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三日,星期三下午,住在南方医院的贡瓦尔·拉尔森首次获准下床。他勉强地挤进医院提供的袍子里,看着镜中的自己,不悦地皱起眉头。这件睡袍比他的身材小了好几号,而且退色退得厉害。他低头看自己的双脚。脚上穿的是木跟的黑鞋,这双鞋子若不是为巨人定作的,便是某个制木屐的匠人挂在门外当招牌用的。
他的零钱放在床头柜的小格子里。他拿出几枚硬币,往距离最近的病人专用公共电话走去。他拨了警察局的电话号码,心不在焉地拉拉那件令他反感的睡袍的袖子,可惜袖子一丝一毫也没有增长。
“喂,”是勒恩的声音。“是你吗?好不好啊?”
“还好。我怎么会到这儿来?”
“是我带你去的。你看起来很不对劲儿。”
“我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我坐着看报纸上萨克里松的一张照片。”
“呃,”勒恩说,“那已经是五天前的事了。你的手怎么样?”
贡瓦尔·拉尔森看看自己的右手,并试着动一动指头。他的手很大,覆盖着金色长毛。
“看来还好,”他说,“只不过有几处稍微包扎了一下。”
“呃,那很好。”
“你说每句话前都得加一个‘呃’字吗?”贡瓦尔·拉尔森不悦地问道。
勒恩没有回答。
“呃,埃纳尔。”
“呃,什么?”勒恩轻笑着说。
“你笑什么?”
“没什么。你打电话干吗?”
“在我桌子中间抽屉的左边,有一个黑色的皮包,里面有我的备用钥匙。你开车去波莫拉,帮我把我的白色睡袍和白色拖鞋拿来好吗?睡袍挂在衣橱里,拖鞋则放在门厅,就在刚进门的地方。”
“呃,好吧,我想我可以去拿。”
“我卧室的衣柜里有一个NK的购物袋,里面有睡衣,也一起帮我拿来好吗?”
“你马上要吗?”
“对。这里这些笨蛋最快要后天才肯放我出去,他们给我一件灰不灰、蓝不蓝,起码小了十个尺码的睡袍,和一双像棺材一样的木屐。你们那边怎么样?”
“呃,不算坏,挺安静的。”
“贝克和科里贝尔都在干吗?”
“他们现在不在。他们到瓦斯贝加去了。”
“很好。那个案子怎么样了?”
“哪个案子?”
“当然是火灾那个案子。”
“结案了。”
“你什么意思?”贡瓦尔·拉尔森大叫,“你他妈的说什么?结案了?”
“是啊,那是意外事件啊。”
“意外事件?”
“是啊,大致如此……你知道,现场调查今天早上结束了,而——”
“你这是什么狗屁意思啊?你喝醉了不成?”
贡瓦尔·拉尔森声音很大,病房的护士沿着走廊飞快地跑过来。
“你知道,马尔姆那家伙——”
“拉尔森先生,”护士声音中透着警告。“你不能这样。”
“闭嘴。”贡瓦尔习惯性地吼回去。那护士年约五十,身体略有些发福,有个坚毅的下巴。她冷峻地看着病人,呵斥道:
“你现在就把听筒给我挂回去。拉尔森先生,显然我们太早让你下床了。我会马上跟医生报告。”
“呃,我会尽快过去,”勒恩在另一端说,“我也会把报告带上,让你自己看。”
“现在就回房间去,拉尔森先生。”护士催促道。
贡瓦尔·拉尔森张开嘴想说什么,但没说出来。
“好,就这样。”勒恩说。
“再见。”贡瓦尔·拉尔森说,声音柔和。
“我说了,回床上去,”护士说,“拉尔森先生,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他一直盯着他,直到他关上房门为止。贡瓦尔·拉尔森生气地踱到窗前。
窗口朝北,他儿乎可以见到整个南马尔姆区。当他极目远眺时,甚至可以见到火灾现场被熏黑的烟囱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问自己。
过一会儿,他义说:“勒恩和那些人,一定全都疯了。”
走廊响起渐近的脚步声。贡瓦尔赶紧上床,装出一副行为良好、全然无辜的表情。
一个完全与他脾性不合的尝试。
一英里半外,勒恩满面笑容地挂上话筒,右手食指轻敲着红红的鼻子,仿佛压抑着自己大笑出声的冲动似的。梅兰德坐在他对面,正在一架老打字机上敲打。他抬起头来,把烟斗由嘴里抽出,问道:
“什么事这么好笑?”
“是贡瓦尔,”勒恩开始开怀大笑。“他好多了。你应该听听他抱怨他们给他穿的衣服时的那种声音。然后有个护士跑过来,对他咆哮。”
“他对马尔姆那件案子怎么说?”
“他气坏了,骂个不停。”
“你要去看他吗?”
“呃,应该是的。”
梅兰德越过桌子递来一份用曲别针别在一起的报告,说道:
“把这个带去给他,看了后……看了后他就会高兴了。”
勒恩沉默地坐了一会儿,然后问道:
“你要不要凑一份,拿十克朗出来,买束花儿什么的?”
但是梅兰德假装没听到。
“那就五克朗好了。”一两分钟后,勒恩说。
梅兰德忙着弄他的烟斗。
“五克朗。”勒恩很坚持。
梅兰德脸上的表情毫无改变,他取出皮夹,用一个特定的角度拿着,好让勒恩看不到钱包里的钞票。
最后,他说:“十克朗的钞票,你能不能找开?”
“应该没问题。”
梅兰德面无表情地看着勒恩,然后拿出一张五克朗的钞票,放在报告的档案夹上。勒恩收起钱,拿了报告,向门口走去。
“埃纳尔。”梅兰德叫住他。
“什么?”
“你要去哪儿买花?”
“不知道。”
“别在医院外面的摊子上买,那儿贵得不像话。”
勒恩离开后,梅兰德看看表,然后写道:
结案。无需进一步调查。斯德哥尔摩,一九六八年三月十三日十四时三十分。
他把纸从打字机里抽出来,拿出钢笔,签上他那令人完全无法辨认的名字,报告就正式结束了。他的签名小小的,字全挤在一堆,科里贝尔常说,看上去活像去年夏天就死掉的三只小蚊子。然后他把报告放在信件盒里,好让人拿去复印,再将一个曲别针扳直,拿出另一只烟斗,动手清理。
梅兰德的报告写得很完整。他用自己的方式来写,确定把每件事都白纸黑字做成记录。这是他的习惯。如果一个人能将事情完整、清楚、理性地在脑中组织一遍,所有的细节便都容易记住。他对读过的东西一向过目不忘。一般而言,对其他事物也是如此。
盾牌街那场火,从上星期五下午到两分钟前,整整花了他五天的时间去处理。他没有义务在星期六及星期天工作。因此,他开始期待着接下来四天的连假。哈马尔已经同意,若无临时状况,就准他放假。现在就去他们位于瓦恩德的夏日度假屋会不会太早?应该不会。当他老婆在橱柜上铺上装饰纸时,他可以开始油漆室内。这度假屋是他的宝贝,是他父亲遗留给他的,他父亲也是警察,准确说,是在纳卡担任巡警。唯一的问题是,他没有孩子,将来无法将房子留给他。话又说回来,他没有孩子完全是出于他和他老婆的选择,一方面是贪图省事,一方面是,这是小心做过财务规划后的结论。当时根本想象不到警察的薪水会调升得这么快,此外,他一向很清楚自己选择这个行业的风险,也据此规划了自己的人生。
他清完烟斗后,塞入烟草,点燃,然后起身上厕所。他希望电话别在他还听得到的距离内响起。
身为犯罪现场调查员,此阶段的弗雷德里克·梅兰德也许比国内其他活跃的警察负有更多的例行工作。他四十八岁,早期受教于哈里·瑟德曼、奥托·文德尔等知名人物。起先服务于旧省警察局的凶杀组,然后,一九六五年全国警力集中由中央管理后,他申请到斯德哥尔摩的凶杀组工作,这些年来,他见过不下数百起案件,及各种人类所能想象得到的犯罪现场。
其中大部分都非常令人恶心。但是梅兰德基本上不是一个会受情绪左右的人。他能够与工作保持极其冷漠的距离。他的许多同侪都很羡慕这一点,但他自己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特别。
因此,他在盾牌街所见的一切,并末对他的心理或情绪有丝毫影响。
火灾现场的调查工作需要耐性及组织能力。主要工作是找出到底有多少人罹难。他们共找到三具尸体,经过确认,分别是克里斯蒂娜·莫迪格、肯尼斯·罗特及约兰·马尔姆。三个人皆严重烧伤。马尔姆有一部分烧成了炭。他的尸体是最后找到的,他们一直挖到现场余烬的最底层才找到他。莫迪格家的女孩儿躺在房子西边,比较起来,那部分烧毁的程度算是最轻的。两名男子则都在全毁的东边,也就是火开始燃烧的地方找到的。克里斯蒂娜·莫迪格才刚满十四岁,还是个学生。肯尼斯·罗特二十七岁,约兰·马尔姆四十二岁。这两人都有犯罪记录,好像也都没有固定工作。不过这些他们事先就已经知道了。
调查的第二阶段是找出两个问题的答案:死亡原因是什?是否是人为纵火?
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必须交由法医协会的病理专家去认定。
至于火灾的起因则是让梅兰德的头痛问题,虽然他从不曾闹过头疼。
他请来几位消防部门及法医实验室的专家,这些人刚开始时并没带来任何令人振奋的发现。除了紧皱的眉头及充满困惑的表情之外,他们对调查工作可说是一无贡献。
梅兰德照了数百张相片。克里斯蒂娜·莫迪格的尸体在火灾过后的第二天、肯尼斯·罗特在星期天、约兰·马尔姆则一直到星期一下午才找到。每具尸体找到后,他先就从各种想象得到的角度照了相后,再送去解剖。
这些尸体都不怎么完好,但是因为火并没烧得太久,而且人体百分之九十是液体,因此尸体并未烧成灰烬,医学专家仍有许多可资研究的部分。
第一份报告也没有任何出奇之处。
克里斯蒂娜·莫迪格死于一氧化碳中毒。她穿着睡衣,躺在床上。结论是:她于睡眠中死亡。她的呼吸器官及支气管中都有煤灰。
肯尼斯·罗特的情形也一样,不过他当时全身赤裸,并且醒着。在他努力要逃离火场时,被严重地烧伤。他也吸入了令人窒息的浓烟,喉咙、气管和肺里都有煤烟。
但约兰·马尔姆的情况就不同了。
除了已知的部分外,还有其他更令人吃惊的不同之处。马尔姆死时躺在床上,不过就可能辨认的情况可知,当时他全身穿戴整齐。一切迹象显示,他不仅穿着内衣裤、长裤、夹克,还穿着袜子、鞋子和一件大衣。他的身体严重烧焦,形成所谓的“剑击手”的姿势,那是死后身体受到高温,导致肌肉收缩所造成的现象。每件迹象都指向一个事实——火是从他的屋子烧起来的,但是无法得知他晓不晓得这件事,或者他是否尝试过挽救自己的生命。
至于起火的原因,梅兰德星期五下午跟马丁·贝克及科里贝尔讨论时,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想法。不过,他当时没想说出来。火是由爆炸开始的,然后迅速猛烈地烧了起来。梅兰德内心深处相信,那爆炸是由残火引起的——没有火焰的残火,可能已经闷烧了几个小时,一直到温度升到某一个程度,窗户才炸开。当时约兰·马尔姆很可能已经死了好几个小时,屋里大多数的东西,包括地板、天花板及墙壁表面也都烧熔或烧焦了。
贡瓦尔·拉尔森认为他看到的那个猛烈爆炸,应该就是第一扇窗户炸开、外头空气流入、屋内的火一下子充分燃烧后所引起的。接下来,煤气管、爆炸物或室内其他易燃物品譬如汽油和酒精之类的,自然会引起第二轮爆炸。引起火灾的可能因素太多了:掉落的烟蒂、弹跳出来的炉火、忘了关掉的熨斗或烤面包机、电线走火等等,可能的原因千百种,而且大多十分合理。
但这样的推理仍留有一个疑点——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梅兰德才没有把他的想法说出来——假如火已经闷烧了许久,以至于房子和马尔姆都被烧焦,那么,当时在楼上的四个人应该会注意到楼下传来的热度。但从另一方面来说,这四个人也有可能都睡沉了,或是喝醉了,或在嗑药,而没有察觉——调查这些事并不在他的职权范围内。反正,不论从哪个角度看来,都有不能完全解释清楚的地方。
星期二下午一点半,梅兰德在环路一个热狗摊吃过简单的午餐后,回到火灾现场,他发现有辆摩托车在那儿等他,骑士交给他一个棕色的信封,里面是科里贝尔写的一封短笺。
解剖马尔姆尸体的初步报告。火开始燃烧前他已因一氧化碳中毒死亡。肺部及呼吸道中无任何煤烟。
梅兰德把这封短笺念了三遍,然后微做扬起眉毛,冷静地将烟草塞人烟斗,他知道他必须寻找什么,以及该从何处着手。
没多久他就找到了他要的东西。
五天前,约兰·马尔姆家中厨房的所有东西就被万分小心、仔细地陈列出来了。这当中包括一个小小的、四只脚的旧式铁制煤气炉,上头有两个炉口。它原先放在一个盖有油布的排水板上,但是排水板烧毁后,它就掉下来。又因为下面的地板和横梁也都烧坏了,这个烧得半熔的煤气炉就躺在原地板下方三十英寸处的一个空洞中。炉子烧得严重变形,但是两个炉口的开关因为是铜的,损害程度没有炉子其他部分严重。两个开关都关得好好的;开关的设计是用栓子在颈部凹槽处拴住,以免煤气炉因为受到重击或卡到衣物等意外事件而打开。炉子用一条橡胶管通往主要的煤气管。这条橡胶管几乎完全烧毁了,但由仅剩的残骸可以判断出这条橡胶管呈红色、直径约莫一英寸,固定在一个罩口上,为安全起见,罩口有个四分之一英寸厚的护环,管子就由这里穿过,护环后头原该有个用螺丝锁紧的用镀锌金属制成的固定器,这样管子才不会因为意外被扯掉。为了更加安全,在固定器和护罩间,连着罩口的,还有一个龙头。
这个龙头是开着的,而那个应该将橡胶管固定在护罩上的固定器却不见了。这应该不是自然原因造成的,因为即使橡胶管被火烧毁,那个固定器,或者至少它的残骸,也应该仍和罩口连在一起,因为从理论上说来,除非螺丝钉被拧松了,否则它不可能被推出护环。
梅兰德和他的手下花了将近三小时才找到那个固定器。它果然是镀锌金属做的,找到的位置离煤气管的罩口整整有七英尺三英寸远。它变形得不严重,螺丝钉、帽都还在。但是,螺丝钉只以最后两个旋纹连着,显然有人蓄意把它拧松,好让固定器与护罩脱离。在护罩旁他们找到一个乍看之下像是根扭曲的钉子的东西,但在进一步检查后,发现那是一根手柄已被烧掉的螺丝起子。
接下来,梅兰德把注意力转到另一个方向。
这间屋子里有两个暖气的来源,一个是铺了瓷砖的炉子,另一个是小的铁炉子,两者的管予都关着。
入口的门及门框全毁了,但是门锁还在,钥匙在里侧,插在锁孔里,已经烧熔到锁里去了,但还是很清楚地显示出,门是由里面锁住的,而且,是上了双锁。
调查到这里,天色开始变黑,梅兰德于是怀着几乎完全被修正的理论,往他位于波荷街那栋极其整洁的房子走去。家里头,晚餐应该在等着他了,饭后在电视机前平静地待上数小时,然后,最棒的是,可以狠狠沉睡十个小时。他跨进门时,看到他老婆已经摆好餐桌,食物都煮好了,有烤豆子和炸法式香肠。
他的拖鞋就摆在电视机前那把扶手椅旁的老地方,他的床则好像已待命在那儿等候它的主人降临。
挺不错的,梅兰德想。
他老婆是一个生性节俭、丑陋、身材粗大的女人,足有五英尺十英寸高,扁平足,还有一对巨大的、下垂的乳房。她比他小五岁,名叫萨加。他认为她十分美丽,而且二十二年来未曾稍改。事实上,这么多年来她并未改变多少,体重一直都是不穿衣时一百六十磅,鞋子也都穿卜二号的,她的乳头仍然是小小的圆柱形,呈粉红色,像是新铅笔顶端的橡皮擦。
他们上床关灯后,他握着她的手说:
“亲爱的。”
“什么事,弗雷德里克?”
“那火灾是一场意外。”
“你确定吗?”
“是的,非常确定。”
“太棒了。我爱你。”
然后他们就睡了。
第二天早上,梅兰德跑去研究约兰·马尔姆家的窗户。当然,窗玻璃和窗框都不见了,但窗扣仍和灰烬、碎瓷砖、碎玻璃及各种垃圾混在一起。有一些还挂在烧焦的窗框上。这些窗扣都由屋里扣得好好的。房子东边大部分的山墙都被炸开,碎成一片一片的,但是这些碎片却不像这栋建筑物的其他部分那样,烧得那么焦。
他又找到两样东西。
一是马尔姆家那面山墙上的一段窗户木框。沿着框的边缘有一条黏黏的、黄灰色的东西。他非常肯定这是胶带的残余物。
二是装在这面山墙上的通风机。通风机用棉花及浴巾的碎布堵塞起来。
案情至此再清楚不过了:马尔姆是自杀死亡的。他锁上门锁,关上所有的窗户、暖气管,并且堵住通风机。他甚至将窗户的缝隙用胶带封起来,这样,才有可能迅速且毫无痛苦地死去,他松开把煤气管固定到罩口的固定器,拔掉橡皮管,打开主龙头,然后躺到床上。煤气大量由管道涌出,没几分钟,他就不省人事,十五分钟不到就死了。他血液中的一氧化碳其实是煤气中毒引起的,当火灾开始时,他可能已经死了好几个钟头了。在那几小时内,煤气一直由主管不停地流出,整个房子变成了一颗货真价实的炸弹,只需一点儿火花便足以将它引爆,令整栋建筑烧成废墟。
悔兰德在火灾现场做的最后一件工作是,检查坏掉的煤气表上指针的位置,他所获得的证据进一步证明他的假设正确。
然后他开车到国王岛的局里,摊出他的调查结果。
所有的事证都不容置疑。
哈马尔的高兴全表现在脸上。
科里贝尔心想:“早告诉你了。”嘴上也这么说了出来,说完就很快准备回安静许多的瓦斯贝加分局。
马丁·贝克的表情透着审慎,但还是接受这些证据,点头同意。
勒恩放心地叹了口气。
调查结果甚为完整,宣布结案。
梅兰德自己也很满意。
就技术层面而言,他思索道,只有一个问题尚无答案。但这个问题可能的答案恐怕有好几百个,要一个个弄清,直到正确答案浮出,不仅没有必要,也几乎不可能。
他离开洗手问时,听到附近某处——可能就是他的办公室里,有电话在响,但他置之不理。他直接走到衣帽问去拿他的大衣,然后开始享受他赚来的四天假期。
十分钟后,红发的马德莱娜·奥尔森在历经五天半如炼狱般的痛苦之后,死了。享年二十四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