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那条游船远去了,桑楚这才转过身来。他燃上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俯下身去观察那具尸体。
死者五十多岁,脸已经被砸烂了。若不是久经沙场,他很可能会被这情景吓傻的。血流得不很多,除了在船板上留下一些外,基本上集中在船舱里。
船舱比较短,加上中间横了块木板,面积更有限了。死者的尸体紧靠一侧船沿,这正是造成船身倾斜的原因。这条船的确很久没用了,舱里舱外都是灰土,许多地方都有被蹭过的痕迹,无疑是凶手放置尸体时留下的。这样,基本可以判定,最初的现场不在船舱里而是另一个地方。移尸,这是许多凶手惯用的手法。
必须寻找第一个现场!他掏出手机给尚天雄打了个电话,让他马上带人来。
死者显然是被砸烂头部当场毙命的,身上没有其它伤痕。
此人穿了件咖啡色衬衫,八成新。衬衫上有些被水弄湿的痕迹,但船舱里并没有水,的确是移尸。
经过简单的物检,桑楚从死者身上得到了如下东西:一包香烟,一串钥匙,一只没有汽的普通打火机,一个小铁盒,里边装着几枚鱼钩和一卷鱼线,二十几块钱。
桑楚把这些东西一一放在船板上,进行着分析。但结果除了证明死者是个钓鱼人以外,说明不了其它问题。但是现场没有发现渔具。
第一现场应该是一个适于钓鱼的地方。
死者的裤腿上沾有不少绿色的浮藻。桑楚捏起一片,发现浮藻还是潮湿的,很圆,比鱼鳞小些。
不久,驳船靠岸了。
驳船上的人朝他大声说:“停在这里行么?我们还得去装石料。”
桑楚没有去解两船之间的绳索,而是摊开手让他们看掌心里的几片浮藻:“你们熟悉环境,能不能告诉我,哪里有这种东西。”
“这东西到处都有,有用么?”
“当然有用。”桑楚说,“可你说到处都有,我怎么一点儿也没看到?”
对方道:“这儿水活,留不住水藻。要找得到河湾去,那儿是死水区。”
半支烟的功夫,他们进了河湾。驳船要去装货,便把木船留在石坝旁边兀自走开了。桑楚向四处张望,目光蓦地停住了——原来,不远处就是那幢造型别致的小洋楼。
紫薇别墅。
在如此近的距离内观察这座别墅,桑楚不得不叹服它的设计者匠心独运,真漂亮!
石坝上走来一个看上去四十七、八岁的汉子,挽着两只裤腿,手里拎着一捆粗绳子。
桑楚还没开口,对方先说话了:“喂,你拉着那条船干嘛?想要么?想要的话,多少给几个钱。”
桑楚心头一乐:好,船主有了。
他大声说:“这条船是你的么?”
那汉子道:“是我们水闸的,前几年用它运东西,后来有汽车了,就扔在这儿没人管了。原准备劈了烧火,你想要的话,随便给点儿钱就行。要吗?”
“不要。不是不想要,是不敢要。”
“有什么不敢的。”
“你下来看看。”
那汉子咳了一声,走下了石坝。突然,他像被什么击中似地一哆嗦。他看见了船舱里的死人!
桑楚把绳子拴在一块石头上,走上前去问道:“这条船原来停在什么地方?”
那汉子吓得的确不轻,声音在打颤:“西边,就是那儿。看见那棵麻梨树了么,船一直拴在树上。”
距此四五十米的地方,果然有一棵树。
“他……他怎么会死在船里呢?”
桑楚一怔:“哦,你说什么?难道认识这个人?”
“认识,天天见他在石坝上钓鱼,大伙都叫他老六。姓什么不知道。”
“太好了,朋友,太好了!也就是说,他对你来说并不是陌生人。你能不能现在就告诉我你是怎么认出他的?你看,他的脸朝下,你并没有看见他的长相。”
“咖啡色的衬衣,太眼熟了。”那汉子咽了口唾沫,“怪不得昨天没有见到他,原来叫人弄死了。”
“你怎么知道他是叫人弄死的?”
“这还用说,谁也没本事把自己砸死。”
“你说得太对了!”桑楚夸道,“现在你不得不等一下了,等公安局的人到来以后,你有义务向他们提供一些情况。我是说,凡是和这个人有关的?”
“成,我先去收拾一下鱼篓,马上就回来。”
汉子去后,桑楚重新走下石坝,按照对方所指的方向,来到那棵麻梨树下。
不错,第一现场肯定就在这附近。这一带是死水区,河湾里生满了浮藻,沿着一侧的河岸,弯弯曲曲地铺出很远。此处的水不会很深,各种水生植物一块一块地生得毫无章法,形成了一片如同沼泽地那样的星罗棋布的草滩。
他回过头,测试了一下这里和紫薇别墅之间的距离,大约有两百米。中间隔着一个长方形的水池,水池周围生长着一圈树型矮小,却修剪得十分整齐的雪松,沿着松围,有一条被人踩踏出来的土路,一头通向石坝,另一头很可能就通向紫薇别墅。
他相信,河湾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别墅里的人绝不会看不见。当然,必须是有心想看。
桑楚心里一动,对,这当中肯定有戏。
试想,水边有人正用一块石头砸另一个人的脑袋……啊!
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桑楚再一次走上石坝,向四周认真地巡睃了一圈。最后,他笑了。在方圆八百米之内,只有紫薇别墅这么一座建筑。石坝的另一头有一座红砖小房,但不能住人,大概是个水闸。再远,玉女峰山脚下,是一条公路,距此有一公里之遥。
桑楚只得弯着腰沿水边往前寻找。水边岸上生着层薄薄的茸草,即便有人践踏,也很快就可以恢复原状,这给他的搜索带来了一定的困难。直到走出六、七米,他才发现那里的草略微乱一些。看来,凶案就发生在这里。不光草有些乱,最主要的是,草地上残留着一些绿色的浮藻。
是的,那是浮藻,因为绿和绿也有不同。
他蹲下身子,轻轻地扫开浮藻。于是,他发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血迹。
血迹很淡,显然被凶手撩水冲刷过。但是并没有冲刷干净,更没有想到会撩上这么多浮藻。
没过多久,他在现场附近发现了一个脚印。那里的草很稀,土又很软,认真看,那是一只左脚印。有些不同的是,这个脚印和一般的脚印不大一样。桑楚一拍脑袋:这个人没穿鞋!
正在这时,返回来的那汉子在石坝上叫了起来:“嗨,他们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