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木禀 著
游綉月 译
作者简介:
《菊理姬》的作者藤木禀,除了1961年出生于大阪府以外,就无公开的学历、经历资料。阪神大地震之前,藤木在大阪当过记者,体验过地震之后开始撰写小说。
于1998年发表处女长篇推理小说《陀吉尼的纺纱》而登龙推理文坛。是一位非徵文的得奖作家。
《陀吉尼的纺纱》的时代背景设定于1934年,事件发生地点是东京浅草、吉原一带。但解谜的主角却是一个盲人,朱雀十五。从这里作者的安排,就不难看出这是一部与1957年以后兴盛的社会派推理小说完全不同作风的浪漫主义解谜小说。
之后,藤木禀连续写了3部朱雀十五之探案系列,之外还出版了几本不同主题的长篇。如去年底发表的最新长篇《碧蓝》,故事一开始就写碧蓝色的琉球海边,发现了一具漂流的女尸,皮肤上刺有谜样的花样,所有的内脏都被挖掉,并装入满腹的扶花瓣,这种异样被加工的尸体,犯人究竟企图何在?
《菊理姬》是一篇具神秘背景的解谜推理小说。“菊理姬”是日本神话时代专司和解与结合之神,而祂的后裔存在于东京。
私家侦探东云吾朗,有一天受一个不说明其身分的年轻女性之托,调查绫宫贵子的下落,却发现贵子已在两年前因故身亡。
东云在追查绫宫一族与贵子死因的过程中,发现绫宫一族就是菊理姬的后裔,而这一族的事业是……
东云吾朗是一个浪漫主义者。
学生时代就是一个歌剧迷;幻想自己是漂泊的诗人,四处流浪。虽然并未做出吃喝嫖赌等放荡不羁的行为,但或许比做出这些勾当更糟,十足是个对社会毫无帮助的人。
在股票暴发户的富豪父亲去世,接着母亲也去世之后,吾朗继承了一笔可观的遗产,开始在神乐坂的寓所,过着独居的生活。既无固定的工作,也没有女友,表面上似乎过得十分随便,但实际上在一片军需景气的时代,却持续过着随性又逍遥的生活。
大学毕业、又有财产,倘若长相还不算太差的话,上门求亲者必定门庭若市。可是他依旧过着单身生活,这是有原因的。吾朗十分注重女人的姿色,在他眼中,算得上及格的女人,现今世上大概连一个也没有吧!
对像吾朗这样的人而言,生存在“现实”中的只是与痛苦相随的惰性而已,唯有嗜好这个世界才是感受生命价值的场所。
在这样的体验下,吾朗找到了新的嗜好。那就是“侦探游戏”。
他迅速建立一座书库,网罗古今中外所有的犯罪资料以及冠上侦探名目的书籍。同时还准备了一间专门放置变装道具及服装的道具间。
不会被任何人斥责的大人最是恐怖。吾朗就在梦境与现实不分的状态下,挂上“东云侦探社”的招牌,在自己家里开始扮演起侦探。
不论是好是坏,吾朗致力于侦探一职的热情与努力,非比寻常。
猎帽加上七分牛仔裤以及亮晃晃的皮鞋,一身古怪的装扮,每天骑着时髦脚踏车,四处探查社会上是否发生任何事故,这就是他的功课。只要发现稍有可疑之徒便立即尾随其后,将他的行动详细记载在日记上。
此外,他还去位于拔弁天的戏剧研究所,接受如何成功变装的特训。
他买了一部昂贵的摩托车,将它喷成鲜红色,扮起留着一嘴胡须的伟大红机车警长,大剌剌地驰骋在上野的大马路。此外还打扮成说书艺人,向路上行走的神乐坂艺人打招呼。最后,假扮成团子坂著名的菊花人偶,混进众多人偶中;试看看从早到晚,一天之中有多少人可以识破。
吾朗如此稀奇古怪的行为举止,或多或少也有点宣传效果,因此侦探社也获得不少好评。反正世上像吾朗这般闲得发慌的人多得很!
当然,他并不期待会有人来委托他调查难解的杀人案件。但是,诸如外遇调查、协寻失踪犬这类的委托案件不用说当然有,甚至还有男子因无法顺利谈成恋爱,而请求帮忙取得心仪女子照片或内衣之类的假犯罪委托,也一件接一件涌入。
不管如何,由于他的动机是来自寻找的嗜好。因此吾朗并不排斥一般工作而受理,并且必恭必敬完全听命行事。由于委托的内容相当普通,因此人际关系愈纠缠不清,便愈能满足他的探索心。
午后炽烈的阳光下,吾朗专心听着留声机播放的“卡秋莎之歌”。窗外盛开的樱花——。
看得出神、眼睛半闭的吾朗,忽然有东西从他视线晃过去。是一群穿裙子,看起来像是女学生的团体,一面高喊着“提升妇权”,一面爬上山坡。
(呜呼!多么不浪漫的女人呀!而且难不成全都是丑妇吗?)
叹了一口气的瞬间,音乐又被电话铃声覆盖。
吾朗从愉快的假寐中,完全清醒过来,拿起话筒。
从电话接线生那里转来的委托人是一名年轻女性的声音,她意味深远地说无法透露自己的姓名,并且再三恳求对于她所委托的内容务必给予高度保密,之后才告知希望能替她查一名叫做“绫宫贵子”的女子。
“您既未透露尊姓大名,又未告知您的详细资料,调查结果要如何向您报告才好呢?”
“日后我会派人去贵社,只要向他报告就可以了。”
“调查的目的何在呢?”
“这个……可以说和某种情感纠葛有关……”
“总之,您的恋人和这名叫绫宫贵子的女子有不正常关系,是吗?”
“是的……正是如此。知道她的住址及身份,不会太难调查。”
吾朗记下委托人所告知位于根津的详细住址。
“可是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一通恶作剧电话呢?”
吾朗以讽刺的口吻回答,委托人立刻紧张地说:“是呀!那么这样好了!我先预付调查费用。明天我就先汇入银行账户,这么一来,就可以知道这绝不是恶作剧电话了吧?”
吾朗突然改变心意,接受了这宗与众不同的委托案件。
“既然您这么说的话,等明天我确定钱已经汇入后,再着手进行调查吧!”
他从容不迫地回答后,挂上话筒。
翌日,吾朗确认过东云侦探社的银行账户内,确实汇入一笔款项后,骑着脚踏车朝根津前去。
在住宅街的尽头,一座小丘上,有一栋彷如欧洲城堡的建筑物巍巍耸立。大门有如贝壳般紧闭着,这座豪邸正是绫宫府邸。
从庭院中的白桦树丛间,隐约可见建筑物的尖塔及装饰用的凸窗,却怎么也无法窥见里面。
他一度返回家中,乔装成邮差的模样后,再次前往绫宫家。
总之,这是前所未有,毕生最具挑战的演技。他抱着事先准备好的小包裹,按下门铃。过了一会儿,一名年轻女子应答:“喂!是哪位啊?”
“送包裹的!”
“马上开门,请您拿到玄关口!”
咔嚓一声,门自动打开了。将帽子再压低,重新戴好后,走了进去。庭院比想像中来得大,从大门走到玄关大约要20分钟。站在玄关前的是一位年轻女仆。
“辛苦您了!”
吾朗面对接过包裹的女仆,若无其事地拿下帽子,拨了拨头发。女仆见状,立刻脸红起来。吾朗此刻所扮演的是一位“令人颇具好感的大帅哥”。
在他的理论当中,物质的价值观,只不过在于说服力而已。倘若相信自己是大帅哥,只要他的表情有足够说服力,对方也会同样拥有相同的价值观。吾朗在这方面,算是完美的演技派人物,拥有构筑固若磐石的自我形象。
“哇!好酷的房子哦!吓我一跳!大概是全根津最大的房子吧!”
“嗯,是啊!的确第一次来的人,大多会吓一跳!”
“绫宫家族是华族吗?”
“是啊!主人虽然还很年轻,但却是许多家公司董事,而且还是绫宫财团法人的理事长哦!”
吾朗不停地赞说:实在太了不起了,接着又以略带官腔的口吻说:“请在此处盖章。收件人的横栏。”
这时,女仆看了看包裹,犹豫起来。
“怎么了?”
“很奇怪!收件人贵子小姐是主人的妹妹没错,可是她在两年多前已因意外而死亡了。如今却有人寄东西给她……”
“原来如此!可是我也只是负责送件而已,并不知道这些内情……。假如您无法收件的话,这就很棘手了。”
“嗯,说的也是!那么,我就暂且收下吧!”
吾朗将视线移向停在玄关旁的一部彷佛黑色独角仙的汽车上,说道:“可是,既然贵主人还很年轻的话,那么他的妹妹应该也很年轻才对吧!遭遇意外,真是可怜!有钱人并不一定很幸福。是车祸?还是其他意外呢?”
听完,女仆脸色立刻暗沉下来,一改她截至目前为止所表现出来的坦率态度。
“这……这件事,不能向外人说。”
事实上,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被拜托做这个周遭调查的对象,早已死亡……。委托人的丈夫也不可能和死人外遇。那么委托人的真正意图是什么呢?
就在这时候,从屋内传来一阵阴郁的怒骂声。
“搞什么啊?从刚才一直叫你,都没听见吗?”
推开玄关门,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位脸色如死人般苍白,眼神锐利的男子。
“对……对不起!我正在签收包裹。”
男子依旧叼叼絮絮地叱责已低头道歉的女仆。吾朗完全不理会当时险恶的气氛,双眼紧盯着站在门厅挂钟旁的一名女子。
身穿一袭深如黑夜的藏青色长洋装,站在那里的女子,全身彷佛罩着一股无法形容的雾般妖气。
最令吾朗迷惑的是,女子从眼睛以下到喉咙为止,有如木乃伊般,用白色绷带层层包裹住。大概是脸上受了什么严重的伤吧!一定相当痛苦。然而,光是从露出的极少部位,便可以窥出她无以比拟的美貌,因此本应令人作恶的绷带却反而蕴酿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风韵。
吾朗步履蹒跚,呼吸急促地喃喃说道:“好美的美人啊!……”
正当感觉到自己的心被那名女子深深吸引过去时,砰地一声,大门在眼前关了起来。
吾朗抱着对那名不可思议女子的依恋之情,离开了绫宫府邸。
吾朗一面抱着热得发烫的脑袋,一面去寻求友人及川律师协助调查绫宫家的事。一般而言,侦探为了探知调查对象的户籍及正确的住址等资料,通常都会和特定的律师合作。不过,此时他是想运用自己的人脉,以求取贵子的“意外事件”及那位绷带美人的相关情报……。
自从那天以来,吾朗不论睡觉或醒着,脑中所想的全是绫宫家的事。
日夜手持观看歌剧用望远镜,偷偷监看进出绫宫家人士,得知光女仆就有23人之多,而那名目光锐利的男子是管家鬼塚,甚至还确认了屋主和彦的长相。这些并非是对委托的忠诚心表现,而是为了绷带美女所为。
虽然未曾见过绷带美女的长相,但正因无法见到,反而更加产生焦躁感,这就是恋爱。长长的睫毛、水汪汪的双眸、有如古绘画中所描绘的女王鼻形(这些完全是吾朗凭绷带的凹凸状况想像出来的),细长而柔和的粉颈、栗色的长发等等,不是伴随着莫名的肉欲,彷佛蝴蝶在吾朗的胸中翩翩飞舞,戏弄着他。
冷静思考,爱上一个或许颜面严重受创的女子,本来就是件很奇怪的事。但无庸置疑的,这是吾朗的初恋。
及川律师来到已经入迷得无法自拔的吾朗这里,是一星期以后的事了。
“世人所称的绫宫家,是一个名门家庭,血统可以追溯至神治时代,据说还跟一名叫菊理姬的女神有血缘关系哦!”及川一面抚摸嘴上的胡须,一面用律师的口吻说。
“菊理姬?没听过!”
“这个嘛,我也不是很清楚啦!据说是一位掌管姻缘的女神。在绫宫家,据说代代传承菊理姬血统的女主人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哦!由于绫宫贵子已死,目前由其兄长和彦代理,继续掌管家族……”
及川出示绫宫家的户籍腾本及居民证。上面记载着贵子于2年前,23岁时意外死亡。
令人吃惊的是,目前住在那间偌大的豪宅中,竟然只有31岁的现任屋主和彦及其妻弥生俩人而已。
(这么说来,难道那个人就是绫宫弥生吗?……)
吾朗打从心底彻底失望。初次动心的人,竟然是别人的妻子,真是一场大悲剧哪!虽然吾朗心中暗自期待事情并非如此,希望她只是绫宫家的一名女仆。然而,从她身上所佩戴的宝石以及穿着的服装看来,都不可能是一介女仆应有的装扮。吾朗的心全都凉了,茫茫然呆立着,此时及川突然又点起火来。
“事实上,关于贵子小姐的死因,还曾经造成不小的骚动呢!”
“骚动?”
嗯,及川身体往前倾,难以启齿地皱了皱眉头。这是他的习惯动作,然而他的双眼却发出充满令人好奇的光芒。
“据说贵子确实拥有类似通灵的能力。先前的日俄战争及钢铁股大涨等,都传出她曾一一料中的传闻。但她也因为行为举止十分怪异,成为有名的豪放女。甚至还受近来的天理教及大本教影响,当上所谓的菊理教团之类的非正派秘密宗教教祖呢!唉!光是这些就不应该是出身高贵家庭的千金小姐应有的行为。除此之外,贵子还有一些令人不耻的不良习惯。”
“什么不良习惯呢?”
“你应该有听过性虐待狂吧?”
“耳闻过。就是以打人、绑人为乐的一种嗜好。”
“传闻贵子就有这种性虐待狂的嗜好。据说贵子意外死亡现场,就是在位于银座的一间会员制咖啡厅内。这间店表面上是咖啡厅,可是内部的暗房里,却是一处聚集性虐狂者及被虐待狂者的游乐场。”
“她在那里发生什么意外?”
“根本不是什么意外事失,而是凶杀案!”
“啊——”
吾朗被这个意外的事实,吓得倒退好几步。
“不,实在太令人震惊了!至于之所以发生凶杀案的原因……”
及川装模作样咳了几声。
“总之,贵子在那间咖啡厅的游乐场中,被捧为‘女王’,受到众多男人疯狂崇拜。当中不乏有特别热情的爱护者,因为无法将‘女王’占为己有,而用菜刀一刀将她杀死,就因为有这种内情,所以绫宫家便用金钱将事件压下来。其中似乎也和菊理教团有关连。”
“那家咖啡厅的店名是什么?”
吾朗想起身,及川立刻制止他。
“好像叫做巴克斯的样子,你现在就想马上去调查吗?”
“是啊!当然!”
“那可是很困难的哦!那并不是付钱就可以进去的场所。如果没有人介绍,根本无法进入。”
“难道没有其他门路吗?”
“这么办好了!我知道有一个人是此道中人,我去说服他,请他带路吧!”
“您肯帮忙的话,实在太令人高兴了!”
“嗯,不过……”
“钱是吧?我比平常多付一倍,20圆如何?”
“一倍啊!多付一倍的话,应该可以吧!那么,3日内回你的消息。”及川转过脸,暗自窃笑,回答道。
3天后,吾朗被及川叫出去,来到柳树夹道的银座大道。市电车与马车忙碌地穿梭红砖瓦建筑物之间。
在华丽的牛奶铺里,及川与一名带有文人风骨的男子并坐。
那名姓松平的男子,一看见吾朗,便战战兢兢地询问及川:“这位就是和我有相同嗜好的青年,他说想去巴克斯是吗?”
吾朗对于被当成同好而大感吃惊,不知所措,然而事到如今也不能否认,只好狠下心装下去。
“是的。久闻巴克斯的种种,很想亲身体验一次那种快乐,所以才拜托他的。”
松平听见吾朗如此积极地回答,脸上的表情才稍微和缓下来。
“是吗?我知道了!原本巴克斯有一位相当棒的女王哦!”
“真的那么棒吗?”
“没错!那里全都是些出手毫不留情的人哦!像我呀!上回就被手脚反绑,装进小箱中,关了大半天呢!”
看到松平简直就像痴人说梦般的模样,吾朗感到背脊一阵微凉,但还是勉强振作起精神,露出笑容。
“不论口才再怎么好,如果不是会员的话,就不能告诉你地点。”
吾朗蒙着眼睛,坐上车,被载到一栋大楼里。抵达之后,拿下蒙住眼睛的布条,走入微暗的地下阶梯,巴克斯的那扇漆得血红般的大门,出现在眼前。
(虽然得以潜入这扇门,最后,我是否也会同样遭到可怕的境遇,被反绑,然后塞进箱内呢?……)
吾朗咕噜一声,吞下口水。
松平敲敲门,一双锐利的眼睛从透视窗上睥视。嘎一声,门开了。站在门口的正是那位绫宫家的管家鬼塚。吾朗连忙略低下头,从鬼塚的身旁穿过。
仿照人类手掌形状的妖艳壁灯,栉比鳞次排列在走道上,吾朗步行期间,不禁“哇!”发出惊愕之声。
就在转弯处尽头的墙上,发现于梦中的女子倩影。女子倩影正确的说,应该是一幅与真人同等大小的肖像画。
一只手往上轻掠额前浓密的栗色秀发,另一只手拿着鞭子,洋洋得意笑着的美女……。如此庄严神圣的女子,世上难不成有两位?甚至是否连引发特洛伊战争的海伦,也比不上她的美呢?既娇小又丰盈的身躯,穿着一件极暴露的皮内衣,却丝毫没有半点猥亵感,反倒更增添她高雅的气质。若以花作譬喻,恰如一朵大菊花。
“怎么了?”
“这……这个人是谁?”
“很美吧?她就是女神殿下。”
“女神?!”
“是贵子女王殿下,我等奴隶们的偶像。”
(什么!这照片上的人是死去的绫宫贵子!不,这明明是那个人,不会错!)
她的眼眸,粉颈及鼻形,愈看愈和那名绷带美女重叠在一起。吾朗的脑中一片混乱。
“贵子殿下最可贵的不仅在于她的美。贵子殿下还拥有净化的力量。”
“咦?那是怎么一回事?”
“在我们的身体里,附着了许多从出生到现在所累积,称为业罪的污垢。这些污垢被贵子殿下绑起来,鞭打之后,就一层一层剥落下来。如果能够喝到她所赐的圣水,甚至还可以延年益寿哦!”
在松平忘我的神情中,透露出虔诚的受虐狂信仰。吾朗心中突然兴起倘若是贵子的话,自己倒也想让她残酷鞭打的不可思议念头。莫非真的是贵子君临男人头上的超能力所致?
然而,美好的幻想时刻并未持续下去。突然间,有如恶梦般,根本来不及反应过来,在偌大的空间里,放眼望去尽是受虐男子与施虐女子的疯狂行为。
回过神来是,吾朗已全身赤裸,被戴上皮口罩及颈圈。不但肛门被插进一个撑开器,而且背上还不断被高跟鞋踩着。心中愈是想着肛门会不会裂开,便愈觉得痛苦难耐,高跟鞋的鞋跟也刺进脊梁骨里。
吾朗很没出息地啜泣。虽然很悲哀,但若不这样做,对方是不会罢休的。
“喂,你真的是被虐待狂吗?明明已经弄得这么高了,那个地方应该已经完全缩起来才对!”
吾朗听到猛摇自己的女主人的话,感到十分差愧及难堪,不停颤抖说:“第一次来,所以很紧张。”
其实他很想就这样光着身体,逃出去。可是,一旦逃走,目前所遭受的一切便毫无意义了。不管它了!吾朗因疼痛和呼吸困难,眼前一片朦胧,心中如是想。此外除了想探查绫宫家的秘密而忍受折磨外,也为了一睹谜样的绷带美女真面目,他秉持对爱情的执着,发誓一定要忍耐。
就在此时,鬼塚引领新的客人走进大厅。吾朗不想让他们看见自己的丑态,不由自主地缩起身体。因为进来的客人当中有一人是绫宫和彦,另一人则是吾朗朝思暮想的那位绷带美女。三人从吾朗身旁经过,消失在仍可看见深处的门内。
绫宫和彦来到巴克斯,目的是为了想将绷带美女调教成他心目中的模样。
里面的房间内,墙上全布满镜子。这些镜子从普通的照镜到可以扩大影像或缩小影像的镜子,将影像丑化弯曲变形的镜子等,各式各样一应俱全。
和彦一走进房间便拿起挂在墙上的鞭子,啪哒地鞭打地板。苍白的脸露出如恶魔般的冷酷笑容,同时命令女子:“脱掉!”
女子悲痛万分又略带差涩的模样,顺从和彦的命令,脱下黑色长外套。外套底下,一丝不挂。妖娇的美丽身躯上,遍布错综复杂的鲜红色绳纹。乳头及身体局部地方还被戴上用华丽宝石装饰的金属。每一个金属则用金色的锁串连结。女子的身躯在和彦既残酷又下流的调教下,已经变得非常懂规矩。这点从她已经兴奋得发热的肤色便可以明白。
和彦毫不怜悯地一把拉住女子身上的金属锁,将她的身体硬拉过来。因乳头及身体局部地方一阵疼痛,女子不禁“啊——”发出小小的哀鸣,同时将身体瘫靠在和彦身上。鬼塚从侧边将她抱到刑台上。
女子两手被放在头顶上,双脚被打开成大字形,并以惨不忍睹的姿势固定住。
“和彦殿下,今天用特别的方式来调教,如何啊?”
“特别的方式?什么方式?”
“是的。反正这里好像已经有可疑之徒混进来了。”
“可疑之徒?!”
“是的。那个自称为松平教授的友人。他就是不久前,假扮成邮差送小包裹给贵子公主殿下的男子。之后还在府邸附近徘徊。”
和彦察觉到当鬼塚说出这番话时,刑台上女子的脸色为之一变。
“原来如此!想要来查探绫宫家秘密的家伙,绝对不能轻易放过。”
“是的,正是如此!把那名男子带来这里,好好修理一顿,如何?”
“原来如此!也该是让她记住凌虐男人的快感的时候了!”
“是的,一点都没错!”
和彦眯着眼睛,如蛇般用舌头舔着嘴唇。
被鬼塚硬拉进房间里面,吾朗全身紧绷着。当房门打开,看见被固定在刑台上的女子撩人性欲的模样,仅存的恐惧心、羞耻及理性等全都烟消云散了。
即便不是如此,在遭受严刑拷打,已失去普通思考能力之际,朝思暮想的女子裸体,因恐惧而不住颤抖的奇特景象却意外地出现在眼前,他的那话儿突然立起来。本来应该立即像狗飞奔到眼前那名女子的胸前,遗憾的是被绑住了。因此除了像毛毛虫般乱爬乱动地缩回去,便束手无策。
鬼塚揪住吾朗的头发,抬起他的脸。
“我们早就知道你四处查看,究竟有何目的?”
“我不知道!即使知道,我会说出来吗?”
吾朗装腔作势地回答。鬼塚一生气便一脚往他的腹部踢。实在太痛了,他哇哇地叫起来。
“这名男子的真实身份并不重要。总之,在菊理姬复苏大典之前,不要出现肮脏的老鼠才最重要。”
和彦一说完,鬼塚立即盛气凌人说:“您说的是!”
和彦与鬼塚斜眼瞪了吾朗,彼此使了一下眼色,简直像是故意要做给吾朗看,开始用鞭子及下流的道具,不停地玩弄女子的身体。无数个被放到无限大以及被扭曲变形的女体,在房间里卷起漩涡并兴起一波波的波涛。吾朗的脑细胞在过度奇妙淫糜感官刺激下,逐渐麻痹。
她承受着极大的痛楚,斗大的泪珠一颗颗滴落下来。随着头部猛烈摇晃,绷带渐渐松开,当眼鼻全露出来时,吾朗有如遭雷击般吓一跳。除了因为对于她的长相和自己所想像的丝毫不差,感到相当感动外,除了嘴巴以外全部露出来的女子容貌,可以确定她就是绫宫贵子没错。那名神圣且气宇轩昂的女子,当自己这般模样被陌生男子看见时的心情,想必不在话下。
吾朗无法再继续沉默下去。
“不管你们想对我怎样都可以,倒是你们想对她怎样?!她可是绫宫贵子小姐!”
被他这么激动地吼叫质问,和彦大笑数声后答:“想对她怎样?这男人问得还真奇怪!这家巴克斯本来就是专门做这种事的啊!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梦话?”
“才不是这样!她是气宇轩昂的女王殿下!你们岂可如此强逼她!”
“才不咧!被人这样对待,她心里可高兴得很!而且你要认定她是贵子,是你的自由。她才不是贵子。”
不应该不是贵子。可是,和彦一脸充满自信的表情。在有如一团谜的状况下,就在吾朗茫然不知所措的数秒间,数名身强力壮的男子包围住他,开始扳着手指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受到十分残酷的私刑。数十分钟后,脸上肿得像石榴,全身都是瘀青及红肿条印,变成乌紫一片,像一块破抹布般躺卧在地板上。
“这家伙怎么处理?已经奄奄一息了。”
“用蓆子卷起来丢掉吧!”
意识完全陷入模糊不清的吾朗,就只听见这些吵杂的对话。
他还记得自己全身起鸡皮疙瘩。
(居然会被杀死在这种地方!这种事竟然会发生在我身上,是不是被什么恐怖的梦给魇住了?……)
尽管心中充满恐怖及焦躁不安,全身上下有如铅块一样重,无法动弹,连声音也发不出来。男子们粗暴地用绳子捆住自己的身体。吾朗本来打算要奋力挣扎,却只能使出像婴儿般的虚弱力气,只有一只手的前半截勉强伸出绳索间的缝隙。
从大楼的后门被抬出来,塞进车后行李箱内的吾朗,被放在寂静的河岸上。男子们将他当时所穿的衣服及大石头,一起绑在吾朗的身上,抓住他的双手双脚,开始像在荡秋千似地来回摇晃着。
偶尔出现银波荡漾的漆黑河面以及天上的新月,不停在眼前摇摆。
(他们想要把我丢进河里!)
突然间他完全明白了,但为时已晚。身体咻地荡在空中。掉落在冰冷的水中瞬间,一切的疑问及奇怪的幻想穿过他的脑际。最后掠过的是,绷带美女如泣如诉的湿润眼眸。
有如海潚般的声音袭来,水流进肺里。接着,他慢慢地往下再往下,被吞进水底。
吾朗奇迹似地生还了。那是因为凑巧河水比较浅。在沉入河底时,唯一从绳索缝隙间挣扎出的左手摸到了玻璃碎片。吾朗用那碎片割断绑在身上的石头及绳索,接着又设法逃出水面。
脱困回到家中,吾朗发高烧,昏睡不醒。直至被每周来打扫两次的契约女管家发现才获救,保住一条命。
等吾朗清醒过来,可以起床时,距离被丢进河里,已经过了十多天。
“哎唷,先生真的太好了!我一时还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
“啊,已经没关系了!”
“真的吗?”
“嗯,烧已经退了,自己可以照顾自己。”
“这样就好。对了,先生!在先生昏睡的那段时间,有一位年轻女子打了好几道电话来哦!”
“年轻女子?”
“是的,我告诉她,您的身体不舒服,她似乎也很担心……。既然有女子如此担心您的身体,您还是早点修养好身体,比较好哦!这么一来,就不会再发生乱七八糟的事了!”
数度来电的女子,大概是委托人吧!女管家似乎有所误会,说完这番话,准备好晚餐便回去了。
吾朗一吃完晚餐,走进好些天来未曾进入的书房。
在微暗中,看见一道苍白的人形光芒,若隐若现,不禁大大地打了个寒颤。瞬间,吾朗心中十分害怕,心想那个有如魔王的绫宫和彦难道连鬼魂都能调遣?然而仔细一看,原来是河底的发光细菌之类的东西附着自己的上衣上面,发出奇怪的亮光。
他放下心,坐在地板上。开始思考有关不可思议的绫宫家族的事。
虽然遭遇了恐怖的危险经历,寻找真相的火焰却丝毫未减弱。不仅如此,想解开贵子的生之谜和对她的爱恋,以及对残酷对待自己的和彦与鬼塚的复仇心助燃下,心中的火更加熊熊旺盛燃烧着。
(虽然和彦否认,但是那个绷带美女绝对是理当死去的贵子没错。为何理当死去的人还活着,并且受到兄长和彦如此对待呢?此外,所谓的“菊理姬的复苏大典”究竟所指为何?)
愈想愈出现许多不可解的谜,吾朗抱头苦思。此时,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
“东云侦探社!”
“啊,太好了!你已经恢复健康,可以接电话了……。是我,委托你调查绫宫贵子的人。”
“是你呀?听说你打了好几通电话来,没能接听,实在很抱歉!实际上是在调查途中,惨遭毒手。”
“我知道!可是请你无论如何都不要停止调查。我只剩下你可以——依靠了。”
“没问题!我也不想现在就抽身。”
“真的吗?”
“真的。那个家族有犯罪的迹象。事实上我也差一点惨遭杀害。而且你委托调查的绫宫贵子并没有死,仍然活着。你早知道这件事,所以才委托我调查是吗?”
“是,是的。事实正是如此。我也认为贵子仍然活着。”
“果然没错!她当然还活着。而且恐怕脸上有伤痕还是什么的。因为她的脸上包着绷带。”
对于吾朗得意的陈述,女子的声音渐渐出现失望。
“绷带是吗?……你所说的贵子小姐。是完全不同的另外一个人。贵子小姐在别的地方。那个地方,她的兄长和彦先生应该知道才对。”
“你说什么?那名女子不是贵子小姐?那么她是谁呢?”吾朗以尖锐的声音询问。
委托人却以严厉的声音说:“不谈这些!倒是你的脸一曝光,就很难再调查,不是吗?怎样?有勇气再潜入那间宅子吗?”
“潜入?那户人家连晚上也有男仆巡逻,门锁也很坚固,未免太危险了吧?”
“这些事,你用不着担心。明天晚上有一场盛大的舞会,为了方便搬运,11点以前厨房后门会开着,佣人们也会十分忙碌。从厨房后门进入,左侧有一条走道,走道尽头的天花板一角有一道木板墙,你就从那里爬到天花板里面。从那里应该可以通往房子的每一个地方。”
“咦?原来这些事你很清楚嘛!”
在吾朗的质问中,电话咔嚓一声被挂断了。
(虽然心中更添疑惑,也只有去试试看了……)
第二天早上,吾朗准备好晚上要进行的大工程后,前去造访民俗学者的友人——天守公平。
天守是边从事劳工运动边研究根本无法赚钱的各种历史传说的怪人,却也是一位学识非常渊博的人。关于和绫宫家族相关的菊理姬的种种,他一定或多或少知道一些。
“有性虐待狂的那名小姐是菊理姬吗?……这事挺有趣的哦!”
在一间满布灰尘堆满古书的房间里,天守一面抚摸着下巴略长的胡须,一面咯咯地笑。
“别一副自得其乐的模样!快点把你知道的事告诉我吧!”
“哎哟,真是失礼!你所说的,实在令我感慨万千。菊理姬是位不可思议的女神。古事记中,完全不曾出现过她的名字;日本书纪中则只有出现在一篇文章中。是描写伊弉诺神因思念已故的伊弉冉神,为了去见祂而下黄泉的章节。”
“伊弉诺神去会见已故的妻子时,是否被祂面目全非的容貌吓得逃走呢?”
“嗯!伊弉冉神觉得受到耻辱而勃然大怒,追着逃走的伊弉诺神追至黄泉边界。因此,伊弉诺神便用岩石堵住黄泉的通路,并且发出下妻之誓的诅咒。这下更激怒了伊弉冉神,于是祂答道:
“‘我可怜的丈夫啊!既然祢口出此言,我将每天杀死1000个祢所统治的国家的人民!’
“伊弉诺神回答说:‘那么我就每天诞生1500个人!’
“祂回答完后,将手杖丢掷至地面,大喊说:‘不准祢从那边过来这里!’
“当然,伊弉冉神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此时,菊理姬出现,向二位神明说了一番话。伊弉诺神听完后,点头表示同意,而伊弉冉神也赞同之后,两人互相以黄泉津平坂为界,各自离去。”
“‘说了一番话’?究竟说了什么呢?”
“日本书纪中只加注说明:菊理姬所言为何,不详。”
“搞什么嘛!这故事实在太笼统。”
“可是呀!如此一位模糊不清的女神,在全国却以白神社为名,共计有2716个大小神社散布各地,香火十分鼎盛。”
“这实在太奇怪了!”
吾朗一脸严肃将身体往前倾。
“依我看来,祂自古以来大概就是一位有名的女神,在古事纪及日本书纪等书中,应该也有记载许多传奇故事。但却随着时代的变迁,历经数次的编纂而被删除了。”
“为何会被删除呢?”
“不太合适。也就是说内容和日本的正史不相容。”
“不容于正史的女神啊?……”
巴克斯的飨宴掠过吾朗的脑际。
“这是我个人的看法。就连菊理姬的念法也相当独特,读成‘KUKURI’。据说她是掌管男女姻缘的结合与分离的恋爱女神。因此在奉侍菊理姬的神社及信仰场所出土的遗骨中,许多皆有以绳索捆绑的痕迹。我猜恐怕这些人生前是罪人,或是为了不让可能会出来作祟的灵魂徘徊在地上作恶,因此把他们的遗体捆绑起来后埋葬。总之,她具有用绳之咒紧紧捆绑死者灵魂的能力。更深一层的解读,或许也可以捆绑,加以活埋呢!捆绑也可算是拷问的一种方式,也有其使用的历史。”
“原……原来如此!用绳索加以捆绑,所以读成‘KUKURI’?……”
吾朗吞了吞口水。
“不仅如此。如方才所述,她还仲裁了伊弉诺神与伊弉冉神间纠葛不清的纷争。因此,该女神还被视为掌管仲裁及刑罚之神。菊理姬也有人读成‘垢垢离’。也就是去除污垢的女神。当然是透过所谓的刑罚来赎罪的方式。”
“好可怕的女神哦!”
“据我推测,菊理姬是这么向伊弉诺神说的:‘假如伊弉冉神殿下决意要每日杀千人,而侰弉诺神殿下也心要每日诞生1500人的话,请容我将俩位的姻缘切断。以后我将命令伊弉冉神殿下不得出黄泉为恶。倘若有违约定,便将我菊理捆绑起来,以示惩罚。’”
天守嗤嗤地笑。
“难道贵子的性虐待狂是继承了菊理姬的血统吗?不,根本就是完全抵挡不了那些有被虐待狂的男子们。”
“可……可是,捆绑死者这种残酷的事,绝非什么可以流芳万世的故事。”
“自从佛教思想传入日本之后,捆绑已成佛的死者,便成为令人难以接受的历史。”
“所谓的复苏,指的是什么?”
“啊,这也是十分令人垂涎的故事。所谓的‘复苏’指的是‘使死者再次苏醒’的意思。和天皇即位时的大尝祭有很大的关系。”
“和天皇陛下吗?”
“所谓的大尝祭指的是,当附在天皇陛下身上的天皇灵魂离开肉体的瞬间,将它封印在箱中,并用绳捆绑住,移交给继任的天皇的仪式。由于菊理姬是拥有让人结缘与分离,以及灵魂结合与分离的神力女神,因此应该也精通让死者复苏之术。大尝祭与菊理姬……嗯,确实是很有的研究题材!”
天守喃喃自语着,一旁的吾朗却浑然悠游于幻梦之境。
让死者复苏之术……。如此说来,那名和贵子长得一模一样的绷带美女,难道是从黄泉复苏过来的贵子吗?
或者如和彦与谜样的委托人所说的,贵子与绷带美人真的是不同的人吗?
突竟那个不停住自己灵魂的人,是何许人?……
回想起照在布满镜子的房间内,那个丑态百出、不断挣扎的美女的身影,吾朗感到莫名的恍惚。
当天晚上,吾朗潜入绫宫家的庭院。半信半疑的转动厨房后门的门把,门彷佛早已作好准备,等着他的到来,很轻易就打开了。吾朗藏身于天花板内。
天花板到处都装饰有彩色玻璃,从内侧可以很轻易卸下。
吾朗从穿着礼服的贵妇人及穿着燕尾服的绅士聚集的大厅,到豪华的客厅,最后到洗手间,全都逐一巡视。不久,突然在某房间的天花板内,停下脚步。
因为他发现和彦正坐在偌大的床边。躺在床上的正是那位绷带美女。今晚她并没有包着绷带。这是吾朗初次可以清楚看见心爱的人的脸。那张脸,和猜想的一样,正是绫宫贵子的脸。
(果然贵子还活着!……)
吾朗俯卧着观察俩人的情形。
贵子湿着双眸对和彦说:“今晚还是不能一起睡吗?”
遭到和彦如此残酷的对待,却仍露出像是看到心爱男人般的眼神。更何况还是兄妹,事态非比寻常。吾朗又嫉妒又惊讶,气得咬牙切齿。和彦将一绽白色药片放进贵子的嘴边,喝了一口杯中的水,含在口中,以接吻的方式喂她吞下药片,贵子一脸悲伤,不到5分钟便闭上眼睛,开始安静进入梦乡。似乎是被喂食了安眠药。和彦确定了这些之后,走出贵子的房间。
吾朗在天花板内跟踪他。
和彦再也无法得知有人正在跟踪他的事,快步朝大厅的镜子前面走去。转动一下镜子旁边的鹿头,镜子开始悄悄地打开。
对于这个机关,吾朗心中不免感到异常吃惊,从天花板内要进入秘室,也和进入其他房间同样轻而易举。可是此时逐渐使他感到困惑的是,秘室的隔局总觉和刚才贵子睡觉的房间完全一模一样。从房间的装潢到大型暖炉、家具用品、装饰的花等,简直如出一辙。
吾朗顿时陷入了是否迷失在镜中世界的错觉。
和彦一进入屋内,便踉跄地朝床铺走去。眼前的景象使原本已陷入混乱的吾朗,又更加错愕不已。
睡在床上的竟然是绫宫贵子!
吾朗不禁大惊失措,叫了一声“啊——”。叫声恰巧被和彦像野兽般的吼叫声掩盖住。
和彦屈膝坐在贵子身旁,激动地抱住她的身体,“噢——贵子!贵子!”悲痛地呼喊她的名字,肆无忌惮吻她的手心、脸颊和脖子。不久肩头颤抖,开始哭起来。心想他大概不会再有任何举动,却突然又用双手捧起贵子的脸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脸。
吾朗看见在熊熊燃烧的暖炉火焰映照下,他那有如恶魔般的凶狠形貌,身体不住颤抖。接着,和彦如冰般的表情开始逐渐扭曲、崩坏。这回他大笑。扯开喉咙,彷佛好笑得不得了般狂笑不止。
从方才便不曾见她动一下,这名贵子似乎也被喂食了安眠药。并且全身被红绳捆绑着。见状,就连吾朗也心生恐惧,心脏吓得快跳出来,不禁节节后退。
和彦再次紧抱贵子后,走出房间。吾朗不管是对目前睡在脚下的贵子,还是睡在另一间房间的贵子,皆感到难分难舍。然而,却对此种超乎常态的事,无计可施。事到如今也只能老实跟在和彦后面了。
和彦接着去鬼塚房间。
“弥生小姐的状况如何?”
“吃了安眠药,正在睡觉。”
(弥生?……如此说来,难道二位贵子当中的一人是和彦的妻子弥生小姐吗?)
“目前为止也做了不少准备,终于就快到了。”
“是啊!终于明天就是新月之日了。”
“是啊!没错!贵子小姐可以醒过来了。”
二名男子令人作恶的狂笑声响彻屋宇。
可是未免太奇怪吧!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美女,其中一人竟然是和彦的妻子?和彦娶一位和自己妹妹面貌相同的女子为妻,究竟有何目的?
而且依情况看来,两个贵子都一定与和彦有特殊关系。
一整晚都闷闷不乐的吾朗,翌日午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打开门,一名身穿黑色大衣的女子赫然站立。的的确确是贵子没错。
女子揭下大衣,连正式打招呼都没有,迳向吾朗走近。脸色苍白如病人,却美得令人倒抽一口气。吾朗对此出乎意料的来访,顿时慌了手脚。
“东云先生,吓了一跳吧?我是绫宫弥生。其实委托你调查贵子小姐的人就是我。”
听到弥生这个名字,吾朗感到一阵晕眩,却仍努力保持冷静,装出一副精明干练的侦探模样。
“没那回事!只是心中老是这样怀疑。”
“抱歉!我先生如此残酷对待您。请您……”
吾朗奔向脚步踉跄的弥生,搀扶住她。
“怎么了?快,坐在这张沙发上,慢慢说。把事情演变的经过……”
弥生点点头,舒适地靠在沙发的扶手上,脸上露出略带悲凉的微笑。
“先生,您觉得我美吗?”
“是的,当然喽!我想世上没有一个男人会不觉得你美的。眼睛、鼻子、嘴巴、轮廓等全都是我心中描绘的理想美女。”
出乎意料的一番话,弥生彷佛感到有些失望,叹了一口气。
“连您也这么认为。世上的男人几乎都说同样的话。可是,您知道有一位女子长得和我一模一样吧?”
“你指的是贵子小姐吗?”
“是的,没错!可悲的是,我先生和彦爱的不是我,而是贵子小姐。我的这张脸是向贵子借来的。”
弥生如同雕像般,一动也不动,正面直盯着吾朗。
“借来的?你是说?”
弥生低下头,从手提包中取出一张照片,交给吾朗。照片上是一名既朴素又不出色的女子。从五官到服装皆平庸至极,彷佛再往后倒退几步,就会融入背景里。
“这是我本来的真面目。我原本在一家我先生拥有股权的公司里,担任行政工作。打从出生以来,从来不曾有男性主动跟我搭讪,当和彦主动跟我搭讪时,确实有如作梦,心情也飞上天。之后又不可思议地连续接到他的邀约。决定结緍时,认为这么一来自己也可以得到幸福了。
“然而,他婚后却变了,极力要求我去整形。起初我也不愿意。可是一想到他也是为了想要我变美丽,因此便接受手术。然而随着绷带一点点地拆开,我逐渐绝望了。”
“因为你看到的新脸和贵子一模一样,是吗?”
“是的……。贵子小姐在我和我先生结婚时已经去世了。可是家中仍放有她的照片,所以我知道她的长相。在此之后,有好几次当我先生拥抱着我的时候……”
弥生微红着脸,继续说。
“您也曾亲眼目睹过,当他对我强行施暴时……那个……都不是叫我的名字,而是叫贵子、贵子……”
“那种感受真叫人难过!”
“是啊!可是我还是很爱我先生。才会下定决心忍受痛苦。唯一无法忍受的是,我先生和贵子的关系至今仍未断。我先生每晚都让我服下安眠药,不知上哪去。我只能认为他是去见贵子,除此之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
吾朗一面严肃沉思,一面说:“正如您所担心的。那间房子里另有秘室,贵子就在里面。至于应该已死于意外的她,为何仍活着,这点我也找不出头绪。总之,和彦在让你睡着后,便到那里和贵子见面。”
“啊,果然没错!正如我所猜测的!”
弥生哭倒在沙发上。
“是啊!可是贵子是否希望这样,尚有可疑之处。总之,贵子也和你一样服用安眠药沉睡着,并且被捆绑住。和彦身上尚有许多连你也不知道的事!”
“无论如何您把我从地狱里救出来,让丈夫回到我身边,好吗?”
“我会尽全力去做!请你也一起协助我。对了,可以的话,希望你明天也能将厨房后门的锁打开。明天晚上,请你假装已经吞进安眠药的样子。希望你能支援我。”
“我明白了!先生。”
吾朗和弥生再三约定好之后,送她出门。
为了探查绫宫家的秘密,吾朗所拟定的计划是十分特殊的作战计划。
首先,吾朗准备了那件附着发光细菌的西装及放在道具间安上滑轮的缆绳、黑色的韧橡皮绳。
和前天晚上一样,潜入绫宫府,毫不迟疑地朝秘室走去,贵子早已躺在床上。吾朗用缆绳将自己绑在屋顶里的一根梁柱上,卸下彩色玻璃,从缺口缓缓往下降。
避免吵醒贵子般放轻脚步,逐渐靠近。
为避免她突然大叫,必须先堵住熟腄的贵子的嘴,然后再摇醒她,要她说明一切。打算这么做的吾朗一接触到贵子的嘴唇,立刻感到如冰般冷,吓了一大跳。
“她……她已经死了!”
他不禁出声呢喃。一面不停发抖,一面试着拨弄她被捆绑的身体。摸起来有如棍棒般僵硬,丝毫没有半点弹性。仔细端详,她竟然是做得十分维妙维肖的人形娃娃。
吾朗怔了一下,片断记忆一一如闪电般快速拼凑起来,所有的事情,瞬间真相大白。
“对了,搞不好真是如此!这可比想像中还糟糕。好吧!既然如此,就依计行事,威胁鬼塚说出真相。在此之前……”
吾朗将贵子娃娃绑在自己身上,爬上天花板。说不定此刻贵子娃娃正可以成为人质,他如此判断。吾朗朝鬼塚的房间走去。
鬼塚焦躁不安地在房中踱步。吾朗换穿上事先准备的西装,在脸上也抹上少许的发光细菌。接着又以橡皮绳取代缆绳,把身体绑在天花板的装饰灯上,一口气降落在房间前面的走廊,“喂——喂——”的叫着。
“谁?是谁在叫我?”
鬼塚一脸不弯腰向前探出走廊。就是现在!装饰灯的背后,有一个发着白光的不明物体从眼前飞过,在即将碰撞到的距离,彷佛出现一张伸出舌头的脸,却在瞬间又如风般咻地后退,在头上高高地摇晃着。
鬼塚吃惊的模样,已经不是滑稽,而是可悲。
他“哎呀!”一声,发出像猫一样的惨叫声,瘫在地上。当他意识到那个幽灵是自己将他绑上石头,沉入河中的男子时,惊吓之余,失禁了。
“救、救、救命啊!……”
用几乎快发不出声音般的沙哑声嘶喊着,在走廊满地打滚。
吾朗心中忍住笑,努力以颤抖的可怕声音说:“我好恨哪——”。同时运用橡皮绳的反作用力,在鬼塚的头上来回摆荡。
鬼塚眼珠上下翻动,“拜托,饶了我吧!”双手合十说。
“不可原谅!你们这一伙人的所作所为实在太过分了。不仅把我丢进河中淹死,现在又想让弥生当贵子的替身!”
鬼塚哭丧着脸说:“为……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事?”
“死过一次的人什么都知道。你们将她的灵魂封印在贵子娃娃的身上,打算将它转移到弥生的身上,对吧?”
“没……没办法啊!是上天的命令。绫宫家的女主人代代皆为菊理姬殿下的继承人,去世之后,继任者必须迎接菊理姬殿下的灵魂到自己的身上。然而,绫宫家除了贵子以外,并无其他女性。所以,才以弥生小姐代替。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岂有此理!真可恨哪!”
吾朗一股作气猛向鬼塚靠近,鬼塚有如火烧屁股的猫儿一样,往上一跳,以惊人的速度跑进屋内。躲进棉被里,用棉被蒙住头,开始专心念起般若心经。
(嗯,这下子他大概吓得全身瘫痪,暂时无法动弹了吧!)
吾朗再次藉着橡皮绳的反作用力,抓住装饰灯,爬上屋顶,捧腹大笑。然而,突然看到躺在一旁的贵子娃娃,却又产生一股复杂的心情。
他并非是知道了弥生的人品,才产生爱慕之心,完全是迷上了她的姿色。即使那是一张从贵子那里借来的脸,然而自己所疯狂迷恋的女子,不正是贵子吗?他心中如此想。
封印在贵子的灵魂的娃娃就在这里,今晚倘若弥生成为牺牲品,那么心仪的女子便可以再度复活,这样一来是否还有理由帮助弥生呢?……他中心不断犹豫着。
吾朗和反面且不合理的思维短暂交战后,猛然地摇摇头。
(在想什么愚蠢的事啊!让死人起死回生这种荒诞无稽的事,只不过是他们的妄想罢了。总之,目前的当务之急是揭发所有的真相,把可怜的弥生小姐从这个疯狂的地方救出去。)
吾朗经过近数日来奇妙的体验,现实感已逐渐在崩解中,然而他却设法说服自己接受。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避免让贵子娃娃受到损伤,走向弥生的房间。
另一方面,弥生则遵照吾朗的吩咐,假装吃下安眠药,继续装睡。当她感觉和彦已走出房间,一睁开双眼,却看见贵子娃娃如吊死鬼般从天花板垂吊下来,不停摇晃,不禁瞪大双眼,“哇——”惨叫一声。
紧接着,全身闪闪发光的吾朗出现,用食指示意要她噤声。弥生捂住自己的嘴,眼露惊恐,盯着俩人垂吊下来。
被吾朗放在地板上的娃娃,在摇晃的炉火映照下,呈现羞涩的桃色,彷佛正在呼吸。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弥生以颤抖的声音问。
“这个就是每晚与和彦私会的贵子小姐。这是一尊真人大小的娃娃。就是浅草的杂耍场和卫生博物馆里的‘那个’。”
哎唷!弥生想用手指触摸贵子娃娃,却被吾朗挡下。
“小心!这是一尊封印有贵子小姐,不,应该说是菊理姬灵魂的娃娃。”
“封印灵魂……”
弥生的脸上战栗不已。
“是的,没错!可是你不用怕。所谓的灵魂这种东西,在现代社会并不存在。只不过是他们这么认为而已。他们打算把封印在这尊娃娃上面的灵魂,转移到你身上。”
“可是……转移灵魂,要怎么转移?……”
“这些事我就不得而知了。可以清楚知道的是,和彦先生并不爱你,只要利用你而已。”吾朗多少有些恶意,残酷地说。
听到此话的弥生,彷若失了魂般踉跄跌坐在沙发。
“你是狂人们为了让贵子复活而选定的牺牲品。一旦他们知道该仪式无法顺利举行的话,不知道他们会对你做出什么要求?会如何处置你?既然如此,最好和我一起逃走吧!如何?虽然现在才说,我对你可是一见钟情呢?”
弥生对着吾朗的告白,未作反应。
“假如可以顺利进行灵魂交换,我自己是否会消失呢?……”
“根本没有什么顺不顺利这回事。不过假如奇迹出现,真的发生那种事,当然会如此了。不管怎么说:对你而言都是不好的。弥生小姐,快斩断和彦的情丝,下定决心吧!和彦现在应该已经到了那间房间。一定已经发觉这尊娃娃不见,正搞得天翻地覆。搞不好也会找到这里来。在此之前,快走!”
然而,弥生却有如结冰般,一动也不动。
“弥生小姐!”
面对吾朗极力催促,弥生无力地摇头。
“不行!”
“为什么?”
“不管他是多么过分,我还是爱我先生。”
正当吾朗的初恋很残酷地破灭的刹那,绫宫和彦与鬼塚也正好在这时候冲进房内。
鬼塚一看见吾朗,非常吃惊。
“啊,你不是幽灵啊?”
“当然喽!世上哪有幽灵啊?”
因愤怒而涨红了脸的鬼塚想冲向吾朗,却被和彦制止了。因为吾朗早就迅速抱起贵子娃娃。
“别乱来!你想对贵子怎样?”
和彦一副可笑的惊慌模样。弥生眼露悲伤地目睹这一切。吾朗的心情变得十分郁闷而且绝望,简直就像个小丑。
“这尊娃娃真的如此重要吗?你们这些令人作恶的变态狂!你们打算把封印在这尊娃娃身上的菊理姬的灵魂,转移到弥生小姐身上,那是行不通的。果真如此的话,我会本着男人的骨气阻止它!”
吾朗大声喊叫,娃娃高举在头上。
“住手!把贵子放下!太粗暴会弄坏她!”
咻——娃娃飞向空中,落在燃烧中的暖炉里。
“啊——”
和彦捂住脸。
蜡制的娃娃立刻熔化了,绑在娃娃身上的绳索也燃烧起来。
刹那间,恐怖的女子悲呜声回荡在屋中。难道贵子娃娃的身上,果真有灵魂存在吗?吾朗全身颤抖。
当拉丝般的惨叫声停止后,完全绝望的和彦,心中立刻燃起杀意。
“你,我杀了你!”
正当和彦发疯似地出手欲打吾朗时,脸颊被人打了一巴掌,出手的正是弥生。
弥生以充满惊讶的坚毅表情,对哑然失声的和彦说:“是我去拜托他调查的。所以先生并没有罪。哥哥,请冷静下来,所有的事全都会顺利解决的。”
接着,弥生回头望着吾朗,嫣然一笑。
啊,这个表情的确就是摆饰在巴克斯内的绫宫贵子的那张脸——。
和彦不知不觉露出必恭必敬的表情,仰望着弥生。
弥生毅然挺胸转身,以女主人的身分,冠冕堂皇向鬼塚下命令。
“喂,鬼塚!先生事情已经办完了,开车送他回去。”
数天后——。
天守拎着酒瓶来找吾朗。
吾朗一脸泄气的表情,听着留声机播放的歌剧。
“怎么了?像失了魂似地。”
“失了魂……啊?喂,天守!真的有灵魂这东西吗?我好像做错了,反而把菊理姬的灵魂从娃娃的身上释放出来。她的灵魂跑进弥生小姐的体内了。”
嗯——天守扭扭颈子。
“总之,召唤你以及叫你去做这些事也是菊理姬的安排,不是吗?”
“是啊!正是如此!初恋的对居然是女神,我的眼光未色太高了吧!”
吾朗脸上浮现略带满足感的微笑。天守一面捋须说道:“我的看法不太一样。”
一面大口喝着杯中的酒。
“咦?对于在那之后,弥生小姐截然不同的态度,该如何解释呢?她已经当上菊理教团的第二代教祖了。”
“那是弥生在演戏。”
“你说什么?真的吗?”
“喂、喂、你想想看,一位姿色平庸的女子,突然,飞上枝头变凤凰,得到了金钱、地位以及虽说是透过整型而来的举世无双的美貌,她应该不想失去才对。我想她应该会甘心脱胎换骨,变成丈夫所期望的贵子,或是做任何事吧!况且,照你的话来看,和彦应该是贵子的崇拜者。只要变成贵子,和彦就会爱上弥生。一开始,弥生便计划要叫你找出夺回和彦的爱情的方法。”
吾朗脑中突然出现弥生在巴克斯的女王般行为。接着又回想起打电话来委托调查时,弥生那如梦幻般的声音。她的幻化变身,果然隐含了某种奇迹。
“这是你不怀好意的偏见!的确以你这种现实主义者的角度来看,弥生戏剧性改变,或许真是在演戏。可是,尽管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也愿意相信她的动机是出自于对和彦的爱。”
“或许吧!女人心如海底针,叫人摸不着头绪哪!”
“不,一定有灵魂存在,我衷心期盼弥生小姐的灵魂千万别遭遇任何不幸……”
“还在说这种话?真是个浪漫主义者!这样看来,你永远也别想交女朋友了!”
天守死心地笑着,酒倒入吾朗的小酒杯里。
——菊理姬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