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楚认真地打量着自己这位得意门生,暗叫后生可畏。
“小子,你此刻在想什么?”
尚天雄道:“我在想两个问题,一,那绳子上究竟拴着什么东西?二,凶手是如何发现并杀死被害者的?”
“应该是三个问题。”桑楚道,“三,东西藏在何处?”
说完这话,他又一次把目光投向不远处静静伫立的紫薇别墅上。时近正午,那别墅沐在阳光里,色彩愈发灿烂。中西合璧式的阳台上,簇生着淡粉和鹅黄色的时令花卉,几株古老的黄桷树,造型铺张地环卫在别墅的周围,掩映着几张呈波浪状的窗户。
对,那窗户。
他记得自己曾经有过某种预感,那窗前如果站着人,并且有心想着,河湾里发生的事情绝不会看不见。这倒不是说对方看见了杀人的场面,凶案发生在晚上,河湾里漆黑,没有什么可看的。那么白天呢……不错,白天!
老六不是来过两次么?
他是来钓鱼的。完全可以这样设想:九点一刻左右,的确如那个目击的菜农所说,他是坐在石坝的豁口处在垂钓。这个时候,“孔雀公主号”号游轮顺着河道开来了。此后,他也许是想换个地方钓鱼,便离开了石坝,来到西边这个河湾继续操作。这样,在大约十点钟的时候,那个管水闸的汉子经过石坝的时候,便没有看见他。从这个时候起,到日落之前……不,很可能是在中午之前,他无意间钓上了一包东西,这才发现那包东西本来是拴在树桩上的。他可能发现了那包东西里的内容,出于紧张,重新将其包好扔回水里。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紫薇别墅的某个窗户背后,有一双眼睛完全看到了这个经过。
当钓鱼者悄然离去以后,窗口处那个人便神鬼不知地来到了这里,割断了尼龙绳将那包东西取走了。但是他还不放心,一直观察着河湾里的动静。这样,当老六晚上八点左右第二次来的时候,这人便偷偷地跟了上来。他看见老六把自行车停好,但没发现掉在地上的助听器。老六走下河湾,吃惊地发现,绳子被割断了,那包东西不冀而飞。就在他大惑不解的时候,背后那个人脱下鞋,举着一块石头将其砸死了。他将尸体搬进不远处那只破船,解开绳索,让其顺着水道漂进了天湖。而后,他返回作案现场,撩水冲刷草地上的血迹。不过,干得极不彻底,除了留下许多浮藻外,还留下一个没穿鞋的脚印,干完这些,他放心地离开了现场。
“老师为什么认定是中午之前发现的呢?”听完桑楚的推论,尚天雄问。
“按照常情,凡钓鱼人都是在中午吃东西,假如是午后发现的,草地上无论如何也应该留下些残渣一类的东西,但是没有。所以我认为是在午前。”
“啊,的确是这样。”
尚天雄和众人对视一眼,也把目光转向紫薇别墅,喃喃道:“假如真是这样的话,凶手一定藏匿在这幢别墅里。”
“完全可能。”桑楚道,“我估计了一下公路到河湾的距离,大约有一公里左右。这么远的距离,什么人也无法发现河湾里的动静。最大的疑点就是那幢别墅。”
八戒插话道:“照此说来,东西是别墅里的人放的,老六是别墅里的人杀的,那包东西无疑是在别墅里了?”
“很可能。”桑楚点头道。
“他们难道不会就此转移出去么?”
尚天雄提高声音,“转移?转移到什么地方?”
“当然是城里。”
“可城里现在查得正严,他难道会自投罗网么?”
“查?”桑楚倏地盯住尚天雄,“难道你已经知道那是一包什么东西了?”
“是的老师。现在查得最严的是毒品!”和桑楚想的一模一样。
静默。只有静默,因为这确实是一个过于沉重的话题。
尚天雄朝众人挥挥手:“马上行动!搜查紫薇别墅。小胡留下,处理那具尸体。”
“是不是冒失了一点儿?”桑楚问。
尚天雄道:“事不宜迟,老师。已经发生了命案!”桑楚不再说什么了。
由于别墅里的工作人员都知道附近出事了。虽然很不愿意被搜查,却也没有阻拦。
桑楚发现这里缺少个最起码的值班室,虽然有个挂着传达室牌子的门房,但除了一部电话机和几张报纸以外,只有一张塑料折叠椅。
假如罪犯真住在这里,他的进出是相当方便的。桑楚想。
别墅是一幢两层小洋楼,呈倒凹字形。庭院式的天井。停车场设在门外。所谓门,不过是两堵爬满青藤的院墙中间留出来的空间。外边停着两辆面包车,天井里有一张大理石镶嵌的石桌,和几个腰鼓形的石墩。地面是由花色的水磨石铺就,拼成具有东方色彩的太极图案。
这里给人的初步印象,与其说是个别墅,倒不如说是个公馆。
他这个猜测很快就被证实了。
别墅那个上了年纪的厨师告诉桑楚,这别墅过去的名字就叫唐公馆。这位厨师姓章,六十七岁,山东人,烧得一手标准的鲁菜。
两个人很聊得来,说了些烹饪,而后章师傅压低声音问:“听说出事儿啦?”
桑楚点点头,朝楼上指指:“上边咿咿啊啊什么鸟儿在叫唤。”
“一个歌星,省里请来为天灯节唱歌的!傲慢得很。”老厨师道,“见天价在这里吊嗓子,吃住全由国家包了。听说开价就是几万。”
“她叫什么?”
“没问。我问它干嘛?喂,说说,那人是怎么死的?”
“砸死的。”桑楚不愿意多说这个问题,他给了老厨师一支烟,“这个唐公馆是什么时候盖的?”
“听说是讨伐袁世凯那几年修的,是唐都督的行宫。”
“这么说,有年头了?”
“那是,这是什么质量!你别看现在装饰得花里胡哨的,掀开这层外皮,里边全是八十多斤重的虎皮石。想当年,日本鬼子的炸弹都没把它轰塌。”
“好一个唐公馆!”
“是呀。”厨师点点头,“这唐公馆用来经营是这两年的事,一般人是住不起的,贵呀老兄。可事情就是让你想不通,就拿那大歌星来说吧,本来在城里的高级宾馆住着,不知听什么人说有这么个好地方,硬是搬了过来,而且一个人包了两个房间。”
“两个房间?”
“可不,说是一间睡觉,一间练嗓子。因为那一间房子里有钢琴。”
“这都是叫钱烧的。”桑楚说。
“您说得太对了,就是这么回事儿。对了,船里头死的那个也是为了谋财吧?”桑楚笑笑:“不好说,眼下还不好说。”
老厨师从石墩儿上站起来,揉揉腰说:“您忙您的,我还得去炒菜。”
桑楚打算绕到后边儿去看看,可就在这个时候,楼上吵起来了。
一个女高音的声音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