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走进201的时候,麻子已经把窗帘打开了,正在整理床上的毛毯。
“昨天睡得太晚,今天早上赖了一会儿床,没赶上吃早饭。”麻子十分多余地念叨着。
桑楚嗯了一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请把窗户打开行么?这屋里的味儿太不好了。”
“行,当然行。”麻子稀里哗啦地收起了摊在写字桌上的一堆表册,顺势推开了窗子。同时问了一句,“听说死人了,怎么回事?”
听口气好像很随意,但神色却并不随意。
“你好像很关心这件事?”
“是的,噢,不不,我只是随便问问。”麻子把那堆东西塞进一只黑色的小皮箱里,盖好,放进了壁橱。然后在桌前那只能转动和升降的皮椅上坐了下来,也点上了一支烟。
“您找我有事么?”
桑楚道:“要说没事你肯定不信,那就开诚布公好了,我是为了那起案子来的。至于我的身份,大概不用介绍了吧?”
“那是那是。”麻子道,“但愿早些逮到真凶,也好解除别人的嫌疑。”
“你好像早有准备?”
“怎么说呢?自打头一起案子发生,我就已经有准备了。如今又来了一起,我估计这别墅里的人都将变成可疑对象。”
“哦,你真可以当刑警了。”桑楚感到这个人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老练。不过他的心很虚,所谓老练也是故意作出来的。
“能问个题外话么,眼下什么买卖最赚钱?”
“看怎么说了,合法的高科技,非法的海洛因。”麻子把烟头弹出窗外,“有时候玩股票也能发财!”桑楚发现麻子这手玩儿得非常幼稚,似乎以为主动地说出海洛因这三个字,就可以怎么样了。实际上都一样。他现在还不准备把话题转到毒品上。
“钱的确是好东西,但是还有比它更宝贵的东西。这道理恐怕不深。”
“当然不深,我曾经三次给希望工程捐款。当然,这可能和儿时的心理构成有关,我曾经因为家境贫寒而失过学!”
“好了”桑楚坐直了身子,“我现在准备提几个和案子有关的问题了。你一定听见外边摩托车响了吧,那是我的学生回来了。”
麻子的笑容消失了,半天才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马上就会明白的。你看,他们来了。”
桑楚朝门口一指。
麻子蓦地抬起了头,他怔住了,出现在门口的,除了尚天雄,还有那取支票的家伙。他忽地盯住桑楚:“什么意思?”
桑楚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只是朝那个魂不守舍的家伙勾了勾手指头:“来,过来,这儿没有老虎。”
那家伙惊恐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尚天雄,显然,尚天雄对他使用了什么不太舒服的手段。
“来,把你的鞋脱下来。”桑楚道。
那家伙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脱了。
桑楚拿起那只左脚的,对麻子说:“请胡先生跟我来。”
说罢。起身向门外走去。
麻子一言不发地站起来。
除了那个倒霉的家伙,其余三个人鱼贯走进二号,桑楚走到窗前,拉了几下才把那紫红色的窗幔拉开。
“来吧,胡先生,你看看……”
话说出一半,他突然楞住了。
胡禹不解地问:“你请我来看什么?”
窗台上的脚印不见了,居然被擦掉了。
房间里出现了短暂的沉寂。
尚天雄脸色苍白地骂了声十分难听的。
桑楚突然淡淡一笑:“没关系,照片已经送来了,走,去值班室。”
当鞋底和照片完全吻合的时候,桑楚笑了:“怎么样,明白了吧?请看,这鞋印正是照片上这个,包括磨掉的这个后跟都一模一样。胡先生,你能解释一下么?”
“不,”麻子语调低沉地吐出一个字。
“这个态度很令我失望。”桑楚慢条丝理地望着他,“你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不用我说你也明白,销毁证据是个什么性质的问题。”
“不!”麻子咆哮起来,“我不懂你的意思。”
桑楚歪着头问:“当真不想合作啦?那好,把那位来取支票的伙计请到这儿来。”
尚天雄咬牙切齿地朝麻子挥了挥拳头:“你这个浑蛋!”
那家伙垂头丧气地光着两只脚来了。
桑楚拍拍他的那张苦兮兮的瘦脸,道,“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
对方咬着嘴唇不肯开口。
桑楚进一步说:“你的鞋印为什么留下了那个窗台上?要知道,就在那个房间里,发生了一起谋杀案。”
对方呀地一声险些跌倒,脸色如蜡。
桑楚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最近正和胡先生谈一笔买卖,如果作成了,利润一定很可观。进一步说,这笔买卖很可能是这种耐克鞋,至少样子和这个差不多,对么?”
“是的。五百双。”
“你今天早上接到胡先生的电话,叫你来看样品,但样品在他的脚上,你便把自己的一双棕色带网眼的牛皮鞋留了下来,穿走了这双样品,对么?”
“是的。是他想出的这个办法。”
“你们可能另有一笔很小的生意,胡先生给你开了一张数目不大的支票,对么?”对方点点头。
“可是,胡先生却忘了告诉你,这里发生了一起谋杀案,而这双‘样品’的鞋印已经留在了发案现场的窗台上。”
说完这话,桑楚转身面向麻子:“胡先生,事情好像已经很明白了,凭你那聪明的脑袋,大概不用我再说什么了吧?”
麻子跌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吸着姻,一直吸到烟蒂:“是的,鞋是我换的,脚印也是我擦的。但是,人,绝不是我杀的。”
“你在撒谎!”尚天雄厉声叫道,“说,昨天晚上你都干了些什么?”
麻子的口气很不友好:“什么也没干,我在整理文件,又造了几张表格。”
“撒谎,还在撒谎!”尚天雄变了脸,“铁证如山,你还不承认去过那个房间!”
“哪个房间?”
“杀人的那个房间!”尚天雄逼近一步,“你到那个屋子里寻找某种东西。这时候,死者和另一个人来了。你越窗而走,沿着石坎儿爬进了一号的窗子。故意将室内弄乱,以混淆人们的视线,然后溜回了自己的房间。”
麻子咦了一声:“你好像在讲一个故事。”
叭,尚天雄扇了对方一个清脆的耳光。房间里的人全楞了。
桑楚用眼睛将尚天雄逼开:“毛病又犯了。该死的!”
麻子仇视地盯着尚天雄,咬牙道:“你早晚会后悔的。”
桑楚道:“也难怪他打你。你的态度太恶劣了。这鞋子是你的,窗台上的脚印也是你的。你虽然十分愚蠢地擦掉了一个,可是,一号的窗台上还有一个,你为什么不把它也擦掉?”
麻子楞怔了半天:“什么,一号的窗台上还有一个?”
桑楚的心一沉,仿佛明白了什么?
“这么说,你没有进过这两个房间?”
“当然,这还用问么?”麻子作出十分吃惊的样子,“原来你们以为进去的是我,天呀,我现在才明白。”
“天雄,你这巴掌看来是打错了。”桑楚道,“我也没有胡先生想得那么料事如神。对不起,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进去的不是你。”
“本来就不是我。”麻子揉着脸。
尚天雄却没有桑楚那么好说话:“不可能,我无法相信你的话。”
“当然不是我。事情是这样的,我有脚汗的毛病,每天晚上都要把鞋放在门外吹干。昨天晚上,我也照样把它放在了墙角,可是想了想,怕影响别人走路,便把它放在了窗台上。今天一早,我听见外边有动静,开门一看,发现是你们,这才知道出事了。当时我很紧张,没敢多看。直到今早拿鞋的时候,才发现鞋不在窗台上,而是扔在了门边。显然,鞋被人动过了。我立刻想到,动这双鞋的人肯定是杀人凶手。我吓坏了,赶快打电话把他约来——”他指指那个倒霹鬼,“我不想叫他知道我的目的,谎说有这样一批耐克鞋,共五百双,问他要不要。他觉得价钱能够接受,但要一双样品,我便把这双脱给了他。又把另一笔买卖的支票开给了他。这时,您来了。是的,我玩儿了个调包计,但没能逃过您的眼睛。”
“你是怎么知道窗台上那个鞋印的?”
“猜出来的。”麻子咽了口唾沫,“我担心这鞋会留下什么痕迹,就趁尸体抬出去以后的空当,溜进二号并找到了那个脚印,我把它擦了,就是这些。我并不知道一号还有一个。”
“幸亏你不知道。”桑楚冷笑一声,“你不觉得你这一手很蠢么?”
“是的。但是我发现自己的鞋被人动过以后,真是吓坏了。没有认真考虑后果。”
尚天雄冷笑一声:“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笨蛋!”麻子没敢顶撞。
桑楚还想问什么,外边突然乱了。
“不好啦二号发水了。”
“糟糕,是我干的!”尚天雄哟的一声,奔了出去。
桑楚咳嗽了一声,才重新发问:“胡先生,请你告诉我,就在几天前,你是不是提出要请那位唱歌的珍妮小姐把房间让给你一间?”
“对,是有这么回事。”
“为什么提出这个要求?”
“因为我现在这个房间并不好住,她却占了两间,这不公平。再说,我……有的是钱。”
尚天雄回来了,手里提着他那只泡茶用钢化杯,两脚都是水。
“怎么回事?”桑楚问。
“怨我,全怨我。”尚天雄把瓶子放在桌上,用手帕擦着手,“我本想把这个杯子洗一洗,那催眠药太可恶了。可是没来水,就把杯子放在水池里了,忘了关龙头。谁知道,水突然来了。”
“淹得是否厉害?”
“只淹了洗手间,他们已经在疏通管道了。”
桑楚他朝麻子努努嘴:“你还有什么话要问他?”
“让他赶快滚吧!”尚天雄不屑地哼了一声:“我对他的每一句话都表示怀疑。”
这一次,麻子没敢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