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剑之进战战兢兢地问道:
“这戎甲兵卫,可就是昔日为岛民所杀的六部之子孙——?”
“是的,正是如此。”
老人卷起记事簿回道。
“那么,老隐士言下之意,是戎岛的岛民们就这么——背负着杀害六部的罪孽,愧疚地生息了三百年?”
唉,揔兵卫深深长叹了一口气。
“先祖犯下罪孽后的不安,就这么世世代代地传了下来?”
正马一脸阴郁地问道。
噢,看来应是如此,老人说道。
“因此才得对岛主绝对服从?这——还真是悲哀呀。”
与次郎说道,这下老人低低垂下了头。
“起初,应是为了赎罪没错。毕竟岛民们原本是如此仰赖六部之恩,但事后却忘恩负义地将他给杀了。”
“因此——便尽可能善待其遗孤?”
“应该——就是如此罢。”
剑之进不禁掩面叹息。
“事后,六部之遗孤受岛民们悉心照料,并依其遗言被奉为岛长,备受岛民崇敬恭奉。不过,在传承数代、历经漫长岁月后,这传统也就本意渐失,仅剩下源自罪恶感的绝对服从之诫律依旧支配全岛。而随着这诫律施行数百年后——岛民们也就变得如此颓丧了。”
颓丧——与次郎感叹道。
若是打一出生便活在一个颓丧不已的世界里,这些人便无从察觉自己的传统是何其扭曲。老人方才曾以水中鱼譬之,这比喻可真是传神。
不过,与次郎先生,老人语调温和地说道:
“岛民们的确是活得颓丧不已。但最为颓丧的——应该是身为六部后裔的甲兵卫大人罢。”
“但是,老隐士。”
正马语带不服地质疑道:
“这甲兵卫不是打一出生,便过着凡事皆听任其予取予求的日子么?”
“没错。在那环境中,凡是他下的命令,大伙儿皆会乖乖照办。”
如此度日,岂有颓丧之理?正马一脸纳闷地说道:
“这——不是个得天独厚的礼遇么?哪能和被困苦逼得颓丧不已的贫者、弱者相比?虽然这说法或许欠妥,但通常犯罪者多为身分低贱者。如今四民平等,的确不该有此歧视之念,但放眼诸国,亦是如此。俗话说人穷志短,收入低微者、不学无术者、常会被迫犯下不该犯的罪孽。但家世良好、受过相当程度之教育者则——”
不不,正马——揔兵卫打断了他这番话说道:
“虽然悲哀,但这的确是个事实。不过,你仔细想想,可不是所有生活优渥、身分崇高者,都是人格高洁、品行端正呀。”
“这的确有理,但……”
唉——老人一脸严肃地说道:
“甲兵卫大人的确是活得得天独厚,衣食无虞。从更衣到沐浴,皆有人服侍代劳。总而言之,此人就是在这种任何无理要求都有人听命的环境下长大成人的。”
“一个打一出生便得以予取予求、无条件受人供奉的环境——”
这……
这不也形同为人所排挤?
“一点儿也没错。噢,若要说是排挤,这或许正是最彻底的排挤罢。不论下任何命令,旁人皆只能恭敬从命,决不可能有人不服或拒绝。在此种人际关系下,此人与旁人哪有可能建立任何交情?”
“有道理。”
揔兵卫略事沉思,接着又补上一句:
“这种日子,我只怕连三天也撑不下去。”
“是么?但我可是求之不——”
不,当我没说过,正马话没说完,便乖乖闭上了嘴。
“难道在此等关系中——毫无任何真情可言?”
这……一白翁一脸迷惑地回道:
“何谓真情,老夫至今仍未能参透。但至少感觉得出甲兵卫大人对此至为饥渴,似乎渴望得到些什么。而他自己究竟该追求些什么,此人是完全不知。因此到了某晚,甲兵卫大人终于以身试法……”
自己破了岛上的诫律——老人神情痛苦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