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子匆匆忙忙打了个招呼,就从手帕中取出一个打火机,递到金田一耕助面前说:“金田一先生,您知道这个打火机的来历吗?”
这是个金壳打火机,表面有金字塔式样的浮雕,一看就象是特意制作的。金田一耕助拿到手里看了看,又转过头和日比野候补警部交换了一下眼色。
“这是你父亲的打火机吗?”
“对这件事,爸爸正有些事情要告诉您,他现在还不能多说话,从他的眼神表情来看,是要对您说说这个打火机的事。爸爸到底要说些什么呢?”
从熙子说话的语气来看,她似乎觉得自己已经抓住了要害。一丝微笑挂在她的唇边,不难看出,这笑容里边却藏着冷竣,一副向对方挑战的架势。她的眼睛里闪着光,显得胸有成竹。这些都表明,眼前这个女人是个不寻常的斗士,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相反,金田一耕助象是被这副气势压倒了,他眯着一双惺松的睡眼,说道:“噢,这个呀,你父亲自己是说在前天晚上的大雾中丢失的吧?”
“丢失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可是爸爸秘藏的东西呀,对它不会那么不经心的。您说它是怎么丢失的呢?”
“那,那是……怎么说呢,你父亲前天晚上八点多去了高原旅馆,……对,八点刚过就停电了钯?那时,你父亲和凤千代子两个人正在走廊里呢。突然间,电停了。因此……最后……那,怎么说呢,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拥抱在一起,嘴唇也就碰上了,就是……简单点说吧,他们在一起接吻了。那,那,以后就……”
“以后,那么……爸爸到底又做了些什么?”
这时,日比野候补警部从紧追不舍的熙子旁边冷不防问了一句:“太太,您是从哪儿弄到这个打火机的?”
熙子看也不看他一眼,仍然用不容置疑的口气重复她刚才的问话:“以后爸爸又干了些什么?”她的眼里浮动着刺人的光芒。那本不是发自内心的微笑凝固在嘴唇上,很明显,这种笑容是在愚弄对方。
日比野候补警部遭到熙子的冷落,一股热血冲到脸上,嘴里还想说点什么。当他看到山下警部那制止的目光后,只好默不作声了。
等等力警部用手指夹住一个棋子,象是在仔细观察棋盘上的局势。看起来,局势似乎发生了逆转,对等等力警部来说,结局有些不太妙了。
现在,金田一耕助已经陷于慌乱的境地,他被这个象匹烈马一样的女斗士樱井熙子攻到了要害之处。好象当时接吻的不是别人,而就是他自己。他羞臊难当。心中慌乱,脑子里也乱成一团。
“那,那,干了些什么呢?就是干了这些吧?哈,哈。”他发出几声干笑,也许是觉得自己这副狼狈象怪有意思的,他猛地咽下一口唾沫,把气吸到脐下丹田处,下决心要扭转这种劣势。“你父亲看来离开了旅馆……就是和凤女士接吻以后。可是,外边的电灯也灭了,四周一片漆黑,分不出东南西北。再加上刚才接触到风女士柔软的肌肤,不免热血沸腾,仿佛自己又变成了年轻人。这个样子是你父亲一贯的风格吧。他不知到什么地方转了一圈后,才又重新回到屋子里,这时已经是九点半或十点钟了,就是说,那个……什么呢?你父亲已经沉醉在幸福之中了,在一个半或两个小时的时间里,一直在轻井泽一带漫无目的的乱逛,走到哪儿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了。而且,也弄不清途中碰没碰到熟人……他自己就是这样讲的。”
这时候,金田一耕助已经浑身冒汗了。可是,得理不饶人的熙子却一点也不给他留情面,等金田一耕助把这一大堆话刚刚说完,她就急不可待地问道:“那么,打火机呢?关于打火机爸爸说了些什么?”
金田一耕助又结巴起来了,不停地用手搔着头,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卡了壳。日比野候补警部在一边很不服气,心中也十分着急。可是,山下警部却显得经验丰富,一副沉稳的样子,那种神态好象在说,不管怎么样,她不会捞到什么便宜的。等等力警部外表上装得若无其事,挑挑拣拣地把棋子放进棋桶里去,努力掩饰着对金田一耕助的怜悯。收拾完棋子,他又从容不迫地点燃一根烟,内心在想,这是哪一位惹不起的神灵在作怪呢?
对眼前这个象匹烈马一样的女对手,孤立无援的金田一耕断已经顾不上什么了,他边搔着头皮边说:“就是在你父亲搜无目的地乱走的时候,突然想抽根烟。于是,就把打火机拿出来点烟,因为风太大,火灭了。他随手把烟放下了,想过一会儿再抽。可是,等他再掏衣兜时,打火机却不见了,大概是刚才没装进衣兜,却掉在了地上吧。这个打火机又是这样显眼,被别人捡走的时候,你父亲可能还在什么地方转悠着呢。喏,你父亲就是这样说的。”
“这可不太高明呀。”
“你说的对,太不高明了。”
“金田一先生是怎么想的?”
“是有点可疑,不,很可疑。在镇恭吾先生被毒药毒死这段时间里,你父亲没有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
“那么说,我爸爸做了些什么……”
“是啊,这段时间你父亲自己说是在漫无目的地闲逛,实际上是去了矢崎,给稹先生下了毒。后来,搞清楚罪犯现场是浅间隐,这样一来,作案需要的时间就更短了,所以……应该说是很明确的。”
“那,动机是什么?爸爸为什么非要毒死稹先生?”
“这还是个占有欲的问题吧。你父亲这方面的欲望比别人强得多。想想看,自己还没有弄到手的女人,竟被别的男人粗鲁地占有了。这些人不正是他的眼中钉吗?所以,要把他们一个个地收拾掉。”
“噢!噢!”这匹烈马声嘶力竭地嘶叫着,“可是,氰化钾呢?爸爸是从哪儿搞到这些玩艺儿的?”
“太太,你不要过低地评价你父亲。象飞鸟忠熙先生这样的人物,别说是一吨两吨,就是一汽车两汽车的氰体钾也锥拜到手呀。大家的印象就是:飞鸟忠熙是万能的。至少,我金田一耕助是相信这一点的。”
金田一耕助眯着他那取半闭半开的眼睛。就象在重复樋口操夫人的话。悍马熙子也小心起来。
“那么说……金田一先生真的这么……不过,不能肯定就有这种荒唐事吧。”她说话的声音变得很小,这个女人的斗志大概已经衰退了。
“不,不,太太,那些出色的侦探是要考虑所有的荒唐事的。够不够个出色的侦探,标准就是看他是不是考虑形形色色的荒唐事。直截了当地说吧,就是现在这里的等等力警部也从心里怀疑,飞鸟忠熙先生这样的人能干出这种荒唐事来吗?这样做无异于自投罗网,这个道理什么人都明白呀。所以说,这位先生当了十几年的警部,总也不能出人头地。山下先生也差不太多。这个金田一耕助可不同了,来到这里就发表了这么多真知灼见。怎么样,说说打火机是在什么地方找到的吧?”
熙子刚才那付刁钻劲儿不知到哪里去了,她很爽快地回答:“据说是摆在别墅门廊的栏杆上。”很明显,她已经被金田一耕助镇住了,知道用虚张声势的办法对付这样的人是不管用的。
“摆着?你说是这样吗?”
这时,性急的日比野候补警部也要说些什么,被金田一耕助抢先一步止住了。
“不是我看见的。是神门土地来帮忙的工匠发现后交给我的。”
“什么时候?”
“昨天上午,不对,已经接近中午了。是孤零零地摆放在栏杆上,好象在向过路的人们炫耀。”
“那么说,你爸爸是前天晚上从高原旅馆出来后,回到你家的别墅的?”
“我想是。”接着,熙子马上又加了一句。“为了证实一下,刚才在医院里我让凤女士看过打火机。凤女士说,前天晚上爸爸和她在旅馆里会面时,确实拿着这么个打火机。”
“可是,你父亲为什么没跟我说起这件事呢?就是他曾经去过你家的别墅,把打火机放在栏杆上面。”
熙子的眼里又冒出了凶光,唇上浮起满不在乎的微笑。“金田一先生一定知道这里头的原因吧。我可是一点儿也不清楚。是花匠看到的打火机,把它交给了我。在这之前,我并不知道爸爸前天晚上曾来过别墅。”
“就是说,因为什么原因,你父亲没让你知道他来到了别墅,只是把打火机放下就走了。”
“那,能是什么原因呢?先生一定是知道的吧?”
双方已经到了短兵相接的地步。金田一耕助一心要阻止住熙子的攻势,但表面上却显得漫不经心,好象很为难似地一个劲儿地眨眼睛。日比野候补警部在旁边实在看不下去了,拉着架子总想助金田一耕助一臂之力,被山下警部的咳嗽声止住,只好再想别的法子。
金田一耕助眼中流露出为难的神色,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长叹了一声:“太太,你这个人不太好啊。”
“对,对,反正是飞鸟忠熙的女儿吗。如果用得着,连我也能张罗他一吨、两吨的氰化钾呢。你说的是不是这个意思?”
“你自己不好讲的话,想办法非要让别人说出来。是啊,反正我的职业就是考虑荒唐事。我的话就是这个意思。不过,”这一回金田一耕助没有挠头,他把恼怒的目光停在熙子的脸上,“你父亲吻了凤女士,这是在向她求婚呢,而且,凤女士也很快就答应了他,他们俩在哪儿已经订了婚。你父亲也许是想第一个把喜讯告诉你,也许想求得你的谅解,才去找你的。还有一点,你父亲早就知道前天晚上樱井先生不回来。停电以后,周围一片漆黑,风也越刮越厉害。他准是担心你一个人呆着害怕,才匆匆忙忙到别墅来的。这就是所谓父性爱的表现吧。”
“如果光是父性爱,那就用不着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大概是没关系吧。因为你是丈夫不在家时住家拉汉子的女人啊。”
原本消失的凶光又猛地在熙子的眼中闪烁,伴着一股杀气,向金田一耕助的脸上刺去。烈马的本性又显露出来,她腾地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眼睛都红了。性急的日比野候补警部也随着站起来,而山下警部和等等力警部却不动声色。
足有好大一会儿,熙子喘着粗气,把满腔的憎恶都堆在眼睛里,上下打量着金田一耕助。当她与对方那恼怒的目光相接时,眼中的凶光慢慢消失了,终于颊丧地坐倒在椅子上。
“金田一先生,”她呻吟着说,“我看错您了。”
“怎么回事?”
“爸爸好象很信赖你,所以,我原想你这个人会有些同情心的。”
“对不起。”金田一耕助诚恳地低了低头,“你来这里,本来是想把一切都讲出来的。可现在,这样的对待你实在是太残酷了。不过,你对你父亲一直怀有恶感吧?”
“岂有此理!”熙子一口否定,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诚实。她无精打采地垂着双肩,“我尊敬他。不仅是尊敬,我也喜欢爸爸。这样的好父亲可是不多见啊。所以,我就更生自己的气了,觉得是自己给这样好的父亲带来了痛苦。”
“我想你父亲是看到了什么吧?”
“不,爸爸什么也没看到,因为四周一片黑暗。可是,他一定听了什么。”
“听到?什么……?”
“钢琴声。”
“钢琴声?谁在弹钢琴?”
“当然是津村先生。”
“津村先生?到你家的别墅里来弹钢琴吗?”
“难道不会干别的事吗?啊,啊,太黑了……”
听到熙子那郑重其事的埋怨,金田一耕助禁不住笑出声来,引得等等力警部和山下警部都瞪圆了眼睛。一瞬间,两个人都张开嘴吐了一口气,脸上绷紧的肌肉也松驰下来。只有年轻的日比野候补警部还疑惑地瞪着一双金鱼眼。
“熙子夫人,”金田一耕助禁不住叫了一声。说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搔着头皮,“不,对不起。请让我叫你熙子夫人吧,我很想这样称呼你,可以吗?”
“您这样叫好了。多蒙您抬举了。”
“啊,那就谢谢了。我想象一下,熙子夫人是碰到了津村先生吗?”
熙子默然不语,有好一会儿,她一直看着金田一耕助的臉。突然,显出很害羞的样子来。“我都实说了吧。星期六下午五点半左右,我给星野温泉打了电话,当时就想会会津村先生。可是,心里却并不觉得羞愧。那天,中午刚过,铁雄就打来电话,说晚上有事脱不开身,不能回来了。上个星期天他就扔下我一个人不管,到别处去了,不过,那天看来真象有什么事似的。况且,爸爸那边也很忙,我还是容忍了他。前天晚上就不一样了,他的口气很生硬。啊,对不起,您知道这个人看起来是很放荡不羁的。”
“啊,这些情况这里的警部先生已经掌握了。不过,他真的爱你吗?”
“说起来,他觉得自己还是满不错的。我呢,正象先生说的那样。已经不行了。我怀孕时,由于开车不小心出了车祸,造成流产。从那以后,就被打上了不孕症的烙印。他呢,也就从此乱搞起来。”
“怀孕的事,你不行了吗……?”看着金田一耕助那关切的表情,熙子很快笑了笑,然后,说:“啊,对不起。您这样关心,我却反而笑了。真……不过,这倒很有意思呢。”
“你说有意思?”
“凡是交通事故后被大夫宣判过的人,百分之九十是不中用了,因为只有百分之十的可能性,还不如说就是不行了呢。所以,他很悲观,这才出去乱搞。不过,看来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医生说有一半的人能完全核复,只是他不明白这些。”
“你没对他说过这些话吗?”
“怎么能不说呢?我都跟他说了,请他不要再乱来了,对我要忠心。可是,医生说了有半年时间了,还是不行。我的自信心也没了,现在,我只盼着有那么一天真的再还给我这个权力。到那时,我再挑明,给他来个出其不意,让他喜出望外。他很希望有个孩子,这还是个靠不住的希望。”
“那么,你父亲知道有一半的人没有问题吗?”
“爸爸大概只知道百分之九十的人没希望,所以,他也很担心我们夫妇俩的关系。”
“那不行啊,你应该讲明白,好让他重新振作起来。”
“那就请您说说吧。您可以去问一下K大学医院妇产科的主任医师吉村先生。”
“知道了,是K大学医院妇产科的主任医师吉村先生。”
看到金田一耕助把它写在了记事本上,日比野候补警部,露出非常惊讶的表情。等等力和山下两位警部脸上的表情都很严肃,他们不断地交换着眼色。
“那么说,怀孕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熙子夫人并没有和其他男人马马虎虎地交往了?”
“这太可怕了。不过,在五点半左右给星野温泉打电话时,我还清楚地打算这样做呢。当时,我心里想你在外边搞你的,我在这里搞我的。反正铁雄干了些什么坏事,事后都会弄明白的。真是乱七八糟啊。”
“对不起,您和津村先生是什么时候开始……”
“啊,这个啊,铁雄昨天晚上已经说了吧,我们是在去年秋天的展览会上见的面,当时和朋友们在一起喝了茶。过后不到一个月,在一个音乐会上我们又碰见了,那一次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喝的茶。从此以后,他给我打电话,我也给他打电话,在许多茶馆、画廊和商店会过面。”
“这件事和你丈夫说起过吗?”
“我只是做了这些事,没感到有什么内疚的。但是,我讨厌被别人看成是个不安分的女人。对方也许是出于相同的原因,也没有对谁谈起过。”
“是这样啊。不是因为发生了什么感到内疚的事而去隐瞒,只是不自觉地要隐瞒什么。结果,心里反倒真的渐渐生出了内疚的感觉……”
“金田一先生,”熙子稍稍加重了语气,“就象您说的那样。”
“那么,可以问一下前天晚上的事吗?”
“知道”,熙子轻轻点点头,“前天下午五点半左右,我给津村先生打电话时,心理确实感到内疚。这天晚上,我丈夫不在家,佣人也去跳盂兰盆舞了,恐怕十一点以前回不来。我对着话筒说我一个人呆着太寂寞,请他过来。说这些话时,我的声音很轻薄。对方犹豫了一下,说等演出结束后马上过来,九点半以前肯定能到。他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象是在回避周围的人。当时,我说不好这个人是不是也有点自我感觉良好。”
“这样一来,从九点半到十点半这一个小时里我们可以呆在一起。我打算尽可能充分利用这段时间,先在心里做了各种准备。那时,我确实是个坏女人,我在心里喊:‘铁雄,记住吧!铁雄,活该呀!’”
“你仍然爱你的丈夫。”
“先生!”熙子抽了抽鼻子,“大概是这样吧。不过,这会儿我不想谈感情方面的事,只是想把事实告诉您。七点多,曾经和笛小路先生在一起的佣人里枝小姐和荣子小姐一起回来了。盂兰盆舞会的会场就在房子附近不远的地方,所以,能清楚地听到扩音器里的声音。根据它能知道舞会结束的时间,在此之前他是不会来的。”
“啊,等一下,停电后还能听到扩音器的声音吗?”
“啊,这个……”熙子微微笑了笑,“后来我问了荣子小姐,知道发起人中有一个是电器商店老板的儿子,他好象带着电池呢,足够把声音弄得很大了。不过,和原来的声音当然不一样了。我想这件事日比野先生他们也知道吧。”
“不,我也是在停电后才知道的。当时四周一片漆黑,忽然听到有人在喊:‘矿工小调’听听果然是这个曲子。想来真有点不可思议,电池怎么能一下子就接到扩音器上呢?更过分的是,公园里那几个金属做的废纸篓里,都被点上了火,大家就着火光跳舞。我告诉他们这样太危险。没想到,他们说已经专门有一些人准备灭火,大家轮流跳。真是好笑。”这时,日比野候补警部也似乎收了锐气,一脸的苦笑。
“想的真周到啊。”
“一年毕竟才有那么一次嘛。电器商店的老板很热衷于这件事,事情是他挑头干的。我不客气地对他说,要小心着火,然后我就回来了。”
“在浅间隐附近能听到扩音器的声音吗?”
大家不约而闻地把目光重新投向金田一耕助的脸。日比野候补警部则显出很兴奋的神色。
“大概能听到吧。那地方地势很高,地形也很开阔。这还要问问住在那里的人才能弄请楚。那为什么……”说到这里,候补警部的声音嘶哑了,没从嗓子中挣脱出来。
“啊,那是一定的。熙子夫人,请接着刚才说吧。”
熙子似乎有些动摇,但还是勉强把它掩饰住了。“我刚才说到了七点钟左右,荣子小姐和里枝小姐一起回来了。不一会儿,就听到了扩音器的声音。从那以后,我一直在弹钢琴。尽管我心里很清楚,津村先生最快也要等到九点钟左右才能来。可不知怎么的,总是有点心神不安……果然,七点多停了一次电。那时,他就该在附近的地方。”
“对,对,听说电器商店的老板因为停了电才活跃起来的。他又是给公司打电话,寻问停电的原因,又是到处奔走照应。”
“装上电池后,大概过了多久,扩音器就响起来了?”
“这一次停电的时间是八点零三分,扩声器重新响起来的时间是八点十五分左右,我去察看情况时是八点半。”
“这些时间都不会有错儿。在第一次停电后,我就在钢琴上准备了两根蜡烛,果不其然,真又停电了。当时,我很有点不安,觉得这样一来,舞会也许会停止,演奏会那边不知会怎么样。别的事又都做不成,周围太黑了。没办法,只好弹着琴等津村先生。”
“津村先生带手电筒了吗?”
“带了。他说是从旧道的店里买的,说实在的,在听到您们昨天晚上的谈话之前,我根本没想到津村先生的样子象个什么杀手。”
“津村先生没戴着蜻挺式的太阳镜吗?”
“没有。那种东西……他没戴。”
也许津村真二真的感到了羞耻?看来是在半路上扔掉了。真怪,这个杀手竟还干点装腔作势的勾当。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什么也没干。尽管一直有光亮,但毕竟只是点着两根蜡烛呀。这样反倒让人觉得有意思,还有点合了自己的心思呢。”
“是啊,不管是谁吧,您都不会冷不防和那个人抱在一起接吻,然后到床上去吧。”
“我们俩人这样在一起还是第一回呢。”
“没想到,停电反倒成了桃色事件的障碍,这不是和藤十郎的恋爱相反了吗?”
“他可不是用自己的艺术才能去哄骗女人的,他不是那样的人。所以说,我也成不了那个阿尾。”
“哈,哈,哈,我最好还是声明一下,我同情你的悲伤。好吧,结果怎么样了?”
“我们两个人一下子都变得很拘谨。……他的钢琴弹得非常好,舸,真对不起,您什么也别问了,他当时弹的正是《月光奏鸣曲》。”
“津村先生会喜欢贝多芬的。”
“啊,他弹奏的时候,我都沉醉在周围的空气中了。他弹奏时,只借助了蜡烛的光亮。真算得上是个出色的钢琴家。他把《月光奏鸣曲》弹得韵味十足。就在津村先生刚开始弹琴时,扩音器的声音也响了起来。这正和日比野先生所说的时间相吻合。”
“弹完《月光奏鸣曲》,大约需要多少时间。”
“如果三个乐章都弹的话,要用二十多分钟吧。后来,我又要求他再弹点好曲子,结果,他弹奏了肖邦的三首小夜曲。这时,暴风雨渐渐大了起来。完后,他好象刚刚想起来似的,又给我弹奏了肖邦的练习曲《寒风》和《革命》。”
“这些曲子怎么样?”
“非常热烈。最后运弹了李斯特的《爱之梦》,加起来,一共用了一个多小时。”熙子的脸上一付哭笑不得的神情。
“那么说,连谈话的时同也没有了吗?”
“当然要说了。在曲子的间隙就可以聊天呀。不过,可没有爱呀、恋呀什么的。话题全是有关音乐的。这工夫,已经到了九点半,佣人这不是马上就要回来了吗?哎,真是的,他就这样回去了。”
“九点半……?能肯定吗?”日比野候补警部叮问了一声,话语中已经没有刚才那种怀疑的味道了。
“没问题。他告诉我时间后,我又看了手表,确切地说,是九点三十五分。在他临走的时候,我对他说:‘您好不容易来了,也没怎么招待您。’本来嘛,今天是有点不正常。我丈夫平时是喝威士忌的,我本来准备好了掺水的威士忌和一点小菜,结果,却忘了端上去了。”
“就是说,津村先生不吃不喝,弹了一个多小时的钢琴吗?”
“是这样的,而且先生也致了谢,说今天晚上心情特别好,能弹钢琴特别感谢。我也说我的心情也非常好,所以下次一定要见一下我的丈夫。他就奉承我说,你丈夫有你这样的好妻子可真幸福。”
“也就是说,是这么回事,在黑暗中闲得无聊的津村氏开始弹钢琴,后来两个人都沉醉于其中,事情就发生了……这对吗?”
“金田一先生,谢谢,正是您说的那样。”
“当时,津村氏没有说有谁要来浅间隐,他正在等待之类的话吗?”
这是日比野候补警部非常合适的提问。
“不,那种神态……实际是他快出门时,我说您回来的时候,一个人会很寂寞吧,他说不,已经习惯了。”
“如果你看表时是9点35分,又说了这样几句话,就出去了的话,不是已经9点40分左右了码?”
“嗯……,这我还有话要说。”
“还有话?”
“对,他是个冒失鬼,昨晚也出去了,他出门常忘些东西,所以他一出门,我就开始看看有没有拉下的东西,发现帆布质地的乐谱夹忘在钢琴上了,我拿着乐谱夹急急忙忙地追了也去,在向浅间隐方向转弯的拐角处,好不等易追上了。但在我发现前面有一个向前走的人的背影,小声喊津村先生时……,前面那个人稍回了一下头,就慌慌忙忙向高原旅馆方向跑去。虽说停电,周周一片黑暗,但也并不是走到眼前都看不见,似乎黑暗中有一股微明。当时,对前面那个人我一点都没留意,现在想起来那是我父亲。”
熙子眼睛有些湿润,擤了一下鼻子。
短暂的沉默之后。
“你父亲似乎要确认谁跟在他后面。”
“父亲是什么时候来的我不清楚,但是他耳朵很灵,所以是不是我在弹钢琴,他一听就知道;而且地方很狭窄,说话也一定听得见,先生,黑暗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吧。”
“嗯,你是什么意思?”
“我们谈了许多无关紧要的话,肖邦的某个旋律是怎样的等等,尽管这样,我们俩人的谈话都很奇妙地变得恐惧周围的一切,所以我想父亲心里不安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的确,你是做了很不孝顺的事吧,你父亲是为了你反省,把打火机放在那里,而且跟踪津村的吧。”
“我想是这样,所以我一喊,他就慌慌张张地跑掉了。”
“那以后马上就追上津村了吗?”
“对,是在向浅间隐转弯的拐角处,津村非常惶恐,我稍稍目送了一下他的背影,他说自己在等他,步履很艰难,一支手拎着办公提包,腰向前弓着,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坡上走去,这情景使我感到津村好象背着某种罪恶的十字架。”
“罪恶的十字架……?”
金田一耕助好象吃了一惊。
“这是怎样一种意思?”
“我感到他心里有某种沉重的负担……,我一直只认为他和我见面,有一种良心上的责备,但是现在想来,好象并非仅是如此,因为津村使人感到他始终被某种沉重的负担压着。”
金田一耕助和日比野候补警部互相对视了一眼。很轻率地给笛小路泰久带来某种秘密一事,莫非变成了沉重的十字架压在了他身上?与和凤千代子有关的人见面时,这种十字架就变得更加沉重。
“如果这样计算,按那时津村的步速,回到浅间隐,你认为需要多少时间?”
“我不清楚津村的别墅确切在什么地方。”
“日比野,你能估算一下吗?”
“这因人而异,如果慢慢走的话,要花20分钟或者更多的时间。”
“这样一来,回到家里的时间是10点或者是10点以后。”
这时一切都已经完结。
“对,对的,这是父亲的口信。”
“嗯,怎么回事?”
“昨天袭击父亲的那个人,父亲似乎相当清楚地看到了他的脸,说那个人不是津村。”
日比野候补警部的声音异常地小。
“那人父亲好象也不认识,似乎是个父亲不相识的人,但是,如来说打扮和津村一样的话……”
熙子的声音,眼神开始颤抖,汗毛都竖了起来,全身开始僵直。
“那人的住处还不清楚吗?”
“那还不……”
金田一耕助和山下、等等力两位警部及日比野候补警部互相看了一下,声音嘶哑地说。
“津村这个人有手枪吗?”
“莫非……凤女士曾强调说不论其后津村发生怎样变化,但他有枪,这事是绝对不可想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