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先生和我走进我住的七号房子。
床也还没有整理,我把两只枕头向床头板上一靠,自己坐在床上,把房间里唯一舒服一点的一张椅子让给顾先生坐。
“好了。”我说。
“什么好了?”
“再告诉我一点。”我告诉他。
他摇摇头。他是在担忧。“赖,”他说:“我实在经不起把自己姓名混进这件事去。老天,要是事情宣扬出去,我太太要是抓到点证据……她的律师是只兀鹰。他会把骨头缝里的肉都剔出来吃下去的。只要一点点风声就不得了呀!”
我说:“除了我,对任何人你都可以闭嘴不说话。”
“我不说,他们会用报纸新闻打死我呀。”
“假如你说了呢?他们会怎么样?”我问。
他对这问题也没有回答。
我们两个对坐了两分钟,没说话。我在想,顾先生在忧虑。
房门打开,宓善楼走进来。
“二位,”他说。
我假装傻瓜。
“开始说吧。”善楼说。
“你那位朋友哪里去了?”我问。
“他是这里的副警长,”善楼说:“他有事走了。”他看看我,慢慢的微笑着,说道:“很重要的事,你应该知道是什么。”
我摇摇头。
“说。”善楼说。
我说:“顾先生和我准备到圣飞利去钓鱼玩。我曾替他做了点小事,他很感激。我们两个说好在这里见面再一起去圣飞利。他请客,他邀我去钓鱼。”
“你替你的朋友顾先生,在这里做过件什么小事?”善楼问。
我说:“顾先生计划揭发毒品是如何从墨西哥流进美国来的。洪国本有点证据,顾先生非常希望能得到。但是洪国本一夜之间不见了,我的客户要我替他找到阿国。”
“是什么原因你到这里来找呢?”善楼说:“说呀,小不点。多用点脑筋。不过只要你骗我,我都会知道的,到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说连白莎一起拖进来处罚。我们是在调查重大刑案。你知道的,把不确消息提供给调查刑案警官,会怎么样。”
“什么样的重大刑案?”我问。
“谋杀,一级的。”善楼说。
我一下把身体从床上坐直:“什么谋杀?”
“一级谋杀。你听到我说过了。”善楼说。
“什么人死了?是阿国吗?”
“不是,”善楼说:“一个叫舒爱迪的家伙……小不点,这名字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我摇摇头:“一点关系也没有。”
“姓舒的是走私圈中的一环,”善楼说:“狡猾的不得了。我们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他们的做法的。姓舒的伪装对玩船十分热衷,他有一艘船宅架在平底船架子上。他用拖车把它拖来拖去,多半去圣飞利,有的时候一下南下到波的西妥。
“昨晚舒爱迪自圣飞利回来,经过边界的时间大概是九点四十五分……也许十点十五分,最晚……我们只能定在这时间当中。他经过边界没有困难,他一进加利西哥就开向郊外,之后就可通行无阻了。
“我们想象中另外有一辆车子会在那里和他会合,那辆车和他之间有车用无线电通话,可以做他探路,走在前面告诉他路上有没有检查的。
“昨晚,在主路的这一边正好设立了路障在临检通过的车辆,我们事后研究,一定是前面的探路车把情况用无线电告诉了他。
“姓舒的决定入洞冬眠。他走进了他的船宅。
“只是他从此没能再出来。”
“为什么?”我问。
“因为一颗子弹打穿了他的心脏,”善楼说:“我们看像是点三八口径的。”
“尸体什么时候发现的?”
“大概今天早上七点钟。”
“他死了多久了?”
善楼耸耸肩道:“也许三小时,也许七小时。”
“为什么你肯把这些都告诉我们呢?”我问。
“因为,”善楼说:“我在想,你们可以帮我们忙。万一,你们不肯帮忙,至少我们要你知道我们在调查的是谋杀案。假如你们知情不报,你们自己负这个责任。”
善楼自口袋中拿出一支雪茄。用牙齿将尾部咬掉。把雪茄塞进嘴里,但是没有点火。用讥诮的眼光看看我们。
“我看,”他说:“你们两位应该和我一起也去走走。”
“公事?”这次是我问他。
“我可以把它变成公事。”
我从床上起来,对顾说:“走吧,我们去。”
“去哪里?”顾先生问。
“去警察专用的停车场。”善楼说。
“做什么?”
“我要你们看看凶案的现场。”
我说:“我可能帮你一点忙。”
善楼把雪茄自嘴巴中拿出来,眼睛看着湿的部位说:“我是想你会知道一点,我不知道的事。”
“不是你想象中那种数据,”我说:“这件事和我来这里毫无关系。”
“没关系?”
“没关系。”
“好吧,告诉我。”善楼把雪茄放进嘴巴的右手侧,又用舌头把它转到嘴巴的左侧。
我说:“我昨晚用步行经过边界回加州来的。我见到过那辆你所形容的船宅……一个小船宅装在两个平底船架上,由一辆小货车,用个拖车拖着。”
“什么时候?”善楼说。
“我形容的时间不会比你已经整理出的时间更正确。你们说得不错,九点四十五到十点十五分之间。我最后看到它,应该是十点钟。”
“还有什么要说的?”
我说:“那个开小货车的人,曾经把整套玩意儿,停在离蒙地卡洛餐厅走路很近的地方,他自己曾跟进餐厅,想和一个约好的人会合。”
“有这种事。”善楼说。
我点点头。
“你怎么知道?”
“我在餐厅里。”
“还有什么?”
“还有,”我说:“他并不是一个人。”
“你说有人和他一起进去餐厅。”
“不是,他经过边界时,有人和他一起在小货车里。”
善楼把眼眯成一条缝。把雪茄猛咬了几下。然后慢慢地在嘴里拨动着雪茄以思索我给他的消息。
“形容一下。”他说。
“形容不出来。”我说。
“为什么?”
“天很黑。我在走过边界。这辆小货车在等候过关。我对驾驶看得很清楚。另外一个人是在车的另一面,离我远,而且在阴影里。”
“有没有想到多高,多重,多老。”
“我有点意识他是三十岁,但是这绝不可靠的,只是靠他坐的样子,头和肩的位置。他没站起来,不知多高,不过他坐在那里的高度,不高不矮。”
“好,”善楼说:“让我们给你们两个看点东西。”
我们两个跟他上警车。他带了我们两个到警察专用停车场。
我们一离开车子就看到昨天我看到的整套装备……一辆福特小货车,拖个拖车,拖车上是架在两个平底船架上的一个船宅。
“就是这一套装备。”我说。
“你不可以进去,”善楼说:“我们还没仔细检查。等一下他们会什么也不放过,详细检查指纹和每件东西。目前我只要给你们两位看一件东西。”
他带我们到一个平底船架的后段。
我看得出这一部分已经做过指纹检查。查指纹的粉还留在上面,有几个近日的指纹印的很清楚。当然已经照过相了。
善楼说:“稍等。”他从平底船架边上的一个工作架上拿起一把起子,把它凑在船架后一个铁板向外橇。
一块铁板松了开来。
善楼自口袋拿出手帕,把手指包住,再抓住铁板,使它完全脱离平底船架。
下面的巨大空间,塞满了干的大麻叶子,看的出塞了又塞直到不能再塞才住手。
我轻轻吹了一下口哨。
顾先生没出声。
善楼说:“你可以见到,在这里我们找到了两个完整的指纹。为了保护你们两位自己,我建议你们跟我进来,我要留下你们的指纹,做个比对。”
“为什么?”
“我们只是要确定这上面的指纹,不是你们两位任何一位的指纹。”
我看看顾先生。
“我不认为你有权可以随便采我的指纹。”顾说。
“也许没这个权,”善楼说:“但是有权没权反正指纹是要取的。你们有什么理由要反对吗?”
“完全不反对,”我说:“事实上,我的指纹你们有档案。你个人就取过我好几次指纹。”
“我知道……知道!”善楼说。
顾先生说:“你不能专制的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假如有足够怀疑我们的证据,就不一样,但是看到马路上有人,说捉来对指纹,这叫什么办案……”
“当然,”善楼不让他说下去,插嘴道:“我们对你也已经有了点了解,顾梅东先生。
“你和你太太已经分居。自从分居后,你一个人住在戚尔夏大道一个非常豪华的满地乐公寓里。
“昨晚九点三十分前后,经过公寓总机你接到来自墨西加利的一个电话。接完电话,你立即打电话至公寓车库,命令他们把你的车准备好,说是有紧急公事要出城。
“显然电话给你的消息十分重要使你立即离开洛杉矶南下。我看你多半在两点钟就到了这里,因为下雨,一路一定很辛苦。我是在早上见到你的时候觉得你没睡好似的。
“你知道,你从洛杉矶来,一定正好经过停在路边的这艘船宅。你也许知道它是怎么回事……我不能确定。你也许把车停下,进去过的。我们在里面也找到了几个指纹,和外面这块伪装盖子上的完全一样。
“所以,顾梅东先生,你是否愿意到里面来,让我们替你取下你的指纹,澄清一下。”
顾梅东长长吸口气:“你怎么会知道电话的事,和我什么时候离开洛杉矶的事?”
善楼含了雪茄微笑说:“千万别低估了警察。我和你早餐时见了面之后,打了个长途电话回去,还有什么消息得不到的。你一直是奉公守法的,你换地址的时候,甚至通知了监理站你汽车执照地址换了,真是值得大家效法的。那个满地乐公寓是个豪华公寓,他们有二十四小时总机服务,夜班服务员清清楚楚记得你的电话来自墨西加利。会不会是舒爱迪打电话告诉你,他已经安然通过边界,而你告诉他停在路边等你来了再说?”
“你疯啦?”顾梅东说。
善楼把湿兮兮的雪茄自口中取出,看看他咬成扫把那一头,把雪茄放回口中,自口袋拿出个打火机,点上火,吸着,直到泠冷蓝白的烟自口中喷出。
“目前我除了预感外,可以说什么也没有。”善楼说:“但是我喜欢预感。进来吧,我反正要取你指纹的。”
我们只好跟他进去,善楼取了我们指纹。
显然顾先生是第一次被人取指纹。他有点笨手笨脚,但是这些工作的技术员都是专家。没一会儿一切都好了。
善楼吞吐着他的雪茄。
“好了,你们两位,”善楼说:“我来送你们回汽车旅馆。假如你们想起什么,不要忘了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