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词回府时,已是华灯初上。不出所料,萧珩囿于公事,尚未归来。
她换了衣裳,去给王氏请安,王氏今日面色和悦:“是你一番孝心,很好。”又道:“婷儿明日过府探望。我已嘱咐厨房记得做几样她爱吃的菜,你前日送来的几样点心,我尝着滋味甚好,样子也新奇,明日一并做上罢。”
“好。”清词笑意吟吟应了,又踌躇道:“只是听说妹妹有孕在身,儿媳不知有没有什么孕妇不能吃的。”
“是这个理儿。”王氏也想起了这一茬,她皱眉道:“明早你拟了单子,先给李嬷嬷看看,她有经验。”
“还是母亲思虑周全。”孕妇金贵,王婷娇气,清词可不想明日出什么纰漏,李嬷嬷是王氏的陪嫁,本就出自武宁侯府,有她背书,王婷应该会满意吧。
因下了一场雨,夜里更凉了一些,清词紧了紧身上的云丝披风,心头忽然掠过一阵孤寂之感。
“也不知表姑娘出嫁了,性子还是不是如先前那般。”知微嘀咕了一句。
“嫁人了,总该懂事了罢。”清词语声悠悠,不懂事,头疼的也不是她和定国公府。
回了安澜院,知宜道萧珩已遣人送了消息,这几日不回府了。
当着众人的面,该有的关心还是要表示一下的:“如今夜里凉了,可给世子带了衣服?”说着,清词命知宜整理了几件衣物,收拾了交给来人带给萧珩。
临睡前,清词脑中闪过白衣僧人的身影:这人莫非是空尘法师?而嘉阳公主上山,也是意在空尘法师吗?毕竟,那张脸,实在太过惊艳,而嘉阳公主的癖好,在京中也不是秘密。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清词脸上发热,啐了自己一口。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自己才和嘉阳公主呆了半日,这都想了些什么。
次日一早,清词先与李嬷嬷斟酌了午宴单子,才去文晖堂,走到廊下,便传出了一阵欢声笑语。
小丫鬟掀了帘子,一阵香气扑入清词鼻端,不是王氏所日爱用的香。清词不禁皱眉,王婷怀着孕,怎么还用这么浓烈霸道的香气?
王氏坐在上首,左边坐着王婷,她穿着浅金桃红二色撒花褙子,手放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粉面朱唇,气色红润,许是因为有孕的缘故,较先前丰腴了不少,看着很是娇媚。
看到清词进屋,王婷抬眼打量了下,刚要开口,王氏右手边坐的萧以晴已从座位上起身,亲热地过去问:“嫂子怎么才来呀?”
王婷贝齿轻咬,酸溜溜道:“晴妹妹见了表嫂,就看不到表姐了,如今和表嫂好得一个人似的。”
萧以晴转头冲王婷眨了眨眼:“嫂子是嫡嫡亲的,表姐也是嫡嫡亲的,这不已陪着表姐说了半日话嘛,自然要和嫂子亲香亲香。”
“晴妹妹这张小嘴呀,可真甜。”王婷撇了撇嘴,但也没再说什么。
清词请安落座后,才发现屋里不还有个陌生的姑娘,也是十七八的年纪。绯色衫子单薄,系一条粉霞色藕丝纱织百褶裙,生得玉软花柔,一双眼睛水遮雾绕,看着人便含了三分情意。
这姑娘长相清丽,身材却凹凸有致,纤腰一握,袅袅动人。
清词脑海中闪过“天生尤物”这个词儿。
“这位妹妹有些眼生?”清词抿了口茶,问道。
王婷就等着她问这句话了,她撒娇地往王氏身旁靠了靠:“方才正说着要请姑母帮忙呢。”
原来这姑娘姓姚,是成国公夫人远房表妹家的姑娘,说一声亲戚,却是出了五服了。只是原先她娘在闺中时和成国公夫人有过来往,父母双亡后,没奈何投奔了过来。偌大的国公府,倒不缺这一碗饭,只是这姑娘的身份和年纪,正是议亲的时候,偏还长了副好颜色,却让成国公夫人犯了难。
一句话:高不成低不就。
王婷的夫君,是成国公的小儿子,与世子差着十几岁。因国公夫人怀他的时候便已年逾四十,是妥妥的高龄产妇,不想又是个儿子,倒是意外之喜,是以对幼子很是宠爱。但幼子成亲后,她已不爱出门应酬,为姚姑娘找夫家的任务,就着落在几个儿媳妇身上了。
王婷是小儿媳妇,惯会奉承伯母,一进门没过多久又怀了孕,国公夫人又多了几分看重。她生性好动,怀孕以来可把她闷坏了,好不容易熬过了三个月,便借着给姚姑娘相看的借口出了门。国公夫人觉得三个月的胎也是稳了,再者,武宁侯府和定国公府都是武将出身,麾下有不少军士,存着这样的心思,便痛快允了。
其实王婷另有打算。
她瞥了眼姚姑娘娇美的脸庞,笑对王氏道:“便是这样,所以今日婷儿过来烦姑母了。”
姚姑娘面色微红,袅袅婷婷走上前去,给王氏和清词请了安。
王氏皱了眉,以她的眼光看,这姑娘长得太妖媚了些,尤其是那眼神,看人一眼,如同带着小勾子。虽如此想着,她面上不动声色,从头上拔下一根累丝嵌珠点翠金钗,含笑插到姚姑娘的鬓上:“真是好个模样,可得细细找个相当的。”
清词跟着从腕上撸了个水头极好的碧玉镯子,套在姚姑娘的手腕上:“这镯子颜色很衬妹妹。”
她未出嫁时,不喜带这些头面饰物,总觉得累赘。待到了京城,看见贵夫人们都是满头珠钗,还在心里腹诽,后来出入各种宴席多了,才知晓这其中的用处,于是入乡随俗。
姚姑娘赶紧道谢。
王婷看出王氏并没有往那方面想的意思,又当着清词和以晴的面不好说什么,她眼珠转了一转:“说起来,这怀了孕,口味就变了。我这几日总想着原先在府里时,表嫂亲手做的一道桂花酥酪,使了人去做,总不是那个味儿,今儿就舔着脸登了门。”
王氏故作生气,拍了拍王婷的手:“还当你是来看姑母的,原来是来解馋的!”
“是和姑母亲近,才不见外的。”王婷抱着王氏的手臂不依。
“说起来,怀孕了胃口是会变,平日不喜的东西,忽然抓耳挠腮地想。我有晴姐儿的时候,正是冬日里,那一日忽地想吃葡萄,可去哪儿找呢?”王氏感慨道,“国公爷找了大半城,好不容易从韩侯府寻摸了一些,吃了口才算了了心事。”
“国公爷对姑母可真好。”王婷娇笑道。
清词暗暗皱眉,因她觉得有些甜腻,今日安排的细点,恰恰没有这一道。不过,她也看出来,王婷应是有些话要和王氏说,不想让她听到,才把她支开。她与王婷一向也不话不投机,闻言就势起身:“那我去厨房准备一下。”
萧以晴笑道:“表姐轻易不上门,一上门便支使嫂子,嫂子忙了一上午,这才坐下饮了不到半盏茶呢。”
清词心中一暖,萧珩是块捂不热的冰,萧以晴这小姑子还是很给力的。
“孕妇最大,况这道点心说难不难,说简单倒也简单,不算复杂,表妹虽说是客,但也是自家人,嫂子怎么也得让你吃上。正好也去看看其他的菜色准备的如何了。”清词笑道。
“好孩子,辛苦你了。”王氏心中满意,儿媳妇还是很识大体的。
“我和嫂子一起。”萧以晴跳了起来,追着清词出了门。看表姐的样子,肯定有话想和母亲私下说,正好她也坐得闷了。
“慢点,你看看还有没有女孩子的样子!”王氏气道,这孩子被国公爷宠坏了。
王婷却觉着清词的话里带了刺,撅了撅嘴,但是清词和以晴都走开了,正合了她的意,她也不想浪费时间,遂笑道:“表妹年纪还小,正是活泼的时候,姑母也别总拘着她。”
她看了姚可儿一眼,道:“你是第一次来,去逛逛国公府后头的园子罢。”
连枝忙道:“奴婢带着姑娘去。”
待支走了姚姑娘,王婷才抱着王氏的胳膊,亲亲热热道:“自婷儿出嫁,还没见过姑母呢,今日来,正好和姑母说说话儿。”
“您是知道的,我娘她一颗心,都扑在我哥身上了,我自小是拿姑母当母亲看的,还以为能长长久久陪在姑母身边的。”
王氏也有些难过,然而早已男婚女嫁,只得安慰道:“姻缘是天注定,这也是无可奈何。何况你母亲给你仔细选了女婿,我瞧着,那孩子一表人才的,性子活泛,年纪和你也相配。小夫妻熟悉了脾性,日子就越过越顺了。”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王婷冷笑:韩少宇也就是个空有个好皮囊罢了,成婚不到三个月,本性就露了出来。她的陪嫁丫头,哪一个他没有撩拨过。后来,借口她怀着孕,把原先遣到庄子上的两个通房又接了回来,根本不到她屋子里来。她不想让妯娌们看了笑话,只得咬牙,顺手推舟,抬了韩少宇一直眼馋却未到手的一个陪嫁丫头做了通房,这才留住了韩少宇。
谁知来了个姚可儿,又勾走了韩少宇的魂。府里兄弟几个,唯独他动了色心,自那日在后花园,她看见这色胚捡起姚可儿丢下的帕子,失魂落魄地放在鼻前嗅着,又珍重地藏在了怀里,她就知道,姚可儿绝不能留在成国公府了。
这样的人,怎么能与表哥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躺在他身边,她都觉得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