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奈川县警本部的两名刑事罪证鉴定员,急忙向油壶停泊场跑来。
年长的叫武田三吉,把围成人墙的青年们往旁边扒拉了一下,满脸怒容地抢前一步,走进了“鲛号”游艇舱内。
武田每当遇上要案,就常常面带三分气。这种态度,虽然在初次和他接触时给人一种生硬的印象,但他毕竟是个老练的刑警。他已45岁了,还是一名普通刑警,但他对此并无怨言。
“鲛号”舱内点着灯,一个三十二、三岁的男尸,上身穿着薄毛衣,下着牛仔裤,躺在舱内地板上。
他就是“鲛号”上的船长永田史郎。武田在报上见过他的照片,所以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来到尸体旁蹲下,隐约闻到一股果仁味。由于他在海上常年锻炼,他的身体看来臌溜溜地象虾一样弯着。牙关紧咬着,显出一副十分痛苦的表情。“氰化钾中毒”。武田自言自语地说。
桌子上放有一只喝剩下三分之二的瓶子,杯子倒在尸体旁。此外,桌子上还有一个烟灰缸,烟头满满的。还有一个刚打开的箱子。而引起武田注意的是一张纸片,这是横滨地方海难法厅的传票。
永田是作为受审人被传的,这一点武田早就听说了。这传票为什么染黑了呢?细看,原来上面染上了一层血。血染的传票。此外,再没发现特别的东西。
厨房里有做过饭的痕迹。床上的毛毯乱堆着。看来永田是在船上过的夜。
冰箱里装满了果品、肉类和啤酒,衣柜里挂着替换的衣服。
发电机在低速转动着,发出轻轻的嗡嗡声。那对情侣发现永田的尸体时,是下午1点40分。舱内还亮着灯,说明永田是昨天夜里死的。在死者釣衣兜中发现了21万3千日元纸币,另外有6百20元的零钱。左手上戴着运动手表。高级照相机、录音机都在架子上放着。由此可以断定,这里发生的决不是一件盗窃案。
简略地一看,自杀、他杀都有可能。若是他杀,除了永田外,还有谁呢?如果有人,这人就是使永田氰化钾中毒的人了。
然而,不管怎样查找,也看不出另一个人存在的样子,哪里也没有多余的杯子。烟头也都是肯特牌的。详细情况,还得由专家来鉴定。
“最使人不解的就是这个。”
武田戴上手套,把那张血染的传票拿给同事看,并且用鼻子闻了一下,上面有一股血腥味。
“为什么传票被血染了呢?”
这天晚上终于查明了以下几件事。
从舱内检查出来的指纹来看,有死者永田的,还有永田那4个同事的。另外还有日高的。日高曾来这里和他们5个人会过面,留下指纹是理所当然的事。
酒瓶和地板上的杯子上,只查出永田一个人的指纹,而且指纹无异常处,即看不出人死后,别人把瓶子往死者手上按的痕迹。
瓶中的药,经鉴定判明为氰化钾。按其数量判断,足可使人死亡,另外,地板上的酒杯中也查到了氰酸反应。
这一切都不出武田刑警所料。新的发现可以说没有。因此,是自杀还是他杀,仍然下不了结论。
从解剖结果推定的时间来看,死亡是在昨天晚上,即6月2日晚上9点至10点。这也同预想的一样。
而出乎武田刑警意料的是,染在传票上的血。
这血经鉴定是B型,而死者永田的血是O型。武田原以为传票上的血是永田的,然而却是另外一个人的。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呢?武田刑警感到困惑了。
武田为了慎重起见,把“鲛号”上其余4个人的血型都进行了调查。调查结果如下:
冈部孝夫 B型
野村英雄 A型
山本良宏 O型
久本一郎 AB型
根据以上情况,武田和他的同事对有B型血的冈部孝夫进行了昨夜是否在现场的调查。调查的结果是,6月2日夜里7点到10点,冈部在朋友那里玩麻将。这情况并没有使武田感到失望。因为这是他早就料到的。
如果是B型血的人干的,那就难以解释了。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血染在传票上呢?而且还把证据留在现场上。
然而,血染的传票,却是新闻界大作文章的好材料。
第二天,各报都用早报刊登了永田的死,而对传票做了这样的报导:
“‘复仇者号’9人的幽灵,血染传票!”
“失踪船员的冤魂,传票上染满鲜血!”
其实记者们自己也不相信幽灵、冤魂。只是为吸引人,才编造了这些。他们认为,像“复仇者号”这样的案件,应该有些与此相适应的报导。
电视台则更耸人听闻地报导了永田的死。冷静地想想,倒像是一场闹剧。某电视台还由血染的传票联想到埃及法老的传说。新日本电视台在早晨的节目里,由一个留小胡子的法老研究家向人们讲述了挖掘法老坟墓的人最后一个个都莫明其妙地死去的故事。节目主持人还顺口说出了收到海难法庭传票的5个人,其他4个人也有可能一个个死去。说完自觉不当,又赶紧改口。其实这个主持人并没有必要再改口。
东京郊外,深大寺附近一家A报另售店里,有一个叫儿玉的高中一年级学生正在勤工俭学,他只承担38份早报的分发工作。
6月4日早上,儿玉要在5点半把早报分发出去。这个少年知道,早报上有“鲛号”上永田史郎被毒杀以及血染传票等轰动人心的消息。因为,他对登载这种新闻的报纸,在发送前都先看看。
他之所以这样做,有两个原因。一是他对大海、游船都很有兴趣;另一个理由是,在他的分发区内,住着“鲛号”的一个船员,叫山本良宏。他就住在青叶公寓的三楼。儿玉在报上曾看见过山本良宏的照片。山本每天6点20分左右都到公寓前的草坪上做操。这恰好是儿玉送报纸的时间。于是,他常主动凑过去和山本搭讪,并求他在放暑假时教他驾驶游艇。可是现在,山本到哪里去了呢?今天和昨天不同,是好天气,可是山本良宏却一直没露面。这情况引起了儿玉的怀疑。他一边往公寓那边走,一边在想:
“山本会不会是因为他的同事死了,他害怕了?也许警察已经把永田史郎的情况告诉他了。如果是那样,他的心情一定不会好。啊!我想起来了,也许山本良宏参加葬礼去了。”
儿玉一边想一边走,不知不觉地来到了青叶公寓的第三层上。他又顺着走廊走到头上的那间房子309号。这就是山本良宏的寓所。
他像往常那样,把报纸装进了山本房间的报箱里。就在这时,他注意到面对走廊的浴室小窗户开着。于是他产生了一个好奇的念头:“我从这个浴室的窗口往里看看,山本到底在干什么?”他跷起脚,通过那个窄狭的窗子往里一看,浴室内一个可怕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里。山本良宏穿着背心、裤衩,躺在白瓷砖砌成的地上。
雪白的瓷砖上,鲜红的血染了一片。
这天上午8时,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十津川省三警部来到了课长室。他中等身材,不胖不瘦,像貌一般,是个不太引人注意的人。只见他向门前靠了一步,敲响了课长的门。
“进来!”
屋里传出声音来。
十津川一边整理着脖子上的领带,一边轻轻地开了门。十津川的领带还没有理好,就进屋了。十津川的领带还在弯弯着,也许是因为他的手太笨了。他西服上衣口袋里的手帕也总是弄不好。所以干脆就不放手帕了。鞋带也同样,虽然有时系得紧紧的,走路时不知不觉便开了。所以,他现在只穿带拉锁的鞋。他今年已经37岁了,还是单身。也许正因为这一点,他做菜倒很拿手。
“请坐!”
本多课长圆圆胖胖的脸蛋儿上堆着笑容。他一边说着,一边把身边的一张椅子往前推了推。
“听说前几天你们就见过面了,不成吗?”
“都是我太……”
“听说人家很喜欢你。”
“是吗?”
“嘿!你还装不知道?”
十津川挠了挠头。
“一见面,就觉得身上发紧,是吗?”
“是有那么点儿。这些年来,一个人过惯了,一遇上这种事儿,就觉着发憷。”
“你这个人真难办,将就着点,找个算了!”
本多课长把桌子上的烟斗拿起来,瞅着十津川的脸说:
“万万没想到,你还有个特别的爱好。”
“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十津川慌忙摇了摇头说。
“最喜欢女人吧!”
“警视厅最有能力的是警部。搞同性恋可不行吧!”
本多课长点烟斗时,不知为什么手有点不大好使了。烟总是点不着。
“咱们换个话题吧。听说你上大学时玩过游艇?”
“我是游艇俱乐部的成员,又怎么样?”
“你对‘复仇者号’的案子有兴趣吗?”
“很有兴趣,特别是‘鲛号’上的5个人中的一个,不知为什么死了。我特别感兴趣。”
“这5个人中,今天早上又有一个死了,你知道吗?”
“真的吗?”十津川的眼睛一亮。
本多课长把吸到一半就灭了的烟斗,又点着了。
“有一个送报的少年,发现他死在浴室里了。他住在深大寺附近的公寓里,叫山本良宏,今年28岁。大概是一个小时前发现的。就是今天早上。”
“那个地区应是调布警察署管辖区吧?”
“是的。”
“是自杀还是他杀?”
“乍看像是自杀。死者的左手腕被剃须刀片割开。旁边有一个刀片。”
“有海难审判厅的传票吗?”
“有。”
本多课长把烟斗放在桌子上,跷起了二郞腿,看着十津川说:
“现在叫你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听说那张可疑的传票上沾满了血,贴在浴室的镜子上。传票上染血与上次的案子相同。”
“有关联吧?”
“肯定有关联。这些案子,从表面上看,都像是自杀,都是血染传票。”
“这种案子,连续发生了两起,这就怪了。永田史郎和山本良宏的死是一样的,乍看起来都像是自杀,还都是血染传票。相同形式的自杀,连续发生两次,这就成了怪事啦!”
“的确如此。如果都是他杀,那么他杀的动机是什么?他杀为什么要搞得那样复杂呢?现在,神奈川县警本部和调布警察署都不能断定是自杀还是他杀。他们都对这些案子感到迷惑不解。所以,就把你叫来了。如果断定是他杀案,那咱们就好好和他们联合起来干。如果这两起案都和‘复仇者号’案件有关系,你对玩游艇有经验,搞这个案子最合适。”
“你和他们联系过了吗?”
“是的,我同神奈川警本部联系过了。”
“那就先去调布警察署吧!”
十津川带上刑警龟井(人们都叫他老龟)到调布警察署去了。
在调布警署里,有一个叫茂井的中年刑警,领着他们二人去深大寺公寓,看了一下现场。
这是一个两间一套的公寓,山本良宏的尸体已经运到新宿东京第一医院解剖去了。
不过,浴室里的白瓷砖地上,已经把死者躺的地方画了出来。干涸了的血,已牢牢地粘在地上。
“这就是贴在镜子上的血染传票。”
调布的警察让他们看传票的下半部浸满了血。黑糊糊的干血使人更加不舒服。
“这血型已经清楚了吗?”
“O型。”
“被害者的血呢?”
“一样的,都是O型的,因此,是不是同一人的血,还得去东京第一医院用分析ABO型血以外的方法来详细分析。”
“去他的住室看看好吧?”
“好的。指纹已经检查过了,所以碰到哪儿都没关系。”
“谢谢。”
十津川有礼貌地说着,同龟井刑警一块沿着走廊往里走去。
“在油壶死的永田,他传票上的血是B型吧?”
“是的!”
“为什么不一样呢?”
“我也不明白。”
十津川一面摇着头一面说。他环视一圈房子,作为单身汉的房间,这算是比较整洁的了,甚至要比十津川的房间好得多。
书架上摆着的多是和游艇有关的书。此外还有六法全书、行政法和劳动法解说。因为死者是个公务员。
桌子上摆着游艇模型,墙上挂着“鲛号”的立体照片,还有舵轮形座钟。船用灯也在架子上摆着。
“这一位对游艇很着迷呀!”
“玩游艇这种玩艺,一旦上了瘾就放不下了。”
“警部也是这样吗?”
“啊!我退休后想买一只巡航艇,到南太平洋上痛痛快快地游一游。到了那天,我请龟井君一起去玩。”
十津川把挂在墙上的信插拿到外面草席上放下。名信片、信,还有报纸、煤气费电费收据。这一切都说明他是会过日子的人。
当十津川听说这些信也已查过指纹了,便一封一封地拆开看。其中有两封恐吓信。没有发信人的姓名和地址。笔迹不一,语言蛮横。内容如下:
山本良宏
“复仇者号”船员的家属所指控的,你听见了吗?肯定是你们为了钱把9条人命杀害了,还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回来了。如果你还有点儿良心,就马上到法院自首去吧!
“复仇者号”的9个人被杀,除了你们“鲛号”上的5个人,没有别人。你们杀了人又炮制了失踪的谜团。你们如果是有正义感的海上好男儿,就把真实情况公布出来,让天下人看看。我们将拭目以待。
“龟兄,你怎么想?”
十津川回过头来,透过龟井的眼镜,看见龟井的眼睛在不停地眨巴。
“我觉得对这样的信可以不理睬。”
“我也这样想。”十津川微笑着说。
“一旦发生了什么事,便站在正义的立场上,把这样的信发给当事人。这不过是两、三个爱出风头的家伙。这种人以写信为满足,不会采取行动的。大概调布的警察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没把这些信拿走。”
“这么说还是自杀?”
“若是自杀,理由是什么?”
“其理由也许是,要传他们去海难厅受审,他们负担很重。因害怕被拉到法庭上去而自杀了。这样的解释很有说服力。”
“我认为好像不怎么能服人。”十津川摇着头说。
“你说,血染传票说明什么?若是传票上是死者的血,那就不能不考虑他是以此来抗议对他杀人的怀疑,可是,油壶的永田史郞的血和那张传票上的血是不一样的,那传票上涂的是别人的血。”
“是‘复仇者号’上那9个船员的幽灵吧?”
“哈,哈,哈!”十津川笑着说。
“龟井也相信魔海的神话呀?”
“我认为灵魂是存在的。这次案件使我相信世界上确实还有一种奇怪的力量。”
龟井说这话,好象是在开玩笑,又象是一本正经。
有些刑警在调查案子时,是个清醒的现实主义者。可是一旦遇上了奇特的事、意外的事,他就又信神信鬼了。这似乎令人感到有点浪漫主义的色彩。
还有的刑警在接到侦破连续杀人的案子时,还认为被杀者是在他的面前显灵,求他尽快捕到凶手。
正因为有以上原因,所以十津川没有嘲弄龟井。
这个案子如果不是自杀,那就必然是他杀。那为什么凶手要用血染传票呢?虽然两种可能性都存在,但是他杀的可能性最大。
“这案子实在叫人难下断语呀!”十津川情不自禁地说出声来。
“真猜不透犯人的意图是什么。”
“你认为他们是自杀,可是他们俩是相继死去的,莫非自杀也有传染性?是谁把永田史郞和山本良宏这两个人先后杀死并制造了自杀的迹象,而且还真把人们迷惑住了。可为什么又用血染了传票,装得像真的一样?这里面的底细,真叫人难弄清楚。”
十津川两手抱着肩膀,脸上显出难色来。他的两眼凝视着窗外的衆色。这一带的住宅增加了,到处都是武藏野特有的杂木林子。
“犯人也许不懂血型知识吧?”龟井刑警自言自语地说。
这时,十津川的目光仍然射向百米外的杂木林子。
“所以,为了使人相信是自杀而血染传票。由于血型不同,不仅没能成为自杀的证据,反而使人怀疑是他杀。”
“因为想到了这一点,这次就换成了一样的血型,我想,这是因为公布了永田史郞案件的血型不同。”
“这也是应考虑的一个方面。”
十津川两手抱肩,眼望窗外,他每当遇上案件时,就在脑海中描绘罪犯的形象。他描绘的这个形像,有时案子破了也不变;有时,随着案子的进展也一点儿一点儿地起变化。然而,在这个案件上,十津川自负的笔,却描绘不出这个犯人的形像来。罪犯连血型知识都没有,那可太糊涂了。这不可能,十津川否定了这种可能。不过罪犯在干这件事时,到底是什么用意呢?
“下一步怎么办?”
十津川见龟井面带困惑,便认为他的脑子中正浮现出罪犯的影子。
十津川松开抱着肩的双手,督促龟井到阳台上去。
“龟井君,去看看‘鲛号’的那3个人去吧,他们这一伙人接连死了俩啦。他们那里说不定有什么线索。我要回神奈川县警本部去,了解一下起初的案情。”
横滨市有一条官厅街。神奈川县警本部就在这附近。吃午饭的事不用担心了。因为这地方有个大众食堂,饭菜价格便宜。
县警本部的武田,什么地方有点像龟井。他已是个中年人了。能说明案情,为人诚实,是个天生的好刑警,叫人信得过。他的缺点是不太灵活,办事机械,但在侦查上是个使人信得过的人。
十津川让武田刑警带路,一同去油壶游艇停泊场。他们去停泊场,是想看看“鲛号”船舱中的情况。此外,还想看看大海,看看“复仇者号”和停靠在那里的大批游艇。
车子驶在去油壶的公路上,武田把一张晚报的早晨版拿给十津川看。十津川接过报来,把身子斜靠在靠背上。打开报纸,一个醒目的大标题展现在眼前。
“‘鲛号’上的人又牺牲了一个。”
十津川接着看小标题。
“幽灵船在诅咒。又是一张血染的传票。”
当然,尽管报上那么写,人们并不一定信。这都是记者的文字游戏。早就有所意料的十津川摇了摇头。而周刊宣传得更凶。电视台当然也不甘心落后。这样一来,人们由于误信了这些别有用心的宣传,注意力当然也就离开案件的本题了。
“神奈川县警本部对这个案子怎么看?”
十津川在把报纸还给武田时问道。
“我们那里对死在游艇里的永田史郞有两种意见。一种是自杀,另一种是他杀。”
“请你谈谈自杀的看法给我听听好吗?”
“‘复仇者号’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个根本性的问题我直到现在还弄不清楚。
“连续杀人,这的确是个令人难解的问题。‘复仇者号’上9个船员的那种遭遇,直到现在谁也说不清楚。各报为了抢新闻,故意说‘鲛号’上的5个人是由于害怕第二天就要到海难审判庭受审,所以自杀的。这就是自杀论的根据。”
“当然,在这种情况下,用血染传票来解释也是勉强可以说得过去的。不过,永田史郎的血型和传票上的血型不一样,这一点不好解释。”
“有人认为,有一个维护正义者,为了实践要维护的正义,自己就到艇上去了。可是,这时正好永田出门了。他看到桌子上放着那张传票,他为了吓唬一下永田史郎,就把自己的手指割破了,把自己手上的血涂在传票上(据医生说,这上面的血充其量也不过5CC)。永田回船后,看见染上血的传票害怕了,于是就服毒自杀了。”
“有道理。”
“那么,这个威胁人的家伙,他的血是B型的。”
“不错。”
“可是,山本良宏的情况就不同了。传票染上的血和他的血是一样的,都是O型的呀!”
“是呀,这就有点儿难解释了。我想,威胁人的那个家伙,一定是在永田那里得到了便宜,第二天就到山本良宏的家里去了,可是山本还没有受到那个人的威胁,就饮咎自杀了。于是,那个威胁者就更认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自己才是真正的正义使者。他为了显示自己,这次用死者的血染了传票,并把它贴在容易被人看见的地方、浴室的镜子上了。当然,我自己也明白这在逻辑上还差点儿。”
武田点点头,而十津川却轻轻地摇了摇头。
“啊!很有意思,那么,他杀又怎么说呀?”
“对于那种说法,我还没有弄清犯罪动机。”
“不过也不会是毫无根据的瞎想吧?”
“对此,我有一个想法,可是连我自己也没把握。”
“也说给我听听,好吗?”
“我有这样一个想法,‘鲛号’船员的被杀害,和‘复仇者号’没有关系。这是‘鲛号’船员的仇人干的。”
“嗯!”
“我有这样一种推想:这些船员的仇人认为这是个好机会。于是他们利用幽灵船的事件,趁机杀害永田他们5个人。”
“果然如此!血染传票也许是一种障眼法,要人看上去好像是因为‘复仇者号’事件。”
“他们对‘鲛号’上的船员有什么仇恨,我不明白。”
“是呀,因为我们直到现在还没有对‘鲛号’5名船员的情况进行摸底调查。所以,我们就找不到他们为什么仇恨‘鲛号’上这5个人。我是运动员,我不相信那些出于善良人的愿望的神话。仇恨这5个人的人,我也没有找到。所以没有把握。”
武田听了,点点头。
十津川到油壶后,一下车就被大海中那特有的气味冲满了肺腑。
他老早就想着看大海了。3个月前,他为了调查一个从晴海码头上突然落水者的案子而来到东京湾。可惜东京湾全被污染了,使他扫兴而归。
游艇,他也很久没看见了。
梅雨季节偶尔出现的晴天,其阳光是强烈的,在海面上闪闪发光。
码头上的游艇,都紧紧地靠在一起。海滩上的青年们,早已是夏天的打扮了。
这地方比起东京来,夏天要来得早。
“多么好看的海呀!”
十津川不由地说出声来。
武田刑警呆然若失,他也被这美丽的海景给陶醉了。听说他家就在久里滨,他从小就爱这美丽的海景。
十津川由于刚才的失声而羞红了脸。
“‘复仇者号’和‘鲛号’这两只船离得不远。咱们先去看哪一只呀?”
武田认真地问十津川。其实,十津川是两只船都想看。然而,“复仇者号”却看不成了,因为明天就要开庭了。日高理事官正在调查舱内的情况,为开庭做准备。
这件杀人案,还没有确实证据说明和“复仇者号”案件有联系。因此,他们就不想去打扰理事官了。
十津川和武田两个人沿着码头向“鲛号”走去。
“明天总算到了海难审判开庭的时间了。”武田深深地叹息着说。
“是啊!”
十津川点了点头。
“你认为那9个船员失踪之谜,通过这次审判能解开吗?”
“难呀!我想。若是那两个人命案和‘复仇者号’的案子有联系,后者解开了,前者不就破了吗。你怎么看呀?”
“我觉得‘复仇者号’上的9个船员失踪的情况和1872年发生的‘玛丽·赛莱斯顿号’的案子很相似。”
“因此?”
“‘玛丽·赛莱斯顿号’案件已经过去一百年了,到如今还没有破案。所以,这次‘复仇者号’的案件也许很难破。”
“那么说,这个案子就是再过一百年也破不了!”
十津川笑着说。
“鲛号”游艇舱内,天花板很低。十津川只能弯着腰坐在床上听武田给他介绍情况。
武田把死者倒下的状态、当时船舱内的样子都详细地做了介绍。武田很会说话,他言简意赅,表述确切。
“现在,舱内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武田最后说。
十津川听完介绍,没有立即提问题。他仔细地把舱内又看了一遍。
“这是那张传票吧?”十津川看着武田的脸问。
“你看这是被血染过后放在桌上的呢?还是放在桌子上染的呢?”
“我看像是染过之后放在桌子上的。因为桌子上没有看到血迹,而那传票的两面却都有血迹,”
“若是这样的话,那就和山本良宏的情况一样。在深大寺公寓的那张传票,也像是先用血涂过后才贴到浴室镜子上的。”
“这种情况能说明什么呢?”
“这种情况给人的第一个感觉是,这个杀人犯当时很沉着。”
“十津川君认为是他杀了?”
“啊,我是这样想的。不过,这个杀人的动机,还搞不清楚!”十津川摇着头说。
“在桌子上还放着肯特烟盒和一只塞满了过滤嘴烟头的烟灰缸。对这些烟头都鉴定过了。经过鉴定,肯定那烟嘴上沾的唾液是O型的。”
“这就是说,是死者永田史郞的血型。”
“是的。”
“听说那盒肯特烟只吸了3支?”
“是的。”
“按一般常识来看,永田死的那天,他吸完一盒后,又打开了一盒。这么说,舱内存的烟很多呀?”
“5个人共备了3周的烟。按每人平均一天20支计算,就有2100支。烟的种类有外国的肯特烟和国产的七星牌、和平牌,”
“有这么多的烟!现在船上应该还有吧?”
“我看没有了,他们往返小笠原,吸了一大部分,到这里住下来之后,又各自带走一些。这样一算就该没有了。”
“这个抽屉里有一盒。”
武田说着打开抽屉给十津川看。确实是那样,抽屉里有一盒肯特烟和一支钢笔,还有辞典等,都乱放在一起。
“我想,永田那天没烟吸了。所以就到附近买烟去了。不用说,航海出发前买的肯特烟还想留着。咱们到附近烟店去打听打听吧?”
“这附近有两处卖烟的。自动售烟机有3台。自动售烟机中没有外国烟。烟店中有一家有肯特烟。关键是3月2号那天是休息日。”
“再往远处看看怎么样?”
“好!”
“你会吸烟吗?”
“也吸也不吸。吸的话,五、六天一包。没有烟就拉倒。”
“这样,你就对烟瘾大的人不了解了。永田史郞就是个烟鬼。烟鬼断了烟,半夜也得出去买。第二天去买烟都忍不住。永田和我一样,都是烟鬼。如果是永田史郞在2号的夜里断了烟,肯定会去买一盒新的肯特。近处没有的话,肯定就会到远处。这一点是肯定的。如果是2号夜里买了烟放在游艇上的话,那瓶威士忌就有可能是谁搞的鬼!”
“调查一下看看。”
武田刑警和十津川这样定了。
十津川回到了东京。
他下午6点多到了警视厅。龟井去了解“鲛号”其他人的情况,也回来了。
“我和‘鲛号’上的炊食长冈部,还有那个最年轻的大学生久本谈了一会儿,现在就来汇报一下谈话的情况。”
龟井刑警一边看着笔记,一边向十津川汇报。
这时,十津川正在把从报上剪下来的5名船员的肖像,还有他们的简历摆在桌子上。
“他们5个人中,有一个叫野村英雄的,你见到没有?”
“我是想会会他,可是没见到。”
“为什么?”
“野村英雄单人住在中野区江古田的当辅公寓中。我找到那里时,正巧他出门去了。当时我想,他也许象山本良宏那样死在家里了。如果是那样,问题可就严重了。于是,我就叫管理员开了他的门。结果,这个两居室里空空的。”
“野村为了去航海,把第一流的银行职务都辞了。”
“他的工作地点是M银行中野支行。我在他家没见到野村,就去银行他上司那里去了,想问问野村的情况。他们说,野村辞职的具体日期是今年4月1号。退职金是32万日元。他只在那里工作了两年,给他这些退职金也合理。听说他工作成绩一般。野村心里整天想的是游艇,工作常常放在脑后。”
“他今年25岁,单身。他家里的人都不在东京吧?”
“他的父母和妹妹都住在札幌。去电话问过,得到的回答是野村没回去。”
“他应当接到海难审判厅发的传票了吧?”
“我想他是会收到的。但在他家里没找到,我想是他带走了。”
“实在找不到,也没法子呀!喂,你说说那两个人的情况吧。”十津川掏出烟来点上火。
“久本是千叶市2大学水产系三年级学生,今年如多,住在松户公寓。”
龟井一边看着笔记一边不紧不慢地说。
“他那两个伙伴的死讯,久本是从游艇上得知的吧?”
“是的,他那两个伙伴自杀,他没想到。他还说,他不认为有人会化钱买仇恨。炊食长冈部和久本说的一样。”
“那是当然的,他们是同伙嘛!发生这两起事件时,他们都不在现场吧?”
“我问过久本,还没有得到证实。据久本自己说,在海难审判过程中,他是不能乘游艇出去玩了。去学校听课,也安不下心来。所以,从‘鲛号’停泊场回来之后,他每天都去打弹子,有时也去看看电影。有人说,他亲眼看见过久本在6月2号、6月3号这两天在松户车站前的弹子房里。每天大约在那里玩两三个小时。出了弹子房就回公寓去。”
“你说的这些情况,弹子房的人能证明吗?”
“这些情况,只不过是人家的一种说法,那么大的个弹子房,里面的人又是那么杂乱,人家怎么能记得那么清楚。”
“冈部孝夫的情况怎么样?听说他和死者永田原来都在一个店里干活。”
“现在冈部还在那里干活。新宿二丁目有一个叫‘永田’的饭铺,他在那里做过大师傅。我已取得了他不在现场的证明。”
“那很好。因为冈部是B型血,所以,神奈川县警本部也进行过他是否在现场的调查。永田死的时候,他正在和朋友玩麻将牌。这两件事,若是能征明是凶杀案,那么,不管你怎么考虑,杀人犯也只能是一个人。有了一方的不在现场证明,另一方就不必再查。报上登过冈部离婚的事,现在冈部还是单身过日子吗?”
“他在京王线田桥附近一个公寓住。俾从这个公寓可以直接到新宿的商店去。他说单身生活很舒服。”
“这两个人明天进行海难审判时,都能出庭吗?”
“他们都说去出席,因为他们对解开‘复仇者号’这个谜很有兴趣。”
“他们都是玩游艇的,所以那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是,‘鲛号’的5个人,他们都是怎么相识的呢?永田史郎、冈部孝夫都经营饮食店,他们长年共处,自然就熟了。就是不知道那3个人是怎么相识的?”
“听冈部说,他们是通过杂志认识的。”
龟井把从冈部那里借来的月刊杂志递给十津川看。
原来这是一本游艇专刊,封面上写着,《巡航月刊》
在2月号的读者栏中,用永田的姓名登出了下面一则广告。
零招募船员
我有外洋型游艇“夏克鲛一世(鲛)号”一艘。计划于5月上旬出海,大约3周。想招募同航的3个船员。
条件是:身体健康、富有战斗性的青年游艇驾驶员。
本京新布区新宿二丁目食堂(永田)。
永田史郎、电话XXXX
广告登出后,先后有数十人前去应征。永田和冈部从中挑选了山本良宏和野村英雄,还有久本功一郞。
“冈部、久本两人也接到威胁信了吧?”
“他们都接到了。现在把信送去鉴定了。从字面上看很相似,可又是两个人写的。你说怪不怪呀!看来,他们5个人似乎全都收到这种信了。信上都盖了邮戳。都是从东京中央邮局寄出的。想找出这个写信人来,难呀!”
“如果这个案子是连续杀人案,冈部和久本还没有被杀,可要警惕呀。”
“他们是警惕起来了。听说这两个人今天都住到朋友那里去了,从明天起,他们就住到横滨市新宾馆里。他们将从那里出席海难审判庭。冈部现在就在我眼下。我要向宾馆打个电话,再次提醒他们加倍注意。久本那里也给他个电话才好。我想他们是不会出错的。”
“那自然很好。现在,最叫人不放心的是那个去向不明的野村英雄。连冈部和久本都不知他的去向。”
“他们也想和野村取得联系,就是找不到他。他们也很着急。”
“他们两个最后一次和野村见面是什么时候?”
“正式见面,确切地说,没有。是6月3号他们在电视新闻节目中得知永田死了。这时,冈部就打电话给野村。当时野村还在。在看6点半的新闻时,他又给野村打电话,他说野村给他回电话了。”
“通过这件事来看,6月3号下午6时半,野村还在家中。”
“是这样。听说冈部他们4个人打算在什么地方就永田的死一块商量对策。神奈川县警本部那里打来电话说,这天他没和他们联系上。今天又打电话查问,才知道山本已经死了。”
“明天就进行海难审判了吧?”
十津川点上一支香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的目光又投向了窗外。外面的景物已为夜幕所笼罩。只有来来往往的汽车,后尾泛起时暗时亮的红光,显得很美丽。
十津川凭着他13年的经验,总是觉得这两个案子十之八九像是一件凶杀案。这也许是他的直感,或是第六感觉。
但是,说这个案子是自杀,也是有点根据的;而说是凶杀,也有证据,叫人不好下断语。不过,在深大寺公寓,第一次看到那满身是血迹的死尸时,他就感到这是一起凶杀案。可是到底为什么杀人,那杀人的方法又是什么?
已经半夜了,突然电话铃声急烈地响了起来。
“正叫你猜着了,永田史郞6月2号夜里果然离开游艇去买了肯特烟。”
“买烟的地方找到了吗?”
“叫你说对了,就在离游艇约8百米处,有个卖烟的小铺子。当时卖给他烟的那个姑娘,还记得永田史郞的面目。具体时间大约是6月2号晚7时30分。”
8百米的路程,一般人的步行速度,大约得走10分钟。永田离开游艇20分钟左右的时间,那个杀人犯就进舱了。他往桌子上的茶杯里放了氰化钾,在时间上这是完全办得到的。以上是永田被杀的情况分析。
如果上面的分析是对的,那么,这个杀人犯把氰化钾放进杯中之后,就躲在游艇附近等候着。杀人犯估计永田史郞已经死了,就再一次潜进船舱内,把海难审判庭发出的传票用血染了。然后再把传票放在桌子上。这传票上的血可能是那个杀人犯自己的,也许是别人的血。
血会很快就凝固的。不过,在血里若是放了防凝剂,它就会不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