被苏娅演唱的那支歌征服了。她是一个难得的歌手!”
“滚蛋吧你!”桑楚咆哮道,“虚伪!自私!不准你再谈苏娅!我现在想知道的是,你们昨天晚上到底干了些什么?”
卷毛的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声音颤抖:“你真的那么想知道昨天晚上的事?”
“我什么都想知道!”桑楚道,“我想知道你们是怎么杀了苏娅?”
卷毛跳了起来,吼叫道:“你有什么根据说我们杀人?”
“你又有什么根据证明你没干?”
“当然有根据。”卷毛一指珍妮,“她可以作证,我们昨天压很儿就没有下山。”
“住口,不许你用这样的口气说话!”尚天雄忍不住抢上一步,“你不觉得她是你的同谋吗?”
桑楚一把抓住了尚天雄的腕子,害怕他动手,而后问卷毛:“现在你大概知道了吧,情况对你很不利,你要如实地将昨天夜里的事情讲出来,一点儿都不许隐瞒。”珍妮的头垂下了。
卷毛不再强辩,看了珍妮一眼,然后垂下了眼皮:“昨天夜里,我本来准备轻生的。”众人一下子怔住了。
“什么?你准备轻生?”桑楚探过了头。卷毛道:“珍妮不知道,但我确实是那么想的。离开那个寺庙以后,我们上了舍身崖。珍妮还问我去干什么,我没告诉她。事实上,做了三年前那事以后,我的心一天也没有安宁过,精神上背负着沉重的十字架!所以……”
众人静静地听着,无人说话。
卷毛的声音频抖了起来:“后来,我突然害怕起来,我不知怎么,竟改变了计划。特别是看到天湖上空那美丽的孔明灯,我才发现自己的想法太愚蠢了。我向珍妮说明了一切,她吓坏了,拉着我离开了悬崖。孔明灯越升越高了,它让人觉得生活终究是美好的。死亡是懦夫的行为。”
尚天雄道:“听起来倒像个美妙的童话。”
“随你怎么说,这都是真的。”卷毛道,“我们在山上呆了一夜,天亮以后就进城购买了机票,准备离开这里。但是,最后还是没走了。可苏娅……的确不是我杀的!”
“莫非是我冤枉你了?”桑楚道。他看了看表,哟了一声,“对不起,吃饭的时间早过了,快去就餐吧。但是请你们记住我一句话,在我没有捉到凶手之前,你仍然是涉嫌者!”
他指的是卷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