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布告栏
一个瘦弱管家颤颤巍巍将一张薄纸糊在墙上。
管家慢慢离去,身后人群聚拢来后,仔细看了上面的告示纷纷议论起来。
“王家老宅还没修明白呢?”
“据说有邪物作祟,总之修不得,一修工匠就要出事。”
一个雌雄莫辨的人站在墙角有一搭没一搭的磕着瓜子,地上的瓜子壳不少,看来她站在这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她皮肤白皙微微泛青,她穿着青色的外袍,身上挂着一个写着“翠翠”的香囊。一阵风刮过,身上衣袂飘飘,这青砖山墙、这碧色天空、这面容冷峻的人,恍若一张构图极佳的画作。
“妈的,真冷。”
楚染嘟囔的声音打破了这份意境,她瓜子磕完,拍了拍手。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上前来轻轻揭下这个布告。
周围看客俱是一惊。
有人忍不住开口提醒道,“这位公子可不要轻易接管张家的老屋修缮,会出事的。”
其他人也提醒道,“公子年纪不大,莫要看着报酬多、趟浑水。”
大家俱是充满怀疑的目光看着楚染。
楚染微笑挥手致意,心道,这颇有一种走红毯的感觉。
转入墙角,楚染小声说,“确定接这家?要是我造房子摔死了,你就找一个更好的宿主吧。”
【能不能不要天天死啊死的,你可是红旗下生长的好青年,支棱起来!】
【再说我888系统,怎么能苟活!】
楚染点点头,只觉得这个系统教育极是。
于是她大步朝前走去,来到张家门前,敲响门环。
“您好,我是来接老宅修缮的项目。”
门缝轻轻打开,里面那个管家探头看了看楚染,又看了看楚染身后,问道:“就你一个人?”
楚染挑眉,点头。
管家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轻轻摇了摇头,说:“这位小师傅,若是只有你一人的话,我大概不能将这个项目交付于你。”
楚染报手,挑眉道:“为什么?我身为木匠,技艺精湛,一人基本可以完成大致修缮。”
楚染来往路上观察到,她所处的大周朝的民居建材基本以木为主,不涉及其他,基本几个木匠就可以包揽房屋建造,虽然工期较长。
“小师傅,您还是快快走罢。”管家摆了摆手,欲合上门。
楚染上前一步,抵在门扇,改口道:“虽然我一人可以完成,但是我有自己的帮手,要是需要的话,我们也可以多人协同作业。”
楚染的乙方精神发挥了极大的作用,甲方想要加人?加!
管家缓缓打开门,他满是皱纹的脸,看不出表情。管家一边引着楚染往里面走,一边缓缓解释缘由。
“小师傅,有自己的帮手就好。”
“不是我不信任小师傅,只是,我们主子这个老宅有点古怪,之前分别来了两个技艺精湛的师傅。”
“一个好点,只是摔折了腿。一个后脑勺着地,变成不会说话不会动跟个植物一样的木僵。”老管家轻轻叹了气。
楚染穿过抄手游廊,穿过夹道,来到一个堆满枯叶的院落。
这个院落的铭牌上的字迹已经不甚清晰,依稀能看出“桂落院”三个字,楚染蹙眉,心道不是个吉利名字。
她转身,看着站的离自己有半步远的老管家,礼貌问道,“所以这跟不能工匠一人动工有何干系?”
管家上下打量了楚染,微微轻叹,“小师傅不是京城人罢?”
楚染点头称是。
一阵风刮过,老管家咳嗽几声,震得古树上的落叶跟着颤抖。
“也罢,京城谁人不知道王家的事情,我跟小师傅多说几句也不算背主。”
“这个院子是王家未出阁病死的长女,巧姐儿的。”
话音一落,风也停罢,四周了无生机。
楚染心下了然,大抵是觉得未出阁便死的长女,阴气过重,勾走青壮年的魂魄罢。只是她总归觉得不舒服,一个女子死都死了,还得平白受这般妄议。
管家带着楚染绕着“桂落院”转了几圈。
楚染原本像打开院门,看看修缮的房屋,结果老管家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楚染只得作罢。
楚染跟着管家走回前厅,不自觉的开口道,“为什么王家大院这般安静?主人家们是都是出门远行吗?”
“唉,小师傅当真没听过王家的事情?”管家转头,浑浊的眼睛泛着一丝泪光,“主人家因为巧姐儿的事情被迫离京……”
老管家摆了摆手,苦笑道:“不讲了,我也是人老了,见谁都想唠几句,这搁主子在的时候,我可是要被掌嘴的。”
楚染沉默的听着。
走出屋门,她才转身看向老管家道:“明日我带人再来勘察一番。”
老管家缓缓点头。
老管家被时代雕刻的脸上,留着太多的故事,古树上的黄叶缓缓飘下,老管家佝偻着背站在影壁前,与这个老宅融为一体。
楚染伸了伸懒腰,朝东市慢慢悠悠的走去。
她走走停停,终于在一个插在稻草的小姑娘前站定,她掏了掏耳朵,小声道,“闭嘴。”
【呜呜呜,宿主务必拿下她!】
女孩面前摆了一副山水画卷,但是往来的人都是匆匆瞥过,少有人站在她面前,也是问她去不去做劳工或者其他活计。
她从不与那些人回答,静静的做着,于这市场的氛围格格不入。
女孩感受到头顶的阳光被挡住,她抬起头看向楚染,眼睛像蓝宝石清澈但却蒙了尘,面容清秀柳叶眉像两柄竹剑,平添几分英气。
楚染走上前,在那副山水图前仔细端详,这幅图山水瑰丽,一幅矫揉匠气,一幅浑然天成。
然而中间聚焦的地方的地方画的红衣老翁,却显得格格不入,就像是一幅名作,却仿佛被无知的人胡乱涂上了一支不相称的鸦笔。
楚染盯着画上那个红衣老翁片刻,又上下打量了这个女孩。她的视线在这个女孩指节的老茧停留许久。
“会画画?”
“会。”
女孩回答不卑不亢。
“画的好吗?”
“还行。”
楚染听闻此言,咧嘴笑了笑,“能这样评价自己,那应该是相当好的。”
女孩柳叶眉弯了弯,看了看自己身前的画作,显然她对自己画工最是骄傲。
“家里还有人吗?”
“没有。”
“好,那我花十两银子买下这幅画。”楚染笑眯眯的看着这个女孩。
女孩抬头,眼睛一睁,显然这句话出乎她的意料,十两银子够一家四口人三年的口粮。这个数目买一张画,实在略显荒谬。
“不过呢……”楚染蹲下身子,眼睛平视着这个女孩,“你要跟着我,来画画,管吃管住,要走提前一个月告诉我。”
“再加一条,走的时候你要送我一幅画。”
“未来闻名的画师。”
楚染双手捧着脑袋,笑眯眯的看着女孩。
女孩眼睛晶亮,“好。”
“我叫楚染,你呢?”
“孤女,华蓉儿。”
华蓉儿站起身,抱起自己的画娄和包裹起身,跟在楚染身后。树影婆娑,阳光通过叶缝隙落在楚染身上,一半是影,一半是光。
会是新的开始吧,华蓉儿心想。
“你不问我身世吗?”
“不必,我这人主业绘制图样、做烫样、刨木头,兼会风水看命。”楚染侧头看了看华蓉儿道。
“那你可真是……业务广泛。”
“生活所迫嘛。”楚染笑眯眯边说话边走着。
脑海中系统疯狂吐槽,【明明是我888泄露天机,是我888的功劳。】
“我俩还分谁和谁,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我的嘛。”楚染心中安抚着系统界最漂亮的崽。
显然,888并没有反应过来。
华蓉儿,京城御用画师华清的长女,只是华清遭人陷害被人踢出御用画师,回归老家。只是按照华清的积蓄,按说不华蓉儿不该流落至此。
只是系统不肯透露,硬说这是支线任务,跟它设立勇攀建设高峰的总方针无关。
楚染怎么诱骗都不用管用,系统只告诉楚染此女从小耳濡目染,鱼鸟走兽、工笔写意样样精通,让她加入自己团队,大大有益。
楚染带着华蓉儿,穿过一条长街巷,与这条街巷平行的另一条街巷有一架不起眼的马车缓缓的穿过。
街巷回风,马车的帘子微微被掀起一个角,倘若有人路过,必会诧异为何有人坐在马车里还要戴着斗笠。
马车内那个带着斗笠的人单手撑着下巴,他的身边一个黑衣人跪倒,“少爷,属下山下搜寻,未曾发现翠翠的身影。”
张白起缓缓摇了摇头,开口道,“不是翠翠,是无名女。”
黑衣人一怔,道:“是。”只是他心下觉得奇怪,明明那个陪葬丫鬟就是病逝的翠翠,不知少爷为何说叫无名女。他们起先以为翠翠诈尸或假死了,这么一看他觉得大概是尸体掉包了,不知是谁动的手脚。
“无妨,那个女贼小小聪明,只晓得没有标记的物件方便倒卖。却不知道,没有标记的物件要不是最为珍贵,要不是最不值钱。”
“机关算尽,是个妙人。”
张白起手捻起一撮香料,放在香炉,画面闲静而美好。只是但凡是对京城有些了解的人都知道,张家有一子,文武双全,年纪尚小时便已名满天下。
也不知他是北伐留下病根还是被小人投毒,半年前身体便开始抱恙。
张家主家哭丧,全府缟素,面带愁容。
众人皆道天妒英才。
正如史书上的霍去病,叫人遗憾。
“王家管家又在招募修缮,不知会不会出事。”黑衣人朝张白起汇报着。
“黑一,这种事情与我何干,我现在就是一个落魄的小公子。”张白起笑眯眯的看着黑一。
黑一低下头,道:“请问少爷,我们接下来需要做什么?”
张白起骨节分明的手轻轻点着自己的脸,斗笠的纱布摩挲着皮肤,他说,“落魄小少爷自然是去苏州投奔府尹大人。”
“没了张白起的京城,实在索然无味。”他语调悠然的说着。
车夫有一搭没一搭的赶着路,马车内烟雾渺渺,香料灰烬明明灭灭,时常让人担心这些微的火光会被周围的灰烬吞灭。
“不过呢,苏州来了长泊公子。”
“苏州府尹,你好呀。”张白起笑着露出自己的虎牙,颇有一副天真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