笹泽左保 著
黄钧浩 译
作者简介:
笹泽左保,本名笹泽胜,1930年生于横浜,关东学院中等部毕业。除得奖作品外,诸如《令速之客》《溶于雾中》《空白的起点》《火焰虚像》《求婚的密室》等,都是脍炙人口的杰作。擅长范围涵盖推理小说、现代小说、时代小说等三大领域,甚受女性读书喜爱。
主要得奖历:
-《噬人》获得第14届日本推理作家协会赏。
-〈回顾岭落日〉获得第1届小说现代黄金读者赏。
-以多年对推理小说的贡献获得第3届日本推理文学大赏。
笹泽左保作《星期天谋杀案》属于“宫本决战佐佐木”系列,主角是两名警探,一位叫宫本清四郎,年纪大,个子矮,擅理论;另一位叫佐佐木冬彦,较年轻,身材高,喜靠直觉办案。两人互别苗头,进行推理竞赛,犹如古代之宫本武藏决斗佐佐木小次郎,万众瞩目。
此系列曾于1976年10月至1977年5月在周刊上连载,大受好评,总共七篇,内行三篇为宫本获胜,一篇平手,另三篇则是佐佐木称雄。本篇为此系列之第二篇,也是其中一人败得最惨的一篇。
分类上,本篇也可算是警察小说,但因故事中浪漫爱情的要素份量极重,若当作爱情小说来看,相信滋味会更佳。
笔者个人没有直觉,不相信所谓直觉,完全不知直觉为何物(大概因右半脑已坏掉);个子又矮,一生从未受美女垂青(右半脑坏掉的原因);又最讨厌吸二手烟,因此对于故事中那位整天吞云吐雾、办案又全依赖直觉的佐佐木,感到非常痛恨,希望他败在宫本手下,不知各位先进贤达以为如何?
“紫烟亭”咖啡厅位于东京市赤坂三丁目的一木大道上。
由古色古香的店名可以看出来,紫烟亭是一家历史悠久的老店。据说,老板是个怪人,开店的目的,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兴趣。
府里的装潢、使用的容器和烟灰缸,以及整体的格调等,都充满了古典的风味。播放的乐曲,也只限于古典音乐,空内只亮着几盏电灯泡、光线幽暗得好像煤油灯发出来的一样。伹是,里面的清洁卫生却非常讲究。
现在一般的咖啡厅,都流行华丽的装潢与摆设,但紫烟亭的经营者却反其道而行,连店名也故意违反潮流,使用汉字而不使用片假名。
紫烟亭的生意很好。一楼和二褛总共设了不少座位,而且随时几近客满。这是因为它的古典风格类似巴黎小巷中那些咖啡厅,所以大受年轻人的欢迎。
自开店以来,经理、领班和女出纳员就一直固守原职,没有变动。酒保和女侍之中,曾有人离职,但接替的新人都能做得很长久。
久留米满也是紫烟亭的常客之一。他第一次光顾这家店,是在三年前,当时是跟别人一起来的。从那个时候开始,他每隔三天就要来紫烟亭一次。
久留米满是个律师,由于他的事务所也在赤坂三丁目,所以他经常利用紫烟亭来会客。如今他已经和紫烟亭的经理、酒保和女侍们都混得很熟了。
不过,和村野弓子比起来的话,久留米可就不能算是常客了。像村野弓子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常客。因为,她每天都会出现在紫烟亭。
三年前带久留米到紫烟亭来的人,就是村野弓子。她自己从七年前开始,就已成为这家店的常客了。紫烟亭的经理、酒保和女侍等人,都把她当成家人一般看待。
村野弓子在《明星周刊》杂志社的编辑部上班,已经九年了。她是个资深而老练的记者,尤其对于歌星们的私生活,更是了如指掌。据说,她比任何一个跑演艺圈新闻的记者都精通此道。
村野弓子的同行们也都公认,有关歌星私生活的独家报导,是她最擅长的拿手绝活。《明星周刊》也把她视为秘密武器,非常看重她。
因此,她的采访时间完全自由。她常工作到半夜,而她的上班时间是上午十一点多。
由于她的采访对象都起得很晚,所以她必须到下午以后才能进行工作。
她每天从新宿的家里出发,开车直接前往赤坂三丁目,将车子停放在紫烟亭的专用停车场以后,就进入这家等于是她私人事务所的咖啡厅。先喝两杯紫烟亭的特制咖啡,然后看看小笔记本,才开始计划当天的行动。
然后,她会去打电话。柜台旁有三个公共电话。她在这里每天平均要打电话给八个人,总共要花大约二十分钟的时间。
接下来,她多半会跟约好的人在紫烟亭中谈话。没有约人的时候,她就会抽一根烟,然后离开紫烟亭。离开的时刻,最早是在下午一点,最迟则是在三点。
她出了紫烟亭,就开始进行当天的采访工作,只有在开编辑会议或企划会议时,才会到公司去,其余的事都用电话跟公司联络。采访完毕,回到家里时,多半是晚上八点多。
每星期三是《明星周刊》出书的日子,也是她的休假日,除此之外,星期天或其他假日她都不休息。自从七年前成为紫烟亭的常客以后,她的日常作息时间就不曾改变。
久留米满在三年前认识了村野弓子。当时,有一个红歌星控告《明星周刊》毁谤,而久留米被发行《明星周刊》的出版社聘为律师,所以他必须向负责采访那位歌星的村野弓子,询问事情的详细经过。两人因此而相识,见过多次面以后,就变成了私人的交往。
久留米满今年三十八岁,村野弓子则是三十岁。久留米早已有妻子,村野弓子也有丈夫,还有一个儿子。所以刚认识时,两人都努力克制自己。
但他们毕竟是男人和女人,而且个性非常投合,年纪也相差得恰到好处,所以彼此都感觉对方很有吸引力。
久留米觉得活泼艳丽的村野弓子比沉静而朴素的妻子要迷人得多。
村野弓子也觉得久留米比小她一岁的丈夫要稳重而可靠得多。她认为自己的丈夫很幼稚,久留米和村野弓子互相在对方身上,找到了自己的配偶所没有的魅力。
于是,村野弓子有任何事,都会先找久留米商量;久留米也以村野弓子所讬之事为第一优先。只要她有事相商,久留米必定放下手边工作赶去见她。
这次也是一样。
当天是十二月上旬的一个星期日。久留米周日都在家休息。中午时,电话铃响了。妻子接了电话,然后向久留米说是村野小姐打来的。
电话放在玄关旁的小桌上,久留米走过去接。
“喂……”
久留米将话筒靠在耳朵上。他听到里面传来混合了音乐声和谈话声的杂音。音乐是贝多芬第九号交响曲,紫烟亭里常播放这首古典音乐。
“谢谢光临!”
这是他所熟悉的紫烟亭经理的声音。
“欢迎光临!”
一种独特而甜美的声音,这是紫烟亭柜台内那女出纳员的说话声。
“我是弓子。”
村野弓子的声音比往常低沉得多。
“你在紫烟亭吗?”
“嗯,老地方。”
“星期天你也不休息。”
“有事找你。”
“什么事?”
“外子他……”
“喔!”
“外子的样子很奇怪,我很担心……”
“怎么怪法?”
“在电话中,实在难以说明!”
“说得也是。”
“你能马上来吗?”
“去紫烟亭?”
“对。”
“好吧。”
“我在这里等你,你要快来呀!”
“嗯。”
久留米挂断电话,到房里匆匆换上西装。妻子铃江只是默默地帮他穿衣,也不问他要去哪里。
久留米的家位于高轮二丁目。他出门后,坐上计程车,经过三田、赤羽桥、虎门,往赤坂三丁目前去。
由于是星期天中午,路上车子不多,很快就到了目的地。久留米在电视台前面下了计程车。
星期天的一木大道上,人车比平常少,但在紫烟亭里,却是员工最忙碌的日子。除了过年之外,紫烟亭没有休假日,连早期天也照常营业。
再加上一木大道附近的咖啡厅,每星期天都会公休,所以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和影歌星,以及利用周日来赤坂玩的情侣,都会到紫烟亭休息。
久留米走进紫烟亭。店内已经客满,半数座位都被当今一个最红的歌星和其身边的人,以及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占据了,显得热闹非凡。
“欢迎光临!”
女出纳员用甜美的声音说道,然后向他笑了一笑。
“真难得在星期天来呀!”
经理向久留米打招呼说。
村野弓子坐在最靠里面的座位上。那张桌子前后各有一个座位,可以供两个人坐。由于是在一根方形柱子后面的角落上,所以不必担心谈话声会被其他客人听到。
“星期假日叫你出来,真对不起!”
弓子稍微起身,低着头说。
“没关系……”
久留米坐到她对面的椅子上。女侍自动送来一杯紫烟亭的特制咖啡。弓子也喝着同样的咖啡,此时顺便又向女侍再点了一杯。
“发生了什么事呢?”
久留米点了一根烟,说道。
“你看这个。”
弓子说着,拿出一份报纸。
久留米首先看上面的日期。那是十一月三十日的早报,也就是五天前的报纸。社会版上的一则新闻,已经用红笔圈了起来。标题是:
东名高速公路连环车祸
两人死亡五人轻重伤
“你仔细看那死掉女人的住址。”
弓子说。
久留米看着死去的一男一女的照片。问题好像出在那个女的,从照片看来,她是个相当漂亮的美人,名叫小筱绫子,车祸后当场死亡,年龄二十五岁,职业是酒吧女侍。
弓子特别强调的住址,是新宿区西新宿四丁目的“福和大厦”。
“为什么要特别看这住址?”
久留米问道。
“你知道我的住址吧?”
弓子睁大眼睛,看着他说。
“是在新宿区西新宿四丁目六号,森田大厦。”
“对!”
“森田大厦跟福和大厦都是在西新宿四丁目,距离很近。”
“那么,这两幢大厦的住户,彼此之间有可能成为好朋友吧?”
“嗯!”
“外子和那位绫子小姐就是好朋友。”
“你是说,由于住得很近,导致他们两人有了亲密的关系?”
“新宿中央公园就在附近,外子常在中午带着研一去中央公园游玩。”
“就在那里和绫子小姐认识了?”
“不错。听说绫子小姐一向都在中午去中央公园散步。”
“过夜生活的酒吧女侍,中午去公园散步是很自然的。”
“大概碰过好几次面,终于开口交谈起来。”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一年多以前。后来,绫子小姐就常到森田大厦来找我们。”
“是你先生介绍绫子小姐和你认识的吗?”
“对。可是,从大约半年前开始,绫子小姐就不再到我家去了。”
“在外面偷偷跟你先生来往吗?”
“大概是吧!”
“这件事,你有没有向你先生发过牢骚?”
“我相信他。而且,也没有具体的事实能引起我的嫉妒。”
“由于绫子小姐车祸死亡,使你先生变得很奇怪,是吗?”
“对。”
“怎么怪法?”
“他在得知绫子小姐死亡以后,就闭门不出,显得精打采,魂不守舍的样子。”
“也就是说,他在为绫子小姐的死悲伤?”
“当然了。而且,不只是那样。”
“还有什么?”
“他显然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受到打击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那不是普通的打击,而是好像他要负责任似的。”
“责任?”
“他并没有讲得很具体,所以我自己加了一些想像。好像是绫子小姐向他询问意见,说她的客人叫她请假,要开车带她去名古屋玩,该怎么办才好……当时外子随便应了一句,说如果是重要的客人,最好还是不要拒绝。所以如今外子一定认为那个时候如果叫她别去,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就算这样,你先生总不至于会为这件事而自杀吧?”久留米露出苦笑,以半开玩笑的口气说道。
淀桥警察局刑事课搜查组的成员,在十二月五日下午三点整出动。因为有人报案,说在西新宿四丁目的森田大厦九楼F室,发现了一具尸体。
打110电话报案的人,是住在隔壁E室的邻居。巡逻车已经赶去维持现场秩序,由于无法判断究竟是自杀或他杀,所以就通知淀桥警局的搜查组前去调查。
淀桥警局距离西新宿四丁目不远。搜查组的成员很快就到达了森田大厦。
森田大厦楼高九层,是这一带罕见的大楼,房间只卖不租。里面的格局都一样,有两间六个榻榻米大的和室,一间三个榻榻米大的西式房间,以及一个兼起居室用的厨房。据说大多数的住户,都是用贷款购买的。
住户之中,三十几岁以下的夫妻多半两人都在上班。大约有百分之七十的住户,是只有夫妻两人的小家庭,或是再加上一个小孩的三人家庭。多数住户是因为妻子在附近上班,为了方便起见,才搬来森田大厦的。
九楼F室的住户也是一个三家庭
村野平太郎二十九岁
村野弓子三十岁
长男研一四岁
死者是村野平太郎,尸体躺在三个榻榻米大的西式房间内。里面没有放置家具,只有墙角堆放了一些破旧的器物。
这个房间平常似乎不使用,由于空间狭小,大概当做储藏室或预备室用。有一扇小窗户,可以从窗口眺望广阔的新宿中央公园。
村野平太郎身穿长裤,衬衫外面加了一件毛衣,一把菜刀插在他的心脏部位,三分之二以上的刀身深陷其中。他的右手握在刀柄上。
其他部位没有伤痕,很可能是一刀毙命,因此血液并未大量喷溅到四周。以一个中刀而死的人来说,死状还算好看。
从外表看来,很像自杀。因为室内既不凌乱,也没有挣扎抵抗的痕迹。而且,死者右手握着菜刀,很可能是他自己刺进心脏的。
可是,淀桥警局搜查组的部长刑事宫本清四郎却判断是谋杀。他今年四十岁,在淀桥警局搜查组已经十五年了,是个老练的刑警,没有人会否定他的判断。
每逢发生谋杀案,淀桥警局都会向警视厅搜查课请求支援,这次也一样,于是警视听搜查课立刻派殿村组的人出动。二十分钟后,殿村组的成员就来到了现场。
佐佐木冬彦也是成员之一。他今年三十二岁,职位是警部补。他看到宫本清四郎之后,就眯起一只眼睛,使了一个眼色。宫本清四郎也朝着他微笑。周围的年轻刑警都好奇地看着他们两人,心里想这两个对手又遇上了。
宫本武藏
佐佐木小次郎
很多人都这样揶揄他们,佐佐木冬彦颇有两大剑客决战的意识,所以内心充满了斗志,而宫本清四郎也不否认自己有对抗的心理。
“你断定这是一件谋杀案吗?”
佐佐木警部补看过尸体和现场之后,对宫本部长刑事说。
“你不同意吗?”
宫本将双手拇指插在西装背心口袋里,摇晃着身体说道。他穿着一套褐色西装。
“没有。”
佐佐木轻轻摇着头说。他穿着牛仔裤和皮夹克,不太像是一个三十二岁的警部补。
“你们警视厅的人,也都同意吧?”
宫本说着,望向正在四处走动工作的鉴识组人员。
“大概是。”
佐佐木俯视着宫本,点点头说。和人高马大的佐佐木比起来,一百六十五公分高的宫本算是矮小的。
“我一眼就看出是谋杀案,这大概是由经验产生的直觉吧。”
“光靠直觉就能判断吗?”
“有些现场的状况,必须依靠直觉来判断。”
“譬如说呢?”
“如果是举刀自杀的,死状未免太好看了。”
“那是因为伤口只有一处。”
“即使想死,一旦拿起刀子要刺进自己的身体时,还是会觉得害怕。”
“你是说,因为这样,所以会胡乱刺伤自己的身体?”
“至少会有犹豫不决时所刺的伤。从来没见过一刀就刺进心脏而立即死亡的自杀者。”
“这就是你的直觉吗?”
“不错。”
“还有其他的根据显示是谋杀吗?”
“如果要自杀,也不必选用菜刀刺心脏这么痛苦的方法吧,还有其他更容易而有效的方法呀!”
“可以从阳台跳下去。”
“从九楼跳下去,必定当场死亡。”
“从阳台跳下,比较简单,也比较确实。所以,你就判断他不是自杀的。”
“而且,也找不到还书。”
“听说他有个孩子。”
那孩子名叫研一,今年四岁,因为是星期天,没上托儿所。案发当时正在里面那间六个榻榻米大的房里玩怪兽玩具。
“所以,做父亲的也不可能趁孩子在隔壁房间玩的时候自杀。”
“不错。除非他选用一瞬间就死亡的方法,例如从阳台上跳下,否则一定会等到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再自杀。”
“研一这孩子,当时完全没有发觉父亲死了吗?”
“当时电视机的音量开到最大,即使打雷,在里面的房间也听不到。”
“那么,研一是后来才发现父亲已经死了吗?”
“他玩得肚子饿了,于是去找父亲,仍又找不到,就哭着跑到走廊去。”
“然后就碰到了住在隔壁E室的那位太太,是吗?”
“研一向那他太太说,父亲不见了。于是两人一起走进F室,不久就在这侧西式房间中发现了村野平太郎的尸体。”
“听说那个时候是下午两点三十五分。”
“对。”
“你不是说,那孩子是肚子饿了才去找父亲的吗?”
“是呀!”
“那么,研一就是没吃午饭,一直玩到下午两点半了。”
“小孩子一个人玩得忘记吃饭,不是很常见的事吗?”
“死者是在将近中午时被杀的吧?”
“正确的死亡推定时间必须等到解剖之后才能知道。不过,发现时看起来像死了三小时左右。”
“死者之妻有何表示?”
“现在正设法寻找当中。”
“她不在家吗?”
“上班去了。”
“今天是星期日呀!”
“她在影剧类的周刊编辑部上班,星期天和假日都不休息。而且,她好像是专门负责采访的,要找到她并不容易。”
“这么说来,案发时死者之妻并不在家了?”
“听说她每天都是上午十一点出门去上班。”
“那么,十一点过后不久,有人侵入了这个F室?”
“很可能。”
“我觉得我很不喜欢这个案件。”
“为什么?”
“因为我完全没有感觉到谋杀案的血腥气息。”
佐佐木说着,在胸前叉起双臂。
“你这么快就要打退掌鼓了。”
宫本摸着微秃的头说道。
“依照你的直觉,杀人动机是什么呢,仇恨吗?或是小偷……”
佐佐木问道。
“不知道。”
宫本暧昧地笑着说。
星期天的中午,一个二十九岁的男人在大厦九楼中被杀。一把菜刀刺入心脏,当场死亡。外表看来很像自杀。
死者之妻上班不在家。一个四岁小男孩在里面的房间玩怪兽玩具,并且将电视音量开到最大。
父亲死了两个多小时,他都没发觉。命案现场非常整齐干净。
佐佐木所说的,没有感觉到丝毫血腥的谋杀气氛,就是指这些事。在一个星期天中午的短暂时间里,一名男子悄悄死去,这实在无法让人联想到凶狠的谋杀。
有些谋杀案虽然现场干净,却毫无线索可寻,看似很单纯,反而无从着手。这类案子后来往往成为无法解决的悬案。
所以,佐佐木警部补才会说,他实在不喜欢这件案子。
警方决定将专案小组延到第二天才设立。这是因为无法百分之百确定是谋杀,必须花一天时间去打听侦讯,等到确定不是自杀之后,才能成立专案小组,所以和往例稍有不同。
不过,形式上虽然这样,实际上淀桥警局的人员早已采取行动,这也等于已经设立专案小组了。
接获报案后不到两个钟头,第一阶段的搜查打听就有了不少成果。根据情报显示,和死者村野平太郎住同一幢大楼的人几乎都不认识他。
村野夫妻完全不跟大楼中的住户来往,其他的私交密友可能也很少,没有一个住户曾经看过有客人到九楼F室拜访。
村野平太郎和妻子弓子是在四年前结婚的。户籍资料显示,两人结婚而办理户籍登记后,经过六个月,长男研一就出生了。
弓子很可能因为怀孕,才匆匆跟村野结婚的,所以婚后六个月就生下小孩。这是很常见的事。
村野平太郎比弓子小一岁,是个美男子。他那英俊的外表,跟红歌星河村龙次非常相像。可是除此之外,他没有什么特长或优点。个性老实,沉默寡言,有点阴沉,既懒惰又散漫,说得难听一点,就是没有骨气的懦夫。
村野婚后一直没有职业,婚前的经历也无法得知,学历可能是高中毕业。他和弓子在何处相识,如何交往等,也都无法查出。
另一方面,弓子在短期大学毕业后,就立刻进入发行《明星周刊》的大出版社任职。她的作风大胆而开明,采访工作做得很好,在公司颇受重视,行动上可以完全自由。她本来工作就很忙,听说案发当时正驾着一辆国产车在四处采访。
她的收入相当高。每月的薪水,除了做为一家三口的生活费、缴纳房屋贷款以及其他开销之外,还有余额可以储蓄。正因如此,丈夫村野才可以赋闲在家。
他们跟一般夫妻刚好相反,妻子负责赚钱;丈夫负责洗衣、煮饭和打扫,最近又多了一项工作,就是送研一上托儿所,并接他回家。
据说,在此以前,村野每天都带研一去附近的新宿中央公园玩耍。研一上托儿所以后,村野多半只在星期天下午带他去中央公园。回家之后,就在房里无所事事,不再外出。
这天晚上八点,宫本部长刑事和佐佐木警部补听说村野弓子已经出面,就一起前往侦讯室。据说,弓子在外面听到消息后,就赶回森田大厦,再步行到淀桥警局。
“真是一对奇怪的夫妻。”
佐佐木在走廊上摇着头说。
“不错,这对夫妻实在太不相配了。”
宫本拿出手帕,擦着微秃的头说。
“妻子比丈夫大一岁,是很常见的。”
“嗯。”
“但是,妻子的学历比较高,又赚钱养丈夫,就不寻常了。”
“丈夫好像很健康,应该可以上班才对。”
“他四年来都赋闲在家,可见不是不能工作,而是不愿意工作。”
“妻子也没有一句怨言。”
“就是因为妻子没有怨言,他才能够在家逍遥呀!”
“真是好命。”
“不过,他必须做家庭主妇的工作。”
“他可能也喜欢那样。”
“这种有女性化个性的男人很多。”
“是个吃软饭的男人。”
“做妻子的,反而比较男性化。”
“唉,男女之间的关系,真是奇妙,这样看来,也不能说他们完全不相配了。”
“也许这是我们第三者所不能理解的事吧?”
“村野平太郎是个美男子,跟以前一位红歌星长得非常相像。”
“那歌星叫做河村龙次吧,近来已经没见到他上电视了。”
“他当红的时候,连我都听过他唱歌呢!”
“现在好像过气了。”
“弓子是不是因为村野平太郎长得跟那歌星很像,才爱上他的呢?”
“宫本先生,他们为什么结婚,我们还不知道,你不觉得这一点很重要吗?”
“这没什么……”
“是吗?”
“这件事,我们等一下直接问弓子就可以了。”
宫本笑着说。
宫本和佐佐木上了楼梯。第三侦讯室的门开着。两人一进去,一名坐在椅弓的年轻刑警立刻站起来,走到墙角去。
旁边还有一名女警。玻璃窗户开着,桌上放了一些茶具。这是为了要强调不是在侦讯嫌疑犯。
村野弓子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样子似乎很颓丧。她穿着红色喇叭裤和黑色短大衣,看起来就像一个时装模特儿。
不过,她一直低着头,似乎又绝望又伤心的样子。因为长得很漂亮,看起来更显得楚楚可怜。
“我是搜查组的宫本。”
宫本坐到弓子对面,说道。
“我是警视胧搜查课的佐佐木。”
佐佐木坐到他们两人中间,说道。
“我是村野弓子。”
弓子说着,抬起头来。她的皮肤很白,五官清秀,可说是个智慧型的美人。可能是由于脸色不好的关系,脸上的妆看起来特别显眼。
(好像呀!)宫本暗暗惊呼道。
宫本有个表妹叫做奈津子,他小时候曾经想过长大要跟奈津子结婚,但奈津子因为患了肺结核,读高中时就进入疗养院静养,二十岁就死了。对宫本而言,她是初恋的情人。
弓子长得很像奈津子。她看起来只有二十七、八岁,如果奈津子能活到二十七、八岁的话,不就跟眼前的弓子一模一样吗?宫本心中感慨不已。
“谢谢你出面……”
宫本振作精神,扶着眼镜说道。
“为了查明真相,请多帮忙。”
佐佐木边拿烟灰缸边说。
弓子只是点点头。
“对不起,请问你有何看法?”
宫本露出和蔼的微笑说。
“什么意思?”
弓子好像很吃力似地说。
“关于你先生的过世,警方认为是谋杀。”
“谋杀?”
“对。”
“你是说,他是被人杀死的?”
“不错。”
“为什么要杀他呢?”
“你有什么线索吗?”
“一点也没有。外子很少跟人来往,跟任何人都没有利害关系。”
“没有钱财上的纠纷,也没有跟别的女人发生关系吗?”
“是的。他不是什么大人物,不会招来忌恨。他只是个平凡的人,每天过着平凡的生活。”
“从现场情况判断,不可能是抢劫杀人。可是,如果你先生替朋友保存了特殊的物品,或者秘密藏着钜款,那就另当别论。”
“那是不可能的。”
“这么一来,谋杀的说法就不能成立了。”
“所以我一直不认为外子是被人杀死的。”
“你认为是自杀吗?”
“只能这样想。”
“假定他是自杀的,你想有没有原因呢?”
“有。老实说,我今天中午去见一位熟识的律师,就是为了商量这件事。”
弓子说着,用手帕捂住鼻子,然后拿出报纸放在桌上。
村野弓子打开十一月三十日早报的社会版,开始对宫本和佐佐木说明。
她说,丈夫和一位住在福和大厦的酒家女有了亲密关系,那酒家女为了要不要去名古屋玩的事,曾经来找村野商量。村野随口回答说应该去,结果当晚在东名高速公路上就发生了连环车祸,酒家女当场死亡。村野知道以后,大受刺激,觉得自己有责任,样子变得很怪异。
弓子继续说,她发觉丈夫的不安以后,因为很担心,就去找熟识的律师久留米满商量此事。她说完之后,沉默了一会儿。宫本为她倒了一杯凉茶,她一口喝光。
“那个酒家女叫什么名字?”
宫本开口说道,然后将报纸再看一遍。
“叫做小筱绫子。”
弓子说。
“你见过她吗?”
宫本重新看着弓子,说道。
“她常来我家玩,一直到半年前为止。”弓子答道。
“你和她的交情还好吧?”
“是的。因为事先曾经听外子提过好几次她的名字,所以一见如故。”
“她对你也有好感吗?”
“有。我们很亲昵地互称对方,她叫我夫人,我叫她小筱小姐。”
“你先生认为自己对小筱绫子之死要负间接责任,所以闷闷不乐,这是人之常情。但是,如果他因为这样而自杀的话,就不正常了。”
“没有人会因为这种事而自杀吗?”
“是的。事实上,每一个人都曾经间接造成其他人的死亡。但假使有人认为要负责任而自杀的话,那他就不是正常的人了。”
“其实外子在个性上,责任感并不是特别强烈,也没有勇气下决心自杀。”
“总之,就算他受到很大的打击,觉得自己要负责任,也不可能成为自杀的动机。”
“可是,如果外子和小筱小姐之间有特殊关系的话,事情就另当别论了吧。”
“特殊关系?”
“我实在不愿意提起这种事,但不这么想又不行。我想,外子和小筱小姐是真心相爱的。”
“有什么证据让你如此猜想呢?”
“在小筱小姐车祸死亡以前,我完全没有发觉。可是当外子整个人变了以后,我就开始怀疑了。”
“然后,你才想起许多可疑的事,对吗?”
“对,小筱小姐曾经为了是否要应邀去玩的事,来找外子商量,一个女人会跟一个毫无关系的男人商量这种事吗?”
“说得也是。”
“我就是因为担心此事,才去找律师询问的。”
“那么,你先生是因为受到打击,感到有责任,同时又失去了心爱的女人,在绝望之余,才自杀的吗?”
“是的。如果我猜得不错,外子会自杀是可想而知的事。”
“原来如此……”
宫本点头说道,然后咬起指甲来。他心里很迷惑,最初自己断定这个案子是谋杀,现在又觉得可能是自杀。
“你们夫妻之间,相处得不好吗?”
佐佐木突然问道。
“没有。我认为很好。”
弓子望着佐佐木,以认真的表情说道。
“你先生既然跟别的女人真心相爱,怎么会跟你相处得很好呢?”
佐佐木说着,把烟蒂丢进烟灰缸,再点上一根香烟。他的烟瘾极大,一天到晚都在吸烟。
“因为我完全被蒙在鼓里。夫妻之间,只要能完全骗得过对方,还是可以维持良好关系的。”
弓子答道。
“可是,他既然和别的女人真心相爱,一定很希望跟你离婚吧?”
“他不想离婚。”
“为什么?他要靠你供养吗?”
“这也是原因之一。”
“其他还有什么原因?”
“他似乎认为目前的生活方式很好,所以不会主动提出离婚要求。”
“他也没办法付你离婚赡养费,而且,离婚以前,他必须先找到工作。这些都是原因吧?”
“对。我也是这么想。”
“他既然肯为那女人而死,还有午么事不能做?然而实际上他连去上班都不肯,这不是很矛盾吗?”
“大概是因为挫折感使他觉得一切都完了,而决心追随心上人共赴黄泉吧。”
“你是说,他是自暴自弃才自杀的?”
“对。”
“再请问一件事,为什么你上班赚钱,你先生却赋闲在家?”
“我的收入已足够开支,他没有必要去工作。”
“这是他要求的吗?”
“是我们夫妻两人都同意才决定的。”
“你先生似乎很不想工作。这说好听一点,是喜欢待在家里;说难听一点,就是个懒汉。”
“不错。”
“而且,他无论做什么工作,都赚不到很多钱,所以干脆由你去上班,而他待在家里做家事。这也是他不上班的原因之一吧?”
“是的。”
“你的父母兄弟住在新舄市吗?”
“是的。”
“他们赞成你们的婚事吗?”
“不赞成。”
“反对你和他结婚,是吗?”
“我结婚之后,他们就跟我断绝往来了。”
“他们反对的理由,是你先生和你在各方面都不相配吧?”
“大概是。所以,我们没有举行婚礼,没有请客,也没有去蜜月旅行。”
“你为什么要跟他结婚?”
“我爱他。而且,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
“你先生从刚认识你开始,就一直没有工作吗?”
“不是。”
“那个时候,他有工作吗?”
“对。”
“他那时在哪里工作?跟你如何相识的?”
佐佐木又点燃一根烟,等待弓子回答。
弓子低头默默不语,似乎不愿回答这个问题。不久,她以求救的眼神看着宫本。
宫本心想,佐佐木的询问方式未免太严厉了,用字遣词都很不客气,简直就像在侦讯一个嫌疑犯。由佐佐木那严肃的表情看来,显然他想逼问弓子。
“不回答不行吗?”
弓子交互看着宫本和佐佐木,说道。
“连嫌疑犯都有缄默权,何况你只是一位参考人物,我们不能强迫你回答。”
宫本及时说道。
“可是,参考人物不会因为回答问题而蒙受不利,所以能够的话,请你尽量回答。”
佐佐木好像不肯罢休的样子,探身向前说道。
“这个问题对追查真相很重要吗?”
宫本以略带责问的语气向佐佐木说。
“当然!”
佐佐木以挑战性的眼神答道。
弓子露出困惑的表情,叹了一口气。
“你是在五年前认识你先生的吗?”
佐佐木再度向弓子展开质问。
“是的。”
弓子垂着肩回答,似乎无可奈何的样子。
“在哪里认识的?”
“酒吧。”
“哪里的酒吧?”
“六本木一家叫做‘港口’的酒吧。当时我常去那里。”
“你是常客吗?”
“是。”
“就在那家酒吧认识了你先生?”
“对。”
“他也是那家酒吧的常客吗?”
“不是。他是那家酒吧的酒保。”
弓子一边叹气,一边回答。她的语调,听来有点像在赌气的样子。
第二天傍晚,鉴定和解剖的结果都出来了,村野平太郎的死亡推定时间,确定是在十二月五日的正午。
凶器平时就放在森田大厦九楼F室的厨房里,也就是村野和弓子平常使用的菜刀。刀柄上只有村野和弓子的指纹。
现场房间内完全没有其他陌生人的指纹,也找不到有人闯入或翻箱倒柜的迹象。
这么一来,谋杀的说法就难以成立了。但如果视为自杀,还是有几个矛盾的地方。不过,也不是绝对的矛盾,只是以普通常识来判断的话,会觉得有点矛盾。
要自杀的话,跳楼比用刀子好,这也是很主观的判断。或许有些人就是害怕从高楼跳下去,而宁愿用刀子刺进自己的心脏。
孩子在隔壁房间,应该不会自杀,这种说法也很主观。实际上,有些人就是故意在家人面前自杀的。
没有遗书,也不成问题。因为,不留遗书就自杀的人多得是。而且,要伪造遗书也很容易,所以不能根据遗书的有无,来判断到底是自杀、他杀或是意外死亡。
因此,村野平太郎之死,如果是自杀,也没有什么矛盾的地方了。再加上他的妻子作证说,他从死前五天开始言行就变得很奇怪,所以看来似乎也有自杀的动机。
至于谋杀方面,首先,警方并不知道谁有动机杀他。现场也没有遭人闯入或死者抵抗的迹象,而凶器就是厨房里的菜刀。
没有任何证据显示这是谋杀,所以警方人员中有八成认为是自杀的,认为是谋杀的只占两成,居于少数。因此,当天遂没有正式成立专案小组。
宫本清四郎的处境很尴尬。最初他判断是谋杀,可是现在他又认为是自杀。
到了十二月七日,警方决议当天就要确定是自杀或是谋杀。因为不能把专案小组冻结好几天,而且如果真是谋杀案的话,时间的浪费对搜查工作是一记致命的打击。
七日正午,宫本和佐佐木在淀桥警局的停车场碰面了。这次两人的想法又正好相反,宫本倾向自杀论,佐佐木则固执地坚持谋杀论。
“忽然冷起来了……”
宫本竖起大衣的领子,微驼着背说:
“快过年了呀!”
佐佐木两手插在皮夹克口袋中,嘲讽般地笑道。他呼出来的空气也变成白蒙蒙的雾气。
“你要出去调查吗?”
宫本将滑落的眼镜往上推,说道。
“今天之内必须确定是自杀还是谋杀。”
佐佐木靠在一辆黑色巡逻车旁,说道。
“一起去好吗?”
宫本笑着说。
“请上车吧……”
佐佐木叼着一根烟,打开了客座那边的门。
“你还是坚持谋杀论吗?”
宫本仰视着佐佐木说道,然后坐进车里。因为宫本和佐佐木身高相差了二十公分,所以宫本讲话时必须抬着头。佐佐木从车子前面绕过去,走到司机座位的车门旁边。十二月的天空,乌云密布。
“我不是坚持,而是有自信。”
佐佐木坐到司机位上,说道。
“自信?”
“你认定是自杀吗?”
“有些地方,我还是很怀疑。尤其是自杀者一刀刺进心脏,当场死亡,身上没有其他伤痕。我实在无法理解这一点。”
“可是,你却判断他是自杀的。”
“不错,既然不是谋杀,那就是自杀了。”
“你为什么断定那不是谋杀?”
“因为所有资料都否定是谋杀。”
“我看不见得。如果是谋杀的话,那凶手一定是他的家人。”
“家人?”
“不错!”
“四岁的小孩不会杀人,那么凶手是他的妻子弓子?”
“对!”
“你认为弓子是凶手吗?”
“我确信。”
“那太荒唐了!佐佐木先生。”
宫本以愤慨的语气说道。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幅田园风景,还可以听到蝉的叫声。以前的都市近郊,有许多简陋的房舍。夏天一到,眼前就一片翠绿,蝉声也极为扰人。
当时是一九五一年吧,宫本清四郎还是一个初中三年级的学生,小他一岁的表妹奈津子就在他身边。
奈津子是初中二年级的学生,那个时候就已经患了肺结核。两年后,奈津子开始吐血,只好住进疗养院。
奈津子是个薄命的美女,二十岁就香消玉殒了。在宫本的脑海中,奈津子那美丽的容貌已经和村野弓子的脸孔重叠在一起。
“如果凶手是弓子的话,被害者就丝毫不会警戒或抵抗。能够趁被害者不注意时,靠近他身边,一刀准确地刺入心脏的人,只有弓子了。”
佐佐木说着,打开车窗,用力吐出一口烟。
“荒唐!弓子不是那种会杀人的女人。”
宫本很不高兴地摇头说道。
“这是你的直觉吗?”
佐佐木语带讽刺地说。
“我的眼光不会错的。”
宫本以罕见的僵硬表情说道。
“直觉是不可靠的。”
“那当然。”
“那么,请你用理论来反驳我吧。”
“首先是动机。弓子杀死村野,究竟有什么好处呢?”
“所以说,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一定有问题。”
“假如说,弓子发觉小筱绫子和村野有了肉体关系,而想杀人的话,应该早就动手了吧?”
“很可能。”
“在小筱绫子死后才杀掉村野,有什么意义?”
“而且,女人通常都会把丈夫的情人杀掉,而不会杀死丈夫。”
“你也认为杀人动机不是在于村野和小筱绫子之间的关系?”
“那不是问题所在。那些都是弓子编出来的谎话,我清楚得很。”
“谎话?”
“对!什么村野在新宿中央公园和小筱绫子认识,弓子还和她成为好朋友等,全部都是胡说八道。”
“这么说来,村野和小筱绫子不但没有特殊关系,恐怕彼此根本就不认识呢!”
“也许村野和弓子都没见过小筱绫子。”
“可是,小筱绫子不是一个虚构的人物。”
“所以说,弓子必定是看了报纸上有关东名高速公路车祸的报导以后,才知道小筱绫子这个名字的。从报纸刊登的内容,也可以看出小筱绫子是个怎样的女人,以及为什么会碰到车祸。”
佐佐木说着,踩下加速器,黑色警车便慢慢驶出了淀桥警局的停车场。
宫本心想,佐佐木说得很对,关于小筱绫子,只要看了十一月三十日的早报,就可以很容易地想像出以下三件事情:
⑴她住在西新宿四丁目的福和大厦,是新宿附近一家酒吧的女侍。
⑵她在新宿中央公园散步时,遇见了熟客。那位客人表示要开车载她去名古屋玩,想邀她出去。
⑶也许是有预感,她到死亡前一天为止,都还犹豫不决,没有答应。
从以上三点,还可以编出更多谎话来。例如说:
村野常带研一去新宿中央公园玩,小筱绫子也喜欢去那公园散步,不久两人就成为亲密的朋友。绫子为了要不要去名古屋的事,找村野商量。村野向不太想去的绫子说,不能拒绝重要客人的邀请。于是绫子就去赴约,结果招来惨死。
没有人能够证实这些谎话,因为小筱绫子和村野都已不在人世,死无对证。四岁的研一也没有作证的能力,即使研一说不认识小筱绫子而否定弓子所说的话,也不会被采信。
弓子编出来的谎话,就这样被一些人认为是事实。
村野和小筱绫子真心相爱,村野只因一句漫不经心的话,就害死了绫子,他觉得自己责任重大,同时也遭到严重的打击。
而且,他老早就对自己的懦弱无能感到非常自卑和厌恶,由于绫子的惨死,使他对这个世界感到绝望。
他苦闷了五天之后,决心追随绫子而去,于是在十二月五日的正午,因一时冲动而自杀。
弓子编出来的情节,就是以上这些。当她看到报纸上刊登的消息,得知住在附近公寓的小筱绫子车祸死亡以后,就想出了这个计划。
这个计划的目的,就是要杀死丈夫村野,并伪装成自杀。换句话说,她利用恰巧车祸死亡的小筱绫子,编造了村野自杀的动机。
“可是,弓子为什么要杀掉村野呢?”
宫本望着佐佐木的侧脸,问道。佐佐木正将车子从宫外苑开往青山大道。
“有两种可能的原因。”
佐佐木说话时,香烟的烟灰掉落到膝盖上。
“其中之一,是村野妨碍到她的计划吧?”
宫本咬着手指甲说。
“对。弓子对于吃软饭的丈夫,感到很厌倦,而且她已经爱上了另一个男人。但是村野却缠着她不放,不肯离婚。”
“除了杀掉以外,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很可能。”
“可是,我们探查的结果,并没有听说弓子有其他的男人呀!”
“有一个不引人注意,但很重要的男人,就是律师久留米满。”
“就是命案当天,与弓子谈论村野的那位律师吗?”
“弓子肯跟他谈论自己的丈夫,可见两人一定有很深的关系。”
“这个律师同时也可以成为弓子不在现场的证明者。”
“据他说,五日中午接到弓子的电话,就赶到赤坂三丁目的紫烟亭咖啡厅和弓子见面。”
“听说弓子当天中午是从紫烟亭打电话叫他去的,如果此事当真,那么弓子的不在场证明就很完整了。”
“久留米律师也许会帮助她伪造不在场证明。”
“这样一来,他就会成为谋杀的共犯,我认为一个律师不会做那种傻事。”
“可是,如果他和弓子有很深的关系,就不会考虑那么多了。”
“即使他们两人共谋杀掉村野,也不能结婚呀!久留米是有妻室的人。”
“所以,不太可能因此事而形成杀人动机。”
“不错!”
“那么,我们必须往另一个方向去寻求弓子的杀夫动机。”
“还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村野和弓子的往事。”
“他们的奇怪婚姻吗?”
“他们的结合,太不自然了。虽然现在不顾双亲反对而结婚的人很多,但这么不相配的夫妻,实在也是罕见的。”
“四年前的弓子,想必比现在更美丽,追求者应该很多。”
“而且,她是短期大学毕业,在一流的出版社上班,工作能力又很强,收入也比一般男人多。”
“但她却跟一个酒保结了婚。”
“另一方面,村野婚后就辞去了酒保的工作,后来也一直赋闲在家,弓子却好像认为理所当然似的,一直供养他。”
“对!其中必有缘故。”
“我觉得他们的婚姻有交易的味道。”
“交易?”
宫本望向空中。天空阴暗,好像就要下雪的样子。十一月中旬以后,才会有过年的气氛,现在反而只能感到腊月的荒凉寂寞,觉得市中心的天空特别狭小。由于他怀念死去的奈津子,所以更加不希望弓子是凶手。
佐佐木将车子驶入紫烟亭的专用停车场。两人下了车,只觉得寒风刺骨,冷得简直像置身于大雪之中。
他们呼着白色的雾气,踏入紫烟亭。店内已经客满。佐佐木把经理叫到旁边,表明了身份来意。经理立刻叫女出纳员过来。
“她叫木下阳子,对弓子的事知道得很详细。”
经理介绍着这位看起来只有二十二、三岁的女出纳员。
“你们知道村野弓子的丈大死了吗?”
佐佐木向经理和木下阳子问道。
“报纸上写了很多,这是很罕见的案子,连自杀或他杀都搞不清。我看了报纸,当然知道这件事。”经理说。
“发生命案以后,弓子小姐就没来我们店里了,我们也都觉得很难过。”
木下阳子用甜美的声音说道。
“命案是在五日发生的,也就是前天。请你回想一下前天的事。”
佐佐木看着木下阳子说。
“好!”
阳子露出诚恳的眼神,点头说道。
“村野弓子那天来过这里吗?”
“是的。”
“没有记错吗?”
“如果她没来,店里的同事会说的,因为那是很不寻常的事……”
“你确定她来过?”
“是的。”
“她几点钟来的?”
“每天都是在上午十一点四十分到十二点之间来。”
“前天也是吗?”
“对。”
“后来有打电话吗?”
“当然有。”
“然后呢?”
“好像约了人在这里会面。”
“你记不记得是跟谁会面?”
“好像是久留米先生。因为他很少在星期天来,所以我还记得,他就坐在弓子小姐对面。”
“久留米先生是一位律师吧?”
“对。”
“他什么时候来到这里?”
“大概是十二点四十分。”
“他们两人一直坐着谈话是吗?”
“是的。”
“谈了多久?”
“大概一个小时。”
“两人是否一起出去?”
“不是。久留米先生先回去,弓子小姐留在这里,继续跟她要采访的人会谈。”
“村野弓子经常在这里和久留米先生会面吗?”
“一个月有两、三次会一起来。”
“好了,谢谢你。”
木下阳子向佐佐木行礼之后,就和经理回到工作岗位上去了。
宫本松了一口气。弓子的不在场证明总算成立了,她应该不是凶手。
宫本坐到旁边的空位上。外面很冷,所以他想喝一杯咖啡再走。佐佐木便坐到他对面,两人都点了咖啡。佐佐木一点也没有失望的样子,仍旧不停地吸烟。
“果然是自杀。”
宫本说着,露齿而笑。
“为什么?”
佐佐木皱起眉头,以一副惊讶的样子说道。
“假定是谋杀的话,只有弓子才有可能是凶手。”
“不错!”
“既然弓子是无辜的,那么就不可能是谋杀案了。”
“如果弓子是无辜的,那就没错,可是……”
“她是无辜的吧?”
“我认为不是。”
“不在场证明已经成立,不就是无辜的吗?”
“这个……”
佐佐木歪着头说。
“你好像不相信他们刚才的证言。”
宫本对于佐佐木的顽固,觉得又焦急又愤怒。他板着脸孔,端起咖啡杯。
“这样就算不在场证明成立了吗?未免太可笑了吧?真不像你平常的作风呀!”
佐佐木用嘲讽般的眼光,隔着咖啡杯上的水蒸气看着宫本,说道。接下来两人都没有露出笑容,只是用敌视的眼光瞪着对方。
宫本心想,村野平太郎已经确定是五日正午死的,而弓子在上午十一点出门,开车前往紫烟亭,到达时应该是十一点四十分左右。她到达后,立刻打了一通电话。
这件事已经由出纳员木下阳子证实。律师久留米也作证说,弓子在当天中午从紫烟亭打电话给他。
村野平太郎在正午时分死于西新宿四丁目的森田大厦,那时弓子在赤坂三丁目的紫烟亭里,也就是说,她有不在场证明。
可是,佐佐木却不相信,而且还批评宫本那么容易受骗,不像以前的作风。
在此以前,宫本并没有真正的生过气。他一向为人厚道,又很有耐性,即使在侦讯凶恶的嫌疑犯时,也从来不曾大吼过。
他相信坚忍必胜,再顽强的凶手,在他的耐力下也会招供。
有人称他为“佛祖刑警”、“甲鱼刑警”,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他从来不曾对佐佐木发过脾气。
他们两人彼此竞争,互相都承认对方是个好敌手。不过,也只在工作上才那样,私人关系上,两人是非常好的朋友。
所以,宫本不但不会对他生气,还很乐于跟他一起出去办案。
可是这一次,宫本真的生气了。他恨佐佐木的冷酷无情,总觉得佐佐木不该一直把弓子视为凶手。
接下来,宫本和佐佐木到久留米律师事务所和《明星周刊》编辑部去查证,但都没有什么收获。久留米律师的证言跟以前一样;《明星周刊》的人也不知道弓子有什么不寻常的往事,只是觉得她的秘密结婚太过突然,有些意外而已。
当他们到达六本木时,黑夜已经降临。宫本觉得浪费了许多时间,六本木的华丽夜景,只是让他感到更加寂寞空虚。
“港口”酒吧位于剧场后面一幢大厦中的一楼,门小得几乎要侧身才能进入,上面贴着金属制的招牌文字。
看来是一家历史悠久但不太赚钱的小店,有固定的常客,价格便宜,所以偶尔还会客满。
店内只有一个吧台,前面有一排椅子,此刻一个客人也没有,这里客人最多的时候,是在深夜到黎明之间。
吧台内有一个酒保,举着一个洋酒瓶,正在看里面还有多少酒。酒保看来只有二十一、二岁。店里除他以外,没有别人。
“你认识村野平太郎吗?”
佐佐木向他亮出证件表明身份后,问道。
“认识。我看到报纸,吓了一跳。”
年轻酒保露出好奇的眼光,面对佐佐木说道。
“村野还在贵店上班时,你就认识他了吗?”
佐佐木说着,又点了一根香烟。
“他是我的前辈,他在这里的时候,我还在见习,当他的助手。”
年轻酒保两手轻轻敲着吧台说。
“那你知道他跟谁结了婚吧?”
“在《明星周刊》上班的弓子小姐。”
“弓子当时是贵店的常客吗?”
“有一段期间是。”
“一段期间?”
“对。”
“是指什么时候?”
“她和村野先生结婚的前一个月。那一个月的期间,她每晚都来这里……”
“在那以前,她不常来吗?”
“大概每周来一次,和她要采访的人一起来。”
“从结婚的前一个月开始,一直到结婚,她每晚都来吗?”
“对。那一个月里,她每晚都喝得非常多,连我都有点担心她的身体会受不了。”
“喝得烂醉如泥,是吗?”
“没有,她不会醉。有时甚至喝到天亮,整整喝掉两瓶,也不会显出醉态。”
“是喝那种不会醉人的酒吗?”
“不对,是烈酒。那个时候她像是……”
“自暴自弃,藉酒浇愁吗?”
“对。女人在喝闷酒的时候,样子真可怕。”
“你知道她自暴自弃的原因吗?”
“不知道。”
“你猜呢?”
“我想,大概是工作不顺利。”
“是什么工作,你知道吗?”
“啊,对了,那时正是河村龙次当红的时期。”
“河村龙次?”
“就是那个歌星。”
“我知道。村野长得和他很像吧?”
“对、对!当时他的名气如日中天,红得发紫,常耍大牌,连弓子小姐都无法采访到他,所以,弓子小姐曾说,来这里戏弄村野先生,最能够消她的气。”
“弓子不是采访的高手吗?怎么会因为一时不顺利就藉酒浇愁,喝到有害健康的地步呢?”
“说得也是……”
“村野和弓子为什么会结婚呢?”
“大概是因为情投意合吧?”
“他们老早就有结婚的打算吗?”
“好像不是那样,因为以前我从未听他们提起过。当村野向我说,他要和弓子小姐结婚并辞掉工作时,我真是大吃一惊呢!”
“他们两人没有所谓的恋爱期间吗?”
“村野先生好像很早就喜欢弓子小姐了。但弓子小姐似乎不把他放在眼里,只是将他当作河村龙次的替身来戏弄而已。”
“弓子来喝了一个月的闷酒以后,才突然和村野亲密越来,然后就结了婚,是吗?”
“对。大概是弓子小姐苦闷时,村野先生安慰她,两人才要好起来的。”
酒保说着,笑了起来,好像很快乐的样子。他可能正在恋爱中。恋爱中的男女,只要想起情人,都会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恋爱中的男女都是盲同的,不会想到有什么后果。一旦要结婚时,就会考虑采取预防措施,以免日后遭遇到悲剧性的结局,可是那些预防措施如果变成一种交易行为,却反而会造成下可挽救的局面。
佐佐木认为,村野和弓子的情形就是这样,所以他也衷心希望,这位年轻酒保将来的婚姻不要有交易行为掺杂在内。
“村野和弓子的婚姻,果然有交易成份在里面。”
上车之后,佐佐木向宫本说。
“我已经知道,他们并不是单纯的恋爱结婚。但是其中有什么交易行为,我仍旧无法理解。”
宫本说着、竖起人衣领子,无力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不像平常的你呀!”
佐佐木摇着头说。
“你明白那是什么交易吗?”
“不明白才怪!”
“接着要去哪里呢?”
“到森田大厦去,给弓子最后的一击。”
“哦!”
宫本觉得自己突然衰老了许多,他想起多年前当他得知奈津子病危而赶住医院时,也有这种全身力气尽失的感觉。
森田大厦的九楼F室,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村野平太郎的遗体还安置在大学附设的医院里,预定明天要领回并送往火葬场。村野无亲无故,死后也没有人来吊祭他,所以连守灵夜和告别式都省了。F室内既没有挂他的遗照,也没有烧香的味道。
发现村野尸体的那个房间门锁着,门前还用桌椅挡住。除了这个房间以外,屋子里的摆设和一般三房一厅的公寓没有两样。
研一在里面的房间睡觉。弓子穿着毛衣和裙子,显得成熟而艳丽。她已经卸了妆,但看来还是一样聪明漂亮。
佐佐木坐在客厅沙发上,弓子坐在他的斜对面。宫本却站在玻璃窗前面,越过阳台眺望广阔无垠的新宿夜景。
宫本以前从未想到,那些平常已经看腻的大街小巷,从九楼望下去竟会如此灿烂夺目、绚丽多彩。
“我们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了,请你老实招认吧!”
佐佐木点燃了战火。
“刑警先生,你好像认为我是杀死丈大的凶手。”
弓子一点也没有惊慌狼狈的样子,表情严肃而沉着,态度也很坚定。
“不错,我也知道你会说你没有杀夫动机,又有不在场证明。”
“对!”
“其实你并没有不在场证明。”
“我在紫烟亭和久留米先生会谈,这不算吗?”
“你以为那种伪装的证明可以行得通,其实是骗不过专家的。五日正午,你必须要在紫烟亭,不在场证明才能成立。”
“正午的时候,我已经在紫烟亭了呀!”
“谁能证明这件事?”
“紫烟亭的经理和女出纳员……”
“他们的话,不足采信。”
“为什么?”
“因为你利用了他们的错觉。几年来,你每天将近中午时必定会去紫烟亭,并且打电话。紫烟亭的员工对你的印象一经固定了。所以,即使你突然有一天在十二点十五分才到达紫烟亭,员工也会以为你像平常一样,在将近正午时刻就到了。你所利用的就是这种错觉。”
“可是久留米先生……”
“他也一样。”
“为什么?”
“除非他当时在那个地方亲眼看到你,否则不能证明你不在现场。但他并没有在正午时亲眼看到你在紫烟亭,他只是在正午时跟你通电话而已。”
“可是,他立刻就听出我是从紫烟亭打给他的。”
“他听到的,是你背后的杂音吧?那只要播放录音带就行了。所以,你并没有不在场证明。”
“怎么可能……”
“你杀了村野平太郎后,跑出公寓,打公共电话给久留米律师,一边放录音带给他听,一边说你在紫烟亭等他,叫他立刻去。所以久留米也以为当时你已经在紫烟亭了。然后你开车上了首都高速公路,由于星期天中午车辆稀少,你在十二点三十分就可以到达紫烟亭。接着,你去柜台边装出打电话的样子,再回到座位上等久留米先生。不久,他就来了。因为是星期天,紫烟亭的客人比平时多,店里显得拥挤而杂乱,员工以为你像平常一样,在中午以前就到了,久留米先生也可以当你的证人。这就是你所制造的不在场证明。”
弓子低头不语。佐佐木以怜悯的眼光看着她。宫本注视着弓子的背影,想起了往事。当时,他得知奈津子病危而赶到医院,但已经来不及了,只见到她躺在病床上,脸上盖着白布。那个时候的心情,现在再次尝到了。那是一种失落感,觉得自己失去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接着是你的谋杀动机。”
佐佐木恢复沉稳的语气,说道。
“你已经知道了吗?”
弓子低声说。她没有惊慌的样子,似乎已经有所觉悟。
“大部份都猜得到,要我说给你听吗?”
“好。”
“几年前,你爱上了当时的红歌星河村龙次。采访记者本来是不应该爱上红歌星的,而你却跟他发生了亲密关系。当然,那个时候你并不想跟他长久在一起。”
“不错。”
“河村龙次也认为是你自愿献身的,所以上过几次床以后,他就不甩你了。”
“只上过一次床。因为他怕常常发生关系,会被我抓住把柄。”
“结果,你被他抛弃了。可是你很不甘心,因为你还爱着他,而且又怀了他的孩子。你苦恼不已,悲愤交加,所以每天晚上跑到六本木的‘港口’酒吧喝闷酒。”
“无论如何,我要生下他的孩子。当时我已经二十五岁了,却仍保持处女之身,第一次和男人上床就怀孕,当然想把孩子生下来。”
“那‘港口’酒吧有一个酒保,跟河村龙次长得非常相像。他安慰你,于是你将一切事情讲给他听。”
“那时村野说,他愿意当孩子的父亲,叫我把孩子生下来。”
“所以,你才想要跟他结婚。”
“我心想河村和村野长得很像,生下来的孩子一定也会很像村野。”
“于是村野跟你交易,要你婚后赚钱养他,让他过着优闲自在的安乐生活。”
“可是,结婚三年后,他却因为严重的自卑感而变了。每天一看见我,就说我还忘不掉河村,说我后悔让研一当他的孩子等等,一直骂个不停。最近还扬言要杀掉研一,我终于……”
“你终于明白了交易式的婚姻会导致悲剧性的结果。”
“不错!”
“然后,你选择星期天来下手。”
“嗯!”
“无论如何,必须选在早期天。这个日子,不会交通阻塞,久留米先生也可以随叫随到,紫烟亭又比平常拥挤混杂。只有星期天才有这么好的条件。”
佐佐木冬彦和村野弓子之间的对话,一直继续着,但宫本清四郎已经听不下去了。他茫然望着华丽的新宿夜景。
佐佐木曾说宫本的作风不像平常。的确不错,原因是弓子长得太像奈津子了,令宫本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而做出错误的判断。对已故初恋情人的爱,似乎蒙蔽了这位老练刑警的双眼。
“唉,输了!”宫本对着夜景喃喃说道。
——星期天谋杀案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