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先回到玄关方向,然后朝屋子北边走去。也许日照的缘故,北面的庭院显得比南面更加凌乱。
在杂乱的草木中,有一条依稀可辨的小路,走了不久,便看见一堵泛黄的墙体。
这是建在宽敞庭院一角,陈旧的仓库。
这座房子不是很大,房顶的高度比普通的平房稍微高一点,石头基座、脏兮兮的灰泥墙,上方有个小采光窗……
深雪记得曾看见过这间屋子。—十年前的今天,来这里的那—天——当时,这个仓库就的确建在这个庭院的一角。
但是——
现在展现在眼前的那个仓库已经面目全非,怎么回事?
深雪一下子感觉那犹如一艘已经沉没的旧船,并且不是遭遇风暴沉没的,而是被炮火击沉的。
“三年前,我回到这里的时候,曾稍微改造了一下内部。”
青柳停下来说。
“我当时决定将其作为画室使用。因为在正房里,没有一间封闭的房间,容易走神。虽说是画室,但还有一半兼做储藏室。尽管这样,我喜欢呆在这里,非常喜欢,但是——”
青柳抬起拐杖,指着房子。
“变成这样,惨不忍睹。”
被击沉的船只——那看上去就是那样。
屋顶和部分墙壁坍塌了,失去了原貌。墙壁上到处能看见烧得焦黑或者变成茶色的地方,还有些地方露出了房屋的骨架。
“火灾?”杉江问道。
青柳用力耸耸肩。
“是天灾。”
“天灾?”
“已经过去四个月了吧。初春时,暴风雨来袭,当时打雷了。”
“咚!”后藤模仿着雷声,“真的吗?”
“我活了近五十年,第一次听到那么响的雷声。竹丸肯定吓得要死。”
青柳苦笑着,皱起眉头。
“我赶紧冲出来一看,屋顶已经烧起来了。哎呀,烧得可厉害了。幸亏下雨,而且消防车也赶来了,尽管那样,还是变成这个样子喽。四分之一的屋顶被烧掉了。”
冲着屋子入口处迈出一步,青柳回头看看众人。
“要不要看看里面?”他说道,“不要紧,不会突然倒塌的。”
入口处有一扇看上去结实的木制双开门,好像没有上锁。青柳将门朝外拉开,里面还有一扇门,那是金属制单开门,让人感觉和旧房子的外观格格不入。
“改造的时候,您换了门?”阿响饶有兴趣地问道。
青柳握住门把手:“内侧原来有一扇过去的拉门,相当破旧,用起来不方便。”
外侧的双开门和内侧的单开门大小相差近一倍,所以内侧的房门周围,还造了填补空间的“墙”。
“而且,虫子也很多。”
推开门,青柳继续补充说道。
“各种东西从门缝里钻进来。当储藏室用的时候,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成为画室后……”
“原来如此。”
“我安装这个门,就是为了没有缝隙。里面还安装了空调。但是现在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行人走进屋内。
或许打雷的时候断电了,电灯不亮,但是外面的光线从屋顶的大洞处照射进来。很快眼睛就适应了,能看清楚屋内的状况。
屋内比从外面看要宽敞得多。水泥地面,到处都有似乎原本就在这里的家具——旧衣柜、衣橱、桌子、椅子等。经过四个月的风吹雨打,所有的东西都脏兮兮的。还能看到脸盆、扫帚、三角梯等工具。烧掉下来的木头和瓦砾被集中在内里一角。
青柳环顾着面目全非的屋子,走到了房间中央。
“那幅画本来就放在这里。”
他回过头,看着大家,说起来。
“正好在那里——就是屋顶掉落的一带。”
“烧掉了?”
听到深雪的问话,青柳板着面孔,点点头。
“被烧掉了一半。”
“你扔掉了?”
“全是烧焦的痕迹,而且还被消防车上的水枪浇湿了,惨不忍睹。”
深雪不禁叹息起来,“哎……”
虽然有程度上的差异,其他人的反应也差不多。其中只有阿响一人似乎不怎么遗憾。
“之后,您就把画室移到正房了?”阿响冲着青柳问。他的腔调就像警官进行例行盘问一般。
“是的。”
“现在您还经常绘画吗?”
“除此之外,无事可做了。”
“这个屋子,您早晚要拆掉的吧?”
“早晚吧。现在嫌麻烦,就暂时这样不管它。”
阿响还准备询问的时候,莲见皓一郎在入口处发出惊讶的声音。
“哎?怎么……那样?”
莲见站在打开的房门内侧,看着屋外,歪着粗脖子。
“那样……”
发生什么了?他独自嘟哝的声音中透出惊讶。
“美岛吗?”
美岛?美岛夕海来了?
深雪小跑着,冲到房门入口处,站在莲见肥胖的身躯旁,朝外张望。莲见依然站在原处。
“哎?!”
深雪也发出同样语调的声音,和刚才的莲见一样。
“那样……”
有两个女人走在庭院的小道上。其中一个未曾见过,她穿着黄色套装,身体修长。
深雪想:那是谁呀?但更关键的是另一个女人。
黑色的长袖衬衫、黑色宽边裤、黑色高跟鞋,头上还斜戴着宽檐黑帽。那个女人……
“是夕海吗?”
深雪自言自语般地嘟哝着。
“是夕海吗?”
深雪从莲见身旁穿过,走到屋外,其他六人也相继走出房间。而且,几乎所有人看见一身全黑的她,都露出惊讶或者迷惑的表情。
这时,唯一例外的就是阿响。和方才不同,他似乎不明白大家为何都表现出那种反应。
“大家好。”
环顾一圈同窗,夕海幽幽地开口。
“好久不见,青柳老师。”
那的确是美岛夕海的声音。但是讲话的语调和深雪所认识的往昔的夕海截然不同。
“我来晚了,对不起。这是我的朋友千种君惠。她是自由编辑。”
她讲话的样子让人感觉果断且有女人味。这和往昔那个没有自信、吞吞吐吐的夕海判若两人。
“我是千种,初次见面。”
那个被夕海介绍的女人稍微点个头。
她戴着无框眼镜,脸上的妆化得有点浓。但如果不看这个的话,还是让人感觉颇有知性味道。也可以说是美女。年纪也就不到35岁吧。
“今天,美岛老师约我,说能否一起来,所以我就……”
(美岛老师?)
深雪回头看了一下阿响,觉得纳闷。
话说回来,在来这里的路上,他曾经这样说过——夕海继承了姐姐的遗志,开始写小说,画插图。就因为这些,才和编辑在一起?才被叫做老师?
“哎呀,真让人吃惊,美岛。”
说着,青柳朝两人走去。
“我以为是谁呢。我以为自己认错人了。你简直……”
青柳没有再说下去,但深雪在内心中嘟哝起来。
(简直和姐姐——纱月一个模样。)
现在,面前站着的女人是美岛夕海,这绝没有错。但是不管是说话架势,还是言行举止,都和深雪所了解的过去的夕海判若两人。
她没有戴着那显得度数很深的黑框眼镜。一点都感觉不出土气。体形看不出矮胖。比以前瘦,脸部轮廓清晰。或许是精心化妆的缘故,连五官看上去都和过去完全不一样了。而且——
长得过腰的一头漂亮的黑发。
(简直……)
深雪觉得有点头晕。
(和纱月完全一样。)
深雪甚至产生错觉,觉得六年前被害的姐姐美岛纱月依附到妹妹夕海身上,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