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楼在我们进城的半路上把警笛打开。我们又快速上路了。
“你可以把我送回办公地址。”我告诉他。
“我对你还没完呢。”
“还要去那里?”
他说:“等一下就知道了。”又在油门上加了点劲。
我们呼呼叫地通过假日的拥挤交通。他把车停到海狸溪大旅社的门口。
善楼走进去的时候,一个便衣向他点点头。
善楼走到他旁边,说道:“他在干什么?在房里?”
那人点点头。
“一个人?”
“是的。”
“打过电话?”
“餐饮部之外,没有。”
“他在干什么?”
“孵豆芽。”
“很好。”善楼向我一招手说:“赖,跟我来。”
我们一起进电梯,在十一楼出来。善楼已经来过知道方向。他向走道领先走去,停在一一一○房间前面,敲门。
“什么人?”门里有人问道。
“来,把门打开。”善楼不耐地叫道。
房里有人走动的声音,一个高瘦的人把门打开。他宽肩平腹,穿着合适,而且穿着的人自信身材好看,人也英俊。他有深的鬈发,长而有信心的嘴型,大灰眼,晒成黄铜色的皮肤。
他在喝酒。两眼有很多红丝。是因为酒精还是其它原因则不得而知。
“欢迎,欢迎。”他说:“老朋友宓警官。凶杀组,是吗?请进,这次你带了个什么人来?”
善楼根本没等他邀请,早已把他推向一边,自己走了进来,我紧紧跟在他后面。把门用脚踢上。
“认识这个人吗?”善楼问。
那人看我一下,摇摇头说:“他什么人?”
“赖唐诺。一位侦探。”
“他要什么?”
“他不要什么,我要。”
“你要什么?”
“我要知道他的一切。”
“问别人去比较有用。”
我问:“为什么不替我们介绍。”
那男人说:“我是盛丹伟。”
“噢。”我说。
善楼自己走过去,坐进全房间最舒服的一只椅子。
我伸手向盛丹伟说道:“真高兴见到你,盛先生。”
“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赖,赖唐诺。”
我们互相握手。
盛丹伟说:“赖,坐下来,来杯酒。事实上不太坏,他们对我都很好。只是无事可做。我可以出去,也可以做随便什么事,只是不能离开洛杉矶。但是我一出旅社后面就多个尾巴,讨厌不讨厌。”
“你不知道我们对你多客气。”善楼说。
“这样待遇说是客气的话,还是免了吧。”
善楼说:“有可能我们可以关你起来。”
“用什么罪名。”
善楼说不出用什么来回答他。
“我是一个好奇过火的人。”盛丹伟说:“我是一个太太不贞弄到惨死的丈夫。你结婚了吗?赖。”
“没有。”
“那该干一杯。千万别结婚。你被她们独家占着。你以为她们也是你的。结果发现她们被杀在汽车旅馆里。请你喝一杯,你要什么。波旁酒加七喜?威士忌加苏打?姜水加麦酒。随你……”
“威士忌加苏打。”我说。
盛丹伟走到餐桌旁,一面对善楼说:“可惜你不能喝酒,你在值勤,有任务在身。这是你不幸的地方。”
他把威士忌用抖抖的手倒进杯去:“我看这家伙乱聪明的,他喝威士忌加苏打。”
善楼说:“很可能是你请这家伙在跟踪你太太。”
“是的。”丹伟说:“我实在有这个可能。我有可能做过很多事情。也有可能可以做很多事,我现在在十一层楼上,我可以用被单做一个降落伞跳下去,你要看我试吗?”
善楼什么也没有说。
丹伟向我露齿笑道:“赖,你和这件事有什么相干?”
“毫不相干。”我说。“老家伙选中了我,把我带来带去给别人相亲。他认为可以发现奇迹。”
“总会给我找到你雇主的。”善楼咕噜地说,两眼渴望地看着威士忌瓶子。
“你为什么不承认自己太严肃了,回到地上来做个普通人呢,善楼?”我问:“反正你又不能二十四小时不上班。拿这件事来说,该查的你都查过了呀。”
“谁说都查过了。”
“我说的,你到处碰撞了呀。”
丹伟一口把自己杯中的酒,全吞下肚去,有醉意地说:“我不要别人的同情。我只要别人不理会我。老实说,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到加州来。我只是太寂寞了,来看我太太。我是看到她了……殡仪馆停尸房里。
“现在什么人都知道了。上报了。一个汽车旅馆里的黄色惨剧。我还是个瘟生,我还要收尸。我还要去买棺材。要去主持一葬礼。我还必须去听‘完美一生结束歌’和‘日落西山’歌。我真希望我是亲手……”
“小心说话。”我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呀。”
“一点不错。”丹伟说,转向善楼:“我几乎把你忘了。”
善楼说:“总有一天我定会把你骨头拆散,赖,看看你的骨头为什么老会发痒。”
善楼一只手在椅子把手上一撑,把自己撑起来,走到餐桌旁,为自己倒了小半杯波旁酒,然后把姜水往里倒。
“这样才对。”丹伟说:“我知道你也有人性的。”
“你到底到加州来干什么?”善楼问。
“我告诉过你,我寂寞了,我来看我太太。”
“为什么不先告诉她,好让她来接你?”
“我知道才怪。”丹伟说:“我有预感出了事了,她有大麻烦了。”
善楼议论地说:“又来这一套。心电感应,心血来潮,第六感。知道她有难,要她丈夫来救助!”善楼接下去说:“不要骗人,你来是因为你有人通报。你承认过你会对傅东佛起疑。你开始找他。你发现他和你太太在一起,你跟他们到汽车旅馆。你闯进去说了什么。也许说你和太太反正是完了。告诉傅东佛,他可以永远保有她了。就这样你走了。
“你太太不见得真喜欢傅东佛。她只是玩玩而已。她爱的还是你,找点刺激而已。否则她不会骗你来这里探亲。她只是求变化,她……”
丹伟自椅中站起。“你浑蛋。”他说:“胡说八道!我可不管你警察不警察,照样揍你。”
“你敢揍我,保证把你摆得平平的。”
丹伟犹豫了一下说:“你要说到我宝贝的时候,嘴巴要干净一点。”
善楼说:“事实总是事实,从各方面看,丹伟,你去过那里。”
盛丹伟生气得在颤抖:“该死的!我告诉你警官。我们两个弄弄清楚,要是我去过那里,我会亲手开上那家伙十七八枪,叫他死透死透,不会再……”
“然后再把太太杀掉。”善楼说。
丹伟的眼中充满泪水。“我不会杀宝贝。”他说:“我会打她,踢她。但是我不会杀她。我会叫她穿上衣服回家。回家后我会像以前一样爱她。你这个臭条子,你能不能洗洗你肮脏的脑袋,换个题目谈谈。”
善楼说:“你喝醉了。”
“你他妈对,我是喝醉了。”丹伟说:“要给我点罪名吗?”
宓善楼站起来,面对着他。两个人鼻子对鼻子。“你小心点,”他说,两个人一比,丹伟就看来瘦小,单薄了一点。善楼说:“我可以揍你,把你撕成两片。我可以把你倒过来摇,把你喝的酒连牙齿一起摇出来。我一直容忍着。你不要以为是福气。”
“你知道,我看你是什么东西!”丹伟不客气地说。
“我再问你一声,你有没有聘雇这家伙?”
“没有。”
“以前有没有和他说过话?”
“我一生没有见过他。”
善楼把手中杯里的酒一口喝完,放下酒杯,说道:“赖,我们走。”
“留在这里陪我讲话。”丹伟说:“我很无聊,不要走。”
我看到善楼眼中突然爆出怀疑。
我摇摇头说:“丹伟,这不是办法。这个人正在找是什么人聘请我的。假如你有一点想和我私下谈话的样子,他会把你看做第一号候选人的。”
“什么人聘请了你,去做什么事?”丹伟问。
“这就是善楼要知道的。”
盛丹伟退后一步,半闭着眼,侧头斜视着我。“嗨!”他说:“也许我真的想和你谈谈。”
我走向门口,把门打开,走上走道。
“好吧!”丹伟跟在我们后面,生气地叫喊:“要走你们走好了。管你们去哪里。谁也不要回来。”
善楼大步跟我出来,顺手把他房门关上,把他连他的叫声关在里面。
我说:“善楼,你到东到西强出头,今天是礼拜天,你为什么不在家里看卡通,轻松轻松。”
“不行。”善楼倔强地说:“事情没有做完,我还有件事要调查一下。”
“什么?”
“你会知道的。”
我们乘电梯下楼。善楼把便衣叫过来说:“可以了,那家伙醉了。帮不了我们什么忙了。让他随便好了。”
便衣点点头问:“要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现在,”善楼说:“就是现在。”
便衣高兴地说:“太好了。马上走。我答允小孩和老婆一起去海滨。临时加班被他们骂得头也抬不起来。”
“先打个电话回家,告诉他们宓善楼饶了你们。叫他们谢我。”善楼告诉他。又把我带上警车。
这次我们来到一个停车场。
善楼对这里的管理员问:“傅东佛在这里有个月租的车位,是吗?”
“是的。”
“昨天晚上,他的车在这里吗?”
“昨天下午在。嗨,他真是可怜。看不出他那末痴。”
善楼不理他的打岔。“车子怎么样?什么人开走了?傅东佛?”
那男人摇摇头。
“过来,看看这个家伙。”善楼说:“赖,你出来。”
我出来。
“见过这个人吗?”
停车场管理员摇摇头。
“傅东佛的车子后来怎样了?你有没有给他单子?”
“长期客户不给单子。我们认识他们。他们有固定位置,随时可以进出。他们车子都有锁。我不知道傅先生车昨天有没有锁,反正是个小姐开走了。”
“小姐?”善楼怀疑地说。
“是的,可能是和他一起死在房里的那个。”
“她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我没太看清楚。就是开过时匆匆一瞥。她像是开自己车,知道要去那里。不过她进车子的时候,我也看到一点,现在想起来她是绝对有车子钥匙的。”
“你为什么没和她说话?”
管理员笑了。他摇摇头说:“对固定客户我们不做这种傻事。对傅先生我们更不多嘴,假如他要叫那一位小姐来开走他的车,只要有钥匙,我们只当没看见。”
“你怎么知道她不是来偷车的?”
“这个地区,他们不会来伦车。这一次更不同。她有一张傅东佛的卡片,傅东佛在背后写了‘OK’的。”
“你怎么知道?”
“她出去的时候交给我的。我没阻止她走,她自动交给我的。”
“拿出来看看。”
管理员说:“我不知道放那里去了。我知道没问题。喔,想起来了。塞在收款机下面一个抽屉里。没错。”
我们跟他走过去,打开收款机下面抽屉,拿起他放在上面压住钞票的一个重东西,把傅东佛的一张卡片拿出来。卡片背后只写了‘OK ’。
善楼着向他遗憾地说:“傅东佛的笔迹?”
“应该是的。还是他的卡片,不是吗?”
“是他的公事卡片。一百张,二百张印发的。”
管理员笑笑道:“你该见见那洋娃娃。”
“红头发?”
“我没看清楚头发的颜色。也许她有顶帽子在头上。我一直在看她那对眼睛……漂亮,大大的,深棕色。就像成熟的药子。我只想到案子,想到傅先生真会享受。我脑子里没有别的东西。那知道他可怜虫会那样想不开。”
“等一下,”善楼说:“我想你形容的,不是我在想的那个人。给你照片看,你还会认得出吗?”
“照片也许不行。但见到她一定认得出。”
“这个家伙和她在一起吗?”善楼用他大拇指翘向我。
管理员摇摇头。
“你看到那女人进车子去?”
“我是注目了一下。老实说,值得注目。”
“看你真是个老色狼。”善楼说。
“没错,我注意这种事情。”管理员说。
“你为什么不成熟一点?”
“问题就在我太成熟了。老婆三心牌。胖得像一袋洋芋。煮的饭不能下咽。抢我薪水袋比谁都快。一回家就对我啰唆个没有完。不过……警官,不要听我抱怨,人生太多变化了。我太太以前好能跳舞。没有多久前,好像还抱着她跳舞,现在……。其实有机会的时候,眼睛吃吃冰淇淋又何妨。那个小个子,真是要什么有什么。叫我老家伙也会心跳。”
“没多久前,不错。三十五年前吧,伴太太跳舞。”
管理员皱了眉头拚命想:“没那末久。二十二年,也许二十三四年。”
“好了,”善楼说:“不必花脑筋了,赖,回车里去。”
善楼一路在用脑子想。他把我在我们办公室大楼门口放我下来。他说:“那里接你来,那里放你下去。你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有件事给我记住,我始终有一只眼睛在看到你。你要想在这件事里再捣一下,我把你头捣扁。我不管白莎怎么说,我要你好看。”
我打了一个呵欠,说道:“你老这样说,我听起来像电视广告。为什么不配上音乐,听起来顺耳点。至少不使听众打呵欠。”
善楼火冒三丈,用劲把警车车门碰上,一下把车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