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一辆汽车转过弯道,两个前灯有如又大又亮的眼睛,穿过夜色怒视着面前平坦、宽广的道路。那种有规律的、轰隆的引擎排气声,好像在通知等在路边的贝克警员它要过来了。眼看两只巨大的车头灯毫不迟疑地向他猛扑而来,贝克立刻意识到那辆车的车速不仅是超过亚伯勒郡的规定速度而已,简直是将执法人员视若无睹,公然向其挑战。
广袤空旷的亚伯勒郡的郊区零星分布着一些夏季消暑庄园。公路保养良好,平坦得就像家里的地板,使人忍不住想过开快车的瘾。因此,亚伯勒郡对车速有特别的规定,并在公路上部署了五六十名警员,专门对付超速行为;更何况车子超速罚款的收入还是亚伯勒郡的一大财源呢。
“车速四十英里,只多不少。”贝克自言自语。贝克负责六点到午夜这个时段。他从自带的露营凳子站起来,提起点亮了的油灯,走到路肩。他负责守卫的这段路,路面全由细石铺成,两侧是高大的石墙,道路蜿蜒曲折,无法从路的这一端看到另一端,对酷爱开快车者有特殊的诱惑,因此常被开车者称为“陷阱”。贝克照顾路的这一头,另一端由鲍曼警员接管。两人之间用电话联系,也可互相帮忙。如果一端的警员无法阻止来车,或来不及抄下车牌号码,另一端的警员便可以协助处理。至少理论上是如此。
现在,贝克满怀信心地站在路肩上等着。从车前灯的亮度判断,车子离他大约只剩两百码了。在适当的时机,他会举起油灯,示意来车停下,驾驶人会装模作样地抗议一下,接着郡公所的财政部门会收到一笔小小的贡献。郡公所会用这笔钱将路面修得更加平整,以便诱惑更多的驾驶人来此开快车。有时来车不肯停下,那也没关系,当车子飞驶而过时,警员会把车牌号码抄下,将号码与汽车登记簿对照,很快便能查出车主的姓名和地址。如果是这种情况,肇事者的罚款当然要加倍了。
来车丝毫没有要减速的意思,左摇右摆地朝他全速猛冲过来。气愤之余,贝克站到路中间,晃动他的油灯。“停车!”他下令。
引擎声越来越响,车前灯也越来越亮,在来车几乎要撞上他时,贝克身手矫健地及时从路上跳开。无疑,这种情况他已经碰到多次了。来车从他身边呼啸而过,向陷阱的另一端猛冲过去。这次贝克由于要专心站稳脚步,来不及留意抄下车牌号码。不过这不要紧,他知道没有人能逃出陷阱。公路左侧的石墙高达八英尺,是约翰·费尔普斯·斯托克庄园的东墙;公路右侧则是九英尺高的石墙,那是托马斯·Q·罗杰斯庄园的西墙。陷阱就在两座高墙之间,没有岔路,没有停车处,仅有的出入口就是由警员看守住的南北两端。因此,贝克不慌不忙地提起电话。
“有汽车冲过,车速约六十英里。”他大声喊,“它不肯停下。我没看到车号。你小心点儿。”
“没问题。”电话另一头的鲍曼警员回答。
贝克等了十分钟、十五分钟,甚至二十分钟,鲍曼仍然没有打电话过来。最后他等不及了,自己拿起电话又打过去。没人接。他举着电话等了很久,还将电话箱敲了好几下,仍然没人接。他开始觉得有些不安,想起就在鲍曼的警戒点上,曾有个警员因为鲁莽的驾驶员不肯停车或转向而被撞成重伤。他脑中浮现出鲍曼警员浑身是血,躺在路中间的景象。如果这个该死的驾驶人通过鲍曼的警戒点还保持着同样的车速,无论是谁碰上,都会非死即伤。
贝克脑中想着可怕的事,再加上实在担心鲍曼,决定亲自走过陷阱到另一端去看看。油灯微弱的亮光照在道路两侧坚硬冰冷、漫无尽头的长石墙上。石墙上没有种什么灌木,只是墙脚长了些稀疏的杂草。贝克越想越不对劲,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当他转过一个弯道后,看到远方有一盏摇摇晃晃的提灯慢慢向他靠近。他可以看出那个提灯的人也在小心检查着道路的两侧。
“喂!”提灯靠近时,贝克喊,“是你吗,鲍曼?”
“是我。”光圈里的人回答。
两盏提灯碰在一起。贝克先前的担忧化为好奇。
“你在找什么?”他问。
“那辆汽车,”鲍曼回答,“它并没通过我的警戒点,我想会不会发生了什么意外,因此出来搜查,结果什么都没看见。”
“没有通过你的警戒点?”贝克诧异地问,“它应该从你那里通过。它没有回到我这边,我也没有在路上见到它,所以一定是从你那边过去了。”
“哼,就是没有,”鲍曼确定地说,“我站在路中守望,在过去的一个钟头之内,一辆汽车都没有。”贝克警员提起油灯,灯光照亮了鲍曼的脸,两人互相瞪视了好一阵。贝克锐利、贪婪的眼神流露出猜疑的神情。“他给了你多少钱让你放他通过?”他问。“给我钱?”鲍曼大叫,他真的发怒了,“什么都没给。我没看见车。”贝克警员嘴角扬起,露出轻蔑的笑容。
“在警局的报告上当然要这么写,”他说,“可是我的确看到一辆汽车朝你的方向驶去。它并没有回头,这条路上除了你的警戒点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出口,因此一定是从你那端离开的。”他停了一下,“不论你得到多少,吉姆,我应该分得一半。”
这次是鲍曼的表情变了。他藏在斑白胡须中的嘴角也露出轻蔑的笑容。“我想,”他不慌不忙地说,“你自己常揩些油水,所以认为每个人都会和你一样。可是我的确没看到汽车通过。”
“我不总是和你平分吗,吉姆?”贝克几乎在恳求了。“总之,我没有看到任何汽车通过。如果它没有掉头朝你那边去,那就根本没有这回事。”他停顿了一下,说出一句让人不愉快的话,“你看花眼了,这就是问题所在。”
两个亚伯勒郡警员就这样争吵起来。过了一会儿,两人相对冷笑一声,走回各自的警戒点去。他们都认为自己的观察才是正确的。在下班前差五分十二点,贝克再次打电话给鲍曼。
“我一直在考虑这件事,吉姆,我想咱们最好不要把这件事报上去,也不要对任何人讲,”贝克慢慢地说,“这件事听起来实在荒谬,讲出去只会让咱们成为大家的笑柄。”
“就照你说的做。”鲍曼回答。
第二天,贝克警员和鲍曼警员的关系还是相当紧张,不过两人勉为其难地一起朝陷阱走去。贝克在自己的警戒点停步时,鲍曼连招呼也不打,就朝陷阱另一端自己的警戒点走去。
“你今晚最好仔细看好,吉姆。”贝克最后忍不住说。
“昨晚我就看仔细了。”鲍曼不耐烦地回嘴。
七点、八点、九点过去了,只有两三辆车通过陷阱,其中一辆略微超速,贝克警员给司机一个警告就放他走了。九点过了十来分钟,贝克正坐在凳子上无聊地望着大路,突然有样东西使他跳了起来。就是那对发出耀眼白光的大眼睛,目前仍在远方。他认得这对眼睛,就属于昨晚那辆神秘消失的汽车。
“这次我一定要逮住你!”他咬牙切齿地低声嘀咕。
当来车冲到约二百英尺的距离时,贝克警员站在路中央,上下摇动他的油灯。来车似乎看到他的灯了,可是仿佛比昨晚开得更快。距离只剩一百英尺,贝克开始大声喊叫,但来车仍未降低车速,继续向前冲。在最后一刻,贝克灵活地从路上跃开。开车的人敏捷地转了一下方向盘以免撞上警员,然后呼啸而过。
贝克安全避开后,迅速掉转头去看车牌号码。他看到车的后面有块白色的板子,可是车子行驶过后扬起的灰尘加上车身的摆动使他无法顺利读出号码。不过他的确看到在昏暗的车里坐着四个人,无法辨出是男是女,疾驶而去的汽车很快就转过弯角不见了。
他再次快步去打电话,鲍曼警员立刻响应。
“那辆车又来了,车速九十英里,注意!”贝克大声叫。
“我在注意看。”鲍曼回答。“一有情况马上通知我。”贝克再叫。
他提着听筒等了十多分钟,然后听到鲍曼在另一头说话。“怎么了?”贝克问,“抓到了吗?”
“没有车通过这里,而且也没看到任何汽车。”鲍曼说。
“可是它的确冲过去了。”贝克坚持说。
“我跟你说没有车开过来,”鲍曼坚称,“沿路走过来,我去和你会合,咱们一起搜索。”
和昨晚一样,两位警员从两端将整段陷阱仔细搜查了一遍。当他们在中间会面时,两人都是一脸茫然,正如路两边高大的石墙般毫无表情。
“没有!”鲍曼先开口。
“没有!”贝克也回应。
鲍曼警员侧着头,挠着自己灰白的下巴。“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他不快地问,“你真的见到一辆车?”
“我当然见到了,”贝克的声音表明他的不快,“我的确见到了,如果没有通过你那一端,那么……那么……”他连忙住口,飞快地前后张望了一下。鲍曼不由得也跟着四下张望着。“可能……可能……”过了一会儿,鲍曼说,“可能是一辆……幽灵汽车?”
“毫无疑问,”贝克若有所思地说,“你我都很清楚,在这段陷阱中,除了首尾两端再也没有别的出口了。那辆车从我那一头进来,既然没有从你那一端出去,也不在路上,还会到什么地方去呢?”
鲍曼瞪着对方好一阵,提起自己的油灯,摇摇头,慢慢沿路返回他的警戒点,一路上不住地四处张望。贝克也和他一样。
第三天晚上,幽灵汽车再次出现而后又消失无踪,就和前两晚一样。两位警员再次在路中会面讨论这件事。
“我有个想法,贝克,”末了鲍曼说,“也许一切都是你神经过敏,你以为你看到汽车了。如果让我驻守在你的警戒点,可能什么事都不会有。”
贝克警员对影射他神经不正常的猜疑感到非常恼火。“好吧,吉姆,”贝克说,“既然你这样想,那么明晚咱们就互换岗位。当然正式报告上什么也别提。”
“这就对了,”鲍曼警员十分赞同,“我打赌肯定不会看到那辆汽车。”
第二天晚上,鲍曼警员坐在贝克的木凳上守候。他看到了那辆幽灵汽车,引擎同样发出轰轰的声响,冲过他身边时速度之快,几乎把他给吓坏了。他打电话给贝克,贝克在另一端等了半个小时,什么汽车都没看到。
02
无论什么事,最终报社都会知道,这个幽灵汽车事件也不例外。当记者哈钦森·哈奇的采访主任对他讲述这件事时,他报以怀疑的微笑。不管人们讲得多么天花乱坠,其实所知的信息非常有限:一辆实实在在的汽车每天晚上冲过人称“陷阱”的那条路,然后神秘地消失了。
不过,就是这点儿异乎寻常的信息,已经足够激起哈奇的好奇心了。因此他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赶到亚伯勒郡去调查。在那里,他先与贝克和鲍曼两位警员谈过话,然后趁天亮去陷阱公路缓步来回走了两趟。他要仔细并且彻底地将这段路好好检查一下,要找出一辆汽车进入这段路之后,除了道路两端,还有什么出口。
走第一趟时,哈奇将注意力放在托马斯·罗杰斯庄园的石墙这一侧。这是一道高约九英尺的长石墙,毫无中断之处,也没有任何秘密车道的痕迹。秘密车道!哈奇暗笑自己的想象力过于丰富。可是当他走到陷阱的另一端,也就是鲍曼警员驻守的一端时,他已经百分之百确信一件事,就是任何汽车都不可能从坚固的石墙上方跃过、下面钻过或中间穿过。回程中,他仍然慢慢地走着,这一次注意力放在属于约翰·费尔普斯·斯托克庄园的石墙上,回到贝克警员的警戒点时,他又确认了一件事,就是同样没有任何汽车能从这段坚固的石墙上方跃过、下面钻过或中间穿过。这段石墙上,仅有的一段缺口是一个不到十六英寸宽的窄口。
公路上没有灌木林,哈奇只看到墙边有一小丛杂草而已。因此,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幽灵汽车都无处躲藏。他也没在路上找到任何坑洞足以让汽车驶入地底。他不自觉地仰首望天。他异想天开地想着,也许那辆汽车是种异形的鸟,或者……或者——他突然停步。
“老天!”他叫道,“我想会不会是——”
当天下午,哈奇有条理地做了许多调查。他先后去了斯托克庄园和罗杰斯庄园,两处目前都没人居住。之后他去搜索附近的农舍、小屋及废弃的房子。傍晚七点钟,哈奇来到贝克警员的警戒点,虽然已经搜集到很多信息,他还是不动声色。
两人聚在一起,打算重新体验神秘事件。周遭的夜色逐渐加深,最后变成漆黑一片,附近只有贝克警员的油灯是唯一的光源。在夜晚寒冷空气的包围下,他们谈话的声音不知不觉地颤抖起来。有时候车辆在他们面前驶过,哈奇便会抬头望着贝克警员,每一次警员都摇摇头。每看到一辆车子通过,他也会立刻打电话给守在陷阱另一端的鲍曼警员,这样做就不会遗漏掉任何一辆通过陷阱的车了。
“它一定会来的,”贝克警员沉默了一段时间后说,“前面转弯处,一来我就知道是它。它那两个车头灯非常特别,你一看就知道它与众不同。”
他们静坐抽烟。过了一会儿,两道耀眼的白光在大路远方亮起,贝克警员兴奋起来,连烟斗都掉了。“就是它,”他叫道,“看好,它马上就要冲过来了!”
哈奇睁大了眼睛看着汽车冲来,它的车速飞快,两只车头灯像是巨人的一双大眼快速向他们逼近。贝克警员对来车做出让它停下的动作,来车呼啸而过,扬起一阵疾风吹起两人的外套,可见它是坚固的实体,而并非虚幻的影像。车子驶过时,哈奇尽力去看牌照号码,可是车尾被扬起的灰尘掩住了。
“它开得真够快的。”贝克警员轻声说。
“的确快。”哈奇同意。
为了让记者相信,贝克打电话给鲍曼。
“那辆车又来了,”他喊着,“仔细看好,然后告诉我结果。”
鲍曼在他的警戒点上等了二十分钟,结果和以前一样,汽车没有通过他的岗位。哈钦森·哈奇平日是个沉着、冷静的年轻人,现在他却觉得全身不舒服,后心发凉。他燃起香烟,好让自己警醒起来。
“要想找出那辆汽车跑到什么地方去,只有一个办法,”他断然地说,“就是在这段路中间转弯的地方设一个警哨,不管汽车是上天、入地或是凭空消失,在那个位置都可以看到。”
贝克用古怪的目光看着哈奇。
“我可不想站在路的中段。”他显出局促不安的样子。
“我是在想我自己去。”哈奇说。
第二天傍晚,因为哈奇报道了有关幽灵汽车的消息,另有十二位记者也要参加他们的搜索行动。多数人公然怀疑,甚至含沙射影地说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幽灵汽车,哈奇这么做只为了增加报纸的销量。哈奇笑笑不做争辩。
“等着看吧!”他信心十足地说。
夜色降临后,所有人一起准备拦下这辆所谓的幽灵汽车。现在有十三位记者再加上两名警员,一共十五人。大家一致同意每个人沿陷阱公路站好岗位,盯住来往车辆,看看会发生什么,然后再聚在一起讨论结果。因此,两位警员仍守在两端的警戒点上,其他人则每隔几百英尺分头警戒。这天晚上,幽灵汽车没有出现,其他十二位记者嘲笑哈奇一番后就撤走了。第二天晚上,哈奇和两位警员再回去驻守时,幽灵汽车再次出现。
就像孩子在外面碰到困难便会回家求助一样,哈奇将幽灵汽车事件原原本本地向著名的科学家凡杜森教授报告。这位人称思考机器的科学家和往常一样,斜眼望着天花板,纤细的十指指尖相触,静静听他说完整个经过。
“我当然知道汽车不会飞上天,”哈奇愤愤地说,“可是如果没有飞上天,那么只要在地面上它绝不可能从那所谓的陷阱路段上离开。我把那段公路全都仔细检查过了,甚至连两边的石墙也查过,绝对没有什么车道或暗门可以让汽车通过。”
思考机器带着询问的目光斜眼看着哈奇。
“你真的看到汽车了吗?”他急躁地问。
“当然看到了,”记者冲口而出,“不只看到,我甚至还闻到了它的气味。为了确定它不是幻影,我还把手杖丢到了车子前面,结果,我的手杖被碾成像牙签一样的碎屑。”
“如果事情正像你所说的一样,那辆车也许真的会飞呢。”科学家说。记者注视着科学家那平静、不可思议的面孔,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你的意思是说,”末了他开口,“那辆幽灵汽车其实是种陆空两用的东西,因此它的确会飞?”
“那也并非不可能的事。”科学家评论道。
“我也那样想过,”哈奇说,“所以在方圆一英里附近询问了好多人,可是没人看到任何飞行的物体。”
“那段公路路况良好,可能因此会吸引某些大胆的人来试验他们的轻型飞行器,在平路上加速到某一程度然后腾空飞起。”科学家平静地说。
“轻型飞行器?”哈奇怪叫,“我没说过车里坐着四个人吗?”
“四个人!”科学家也叫了起来,“老天!老天!这就完全不同了。当然要四个人一起腾空就太重了。”
接下来的十分钟,他静静地坐着,圆盖似的额头露出皱纹。然后他站起来,走进隔壁房间。哈奇听到电话铃响。五分钟后,思考机器回来,皱着眉对记者说:
“我想,你真正想知道的是那辆汽车是不是真的,以及属于什么人?”
“没错,”记者同意,“还有,我还想知道它是怎么从陷阱中消失的。”
“你知不知道谁是速度最快的长途自行车赛车手?”科学家突然问。
“我认识好多个,”记者很快回答,“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
“你根本没明白我的意思,”思考机器不客气地打断对方的话,“如果你能找到一个骑车骑得飞快,而且能持续跑一段长距离,大概四五十英里的人。我想咱们应该能解开这个幽灵汽车之谜。”
于是哈奇去安排了。凡杜森教授因此与著名的吉米·索豪尔先生会面。他是世界长途自行车赛冠军,保持着多项世界纪录,从五英里赛到六小时赛都有,而且还赢得过两次六日长途赛的冠军。在这一领域,他无疑是个大师级的人物。他嘴里叼着牙签,让哈奇为两人做介绍。
“你会骑自行车?”身材矮小的科学家无礼地问着。“嗯,会一点儿。”冠军自行车手谦虚地说,对哈奇眨眨眼。“你能跟着汽车骑一长段距离,大约三四十英里吗?”
“任何没有翅膀的东西我都能跟得住。”对方回答。
“哼,老实告诉你,”思考机器坦白说,“有越来越多的人相信这辆汽车很可能有翅膀呢。不过,如果你真的能跟住它——”
“别和我开玩笑了,”自行车冠军说,“我能跟住任何有轮子的东西。我甚至可以让它先行一步,然后在终点前击败它。”
思考机器好奇地端详吉米·索豪尔。他整天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很少有机会接触其他行业的精英。“你能骑多快,索豪尔先生?”末了他问。
“快得不好意思讲,”自行车冠军压低声音说,“我的车速快得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他停了一下。“可是,如果有三四十英里的距离都需要高速追踪的话,最好用摩托车。”
“这正是问题所在,”思考机器解释说,“摩托车太吵了。如果不是怕会发出声音,我早就雇一辆汽车了。我的要求是:你骑着自行车跟在一辆汽车后面,不准开灯,那辆汽车很可能也没开灯,然后看它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你不能让车上的人知道你在跟踪。”
“不准开灯?”自行车冠军说,“哇,那也要用胶皮闸片以免出声吧?”
思考机器的神情看起来有点迷惑,好像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当然要。”哈奇代他回答。“我想,这个消息够分量登上头条新闻吧?”自行车冠军问,“还要加上我的照片?”
“当然会。”哈奇回答。“用自行车追踪汽车挺有意思的,对吧?”
哈奇点点头。
双方就这样达成一致了。思考机器详细地指示自行车冠军如何去做。科学家不让记者参与机密,他只好无聊地等在一旁。说完之后,冠军起身准备离去。
“你是个不同凡响的年轻人,索豪尔先生,”思考机器用赞美的口气望着对方结实、健壮的身材说。哈奇带着自行车冠军走出房门时,吉米·索豪尔微笑着说:“真是个古怪的老家伙,对吧?”
到汽车车速慢了下来,他也立刻减速以免被发现。现在他只能凭汽车的声响来追踪了。最后,汽车停了下来,自行车手躲入暗处。
接下来的两三个钟头里,汽车静止不动。最后人声再度响起,车子启动离开,自行车手紧紧跟上,再一次上演一场自行车与汽车的追逐赛。这次是朝另一个方向,直到转过一个小丘之后,市镇的灯光赫然在望。又过了十分钟,汽车慢下来,打开头灯,缓缓地向前行驶。
夜深了,四周一片漆黑,细长的公路在没有星星的夜空下,朦胧地向前蜿蜒而去。石墙的阴影覆盖在公路两旁,阴影中有一些人正在低语。突然,他们听到熟悉的引擎轰鸣声,接着看到一辆汽车慢慢地驶入这一段公路,没有开灯,然后一阵轰隆隆的声响,汽车引擎转至高速绝尘而去。
汽车冲过时,石墙角边一道黑色的身影掀开一堆枯草,开始轻巧地移动。过了一会儿,身影变得清晰了,那是一个人骑在自行车的皮制车座上,趴在车把上,静悄悄地跟在汽车后面骑着,车速越来越快。
接下来是一场又长又费力的追逐赛。一英里又一英里,汽车继续前行,沉默的自行车手顽强地紧跟在汽车后面。驾驶者对附近的道路似乎非常熟悉,毫不犹疑地冲过暗夜,而自行车手强壮的双腿有如活塞般地上下移动,咬紧牙关,不屈不挠地紧跟在汽车后面。
自行车手被扬起的灰尘刺得泪水直流,而且口干舌燥,突然间感第二天傍晚,思考机器和哈钦森·哈奇一起去拜访福代斯国家银行的总裁菲尔丁·斯坦伍德先生。
“斯坦伍德先生,我们是来告诉你,”思考机器解释,“你银行中的一个保险箱失窃了,里面装的很可能是美国公债。”
“什么?”斯坦伍德先生叫起来,他的脸色变得苍白,“失窃?”
“你的出纳约瑟夫·马什,今晚将会把那些公债从金库中取出,”
科学家说,“他和另外三个人会将保险箱带走,拿到一个我知道的地方。”
斯坦伍德先生难以置信地瞪着思考机器。“你知道他们藏在哪里?”他问。
“我说过我知道。”科学家不耐烦地说。
“那么,我们应该立刻通知警察——”
“我还没确定这是不是犯罪行为,”科学家打断他的话,“我所知道的是在过去的一周里,你的出纳每天晚上都会将这些公债从金库取走,第二天凌晨前再分文不少地送回来。他们今晚会回来,因此我建议,在这四个人将公债归还之前,不要采取任何行动。”
当天午夜过后,银行总裁斯坦伍德先生的私人办公室里有个奇怪的聚会。马什和他的三个同伴被探员带到斯坦伍德先生、思考机器和哈奇面前。马什被捕时,手上正提着那箱公债。他坦白认罪了。
“我承认,”他说,“我不该从金库中取走公债,可是这并没有构成犯罪行为。我是个负责任的银行职员。银行没有受到损失,我也没有窃取任何东西。我从银行金库取出的每一张公债都在这里。”
“可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取走公债?”斯坦伍德先生问。
马什只是耸耸肩不作声。
“他玩的是一种迅速致富的把戏,”思考机器说,“今天白天我和哈奇先生做了一些调查。马什先生与其他三人正在进行某种投机生意,虽然手段不算诚实,但也算不上是违法行为。他们的目标是收集大约上百万的资金。在过去的一周里,有四五个可能参与投资的人每天晚上都在马什先生的别墅聚会。为了要取信于这些投资人,马什先生需要显示出他已经拥有一百万元的资金做资本,因此,他每天晚上就将这些公债借出去展示。他用车辆在银行和他的别墅间奔波。以上事实一部分是由哈奇先生调查出来的,另外的则由我运用逻辑思考推理而出。”
后来,凡杜森教授的推论被证实完全正确。马什和他的同伙承认事实的确如此。在回家的路上,思考机器将幽灵汽车的来龙去脉解释给哈奇听。
“你所谓的幽灵汽车,”他说,“是他们运送公债的工具。警方头一次发现这辆汽车时,他们正载着公债要赶到马什的别墅去。从地图上你可以看出,从银行到马什家最直接的途径就是通过陷阱。如果汽车走到陷阱的一半,再穿过约翰·费尔普斯·斯托克庄园到另一条路,至少可节省五英里的路程。”
“可是汽车怎能穿过约翰·费尔普斯·斯托克庄园的石墙呢?”哈奇问,“那里没有路。”
“我打电话去问约翰·费尔普斯·斯托克先生。他告诉我石墙的中段有一个窄小、供人出入的小门,穿过那里就可以横穿庄园到达另一条路上。幽灵汽车其实并不是汽车,而是由两辆摩托车排在一起,装上座位以及驾驶装备而已。法国陆军早就有这种试验性的车辆了。两辆摩托车的引擎本来就是分开的,因此很容易就可以将轻便的座位拆开,两辆摩托车分别通过窄门,在石墙的另一边组装好,再重新驾驶。”
“噢!”哈奇松了一口气。过了一分钟他又问:“你让吉米·索豪尔帮你做什么?”
“我要他等在石墙窄门的另一边,”科学家说,“当幽灵汽车穿过石墙再组装之后,我要他进行追踪。他跟到马什的别墅,再从那里跟至银行。剩下的就是你我今天所做的调查了。这只需要一点儿逻辑推理,哈奇,逻辑推理。”
他停了一下,接着说:“索豪尔先生真是个了不起的年轻人,哈奇先生,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