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打击太过于沉重,夏月感觉自己都快要昏过去了,耳边传来姐姐的声音,就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知道自己正处于危险之中。
“小月,你先坐下来。”
像被陌生人叫了“小月”,那感觉怪怪的。夏月看了姐姐一眼,可那确实还是原先的脸,没有变化,很漂亮,唯一的变化可能就是目光,亲情不在,比之前多了种蛮横的控制欲。
夏月愣了一会儿神,然后走到靠墙的椅边坐下。
“坐到房间中央。”
夏月张口想说什么,可还是放弃了。她像木偶一样站了起来,把椅子挪到客厅中央,重新坐下。她现在也只能听话。
这时李富胜缓步到她身后,用手拨弄了一下她的后脑勺,然后又把手指触到了她的背上,那感觉就像是有条蛇在上面游走。
“其实水泥这种东西既顽固又肮脏,正好是‘罪’的象征。我们现在每个人的灵魂就像是被涂上了水泥。”
声音还是像以往一样熟悉,夏月忍不住唤了一声:“姐姐……”
“闭嘴!我正在给你讲重要的事情,你不要打断我。”
夏雪就像一个严厉的老师一样,这似乎让李富胜很满意,嘴里发出了得意的啧啧声。
夏月沉默了。她虽然也有怀疑过姐姐,但没想到她会变到这种程度。
“你得感谢我,我还当你是我妹妹,才会告诉你‘规则’,如果有一天你能活下去,那一定也要感谢我。之前我曾告诉过你有两种方法可以明确自己的‘罪’:第一种是根据自身的特征变化,第二种就是运用排除法。其实还有第三种方法,就是找出游戏规则本身的漏洞,来利用它使自己幸存下去。最后这个才是最强的方法,能让概率提升为百分之百。只要你找到了,罪神你也可以无视!
“就像这个世界我们会生老病死一样,任何世界都有它的规则,‘罪’的世界虽然只有我们几个人,但也不例外。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当你直接见到‘幸存者’——也就是我们的‘统治者’之后——肯定就会被他凌辱。而我的任务就是把你送过去,而在此之前,我会把规则告诉你。你不知道我为换到它付出了多少代价,这以你的床上功夫是绝对办不到的。不过以后有机会我也可以教你。”
“我也很期待那一天。”李富胜这时哈哈大笑起来。
夏月用空洞的眼神望向那个通往卧室的门洞,可以看到床脚和露出的苍白的脚趾。
夏月心里想,姐姐这样对我也是没办法吧?但现在似乎也无所谓了。
“为了述说方便,我们把规则的制订者称为‘罪神’,就是它选择了我们,把‘罪’写在了我们的灵魂上。不过实际上我们对它并不了解,它也许是外星人,也许是超人或者具有特异功能的人类。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确实做到了把那著名的‘七宗罪’分别强加于我们。它的特点是残酷冷漠,不感情用事,藐视人类,并且严格遵守自己制订的规则。也正因为这最后一点,规则才特别重要。”
“那它为什么会选择我们?”
“这我不知道,也无法回答你。可能是随机的,也可能是出于某种触发条件。你就只能当成是自己背,或者遇到天灾就行了,所有的天灾都没有‘为什么’。‘为什么’对我们已经不重要。”
“它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这个你只有自己去问它了。也许它觉得有趣吧,也许它只是想考验人类。或者你以后会找到其他答案,但前提是你能活下去。我们能不废话了吗?”
“每个人有几次印证的机会?”
“一次。”看到夏月终于开始考虑规则本身,夏雪似乎感到满意,“王水明和费冰欣就是例子,一次失败就是死亡。”
“你又怎么知道罪神肯定会遵守那套规则?”
“关于这一点,直接地说,正因为它是罪神,所以才没怎么care人类的生死。它只制订了规则就在那边看着。如果我们每个人都是死,也没有什么刺激吧?我能感觉到它是抱着不屑一顾的态度来面对我们的生命,就像科学家面对被植上癌细胞的小白鼠一样。否则‘幸存者’也不会活下来。”
“它不会偏袒谁吗?”
“你会偏袒笼子里的某只小白鼠吗,你能分辨出它们中谁更好看一点吗?不要把罪神看得和人类一样。”说到这里,夏雪朝卧室的方向瞟了一眼,似乎又不耐烦了。
可夏月还是继续追问着:“所以它就可以这么残酷地对我们吗?”
“你觉得残酷吗?你瞧我们自来到这个世上开始,就已经陷入到各种更残酷的规则之中,只是一直以来你习惯了罢了。”
“这世界虽然不好,但也不觉得怎么残酷。”她指的是原来的世界。
“哼,你已经被规则同化了。我问你,为什么一棵树能生长千年,而人类活不过百年?为什么鱼儿能潜在水里,鸟儿能任意飞翔,人类只能挤在混凝土结构里?这一切都是规则导致的,你懂吗?就像人不能飞一样,这些都来自古老的游戏规则。”
“这跟我们现在的处境不同好不好?”夏月突然激动起来。
“小月,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如果你只是抱着这种觉悟,我也救不了你!”
夏月还想反驳,李富胜在背后咳嗽了一下,这是一种警告。警告无疑是有效的。夏月睁大了眼睛,但还是放弃了争辩,改口道:“好吧,现在也只能这样了,告诉我‘规则’是什么吧。”
“哼,我都不知道再跟你说下去是不是在浪费时间。”夏雪揉了揉额头,朝卧室看了一眼,当她回过来头时,换了一个坐姿,“但我还是言而有信吧。从现在开始我就不废话了。就你知道的而言,我们这一轮中一共有七个人被选中,灵魂上分别被写上了七宗罪。每个人都被称为‘带罪者’。在我们的世界里一共有七位‘带罪者’,也有七条‘规则’。”随后,夏雪就像背书一样述说道,“规则一:每个人被写上的罪各不相同。规则二:罪会改变灵魂,但不会被所属灵魂改变。这是指不可能会出现灵魂改变‘罪’的情况。我们的灵魂无法对‘罪’进行净化,‘饕餮’也不会被转化为‘贪婪’。‘罪’的属性永远不变。规则三:除了改变带罪者的灵魂,罪不具有其他任何能力。也就是说,‘罪’只能影响我们的心,并不直接加害我们,也不会给予我们任何人任何能力。它唯一能做的只是让我们变‘坏’,但并没有给我们‘超能力’。规则四:带罪者想要去除罪,必须在涂满水泥的房间内进行灵魂印证,如果不进行灵魂印证,在特定的时间内就会直接死亡。这就是他们的房间都被涂上水泥的真正原因,至于那特定的时间是多长,每个人似乎是不固定的。规则五:灵魂印证的机会最多只有一次。失败即是死。规则六:如果灵魂印证失败,带罪者会被杀死。规则七:罪会随机引导其他带罪者来完成杀人行为,成功率为百分之百。”
夏雪说完之后就闭上了嘴,看着夏月。
夏月有点后悔刚才没打开手机的录音功能录下来,但回想了一下,虽说有七条规则,但前几条跟自己想的差不多,值得注意的只是后面几条。照这样看下来,杀死王水明和费冰欣的凶手就在他们七个人里。
“就是这样了,你记住了?”李富胜这时说道,“这些规则对美女可没有优待哦。”
“这些都是那个‘幸存者’说的吗?”夏月想确定规则的真实性。
“对,都是阿西讲的。”
“阿西?”
“阿西就是‘幸存者’。你马上会见到他了。要不是因为他没有手机没法催我,我连这点时间都没法帮你争取到。”
“你能保证他告诉你的都是真的吗?”
“你别小瞧了我。”夏雪的脸上浮现出复杂的表情,她眯起了眼睛,“我知道男人在什么情况下会说实话。”
这时李富胜咳嗽了一下,插嘴道:“我跟你讲,阿西也是根据这七条‘规则’来破解出那个bug的,我希望你也能找到那个百分之百的方法。如果你做不到,你的下场会很惨。阿西肯定更喜欢你这种拼命抗拒的类型。现在我和你姐姐有点事要办,你到房间里面去吧。陪陪她,因为很可能你就要步她的后尘了。”
“她”指的是费冰欣。
想到之前看到的画面,夏月感到自己连思考的能力也失去了。李富胜可顾不上这些,他一把抓起她的胳膊,拽她起来。她只是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没有再做无谓的反抗,顺从地走向卧室。在经过夏雪身边时,她突然一下子挣脱了李富胜的手看向姐姐,似乎是在祈求她最后的怜悯。
而夏雪只是一下子把头扭开了。
被关在有一具尸体的卧室里,就是夏月现在所处的局面。因为遭到了连续的重大打击,反而让她连脾气也没有了。她只是靠着墙坐在地板上。从客厅通过那洞口看不到这里。
包和手提袋都被没收了,换洗衣服在手提袋里,手机和钱包在包里,现在她已经等同于被软禁起来,失去了和外界的联系。
长时间的奔波辛苦只换来这样的待遇和几条规则,还并不是最让夏月难受的。最难受的是,姐姐一直伪装成她的亲人,却只是想把她卖给阿西。
所有带罪者都向阿西俯首称臣。她明白这种心理,他就像将死之人眼里最后的救命稻草。他象征着生还的最后可能。他是一个王,可惜是一个暴君。他并没有同情处于死亡边缘煎熬的他们,而是利用这个满足自己的私欲。
不过可能最后都没有大的差别,她觉得自己迟早会死。
也许很快就会死。她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信心了。
她没法振奋起来,数了数,现在摆在面前的路有三条:一、死亡;二、被阿西凌辱苟且偷生,生不如死;三、自己找出那个bug,换得生存的机会。
能接受的只有最后一项。
突然,她想到了还有另外一条路。
就是偷偷地进行灵魂印证,再想办法逃走。也就像王水明所做的那样。这倒也不失为一个选择。至于去找规则漏洞这种事,似乎只有黑客才做得到吧,她的智商又不高。
如果不先考虑“淫欲”的话,她该印证什么罪?“懒惰”吗?
现在想放弃的念头是不是就源于“懒惰”?
不过自己平时也挺懒的啊。她懒得复习,懒得早锻炼,也懒得上课。懒得给父母打电话,懒得回家,甚至懒得出去吃饭,经常吃泡面加火腿肠。唉,如果她之前是个没有“罪”的人该有多好。原有的各种罪干扰了现在的判断。不,应该说把线索全混淆了,使自己完全无从着手。
夏月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任由思路驰骋。
过一会儿,她感到屁股有点疼,站了起来,大腿也麻了。这时,她听到了客厅里传来奇怪的声音,仔细一听,似乎是肉体最隐私部位频繁碰撞的声音。夏月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还隐隐听到姐姐微弱的喘息声。夏月不愿去想正在发生的画面,只能把注意力集中在费冰欣裸露在外的小腿上。
臭味正源源不断地从那里冒出来。她想起今天一点东西都还没吃,现在看来还是明智的。
过了一会儿,客厅里的声音结束了。然后又是李富胜剧烈的咳嗽声。
他毕竟已经年老体衰了吧。
鬼知道经历了当年那种事后,他们怎么又能发展成这种关系。姐姐应该是复仇心很强的人才对,不可能再次就范的,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似乎是一个疑团,不过现在她没时间关心了。
她脑海里突然印出了王峰的脸。如果他能来救自己就好了,像勇敢的骑士一样破门而入拯救自己,出现这个想法只能说自己平时肥皂剧看多了。他应该正在为王水明的死而伤脑筋吧,还不知道这里又多了一具尸体。不过话又说回来,费冰欣是被谁杀的呢?
根据规则,凶手应该是他们中的一个。
是阿西吗?
虽不是法医,但结合姐姐的话以及尸体的腐烂程度,她大致可以判断死亡时间是今天上午。突然,有一个念头闯进了夏月的脑海,就像一道灵光冲破了迷雾般,夏月一下子愣在那里。
“姐,能告诉我一下第七个带罪者是谁吗?”夏月走到门口大声问。
现在除去王水明、费冰欣、自己、姐姐、李富胜和阿西外,应该还有一个带罪者,也就是第七个人。
“你还有工夫关心这个?”
夏雪正靠在李富胜的肩上,李富胜在抽烟,夏雪斜睨了她一眼。
“是为了找出规则的漏洞。”
“那我告诉你好了,最后那个人是真正的幸运儿,也是我们中间唯一一个不用在意阿西的人。”
“为什么?”
夏月这时才注意到这扇门的门板很薄,上面的水泥也很稀薄,似乎是门板被刨了一下之后涂上去的,所以凿开这里并不是很难,并不像王水明那里还砌上一层砖头。
“那个人我也是最近才听说的。以前他每天只吃三餐加水果,饮食很节制。连饮料都很少喝,只喝白开水。但现在只要看到食物他就会有很强的欲望,开始不间断地狂吃。由于特征太过明显的缘故,所以不用说就是‘饕餮’。要问我他现在人在哪里,可能正在某个自助餐厅里狂吃吧。”
这时李富胜嘟嘟囔囔不爽地骂了一句。
这样一来,七个人就凑齐了,夏月一下子激动起来,她已经隐约找到了解决问题的钥匙。
“另外想问一下,在涂满水泥的房间里进行灵魂印证具体应该怎么来进行呢?”
“看来你想得还蛮长远的,告诉你也无妨。当房间被水泥封闭住之后,就被看成你已处于被罪包裹的世界中,印证条件就OK了。在这个场合下,你只要集中注意力在脑中反复想那宗罪的名字就能完成灵魂印证。至于注意力需要有多集中,并没有一个标准,但要让它看到你的诚意。”夏雪口中的“它”指的是罪神。
“你之前说王水明现场有个隐藏的线索——凶手被写下的罪不是‘贪婪’,是不是因为凶手必是带罪者之一,并且当他被‘罪’引导去杀人时,会在过程中反映出那宗罪的本质?”
“的确是那样没错,看来你还是蛮聪明的。”夏雪愣了一下,这时就连坐在旁边的李富胜也抬起了头,“虽然不能肯定,但那个现场没有任何财物遗失,这不符合贪婪者的本性。被‘罪’引导去杀人时,那个人被称为‘制裁者’,他会完全按照‘罪’的本性做事。”
跟自己想的差不多,夏月没有再开口,只是默默地坐回了之前的地方。她感到一切的脉络开始清晰了,把目光落到那台被涂了水泥的电视机上。
费冰欣一个人住在这里时,可能经常通过看电视来解闷。所以在她眼里电视就成了这个房间通往外面世界的一扇窗户。所以当她决定要把这个房间封闭起来的时候,才会下意识地在上面也涂上了水泥吧。
这台电视曾目睹了这房间里所发生过的一切,夏月一眨不眨地盯着它,仿佛当时的画面正在上面重演。
过了有好一会儿,夏月感到累了。她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沉思中。
是费冰欣的死让一切有了头绪,夏月瞅准了这一点。
从“规则七:罪会随机引导其他带罪者来完成杀人行为,成功率为百分之百”已经可以知道杀死王水明和费冰欣的凶手就是其他带罪者。
现在除了王水明、费冰欣和自己以外,还有四个带罪者,他们分别是:姐姐、李富胜、阿西和幸运者。
其中姐姐认为李富胜是可信的,也可能是因为他们一直在一起的缘故。而幸运者既然能确定自己是什么罪,就已经解脱了,他很可能已经灵魂印证完毕,率先脱离了“罪”的控制。由此来看,阿西是最大嫌疑人。他对姐姐加以玩弄的行为也符合了“淫欲”的特质,包括奸杀费冰欣的行为。
但其实凶手是谁并不重要,关键在于知道凶手名字以后所衍生出的推理,其中潜藏着可怕的逆转。
全拜“罪之法则”所赐,一般人所具有的思维定势被完全逆转了。
她害怕接近恐怖的真相,可真相自己就破茧而出了。
她突然发现:在自己、姐姐、李富胜、费冰欣和王水明这五个人里,大家的“罪”都不明朗。排除了“饕餮”和“淫欲”之后,每个人差不多都是1/5的猜中机会。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特征:不是凶手,没被选为制裁者。
但阿西的情况就不同了,当夏月推理出他是凶手的同时,发觉他被写下的“罪”也就一目了然了。
从“规则二:罪不会被所属灵魂改变”和“规则三:除了改变带罪者的灵魂,罪不具有其他任何能力”可以看出:
制裁者在杀人的过程中很有可能就会展现出和“罪”的本性有关的东西。这也就是前面姐姐所提到的。可以说是“罪”操纵制裁者去杀人的。
比如阿西若被写下了“贪婪”,在杀死王水明的同时也会把现场财物洗劫一空,而他没有,所以他不是“贪婪”。
同样的道理,当他被写下了“淫欲”之后,在杀死费冰欣的过程中想不玷污她都不可能,这是“淫欲”会对心灵所施加的必然影响。
这些对局外人而言都是事后才推理出的结论。而对于凶手本人,这是在杀人过程中就会第一时间反映出来的事实,根本就不需要费心去揣测。
打一个比方,若他没有去杀人,比如阿西没有奸杀费冰欣的话,他反而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罪。
于是,从这个事例结合“罪之法则”就可以得出一个可怕的推论——
推论一:在无特殊线索的情况下,想要知道自己是什么“罪”,被“罪”引导去杀人是最直观的方法。
在这条推论中,人类的伦理道德被彻底颠覆了。
在这七个人的团体中,杀人不但得不到惩罚(其他知情者为了保护自己,也不会去向警方告发),反而会有重大奖励。
这奖励不是别的,而是自己的生存。
这可能就是罪之法则的本质:
“罪”会带来死亡,不是自己的,就是别人的。死亡是“罪”的本质。
所以只有当接近死亡时,才是最直接面对和了解“罪”的机会。
夏月突然醒悟过来,在这起事件中凶手总会最先胜出,这就是阿西得以幸存的诀窍!
真变态!夏月在心里咒骂,她发觉现在的情况对自己更为不利了。
首先她不能把这些告诉姐姐,让她知道杀人会有重大奖励肯定会不利于自己。与此同时,这条推论还完全否决了姐姐之前的方法。她曾说过推出罪的两种方法:第一种是根据自身特性。除了那个幸运儿,别人看来并没有那样的运气;而第二种是根据知道其他六个人是什么罪来推断自己的。这乍看之下没问题,可根本就无法实施。
从刚才得出的推论来看,只有凶手才能尽快确定自己是什么罪,如果你不是凶手,你就是躺在那里的尸体。
从这个角度说,不可能有六个人能确定自己罪。总人数只有七个人,再怎么排列组合,也出不来六个凶手,变成死者倒是有可能。
在自己不杀人的前提下,最幸运的情况是ABC杀了DEF,而自己正好是剩下的G。即便如此也无法确定自己的罪。因为死人的罪是无法确定的。
比如说,若最后王水明、费冰欣和自己所对应的罪被确认为“贪婪”、“懒惰”、“愤怒”中的某一个,该如何来做进一步排除呢?
而对于凶手来讲,杀一次人也未必就能清楚自己的罪。碰到不巧的情况,他可能还要杀第二次、第三次。
这种事其实已经发生过了,身为“淫欲”的阿西在杀王水明时,罪就完全没有加以体现,只有当他杀死费冰欣时才被明确。因为总人数是永远不变的七,于是就有了第二条推论:
推论二:越早被“罪”引导去杀人,能明确自己“罪”的概率就越大。
面对这条推论,夏月继而想到即使没有那个前提,也就是说即使没被选为制裁者,不是一样可以通过杀人来分析自己的罪吗?
杀人是最大限度地直视自己内心罪恶的行为,于是“推论三”也就应运而生:
推论三:即使没被选为制裁者,也可以通过杀人来分析自己的“罪”。
——其准确性相对于制裁者直接被“罪”控制去杀人要低,但其准确性相对于做其他恶意的事都要高。
做越没有道德底线的事,也就越能认清自己的罪恶。
现在每个人要做的事,就是要尽早明确自己的“罪”。
从这点上来说,若不是费冰欣当了挡箭牌,阿西可能还会继续杀下去,一直杀到自己能印证成功为止。
现在的他可能已经在抓紧印证了。等结束之后他即使还想继续充当统治者,至少已经不需要再去杀谁了。
接下来可能就会是其他人所导演的杀戮比赛。
夏月此时才明白那七条规则所暗示的东西并不像姐姐所想的那么简单,可以说那完全是恶魔的规则!
如果它被公布出来,这团体里将会出现不止一个凶手,而是N个。
夏月钻过狭小的门洞。看到夏雪现在正枕在李富胜的腿上,画面有点父女之间的感觉。李富胜坐在那里抽烟,旁边的烟灰缸里摁了几个刚熄灭的烟头,这时他转过头对着夏月说道:“嗯?替老子找到幸存方法了吗?”
“没。”夏月摇了摇头,看向夏雪,“姐,我放弃了。”
“你是什么意思?”夏雪此时露出了明显的失望之色。
“我真的找不出什么bug,我没那么聪明。”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刚刚已经……”
“你把我交给那个叫阿西的吧,我想死。这样你也就能完成他交代的事了。”夏月顿了一下,然后说道,“但看在姐妹一场的份儿上,你能答应我一个要求吗?”
“你说。”
“只要别让他碰我。”这时夏月用手指了一下李富胜。
夏雪看了李富胜一眼,点了点头:“这个我答应。不过你真的就这么放弃了吗?”
“嗯,我承认我输了,我承受不了这种压力,觉得死也是一种解脱。”
“你想怎么解脱问过我吗?”这时李富胜突然怒吼了一声,把夏雪吓了一跳。
夏月反倒很镇定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那你想怎么样?”
“你说呢!”李富胜说道,“我觉得把你直接交给阿西就是浪费!”
“你给我老实点儿。”夏雪这时打断道,“难道你希望阿西生气吗?他的玩物怎么能被别人先碰?!”
“哼,我还指望这丫头能想出什么来呢,我这是为了她好。”李富胜的声音低了下去,但还是振振有词,“你想把你妹妹的第一次给那种人?”
夏月回想一下,好像没和人说这是她的第一次,不过这都无所谓了。
“姐,你还记得当时吗?”她只觉得眼眶突然有点湿润了,“你跟我说过‘我们一定可以挺过去,要相信姐姐’,这都是在骗我吗?只是为了把我骗来讨好阿西对不对?”
“阿西看上你的话,我自然就可以休息了,这有什么不对?”夏雪目光直直地回视夏月,“不过,妹妹,我并没有骗你。”
“你还有脸这么说!”
“你还记得那封信吗?”
“什么信?”
“你从前写给过我的啊。”
夏月不记得给姐姐写过什么信。她从来就没写信的习惯。
难道……莫非是那个?
——“我是温柔的空气,没有形状的彩虹,你找不到我的。”
夏月想起了这张纸条,神色一下子变了,这是那天在捉迷藏前写给姐姐的。
“看来你终于记起来了。”忧伤爬上了夏雪的脸庞,“妹妹,我当时早就看到鞋柜里多了什么,没看到信我就明白了一切,我只是装作你不在。从那时起,我心里就一直在重复那句话,我憋了很久也没有讲出来。如果一直不说出来的话,我会很难受的。”
——“我们一定可以挺过去,要相信姐姐。”
这原本是一种至深的爱意。但只是原本。
夏月从这一刻才明白,原来姐姐是在对当时的她不断说这番话。那时自己正躲在狭小的衣柜里不知所措。而姐姐正被坏人欺凌,那不知在心里重复过多少次的话,终于以某种方式告知了她。
这种感情早已变质,但人们可能会永远生活在它筑成的牢笼里。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带你去阿西那里。你一定熟悉那地方。”夏雪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没有去看泪珠正从夏月的脸颊滑落。
李富胜一脸丧气地走到她近前,用皱巴巴的手指用力地推搡了她一下,还趁机在她乳房上摸了一把。夏月只是蜷缩了下身子。
也许还是死亡比较好。
她又想起王水明曾说过的话,突然有点羡慕他。不管他生前遭受了什么,至少现在已经没有烦恼了。
他们叫了一辆出租车,夏雪坐在副驾驶位,夏月和李富胜坐在后面,这样是为防止她逃跑。
她的两个包都放在李富胜的另一边。
李富胜没有再对她动手动脚,他凹下去的脸颊面向前方,气焰全无。他的小腿好像因为紧张还有点颤抖,一副大敌当前的感觉。
夏雪对司机说出了自己家的地址,夏月没想到会是那里。
大家一路无言。过了大约半小时左右,出租车就拐进了夏月小时候经常来玩的小区。
夏月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夏雪,她只是定定地看着前方,表情像陷入死寂般。
车子停在了熟悉的那栋楼前。
下车后夏雪率先走在前头,上了四楼之后,她熟练地从包里掏出钥匙打开了靠近楼梯的房门。
这里就是夏雪的家。
没想到还是回到了这里。
鞋柜上都是灰尘,客厅的餐桌已经好久没人用过。
站在客厅还是迟疑了一下,夏雪推开了卧室的门。夏月第二个走进去,李富胜跟在最后。
房间的布置和从前差不多。还是那粉红色的床单、紫红色的窗帘、红褐色的地板,连赫然醒目的那个黄褐色大衣柜都是那么熟悉。只是日光灯有点变暗。但,床上的那个物体竟然是“人”?
“嘿,我们也许是宿命的相见呢。”
夏月听到那个“人”先冷笑了一下,头皮一麻,然后那个“人”从嘴里陆续发出比破锣还难听的声音:“夏月,我知道关于你的事,我等你很久了,为什么这么慢呢?”这个问题像是在问夏雪。
“你是……阿西?”
夏月呆住了,她没想到对方居然是这副模样。他的声带似乎出了问题,说话的声音非常模糊,要费很大力气才能听清。这倒没什么,只是他竟然是一个丑陋无比的侏儒!
“对!我就是你们的领导者。”他继续发出难以辨认的声音,眯着一双细长的眼睛仔细地打量着夏月。从他的表情来看,他似乎很满足。“我已经幸存了一次,我也能让你活下去。”
夏月不敢正视他,忙把视线移向旁边。
这时的夏雪和李富胜都像变成了温顺的绵羊。他们的眼睛朝着下方,一声不吭地立在夏月左右,就像是两个奴才。
夏月突然发现房间内的其他布置好像故意在保持原样。那相框、笔筒、维尼熊玩具等细小的摆设都像在唤醒她以前的记忆。
自从上了大学以后,夏月就再也没来过这里一次。姐姐考上高中后心情变好了很多,让她的负罪感也减轻了。再加上大学住校,她连家都懒得回,所以和姐姐也只是偶尔通通电话。现在看来,婶婶应该是买了新房搬出去了。
整个房间里唯一的变动就属面前这个“恶心东西”了,简直让人无法正视,他与整个房间格格不入。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住在这里对他也是种无奈吧。以他的外形,他在外面实在太“醒目”了,不适合待旅馆。直接地讲,他是夏月看到过的最丑陋的侏儒和最恶心的怪胎,简直是这两者的复合体。
目测他身高还不足一米,四肢就像木棍一样插在身上,手指像老鹰的爪子。可他的脸却是成人的,像直接接在胸膛上,没有脖子。说话的时候他需要抬起脸,不让下巴碰到胸口。而他的脸从侧面看过去就像一个塌陷的橄榄核。褐色的皮肤,嘴和眼睛都是细长的,然后和其他五官一起拧在中间。唯一正常的部分只有头发,可又疏于打理,说鸟巢已经是客气了,就像随时可能从里面跑出蟑螂来一样。而最让人受不了的还是他的声音,要费很大力气才能听清他到底在讲什么。如果幸存的代价就是要变成这样,大家都会抢着去死吧。
眼角余光中瞥见姐姐好像整个人都失去了神采,只是垂着眼站在旁边,夏月不禁闭紧嘴唇,感到了悲伤。
她不敢去想姐姐是经过了怎样的屈辱,付出了何等的代价。面对这种领导者,谁都希望能有人取而代之。身为他的同类,就已经是不幸了。
可偏偏就是他率先掌握了规则的bug,并以此来胁迫他们。
念及此,夏月不禁有点犹豫,觉得自己放弃得太早了。她知道死是一件很恐怖的事,但死在他的手上也不是她所能接受的。甚至可以说是阿西激起了她想要活下去的斗志。并且,即使被出卖,夏月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很在乎姐姐的。她能体会到自己心里的这种情感。
在这最后关头,夏月突然意识到这也许是一个机会,不仅可以救出自己,也可以救出姐姐,以补偿曾经给她造成的伤害。也许姐姐到时就会原谅她吧。
“唔嘿。”阿西发出了一声怪音,“你是想讨好我吗?”
夏月没有回答,只是脸上的表情显得很坚定。
“别……”
这时夏雪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看到阿西的眼神后还是缩了回去。
“您多保重。”
李富胜在退出去前露出了谄媚的微笑。
等他们离开房间关上门后,夏月瞅了一眼面前的怪物,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我就直截了当地讲吧,我已经知道了你得以幸存的那个方法。”
“哦?”这让阿西整个身子动了一下,眼里投射出一道利光。看得出他不禁也好奇起来了。
夏月知道在现在这种关键时候,自己绝不能露怯,她捏紧了拳头,和他目光对视:“所以我才叫他们出去的。你肯定也不想让他们听见对吧?因为你知道那个bug不能告诉别人。”
沉默了半晌,阿西开口了:“哼,小姑娘还挺有气势的,那你不妨说来给我听听。不过我话先说在前头,我不会被你唬住。到时甭怪我对你做什么。”
于是夏月把从“罪之法则”中衍生出的推论和想法复述了一遍,等待阿西的反应。
“原来是这样,有意思。”阿西发出刺耳的怪笑,“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原来这规则竟然这么有趣。”但紧接着他神色一变。“不过,小姑娘,不好意思,我得告诉你,我根本就没杀死费冰欣,我根本就没有那个时间。”
一闻此言,夏月马上有点惊慌,现在的情况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阿西似乎没必要骗她。难道说自己疏漏了什么吗?确实,阿西看起来不像是在骗人,但如果费冰欣不是他杀的,那又是谁杀的?是姐姐和那个老男人吗?是他们串通好了来害自己?不,不只是这里有问题!夏月突然发现整个事件又冒出很多疑点。自己果然还是太弱了吗?
如果阿西不是“淫欲”,也事先不知道那些推论,又何以幸存?他用的是什么方法?
处于混乱之中的夏月,完全没注意到阿西这时已经来到了她近前,突然握住她的手往床上一拉,夏月就像洋娃娃一样栽倒在床上。她惊恐地望着他,没想到体形如此小的人,行动却如此敏捷,力道又是如此之大!怪不得姐姐和李富胜对他如此害怕,原来他是一个真正的怪物!
“等等!”
就在阿西快要扑上来的刹那,夏月嘶声力竭地发出哀吼。这是本能的呼救,可阿西才不管这些,他把她身上的马甲往外一拽,扣子一下子就全解开了,露出了里面的T恤。
夏月急得脱口而出:“住手!”
阿西真的就停了下来,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就像是在欣赏猎物反应的野兽。过了半晌,他绷紧的表情突然松弛下来:“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夏月完全不知该说什么。阿西看起来绝不会放过她。
她一下子就想到了死。
“小姑娘。”阿西像看穿了她的想法,这时开口了,“其实你刚才说的推论倒真的挺有意思,但你永远也想不明白我是如何从上一轮中幸存的。我想说那个bug真的非常伟大。而你,永远也只有被我蹂躏的份儿。这就是你我的区别,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跟你说,现在别想什么愚蠢的事,先被我爽过再说吧!”
夏月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费冰欣绝望的表情,她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与阿西的对峙没有任何筹码可言,完全是羊入虎口。
她发现自己对整起事件还是太缺乏了解,她还是输了。
绝望感在这瞬间把她紧紧勒住,对将要发生的事她完全无可奈何。
就像是无可避免的一幕,阿西扑到她身上。被压住的夏月只徒劳地挣扎了几下就放弃了抵抗。
阿西撩起了她的T恤,雪白柔嫩的小腹率先暴露在他如饥似渴的目光里。就在那白嫩的肌肤被他粗糙的手指触到的刹那,夏月像被电击了一样心中一颤,她把目光滑向那个衣柜,就像是错觉,里面似乎有一双眼睛正在看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