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老旧的褐色衣柜门,李富胜把夏雪放在里面。
她闭着眼睛,身体已经变得软绵绵的,整个人软软地睡在里面,蜷曲着,神态安详,好像这是一个仅属于她自己的小窝。
李富胜的脸上流露出复杂的表情,他关上了柜门。
他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这一步。
从初中语文老师的角度来评价的话,他无疑是合格的,只是退休了。
从一个男人的性能力来评价的话,他更是合格的。至少已经63岁的他,还能让夏雪得到满足。
但在大多数人的道德观里,他知道自己该受到鄙视。
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这方面谁都是自私的。
更何况最近他已经经历了太多的变故。
他心里有了一个和别人都不一样的决定。
再次打开柜门看了一眼夏雪,然后又合上,李富胜退回到已经退色的椅子上坐下。
他沉浸在这所旧房间陈旧的环境里,这是他以前的家。他回忆着以前的感觉,但不是为了追念,他只是想与过去作一场最后的道别。
不仅人会老,房子也是。
以前不是这样的,只是不清楚这改变是在关上和打开几次柜门以后发生的。但这所房子确实已经老了。
改变有时不是坏事,有时又太残忍。就比如刚开始的时候,当确认自己被“罪神”选入这场游戏后,他惶恐不安,夜不能寐,心情就如同被查出癌症晚期的病人。
他盘算着自己还能活上几天,他开始在夜里像婴儿般哭泣,觉得自己的灵魂可怜得就像一只没有食物的小狗,被铁链铐在路边,眼巴巴地躺在人行道上,伸长着脖子来等待谁来给它点食物或者干脆补上一刀。
太不公平了!
为什么别人没有被选中,别人都能活得好好的?!
除了陷入无边的绝望外,他只做一件事,就是和夏雪疯狂地做爱。也不知怎么的,就像回光返照般,他一个晚上居然可以像年轻时那样疯狂做上好多次,已经很久没能这样了。
被“罪”选中还有这种好处吗?
而夏雪似乎也沉浸于用这种方法来麻痹自己。大家都是在逃避吧。
直到有一天,当他喘着气从夏雪白花花的胴体上爬起时,他突然感到厌恶了。这是一种非常厌恶的感觉,实在厌恶到不行,老实说后来要不是夏雪一直在提出需求,他甚至都不想碰她一下。可能是之前过度纵欲了吧。
要不是会这样,他甚至都怀疑自己被写下的是“淫欲”。
直到有一次,他做完之后在床边抽烟,然后恍然间觉察到了那件事。
原来掌握自己命运的钥匙就在自己手里,却一直被他忽略了。
这种喜悦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
所有人都忽略掉的重要事实,竟然被他发现了。
不过这也很正常,李富胜想了一下,这种事毕竟只有到了他这把年纪的人才有可能想到。
罪神给每个人带来了厄运,但也有例外的情况。他发觉从现在开始,自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他找到了一条仅属于他自己的路。他意识到希望并不一定仅存于生存之中。
如果那封邮件是完全真实的话——他开始这样想——那他还不如故意验证失败,直接跑到罪神的身边去一睹那边的风景,这不是更好吗?即使是无限的痛苦,那也是一种永生。
他知道这个想法很奇特,在七个带罪者里他是最老的一个,但他并不笨。
他能感觉到每个人都尔虞我诈地想要活下去。
无论是谁,都企图把自己被添加的“罪”给抹去。
这就造成了一种思维定势,每个人都为此努力。但自己又何必受其影响。那样即使成功了又怎样,还不是回到原先的生活,再活个若干年然后死去?
他只是一个老人。他都已经活了一辈子啦。
是否只有老人才知道永恒的可贵呢?本身他又还能再活多久?
不论是什么痛苦,都无法和不存在相提并论。死亡就是永远的消失,那时就是彻底不存在了。不存在才是最可怕的。
当李富胜从心底接受了被选中这件事后,他忽然意识到,罪神也许并不了解人类最害怕的是什么。
大家看事物的眼光不同。
人到了某一天,最害怕的应该就是消失,那种彻彻底底的消失,而不是其他任何东西。但这种事情,对神来说也许完全没概念,所以不了解人们对它的恐惧。
还记得那封邮件上说:“他们最终会死去,并来到这比死亡还恐怖的国度,经历无法想象的苦难,永远成为我的仆人。”
这让李富胜想到,为什么不干脆去当它的仆人呢?那样即使再苦难,至少也是一种存在。
其实每个人来到世上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很多苦难我们习惯了之后,就不称之为苦难,而称为现实。或者干脆把它理解为“本来就是这样的”,就像生老病死一样。
罪神给予的苦难总有一天也会被习惯的,被认为“本来就是这样的”,更何况那期限是永远。
“永远”这个词是多大的诱惑啊。
也就是说,在李富胜的眼里,被“罪”选中这件事已经不代表厄运了,而是罪神给予他的一个机会。
他甚至连自己都分不清这是不是因为太过害怕而产生的阿Q精神。
但他至少明白,在这个世界上,他已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即使不被选中,他也会非常害怕死亡,害怕会在绝望中走完他的一生,本身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虽然他知道按他的想法去做也是有风险的,也因此一直犹豫着,但做什么事没有风险呢?还有,他已经经过了仔细的盘算:
首先,他要做的事并不是去“自杀”,而只是故意“灵魂印证失败”。如果这样会导致他的死亡,就已经先一步证明了“那封邮件是真的”,证明了“罪神”确实存在。
既然如此,成功的希望就会提高很多。
如果只是让他去“自杀”,那他也是做不到的。
所以他一直没有告诉夏雪,他有了一个新计划。他做出了一个和别人都不同的决定,那就是:
他打算故意灵魂印证错误。
夏雪已经昏迷过去,被李富胜塞进了柜子里。李富胜还在柜子里放了一把还算锋利的水果刀,来方便她等会儿动手。
等下印证错误之后,总要有人被选为制裁者的吧。
而同样被封闭在这个房间里的夏雪无疑是最有可能的人选。
李富胜想,说不定这也是她梦寐以求的事。
带罪者必须在被水泥完全封闭的房间内进行灵魂印证,这可能有抵御危险的含义。可对于李富胜而言,反倒担心制裁者进不来房间怎么办。所以他都帮“罪神”考虑好了,放了一个“未来的凶手”在房间里就能确保自己被顺利“制裁”,现在他和其他人的思路完全是相反的。
可为什么明明已经有了觉悟,现在还是感到胆战心惊呢?
可能不管大脑如何厘清了思路,身体的求生本能还是会害怕死亡的吧。
为了压惊,李富胜抽出一根烟点上,狠狠地吸了两口。那熟悉的味道让他绷紧的神经渐渐放松了下来,可马上他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也正因为抽烟的恶习让他的健康状况每况愈下,直接导致了他选择走这条路。
如果现在身体状况良好的话,说不定他会改变想法。
而眼下,他需要考虑怎样才能印证失败。幸好这显然比考虑如何才能印证成功要简单许多。
本以为自己印证“饕餮”的话会很保险,那已经是幸运者的“罪”了。不过现在他已经改变了想法,幸运者未必就是“饕餮”,“饕餮”可能是他的伪装。幸运者可能被写下了其他罪,而自己近来的胃口也不差。
他对幸运者的全新认识源于不久之前,他看着他收拾了阿西。
那太让他印象深刻了。
他实在不愿回想,当时,他和夏雪都没料到幸运者会突然出现,但都能感觉到他这次来得很诡异,身上有股不同寻常的杀气。
可以说,他是以一种温文尔雅的姿态出现的,脸上挂着微笑,但笑得很做作。当时为了缓和气氛,夏雪还主动开口问他有没有去灵魂印证。可幸运者的回答是:“没有,那样就没意思了。”
李富胜忍不住问:“什么叫有意思?”
而幸运者的回答是:“像你们这种有机会被选为制裁者的情况才叫有意思,如果我去灵魂印证了,不就丧失这机会了?”
这个答案让他和夏雪瞠目结舌。
而随后发生的事情就像一场噩梦。
长话短说,阿西并没有处在被偷袭的状态,而是他率先向幸运者冲了过去,可还没看清怎么是回事他的手臂就被扭断了。阿西马上龇牙咧嘴地倒在地上,失去了反抗能力,他完全没料到幸运者会这么狠。而幸运者接着又上去补了一脚,只听到一记闷闷的咔嚓声,可能是阿西的肋骨断了。在幸存者还意犹未尽地想对阿西再做点什么的时候,李富胜示意了一下夏雪,两个人掉头就跑,然后非常庆幸幸运者没有追过来。当时他满脑子都是阿西倒地的画面和他的哀号声。
阿西是什么货色他和夏雪都很清楚。可幸运者对付他时,却好像根本没怎么发挥就一下子搞定了。这算什么情况?而且那时他的表情根本就是在享受。他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无所谓别人死,也无所谓别人生,只是很享受凌辱过程的那种疯子。没错,他就是这样,偏偏又身手了得。除此之外,他身上还有一种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气场,让李富胜都不由得怀疑他就是罪神本人。
总而言之,幸运者竟然是这样一个怪物。他自称是“饕餮”就已经不可信了。可他之前明明还给人一种老老实实的感觉,完全分不清他那时是装的,还是被写下的罪让他体内的恶魔苏醒了。
还是马上执行计划吧。这件事让李富胜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如果再不快点儿行动,自己接下来可能连印证错误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被干掉了。
而这次他之所以能幸运逃生,可能也只是因为幸运者完全没有把他俩放在眼里,或者说,幸运者认为他们还具有可供“娱乐”的价值。
那你就小看我了,李富胜在心里说道。他已经决定接下来用最快的速度来执行他的计划,至于夏雪的想法,他已经无暇理会了。
本来他还想帮夏雪一把的,帮她多收集一点线索,希望她能幸存下去。李富胜本来真有这个打算,所以也一直在帮助她对付夏月。
但在现在的变故里,夏雪变成了最悲情的人物。她在阿西身上受了那么多的罪,无非就是想得到一个幸存的机会,可现在全泡汤了。
逃走的路上夏雪一直铁青着脸,后来终于忍不住说:“也许不应该逃,他不一定会杀死阿西,也可能阿西死前会给我留下什么好处。”
“你别太天真了,阿西会是那种人吗?那个人若不是想一心一意要折磨死阿西,我们根本就没有机会逃走好吗,我估计王水明也是他杀的。”
夏雪闭上了嘴,虽然还是很生气。
“你说夏月在那里要紧吗?”李富胜紧接着问。
“那你想去救她?”
“没,我只是还没尝过她的滋味。”嘴上这么说着,他心里却一点儿欲望也没有,现在对他而言,每个女人的肉体都成了白面团一样,产生不了一丁点儿的刺激。这种改变让他怀疑,这是他要去罪神那边的一种启示:
这世上已经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吸引到他了。
等到了这所房子时,天色已经很晚了。这里是靠近市中心少有的私房地带,正在等待拆迁,也是李富胜的老家。
因为房产商遇到了财务问题,拆迁计划一拖再拖。李富胜从小在这里长大,可他已经很久没回来过,邻居们也差不多都搬走了。
“其实我一直在考虑一件事,现在想问你一下。”进了门以后,李富胜突然转身,直视着夏雪。
“说吧。”夏雪关上了门,把包放在旁边,熟练地摁下了电灯开关。
“我想知道,费冰欣真的是带罪者吗?”
“怎么?你在怀疑我?”夏雪脸上露出生气和疑惑的表情。
“不是,本来我也不想多问的,你叫我那样对她我也全都照办了,然后还把夏月引到了那里,但怎么说呢,这个过程虽然没有顺利到‘百分之百’的程度。但毕竟我还是帮到你了,对吗?”说到这里,李富胜的嗓音有点发涩。
“你到底想说什么?”夏雪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她知道当李富胜用这种方式来说莫名其妙的话时,肯定是有事。
“我只是想知道,除了我们几个,还有没有其他带罪者。”
“哼,看来你是在怀疑我。”
“这能怪我吗?”李富胜咽了一下口水,继续说道,“连你如此痛恨的夏月都要先压榨一番,可见你对线索有多执著。而对费冰欣你怎么就轻易地杀了?你没有调查她和‘罪’有关的任何线索,而她房间里的水泥是我们抹上去的,她根本没有进行灵魂印证就被我们杀掉了,这意味着我们连最基本的线索也没搞到,这能不让我怀疑吗?”
“我在等你说下去。”
“那我就直说我的想法了。”李富胜捏了一下鼻尖,口气也硬了起来,“如果她不是带罪者,那我就怀疑你在保护一个我不知情的人。我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哼哼,不管你怎么想。”夏雪突然冷笑了起来,“我让你白白强奸了一个美女,你不应该感谢我吗?”
就在这时,李富胜扇了夏雪一个耳光。
夏雪一下子就蒙了,捂着脸呆在那里。李富胜顺势掏出临走时带在身边的毛巾,一下子捂在了夏雪的脸上。
是阿西的那条毛巾。
夏雪虽然比李富胜要年轻许多,但被他先下手为强,挣扎了没几下,就身子一歪滚倒在地。
“他妈的!老子告诉你,对女人我早就腻烦透了!别老跟我提女人女人的!”狠狠地说完后,李富胜把夏雪放到椅子上,然后来到里间打开灯,就见一袋袋的水泥和砖头正堆在原先床的位置。
李富胜接着咳嗽了几声,然后走到外面把夏雪扛进屋,塞到柜子里,然后站在那边又想了一会儿。他把整个思路又理了一遍。他知道接下来就只剩体力活儿了。
以他这样的年纪,要在墙上涂抹这么多水泥绝对是一件体力活儿。
好在他这一辈比现在的年轻人要能干很多。而且他已经在费冰欣的家抹过一次,现在也算是熟门熟路了。
会在这里灵魂印证可能也是种宿命吧。李富胜希望自己能死在这里。
他曾有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还有一个即将出生的儿子。曾经的人生好到让人嫉妒。
妻子并不貌美出众,但她是一个好人。他可以说是仰慕她,并为有这样的妻子而自豪。他甚至怀疑用一生的辛苦与爱是否配得上她。他希望能和她永远相伴。可一下子,一切都失去了。世界变成了无法醒来的噩梦。
在医院迎接新生命诞生时,她遭遇了医疗事故,母亲和孩子一个都没保住。那一年她只有二十五岁,未出生儿是个男孩。
医院并没有给出太多的说法,随便一份文件就让两条生命不了了之,还说当时他自己也签字了。怎么可以这么倒霉?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就像在人行道上被雷劈死一样吧,可就真的发生了。他已经没有心情去请律师打官司了,也没法接受现实,无处可泄的怨恨只能融化在血液里,侵蚀灵魂。他恨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从此,他对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怀有一种潜在的敌意。他希望有谁能阻止他的这种改变,可是没有,每个人都把他当成了可怜虫,都躲着他,同情他。没人会批评他。他更把自己当成了悲剧的主角,就像一切都已经注定了,无法逃脱。
你在那边过得好吗?你现在还会生气吗?你还会因我的所作所为而生气吗?我真的很想你能狠狠生气,狠狠地扇我耳光,可是你不了!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就这样不告而别!你只把这空荡荡的房子留给了我!我孤独得就像一只蚕虫,被包裹在里面!你希望我这样度过余生吗?!真的够了!从前的美好回忆,都换作你给我的禁锢!
他心底里的发泄没人能听到,他开始不停地抽烟,变得烟不离口。
他再也不给学生备课,上课只是照本宣读,批作业就是糊弄。到考试前,再偷偷地把考试题目改头换面地放在黑板上写出答案让他们考出好成绩。这样会害了他们,可每当注视着这些生龙活虎的孩子,他都会怨恨地想,他妈的,凭什么让你们这帮小兔崽子顺利生下来,我的孩子就没有机会坐在教室里?!
如果看不到也就好了,可是李富胜得天天面对他们,心里的不平衡越来越厉害,也寻不到一个发泄口。他也只能这样一天又一天地混日子。
直到那个人出现。
在一次家长会上,他遇到了夏雪的母亲。
和滥俗的言情小说开头有点相似,只是主人公没他这般老丑,夏雪的母亲也并没多漂亮,只是她的神韵和爱妻有几分相似,这就已经足够了。李富胜像着了魔一样,长期被孤独所压抑的情感在瞬间爆发出来,她的一举一动都深深地勾住了他。
他觉得自己已经爱上了这个女人。
她的名字叫黄依花。
真可谓“一花一世界”,李富胜自暴自弃的生活开始有了转机。他对自己说,如果能和她在一起就再也不堕落了。
他渴望着和她的下一次相遇。
可一年开家长会的次数加起来也没多少,能见到她的时间实在有限。看不到她时,李富胜开始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她的女儿夏雪身上,并让她担任了语文课代表。
他和夏雪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自己的赏识果然也换来了她的好感,慢慢地彼此熟识起来了,自己终于也有机会可以到她家拜访了。
对他而言,能做到这步已实属不易,可结局还是把他打回到残酷的现实之中。
夏雪的母亲虽然对他礼遇有加,但她有美满的家庭,对他的暗示完全无动于衷。
在几次试探都完全碰壁之后,李富胜只有悲哀地绝了念头。如果故事能这样落幕就好了,对他来说只意味着一场挫折。
不记得是哪天,放学之后,夏雪突然去找他,问了一下有关期末考的问题。李富胜只想快点儿回家买菜烧饭,略显敷衍地答完了之后,夏雪突然有点腼腆地对他说:“老师,你今晚能去我家吃饭吗?我老妈今晚烧了好菜,想和你聊聊。”
“这不方便吧?”李富胜心中一颤,但还是推辞了一下。
“没事的,我爸又出差了。”夏雪笑了下。
“啊,那你爸经常出差吗?”
“是的啊,他是在船上工作的。平常虽然在家,但一出去就会很久,跑各种国家。”夏雪的语气里有一丝寂寞。
“这样啊,那得让他多给你带点礼物。”李富胜克制住心中的狂喜,没想到夏雪家是这种状况,独守空房的女人当然会感到寂寞,看来自己多日的追求终究还是有了成果。
走进夏雪家时,李富胜却隐隐感觉到了不对,里面空无一人,不像黄依花会请他吃饭的样子。正当他开口想询问时,夏雪说:“我妈请你来吃饭是我骗你的,她今晚加班,很晚才会回来。”
“那你为何……”
“我一个人待在家里太寂寞了,想让老师来陪陪我。”
“原来如此……”
在这瞬间,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李富胜感到了一种由衷的失落感。他感觉自己被眼前这位有点脸红的语文课代表给耍了。她可能并不知道自己有多喜欢她的母亲,否则也不会开这种伤人的玩笑。
但无论如何,她都在自己的伤口上多撒了一把盐。
不能就这么算了,应该要让她付出代价的啊,李富胜想。
看到他在发呆,夏雪走近他用手挽住他的胳膊,问:“怎么了?”这是她常对父亲做的动作。
而李富胜却感觉手臂被她的乳房贴紧了一下,虽然马上就松开了,但没想到她只有15岁,就已发育良好,那感觉真是如此诱人。再看了一眼她美丽的脸庞、柔嫩的脖子和裸露在外的笔直雪白的小腿,一种压抑已久的冲动终于被唤醒了。她长得有点像她母亲呢。
“你是喜欢我来陪你对吗?”
夏雪点了一下头。
“你是喜欢老师对吗,那你知道爱是什么吗?”
夏雪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回答,李富胜就接下去说:“我今天就来教你吧……”
这句话在柔和的灯光下听来具有一种奇特的诱惑,然后李富胜二话不说就扑了上去。夏雪根本就来不及有任何反应,身子就被他抱了起来,然后哐地一下,房间的门一下子被推开了。
真是让人自惭形秽的回忆,李富胜一边这样想,一边搅拌好了水泥。
到了最后关头他真的有了一种反省的感觉,这也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他开始用铲子往墙上抹水泥。
过了好一会儿,他决定休息一下,然后抬头看看,效果还算不错,还蛮均匀的。只是不知为什么,当他继续开始的时候,就感觉那铲子摩擦墙壁的声音让他有点难受。
随着暗黄色墙壁被涂抹掉,什么东西也在渐渐地永久地失去了。
然后是堆在一边的砖头,红色的,一块一块竖着垒起来,它们就像墙的细胞组织,渐渐地被封闭在里面。
这么做的时候,一种与房子的共生感油然而生,好像从此他与这房子就成了连体一样。
妻子可能早就希望他这样做了,李富胜不禁想,若肯为一个人将自己绝对封闭,那才是绝对的爱。
可是他做不到。他对她的爱还到不了这种程度。这也让他很苦恼。
当房间门被砖头封住三分之二时,李富胜已感到浑身酸痛。他需要休息一下。
他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回想起当“罪”的事件开始之后,他一直配合夏雪做的所有事。
其中包括对付夏月。
其实就算夏雪不这么要求,他也很讨厌夏月,他讨厌那种有点自以为是的女孩。他总想教给这类女孩什么叫严酷的现实,不过那个娘们儿实在太好骗了。
另外,在帮夏雪的过程中,他自己也在顺便收集关于“罪”的线索。他甚至希望不论是谁,快点儿印证成功就好了,那样的话他只要以那个“罪”再次进行灵魂印证就行了。
一辈子都在教别人怎么做对题目,可到了最重要的关头,自己却要故意想办法做错。这倒没什么,问题是他感受到了一种和别人都不一样的恐惧。
这恐惧不是死亡,而是来源于对未知事物的不可预知性。
如果他的思路是正确的话,那么接下来他所要看到的事物就会超出他能想象的极限。
他不清楚“罪神”长什么模样,在它身边会有怎样的磨难,思考这些问题时他甚至怀有一种敬畏之情,同时很想知道答案是什么。他一直在犹豫着,直到看到幸运者干掉阿西那一幕,才让他觉得时间到了,无论如何都要去做。
他又走到衣柜前拉开了柜门,夏雪还是静静地躺在里面,她的背靠在柜壁上,手臂半垂下来,侧脸看起来仍然很美。如果让她来杀死自己,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补偿吧。她肯定早在很多年以前就想这么做了。
她也不是没有做过,还记得当时她曾把一个警察也牵扯进来。虽然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可当时的恐慌还是记忆犹新。和夏雪在一起的这些年,他的心情就如用手紧紧握住带刺的玫瑰一样,是一种刺痛的占有,又让人无法自拔。
就像恐怖电影里的那种设定,李富胜想过,如果“罪神”对他们所做的一切是由某人的怨念所引起的,他会坚信这股怨念是来自夏雪的内心。
虽然他自认为自己也比较扭曲,但和夏雪比起来仍然是小巫见大巫。
这个想法他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来,无论如何也不敢直接对夏雪说:“你现在所经历的一切痛苦,说不定都是由你自己的怨念引起的。”
看着面前的夏雪,李富胜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她举着匕首刺入自己胸口的画面。在那一刻,他颤抖了一下,然后没有感受到疼痛,只像一个老朋友在和自己说道别。他们能把这种关系维持到今天也是一种奇迹吧。希望从此以后,你不要再想起我,李富胜这样想到。
然后,就像有一股力量注入了他的体内一般,他把柜门合上,大步走到门边快速地继续后续工作。不知过了多久,房门部分好了。他飞快地用铲子在周围地方也抹上了水泥。
窗户那里比较简单。这个房间朝北,只有一扇小窗,所以干起来也省事许多。
当窗户的砖头也砌上并糊上水泥之后,李富胜浑身是汗,他用袖子抹了抹额头。
现在的他已处于密室之中。
虽然没有全部地方都涂到,但也差不多了吧,并没有讲要涂满每一个地方吧。虽然心里这样想,李富胜还是用铲子尽力地在其余的墙上都补上水泥。过了一会儿,他够得到的地方都涂好了水泥,然后他累得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水泥还没干,不过这样也好,夏雪杀了他之后可以方便出去。
现在的水泥墙摸上去湿漉漉的,只要用一根手指就能捅开。妈的,完全是形式主义下的豆腐渣工程嘛,李富胜这样想,但无论怎样,这就像考卷已经做好了,他要准备答题了。单选题,选项一共有七个:
A.饕餮;
B.淫欲;
C.贪婪;
D.愤怒;
E.嫉妒;
F.懒惰;
G.傲慢。
其实他是毫无压力的,他只是想故意做错而已,但万一做对了,也不会怎么样,最多到时跟夏雪打声招呼,说他随便印证了一宗罪,没想到就碰对了。不知道她会是什么心情。
不过即使这样,他还是在心里思量选什么答案才能保证是错误的。
在这七个选项里,他发现只有“懒惰”和“饕餮”比较特殊,特殊在较容易被发觉,其他五宗罪,都属于被选中了也很难分辨的类型。既然他胃口还不错,那就选“懒惰”吧。
如此方便就做出了决定,这让其他带罪者知道后不知该作何感想,李富胜不由得冷笑了一下。
好吧,那就这样吧。
李富胜心意已决,他走到房间一角对着墙壁跪了下来,面对散发着水泥味的墙壁闭上了双眼。为了显得更虔诚一点儿,他甚至把双手合十在胸前,然后说道:“把我选中的主人,我已经想好了,我认为你在我灵魂上写下的是‘懒惰’之罪,现在我由衷地在这里……向你确认你在我灵魂上写下的罪是‘懒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周围没有一点儿动静。
过了良久,李富胜才睁开双眼。他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还未干透的水泥,大脑因过度紧张陷入了空白。
他用心体会着灵魂印证前后的区别。
可除了衣服被汗水浸透之外,他感觉不到任何变化,就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慢慢地,他把注意力移向了身后的大衣柜。
既然没有任何如释重负的感觉,毫无疑问,他应该是灵魂印证错误了。那按照“罪之法则”第七条,制裁者就该开始行动了。
匕首就放在大衣柜里,就在夏雪身边。
凶手和凶器他都已为自己准备妥当。现在等待的就是被制裁。
他并非视死如归,只是被夏雪杀死,是他可以接受的结果,是他给自己设定的惩罚。砌好墙壁时,他就没想过要活着离开。
果然,就在不久之后,的声音从大衣柜中传出。一直在等待这一刻的他却陡然一惊。他感到汗珠正不停地从鼻尖滴落,拳头也不由自主地攥紧了。
现在的夏雪已经被她心里的“罪”控制了吗?
她的意识还存在吗?
想到这里,他竟然害怕得颤抖起来,不敢回头。
他竭力用耳朵辨析着。突然间,声音消失了,一切都归于平静,只有汗珠不停地落在地上。
从此刻起李富胜的听觉好像失灵了,他好像只能听到自己内心的想法。
他感到时间像流沙一样穿过了自己的胸膛,向前流淌,恍然间他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就这样又过了近一根烟的工夫,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李富胜坐不住了。他已经接近崩溃边缘,他情愿被痛快地杀死,也不想受这样的煎熬。
他甚至感受到柜子中传来一股杀意,就像是空气中有一把亮晃晃的尖刀正抵着他的后脖。它始终抵着,不移开一寸,不下去一分。
李富胜站了起来。
他已快筋疲力尽。既然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妈的,老子就不躲了。他转过身,走到了大衣柜前,想亲眼一探究竟。
只见门上那深咖啡色的油漆已经龟裂,他知道夏雪就在这门背后。因为夏雪喜欢睡在衣柜里,他才把她放了进去。这衣柜是他父母留下的,不想竟派了这种用处。他现在有点后悔了,当初应该把夏雪直接丢地上的,那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不了解状况了。
他把手移到了把手上,稍一用力,立刻就面色大变。他的手一下子被弹开,膝盖也哆嗦起来。
不清楚改变,是在关上和打开几次柜门以后发生的。现在柜门已经变得纹丝不动,无法开启。
他睁圆了眼睛注视着衣柜,想象不出里面发生了什么,自己会被何种方式杀死。
“李老师,不好意思,我扔了一个‘硬币’。”突然,夏雪清晰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硬币?”李富胜愣了一下。
“如果我没听错,你刚才进行了灵魂印证对吧?不知为什么,那时我突然就醒了过来,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到了,你终于抛弃我了,是吗?”
“别胡说!”李富胜怒吼了一声,但因紧张而嘶哑的嗓音反而暴露了他企图隐藏的心虚,然后他就连续咳嗽起来。
“你还不承认吗?你其实已经为我做了很多,我本该谢你的。但由于对那个人的恐惧,你打算先行灵魂印证而不管我的死活,我这样说没错吧?”
李富胜说不出话来,因为她确实说得没错。
“男人果然都是一样的,你先是背叛了妻子,继而背叛了对我的承诺。我不是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那还说什么,谁让你信了我的承诺?李富胜在心里说道。
“不过无妨,我早就留了一手,现在‘硬币法则’已经生效了,既然你已抛弃了我,就别怪我这么做了。”夏雪的声音突然尖利起来,“别打什么如意算盘了,你别以为会换来生存或解脱,我不会放过你的!”
“‘硬币法则’是什么?”这已经是李富胜第二次问了。
“哈哈哈……”柜子里的夏雪发出了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她像是已经发疯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和下来,说:“告诉你也没什么。‘硬币法则’是‘罪之法则’的bug,现在的局势已经变得非常危险!”
“你竟然知道了‘罪之法则’的bug?这倒是件好事,不过你误会了,我根本就没有想害你啊!”李富胜嚷了起来,又发出一连串的咳嗽。
“这bug是我一开始就发现的,但并不是我想找的那个。我本不想用的。因为它不但无法让我幸存,还有可能会让‘规则’产生异常状况,出现难以预料的结果。换句话说,‘硬币法则’不是逃生bug,而是对‘规则’本身带有攻击性的bug!它可能会让大家乃至罪的世界一起被毁灭!”
“你……你是在骗人……吧?!”李富胜瞠目结舌。
“就知道你不会信,但看在过去的缘分上,我可以解释给你听。实际上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也许马上大家都会一起死!”
李富胜终于冷静下来。他现在只求一死,目前的情况未必会对他产生不利。但他很在意“连罪的世界也一起被毁灭”是怎么回事。
“在你死前就先告诉你一件事吧,不只是你,我现在也已经灵魂印证完毕。我印证的‘罪’是‘贪婪’。”柜中的夏雪这样说道。
“你说什么?”李富胜吃了一惊,“难道你在柜子里也抹上水泥了?”
“你真是老糊涂了,老得已经不行了。”柜子里传来了夏雪咯咯的笑声,“我有这种必要吗?你在外面抹得这么辛苦,我还何必这么做?”
仔细一想,李富胜才回过神来。原来是这么回事。虽然这种情况比较特殊,但的确没有规定说在一个水泥密室只能有一个人进行灵魂印证。
夏雪在衣柜中,但同时也在这房间里,和他一样都满足了灵魂印证的条件。
那她早就醒了。
柜门之所以打不开,是她在进行灵魂印证时怕我打扰而做的手脚吧?
情势渐渐拨云见日,但李富胜同时也感到了某种潜在的危险正在蔓延。
“你说的‘硬币法则’是……”
“这只是我临时想出的名词,老师。”
她平时的语气不是这样的。李富胜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他知道这种状态下的夏雪已经六亲不认。
“我问你,把一块硬币上抛,落地之后会出现几种情况?”夏雪虽然叫他老师,但她说话的口吻倒像是面对学生。
“两种情况。”李富胜咽了一下口水,还是回答道,“正面朝上或背面朝上。”
“哎……你再考虑一下好不好,别再让我失望了,李老师。”
真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李富胜又想到一种小概率情况:“还有一种非常小概率的情况就是……硬币立着。”
“回答得很好!加十分!正确的答案是可能会出现三种情况。我再问你,硬币立着的概率有多少?”
“非常小,几乎为零吧,所以我前面才没讲。”
“哼,没错呢。正因为这种概率非常小,所以‘规则’也对此缺乏考虑。”夏雪似乎感到了满意,“假设我们都印证失败了,那我们的情况就像是一枚硬币的两面,你是正面,我是背面。接下来很可能出现的状况是我被选为制裁者去杀死你,和你被选为制裁者来杀死我。这种特殊的情况是由我们在一个房间内进行印证而产生的。但你觉得,我们能正好同时杀死对方吗?你不觉得这种概率就和硬币被抛起落地后立着的概率一样小吗?”
李富胜还是没有明白夏雪的意思。
确实,在这个密室里,“规则”很可能会默认选择他们来杀死彼此,如果他们都印证错误的话。
他们一边将被杀死,一边又要杀死对方。夏雪说的症结似乎就在这里。
也就是说,夏雪故意在她被选为制裁者去杀死李富胜的时间段里,也完成了自己的灵魂印证。因为在同一个房间里,李富胜很可能也会被选为制裁者。
那剩下的事,就变成了制裁者之间的对决了。
同一时刻出现了两个制裁者,又在同一个房间里。
李富胜突然明白过来,关键在于“罪”并不能改变现实世界的物理法则,它不能改变硬币落地后立起的概率。
“罪”对于他们心灵的影响不但有限也是各自分开的。
总之,很有可能就会出现其中某个“制裁者”没有完成任务就死亡的状况,也就是说:
罪之法则的第七条规则将被打破!
那接下来会有什么后果呢?
李富胜彻底愣住了,这种事他完全没有想过。但他终于开始明白夏雪所说的“这并不是逃生bug,而是对规则本身进行攻击的bug”了。
“虽然我们是很倒霉,但‘罪神’和‘规则’并不像你想的那么强大。阿西能幸存就是一个例子。关键就在于该如何利用甚至是破坏规则。就像我手中的这把刀一样,如果运用得当,可能不仅是杀掉你,还能将‘规则’本身一举击溃,这是你之前不会想到吧?只要够狠,人一样是能击败‘罪神’的。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我不知你在想什么,但我的目标是把那‘罪的世界’也一起干掉!”
李富胜没有说话,他知道夏雪所希望的正是他最害怕的。
不论他是出于愧疚还是其他原因,他曾多么希望能帮到夏雪,但现在两个人是站在了完全的对立面上,并且无法挽回。
当某一条规则被打破之后,其他规则是否还能正常运转已是一个未知数。
一条指令出错就可能导致整个系统死机。
这个bug和逃生bug的不同之处在于:
逃生bug是用于使用者自己的幸存,而这条bug是意在对“规则”本身进行攻击。
它所产生的不确定性让李富胜胆战心惊,如果他被夏雪杀掉后,罪的世界又毁灭了,他所希望的就全都落空了。
夏雪可能也是因为被那个幸运者逼急了才会出此下策。
那个幸运者就像是比罪神还要恐怖的存在,对此李富胜也有同感。
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果他和夏雪之间谁死了,两个人又没有同时死掉的话,这条bug就成立了。
而从夏雪的气势来看,似乎她有绝对的把握能杀死他。
李富胜知道她的嚣张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至少她手中有刀,而自己已筋疲力尽。
“我的王牌只有这一张,但它的破坏力甚至可能将法则一举击溃,我们都被它控制太久了,你不觉得这样做很爽吗?”夏雪又说道。
在李富胜不知所措的时候,大衣柜的门被缓缓地打开了。
夏雪先把一条腿迈出来,接下来是她憔悴的脸庞。她的双目瞅着他,一眨不眨,视线像穿过了身体把他钉在地上。
头发从她的脸庞两侧垂下,脸上依然露出妩媚的神情。很不搭的是她手中有把明晃晃的水果刀。
“老师,这么大的工程想必也会让你很累吧?不想休息一下吗?”夏雪的口吻突然一变,变得凶狠起来,“你与罪神,一个侵犯我肉体,教会我什么是爱;一个侵犯我灵魂,教会我什么是恨!就一起来偿还!”
仅在电光火石之后,李富胜就倒下了,左胸口插着那把匕首。
他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也就在这个时候,就像回光返照般,他终于明白了自己被写下的“罪”是什么。
他难以想象自己的灵魂居然被写下了这个。
这真是天大的讽刺,可是已经没办法告诉任何人了。
他倒在了衣柜旁。
当心脏敲击在地面时,他用尽全力把双眼闭上。
“我已经搞定了。”电话拨通以后,夏雪淡淡地说道,“你那边呢?”
“也差不多吧。阿西已经上西天了,前面搞得好累啊,你妹妹绝对跑不出来的,也就是说代罪羔羊已经没问题了。”
“手机不在她身边吧?另外,我建议你不要小看调查夏月的那个警察。”夏雪的口吻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别教我该怎么做。”这句说完之后,对方不满地挂上了电话。
夏雪像是知道他会做出这种反应似的,面无表情地合上了手机盖。
然后她来到了李富胜身边,用鞋底对他的脸踩了两下,顺手捡起了旁边的铲子。
水泥还是湿的,用不了几下,夏雪就把砖头给撬开了。她知道电话里那个人说得没错,计划到目前为止都还蛮顺利。
那个人叫张离,也就是“幸运者”。
当他知道自己被选中之后,兴奋了好久。直到得知自己的罪是“饕餮”后,才变得失望起来。当时他躺在夏雪的身边,嘟着嘴说:“真是拿不出手的罪啊。”
“拜托,我只想要幸存好吧。”夏雪说道,开始穿起衣服。
“你能保证那七条‘规则’是真的吗?”张离挠了挠头皮。
“这是我唯一能确定的。”
“那我就告诉你一个幸存的方法好了,也能让这个游戏稍微刺激一点儿。”
而张离告诉她的,正是“硬币法则”。
她前面没有跟李富胜说真话,其实“硬币法则”不只是对规则本身的攻击,也确实可以让使用者直接幸存。
规则规定:灵魂印证错误的人会被制裁者杀死,概率是百分之百。既然概率都已经是百分之百了,所以它根本就没有预计制裁者会在任务结束前被杀死的状况。
而当两个人互相被选为“制裁者”以后,这个概率却骤然下降到百分之五十。这就是问题所在。
她打破了第七条规则,干掉了自己的制裁者,也就意味着脱离了规则的控制。
而当初她就明白,在这么多人里面,李富胜无疑是最好对付的那一个。
他从来就是一个孬种,她深深了解这一点。
她甚至知道李富胜在见势不妙的情况下就会撇下她。
而这次她所印证的罪是“贪婪”。
之所以会随意选一个,是因为张离希望她印证错误,这样最大的好处就是:在下一轮还会被选中。
按照阿西的讲法,每轮第一个被选中的人会收到一封没有发件地址的邮件。
上一轮是阿西收到了这封原始邮件。
利用法则的bug虽然置身事外,但如果之前印证错误,那在下一轮还是会被选中,这不一定是一件悲惨的事,反而是罪神发来的“奖励”,至少对阿西和张离而言,都是这样认为。
那封原始邮件异常重要。
因为它有资格决定接下来谁会被选中。
所以张离必须要第一时间干掉阿西,免得他再做出什么事来。
而从原始邮件开始,每个被罪选中的人,也都有权利给别人发那封邮件的拷贝,选择让谁也被选中。
换句话说,这邮件是“非卖品”和“内部门票”,并且“仅限七张”。
当一共有七个人看到后,这一轮的选人工作就此结束。
这种安排对罪神来说有一个明显的好处就是,因为被选中的人彼此都有某种连带关系,甚至可能也考虑到了有人会因bug而幸存,所以大家都不会把太多的精力浪费在对事件的“可信度”上。
为了得到这个入场资格,张离才希望夏月故意印证错误,以便在下一轮再次被选到,并确保可以给他发来“内部门票”。
至于她之前委身阿西,完全是为了得到“罪之法则”以及罪的世界中的各种理论,也方便选择在他最脆弱的时候让张离出现,来消灭掉一个强悍对手。
而她和李富胜的假意配合,则有两个理由:
一是随时准备陷害他当替罪羊,来应对现实世界里的警察调查;
二是为了最后使用硬币法则来让自己幸存。
毕竟李富胜年老体衰,和他互搏胜算最大。
其中第一点也非常重要,她和张离毕竟不是不怕警察的那种人。
但现在既然顺利地把夏月安排成替罪羊了,李富胜则只剩下那第二个利用价值了。
而费冰欣纯粹是因为看不顺眼才杀掉的。
虽然和她一直是朋友,但夏雪一直看她不爽。
并且杀了她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为了制造假线索,来混淆七个人的名额,来让别人印证错误。
反正人是李富胜杀的,还是奸杀,最后不会关她的事。
而王水明的邮件应该是阿西发的。
夏雪并不了解这个人,所以想早点儿除掉就行了。
而阿西则是她以前在医院的时候认识的,曾交换过邮箱,没想到就收到了那封邮件。
总之,计划到目前为止还蛮顺利的,自己也大功告成。
她就等着这一轮结束以后,能再次收到原始邮件,然后发给她讨厌的人,看着他们陷入彻底的绝望之中。
这是她报复他们的最好方法。
也正为了这个目的,她才对张离言听计从。
只要有资格发那封邮件,再加上张离的存在,就等于掌握了置人于死地的权力。
要说起来,她看不顺眼的人可太多了。
这次她只是先拿夏月试了一下。
给夏月的邮件当然是她发的。
现在她唯一担心的就是“硬币法则”真的会让罪的世界毁灭掉,虽然按张离的话说就是——这样也蛮有趣的啊。
不过万一真是这样的话……想到这里,夏雪拿出了手机,她知道以后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她在想,现在该不该给母亲打一个电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