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埋藏着我们十年后的梦想。”
深雪将牛奶倒进红茶里,搅拌着,自言自语一般说起来。
“谁先提出来的呢?好像是杉江,也好像是莲见……说不定还是我呢。啊,往昔的青春岁月啊。”
“等一下,等一下。”
阿叶想插话,而深雪几乎不理不睬,继续唠叨地说下去。
“现在想起来,觉得不好意思。但是,青柳画家和干世哥哥都觉得相当有趣。”
干世哥哥?这名字似乎听说过。
“等一下,请你说得详细点。”
“你真是性子急。阿叶。”
深雪抬起眼睛,轻轻地嘟起嘴巴。
“一个快30岁的女人正静静地沉浸在感伤中,你这样急,可不好。像这样,下次如果让你审问一个因为复杂的感情纠葛而一时冲动杀死恋人的女人,恐怕进展不会顺利哟!”
阿叶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深雪翻着眼睛看着他,微微叹口气、继续说起来。
“我们埋了时间容器。”
“哎?”
“我们五个人埋了时间容器。我们把有关十年后的梦想写下来,放进去。”
“……”
“时间容器,你知道吧?”
“就是召开世博会时埋的那种玩意?”
或许那应该说成“通向未来的包裹”更恰当。这起源于1938年的纽约世博会,将有关当代文化和生活等方面的纪录放进容器,埋藏在地底下,试图将其作为资料留传后世。
在1970年的大阪世博会上,人们第二次进行如此的活动,而且以此为契机在日本流行开来,在学校的毕业典礼上,学生们也热衷埋藏同样意义的容器。阿叶记得在札幌他上的小学中,有的班级也干过同样的事情。
“在上了高中的第一个暑假,我们五个人都很怀念初中时光,就去海之口的青柳画家处玩耍。”
“海之口?”
“就在信州的八岳山的旁边。青柳画家的祖宅在那里。一个很大的宅子。他邀请我们,说那里是个凉爽的好地方,于是……”
“明白了,你们就在那个地方,埋下了那个时间容器?”
“有人不经意地提议,大家觉得有趣,就说那么做。我们将自己十年后的梦想写在纸上,然后塞进各自的瓶子里,埋在画家宅子的院子里。”
深雪双手端着红茶杯,吹吹气,啜了一口。
“当时,我们约定十年后的同一天——8月17日,大家再次相聚,将其挖出来。而且我们还要当场比较一下,看谁最接近自己的梦想。”
“原来如此。”
“我们还约定:青柳画家要赠送最接近梦想的人一幅画。当时,画家作了一幅很棒的画,就赠送那幅画。”
“明白了,算是奖品?”
“算是吧。”
“大致明白了。”
说着,阿叶将自己的红茶喝完了。
“十年后——今年的8月17日,大家再次相聚,挖出时间容器。为了评判公正,大家都必须展示自己梦想得以实现的证据。”
“证据?那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再说你们也没明文约定呀。”
“嗯……”
阿叶盯着略显羞涩,避开视线的深雪,故意换种腔调说:“深雪,你在那上面写了什么梦想?”
“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吧?”
“这个……”
“我已经……”
深雪撅起嘴唇,嘟起的脸颊略带绯红。
“我把自己当时真实的心情写下来了。十年后,我要成为一个帅气刑警的太太。”
“明白了,明白了。”
为了深雪那个“梦想”——因为迷恋这个从小就抱有那么奇怪梦想的女人,阿叶被迫重新规划了人生。
深雪上小学的时候,曾经被卷入一起暴力犯罪事件。当时,一个年轻的警视厅刑警将其解救出来,那决定了她此后的想法——这么说,或许不为过。从那之后,她一直在想:将来要结婚,对方一定要是警视厅的干练刑警。她写下来的那个梦想似乎有点天方夜谭,但现在却成为现实。
而阿叶在纱月被害的那个晚上,一下子和深雪陷入爱河,完全放弃自己原来想成为老师的朴素想法,开始为了从事警察职业——他觉得那或许是一个和自己最没缘的行当——而开始努力。
尽管他那感天动地的努力得到回报,通过录用考试,成为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刑警,并和深雪圆满成婚,但他还有着相当大的烦恼。阿叶生来就非常讨厌血腥和暴力,出生后从来没有和人打过架,要是去看真正的尸体,他就会觉得心里不舒服。对于这样的他而言,搜查一课的工作,真是最残酷的、繁重的劳动。
“就是这么回事,阿叶。”深雪盘弄着马尾辫的前端,“8月17日,你想办法请假,和我一起去。好吗?”
“嗯。”
“因为我实现了当年的梦想,和警视厅的刑警结婚了。所以我想带你去,给大家看看。”
“8月17日,对吧?”
阿叶从穿着的外套口袋中掏出记事本,查看起日历。
8月17日,周四。目前还没有任何安排,但能否顺利度完休假,现在还无法估计。这就是这个职业的艰辛处。
“哎呀!”阿叶看着记事本,不禁嘟哝一下,“今年8月17日是月食之日。”
“月食?真的?”
深雪肯定也想到了六年四个月前的那个晚上的夜空。那红铜色的满月用一种昏暗、妖媚的光芒照亮了两人的记忆。
“但是那天在日本好像看不见月食。月食开始于上午10:20,结束于下午1:55。能够观测的地域在……”
即便成为刑警后,阿叶偶尔也会抽空用双筒望远镜或者天文望远镜观测。在记事本的日历上,他也会详细地记录当年的主要天体现象。
“暂且不管那个。”阿叶压下内心中微微泛起的不祥预感,用一种不在乎的语调说,“我大致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我没必要一定要跟着去呀,不是吗?你已经和刑警结婚了,这是铁定的事实。”
“但是……”深雪又嘟起了嘴巴,“好不容易去夏天的信州游玩,我希望和相爱的人一起去。”
撒娇般地说完,她又做出要呜呜大哭的样子。虽然阿叶还在想:自己回来时,她手托下巴,愁容满面,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对他而言,深雪最好开开心心。他最喜欢开朗、欢笑的深雪,为此他可以做任何事情。——这就是所谓“迷恋者”的弱点吧。
“知道了,知道了。我想法让上司通融一下。”
“太好了。”
深雪的脸上一下子绽开笑容。
“拜托了。还有……”
“嗯?”
“还有一个请求。”
“什么?”
“阿叶,你是个‘帅气的刑警’,所以在大家面前,你要像那么回事。”
被她这么一说,阿叶觉得有点悲伤——难道自己就那么不帅气吗?
(……也许是这样吧。)
时至今日,他还是非常讨厌暴力,即便去了凶杀现场,也会经常感到目眩和想呕吐——如此说来,作为职业的犯罪调查官、或许不能说是“帅气”吧。
“知道了,我会尽量努力的。”
这次,阿叶嘟起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