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晴姐?美晴姐?”裕一走了近五公里,不停呼喊美晴。他们一路从新大久保走到四谷,又走向御茶水一带。不久,美晴或许是拗不过裕一,终于说:
“干嘛?”
“你不回新宿,寻找想自杀的人吗?”
美晴再度陷入沉默。裕一害怕又得再走五公里她才会回答,但是美晴只走了三公尺便停下脚步。
骏河台的缓坡途中,学生穿透两人的身体走向附近大学。
“为什么?”美晴双眼露出嫌恶的视线看着裕一,“为什么你能那么坦率地帮助别人?”
“为什么不能?”
“我不擅长那种事。”美晴撩起头发,情绪从愤怒恢复一贯的佣懒:“再说,我也不擅长团体行动。”
“抱歉,打断你们谈话。”耳边传来市川的声音。
裕一惊讶地回头一看,连八木也跟来来了,简直就像背后灵:“你们一直跟在我们后面?”
“因为变成幽灵之后,不会感觉累。”
市川和八木在大白天街上戴着夜视镜。以一般角度来看,是副相当异样的景象。
“倒是第二个人马上就出现了。”八木用下巴指着坡上说,“有人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了!”
裕一望向那群走近的学生,从腰上的道具袋拿出夜视镜戴上,看见一名全身晃动的二十多岁男子,孤单地走在这些人后面。他戴着最近少见的银框眼镜,微胖的身上穿着颜色不搭调、土里土气的衣服,给人一种笨手笨脚的感觉。
“分辨得出他的危险程度。”市川说,“身体的晃动方式大致能分成三种等级。”
裕一点点头。若像今天早上的小杉,只是处于感到一抹莫名不安的阶段,身体的晃动很轻微;现在裕一他们盯住的学生,则属于下个阶段;而一旦到了即将动手自杀,就会激烈晃动到几乎看不见全身轮廓。
裕一提议:“我们将危险程度分成A、B、C吧。”
“什么ABC,你不觉得听起来很下流吗?”美晴说道。
裕一大惑不解,ABC哪里下流了?但又不能破坏美晴好不容易好转的心情,于是换个说法:“那就像交通号志一样,分成绿、黄、红吧。”
“这家伙是黄灯吧?”八木看着眼前反应迟钝的学生说,“上工喽!”
众人包围住学生迈开脚步。裕一看见美晴也跟上来,松了一口气。
“每个人的任务就按刚才的方式分配如何?”市川说,“我和裕一老弟负责监视。八木先生和美晴小姐负责加油。”
“好吧。”裕一同意。黑道老大和歇斯底里的女人适合在企图自杀者耳边破口大骂。
“那么,请。”市川对裕一说。
裕一做好“又要感受那种不舒服”的心理准备,从一旁溜进下坡的学生体内。
裕一感觉到汗臭味的那一刹那,一股如坐针毡的心情袭上心头,他感到一阵惴惴不安,想尽早逃离。我不能待在这里,为什么会来到这种地方,不能跟他们去,我想回家。
“喂,怎么了?”
裕一注意到八木的声音。一回生二回熟,他好像已经渐渐习惯监视他人的内心世界,而且清楚地感受到唯有幽灵才能体会的飘浮感。一旦附上活人之身,即使双脚不动,身体也会自然跟着走。裕一从学生身体探出头来,对三名伙伴说:“请戴上无线电。我会随时向大家报告。”
“好。”裕一将耳机戴在头上,再度潜入学生体内:心情旋即变得阴沉。毒辣的阳光在体内形成黑影。裕一发觉,自己从前也曾处于这种精神状态。
“肯定是黄灯没错。”裕一从学生体内对着麦克风说,“要是置之不理,说不定会变成红灯。”
“原因是什么?”市川问裕一。
裕一凝视学生的内心世界,斑驳的混沌地带中,浮现各种念头。这名学生和小杉一样,想死的动机不只一个。最先看见的是他父亲的身影,在年纪尚幼的自己和弟弟面前,一面喝酒一面感叹自己钱赚得少。母亲总是出门打工,对孩子的打扮并不讲究。记忆中,在小镇上被同学嘲笑自己打扮老土。家里三坪大客厅里放着矮桌。一家人围着餐桌吃晚餐,自己哭着低求父母让自己上大学的夜晚。明明不想念书求上进,却欺骗父母。到了东京压抑不了想玩的欲望。沉迷于想像中的爱情。女孩子。乡音脱口而出大出洋相。偷看对方的反应,尴尬得不得了。不熟悉地理位置。连原宿和六本木都不晓得。跟不上大家的话题。父母辛苦工作替自己出学费,自己却在鬼混而感到内疚。提不起劲念书。感觉人生无趣。难道就这样独自过四年吗?如果自己退学,弟弟就不太可能升学了。事到如今不能回老家,却又无处可去。
裕一透过无线电一一报告学生的心境。他吐口气将上半身探出学生体外,宛如潜水员没戴潜水装备,探出水面呼吸新鲜空气。
“大致了解了。”市川说,“说起来,这个学生是得了适应不良的五月病。”
“不是才四月吗?”美晴确认道。
裕一感到纳闷。自己待在学生体内时因为深刻的苦恼而浑身不舒服,但是一出体外就会觉得没什么大不了。这是主观与客观的差异。到头来,人的烦恼是否只有本人才能懂?
“父母辛苦工作让他上大学,还有什么好不满的?”裕一说,“别理他怎么样?真是太没用了。”
“你在嫉妒吗?”美晴问道。
“嫉妒什么?”
“裕一考不上大学,对吧?”
“呃,”裕一先是为之语塞,然后拼命强辩:“你别看我这样,我可是打算念东大的。别把我和这种三流大学的学生混为一谈!”
“但你东大落榜了吧?”
“呃……”美晴的眼中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芒,“这下明白了吧?要做好事是非常困难的。”
“但是,非得救他不可。”市川一脸认真地说,“因为他铁定是黄灯。”
学生开始走过显示黄灯的十字路口。即使交通号志变成红灯,他也毫不在意,若无其事地走着,一辆受阻的车子大按喇叭。
“如果要被车辗毙的话,不如故意撞车诈财!”八木从腰上的道具袋抽出大声公说,“来,要行动了吗?”
学生走进与大学毗邻的大楼,四人一起步下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地下楼层并排着餐券和盒装牛奶的自动贩卖机,玻璃门对面有间铺地砖的宽敞餐厅。
裕一心想,这大概就是学生餐厅吧。
学生买了一盒咖啡牛奶,走向餐厅内侧。
“嗨!”裕一他们的目光转向出声的人,另一名看似朋友的学生早已入座。
市川说:“这人和小杉先生不同,好像有说话对象。”
“怎么办?”八木问道。
“稍微观察一下他的情形吧。反正还是黄灯。”
学生走到朋友面前,说:“抱歉来晚了。”然后坐了下来。
“你决定选修科目了吗?”
“还没。”
裕一他们看着两人对话了好一阵子。从对话的片断中,弄清他们的名字。亮黄灯的学生是福原,而完全没有察觉他命在旦夕的朋友是江藤。两人似乎才刚认识不久,亲密中隐约可见生硬的态度。交换完修习科目的资讯后,福原或许是打算拉近和对方之间的距离,以过度亢奋的语调,开始强调自己从小生长的地方是多么乡下。
裕一对他愉快的模样感到可疑。
市川好像也一样:“到底是怎么了呢?福原异常开朗欸。”
八木说:“这家伙该不会是‘笑福亭鹤光’的亲戚吧?”
“‘笑福亭鹤光’是谁?”
“昭和时代,将人人推进恐惧深渊的怪人。开玩笑的啦!”
市川和美晴都发出笑声。他们没有进一步说明,所以裕一搞不清楚“笑福亭鹤光”的真正身分。
“啊!”戴上夜视镜的市川说,“现在不是放心的时候。他还是亮黄灯。”
裕一戴上夜视镜确认。福原全身和刚才一样晃动。纵然是想自杀的人,似乎也有开朗说笑的时候。明明脸上笑嘻嘻的,全身却激烈摇晃,有种说不出的骇然。
“福原由我附身。裕一老弟请进入他朋友的体内。”市川将耳机戴在头上,消失在福原体内。
裕一也随着潜入江藤这名朋友体内,马上就看见了他的内心世界。江藤的笑容底下,潜藏着阴险的念头——放心了,看来这家伙的出身地比我更乡下。如果带着他走在路上,说不定是个好陪衬。
多么过分的家伙啊!裕一感到义愤填膺。
这时,市川透过无线电报告:“我明白福原想自杀的原因了。他选择江藤当唯一的朋友,而且正打算告诉他自己想寻短的痛苦情绪。”
裕一感觉大事不妙。相较于福原的一片真心,江藤却企图将福原当作搭讪女孩时的丑角,将女孩弄到手。
“市川哥,”裕一慌张地说,“要彻底监视他们两人的内心变化,得让两人深入交谈才行。”
“我明白了……现在他期待江藤会倾听自己的烦恼。”
裕一害怕这份期待马上会被辜负。
江藤用Zippo打火机点燃香烟,提议道:“改天要不要出去玩?”
“去哪玩?”福原隐藏内心恐惧问。
“台场那一带怎么样?”
“台场啊。”福原拼命发挥演技,假装自己知道台场在哪里。
江藤轻易地看穿了对方在演戏,因为三天前,自己才在东京出身的朋友面前演出这个角色。那一晚江藤回到公寓,盯着东京都内的路线图,找出台场在哪里。
江藤感到优越感,嘴角浮现笑容。福原看见冷酷的微笑,明白自己假装知情被识破了。
市川和裕一监视着他们台面下的你来我往。
裕一对着无线电说:“不能将这种家伙当作说话对象!”
八木接受到他的讯息,用大声公对福原吼道:“这家伙才不是什么朋友!别向这种人求救!”
福原心中突然冒出不相信朋友的念头。我明明将他视为唯一了解我的人,可是他却把我当笑柄。前天晚上,我打电话回老家和母亲通电话。说来东京真好,不但交到了朋友,而且每天过得很快乐。他的脑海角落浮现一个绳圈。
“不可以说那种话!”美晴叫道,“身体愈晃愈严重了!”
“他只有这个朋友。”市川也紧张地说,“江藤是他最后的堡垒。请想想办法!”
“美晴姐,”裕一叫她,“说服江藤这家伙,让他喜欢福原。”
美晴用粉红色大声公,以妩媚的口吻对江藤大叫:“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爱你!”
但这却使事态急转直下。江藤因为内心突然涌现对福原的爱意,开始担心起自己是不是同性恋。
另一方面,福原将江藤痛苦的表情,解读成拒绝自己,心中一条希望的细绳断了,原本封印住的寂寥与绝望一下子汹涌而至。他的精神瞬间面临崩溃——人生无望了!
美晴尖声叫道:“接近红灯了!”
裕一吓得目瞪口呆。难不成想自杀的人的心意,是如此轻易在生死狭缝间摆荡吗?他试着绞尽脑汁想挤出话对福原说。但,该说什么好呢?让他想自杀的直接原因是什么?欺骗父母上大学的罪恶感吗?无法融入同侪的疏离感吗?无法习惯东京生活的自卑感吗?对提不起劲念书,自甘堕落的无力感吗?
恐怕全部都是。一个个烦恼虽小,全部错综复杂地纠缠在一起,却将福原逼上绝路。
裕一咬着唇,心想,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真不甘心。他突然间想通了神说“糟蹋”这句话的含意。
“一切都是做梦,是幻影!”八木使出权宜之计,“别被奇怪的个人认定所惑!江藤喜欢你!他会倾听你心中的烦恼!别独自承受!全部说出来!”
福原无力阻止痛苦的情绪爆发。他徒具表面的开朗态度消失,向不知算不算朋友的江藤倾吐内心的痛苦:“去玩玩也不错,但最近,我没了自信。”
“你干嘛突然像颗泄了气的皮球?”江藤故意露骨地表现出话被打断的焦躁。
福原一心求救。别露出那么可怕的表情,听我说!“我实在没法习惯东京生活。”
江藤露出心虚的样子。来东京才一个月不到,这家伙在说什么傻话啊?“久了就习惯了吧。”
就是知道自己不可能习惯,所以才痛苦:“是这样吗?”
福原好像不接受我的说法,真是个臭屁的家伙:“对啦!”
这家伙好像一点也不懂我的烦恼:“算了,当我没说。”
“他变成红灯了。”美晴绝望地说。
裕一从江藤的身体探出头来,用大声公在他耳边说:“福原的样子很奇怪!他好像在钻牛角尖。要是这样不理不睬,事情会一发不可收拾!”
江藤察觉到对方阴郁的表情,皱起眉头说:“喂,你怎么啦?”
福原抬起头来,微感惊讶,但却是高兴的那种,因为对方在担心自己。
“变回黄灯了!”
然而福原欲言又止,该怎么说好呢?
“别客气,全部告诉他!”
福原下定决心发出来的声音,却小得像是蚊子在叫:“最近,我没来由地经常想自杀。”
江藤吓得瞪大眼睛,然后松了口气。因为会说想自杀的人,偏偏不会自杀。
裕一再度从江藤体内跑出来大声说:“说想自杀的人还是会自杀!认真听他说!对方是认真的!”
这家伙或许是认真的。江藤感到不安,惶惶不安地问:“你是说真的吗?”
福原轻轻点头。
江藤错愕地说:“那,我待会有课,我先走了。”他开始打算落荒而逃。
裕一慌张地阻止他,“不准落跑!”
如果逃不了,那就改变话题吧。
“不准提出波霸艺人的话题!”
那,我该怎么办?
“鼓励他!”
我不是热心的人。唉,算了:“别那么说嘛,要加油!如果拼命加油的话,一定会有好事发生!”
“只有加油这条路可选吗?”
“嗯。除了努力,还是努力。”
“不能激励他!”美晴传达危险情况,“又变红灯喽!”
这时,市川替福原说出心里的苦:“对无法加油的人说‘加油’,是一件非常残酷的事。”
“别鼓励他!”虽然阻止了江藤,但是裕一的脑筋也混乱了。该对想自杀的人说什么好呢?该对这个大学生说什么话,才能帮助他呢?
这时,江藤出人意表地主动出面,以自己的判断打开僵局。既然这样,只好说教:“我觉得自杀不好,那是懦弱的人才做的事吧?而且也没办法向父母交代吧?”
“啊,完了!”美晴语带哭腔地,“晃动过度,他随时会自杀!”
裕一再次想起神的话。神说:“这并非伦理或道德的问题。”那会不会是重要暗示呢?“别责备福原!别标榜常理!你又不是谈话节目的评论家!”
江藤进退维谷,他绞尽空空如也的脑汁,试图说下去。于是乎他使出奇招。对了,夸奖福原吧,油腔滑调地讨他欢心。然而,当江藤望向土里土气的朋友,整个人僵住了。福原没有值得夸奖的地方。
裕一正监视着他的内心世界,耳机里传来市川的声音:“别让江藤说话!”
“为什么?”
“福原觉得沉默很舒服。啊,不是,或许是和对方一起保持沉默很舒服。”
裕一将大声公对着江藤的耳朵,“别说任何一个字!”
江藤意识到,保持沉默才是上策,在令人喘不过气的沉闷气氛中,进入一味等待的状态。
“喂,小子,”八木以温柔的嗓音问福原。黑道老大发出的谄媚声,令人感到作呕:“稍微想想,朋友怎么说,你才会觉得心情好?”
八木的努力,好像让福原的心境产生变化。
“原来是这么回事?!”市川有些亢奋地叫道,“他之所以选择江藤作为说话对象,是因为他和自己一样土里土气!”
众人看了江藤一眼。他身穿白色POLO衫,外罩深蓝色单色背心,下半身搭彩色方格裤。
“那是滨传造型,”美晴说,“男生版的滨传造型!”
“他相信若是打扮俗气的江藤,就能了解自己痛苦的心情!”
“同感!”裕一察觉到,“只要对方了解自己的痛苦,心情就会变得平静!”
福原依旧低着头,许久之后才总算开口:“总之我觉得人很疲倦。头重重的,晚上也睡不着。”
裕一用大声公在江藤耳边说:“去了解他觉得很疲倦的心情!”
“那种感觉很难受吧?”江藤说道。
福原轻轻点头。
“一切顺利。”市川报告。
裕一回到江藤体内。江藤虽然对福原的告自感到困惑,但总算肯认真听他说了。
“真不该进这种大学的。”福原接着说:“我一定没办法念到四年级。我跟不上大家,念到一半肯定会留级。”
江藤听福原痛切诉说时,脑中有颗灯泡倏地亮了。原来如此,我终于了解这家伙的烦恼了,他虽然程度轻微,也曾有过相同的心境。江藤与福原产生共鸣,总算意识到他内心的痛苦。
“你是不是在勉强自己呢?”江藤问福原。
福原抬起头来。
“我觉得我能懂你的心情。因为我也是那样。”
“咦?你也是?”
福原意外反问的同时,市川像在现场转播职业摔角似地叫道:“刚才那一招有效!效果强烈!”
江藤眼神变得柔和,叹了一口气。
福原的表情也跟着产生戏剧化的转变。他脸颊一带紧绷的肌肉和缓下来,变成放松的表情。
江藤略感惊讶的同时,直到福原收到自己的善意,心中有股轻柔温暖的空气,对着眼前的福原微微吹送。
裕一发现,现在两人之间萌生了友情。
“一切顺利。”市川说道。
江藤接着说:“不只你感到疲倦。”
“真的?”福原问。
美晴报告:“变回黄灯了!”
“你看我这身打扮!”江藤主动化身为丑角,摊开双手让福原看自己的衣服:“昨天在涩谷的服装店里,店员劝我买的,说什么现在流行八〇年代复古风,但是我今天一来学校,大家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害我糗大了!”
福原委婉一笑。
“你想,我从这个失败中,学到了什么?”
福原摇摇头。
“就算是现今流行的衣服,过了一年就会变成丢人的打扮,所以用不着勉强自己去追流行。只要随波逐流,迟早总会穿出自我风格!”
“是啊。”
“一切顺利。”市川像机器人似地说。
裕一只是默默看着事情演变,以免破坏好气氛。
“关于先前的话题,我们别去台场,改去下北泽吧?那里好像是个轻松的好地方。要不要去买平常穿的衣服?”
“好欸。我陪你去。”
“好!”江藤开朗地笑着,看了手表一眼:“课差不多要开始喽!”
“走吧。”福原起身。
江藤边走向大门边说:“你要记住!东京人都简称下北泽为下北。”
“知道了。”回应的福原脸上,浮现愉快的笑容。
“就这样,两人变成了麻吉。”
在八木的结语下,市川吐气“呼”一声地从福原体内出来。已经从江藤身上离开的裕一,戴着夜视镜观察福原。他浑身上下不再摇晃了。
裕一目途他们:心想,说不定福原和江藤能够成为意想不到的最佳拍档。不过话说回来,江藤有没有发现自己救了别人一命呢?一身滨传造型的英雄,和朋友并肩走出餐厅。
“各位,辛苦了。”八木慰劳救难队员,“这样又解决了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