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两个互相做对方的代击球手,就能够确保拥有万无一失地“不在场证明”,并顺利消灭碍事的家伙了。
这天是木岛省平和牧子的结婚十周年纪念日。然而,省平忘记了。若他还记得,可能要比平常更晚回家。
饭桌上只摆着冷冻食品,显得乏味不堪。牧子隔着饭桌,把今天是结婚纪念日的事,悄悄告诉了省平,语气中只有对丈夫深深的厌恶,省平也丝毫没有隐瞒他忘记的事。
二人膝下无子,关系越发冷淡。冷冻食品的话,只要放入微波炉里,稍微加热一下即可,而省平和牧子的家庭生活,已然糟糕到了无法解冻的程度。他们的关系经过长时间的冻结期,已变得和爱情似是而非了。
这天晚上,牧子比往常更加难缠,更加烦人。她拔掉高价葡萄酒的木塞,独自把酒一饮而光,然后借着酒劲招惹丈夫。省平责备她喝多了,她便透过染成红色的玻璃杯,瞪着省平,眼神里充满怨气,还让他不要管。
“这杯酒是为哀悼我过去的年华而喝,是为哀悼因为你这个做丈夫的错误,而荒废的这十年而喝的。”
“这番话应该由我来说,而不是你!……”省平真想这么说。可是,他把到了嗓子里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他如此自制,是因为他明白牧子的醉酒,只是演戏而已。
就在二人又要开始无谓的争吵时,省平忍无可忍,一语不发地转过身,在牧子充满轻蔑的眼神中,迅速离开了客厅。虽然倒在杯中的葡萄酒,自己一滴也没有喝,但他觉得身体一下子热了起来,仿佛被严重烧伤似的,火辣辣地痛。
木岛省平回到二楼自己的房间,不由得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了肉里。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慢慢打开衣橱,换上轻便的衣服。自己和牧子几年前就已经分居。互相全都不想和好。换完衣服后,他从衣橱里抽出球棒包,把手套塞进裤子后兜。他把球棒包扛在肩上,一把抓起了钱包和车钥匙,离开房间走下了楼梯。
“我出去一下……”走过客厅时,他连自己去哪儿都没说地打了声招呼。牧子听到后却没有回应,她并非喝醉酒睡着了。这早巳是二人交替反复、司空见惯的场景了。
省平把球棒包放到坐椅上,开车离开车库。现在是星期三的晚上九点半。后视镜里的眼睛,布满了红色的血丝。他把和妻子争吵的事情拋之脑后,一心一意地开着车。行驶了大约十五分钟后,汽车驶进了国道沿边,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击球中心的停车场。
也许是因为经营不善,这里客人稀少,门可罗雀。场内设置的十台投球机中,只有两台在运作。连击球声都显得有些冷寂,好像竹筒敲石一般。
建在同一地段的卡拉OK厅,也是生意萧条,即便在平日晚上打折优惠,也丝毫显示不出正在营业的样子。可能是生意不佳,影响到了人工费,工作人员好像都不懂得服务,不过,这里看不到脏兮兮的年轻人聚在一起、旁若无人大吵大闹的情景,省平对此还是很感欣慰的。
穿过空荡荡的前厅,省平走进左边第三个房间。因为他和那里的机器,配合得十分协调,所以那里就成了省平的专席。他把硬币码放在操作盘上,从包里拿出球棒,站在右击球席上。他戴上手套,确认着球棒柄的手感,反复轻轻挥动了几次。省平站稳脚底,摆好击球姿势后,塞入了一枚硬币。
开始时为了让自己的眼睛适应,他把球速设为一百一十千米/小时,开始让机器投球。随着“咔”的一声,投球机的马达开始运转。省平调整呼吸,把球棒举到右肩位置,紧紧地盯着球……
省平光顾这家击球中心,已有一年多了。刚来的时候,也是在像今晚一样,和牧子吵完架后,不过当时争吵的原因,省平已经不记得了。因为在家里也感到烦闷,所以,他为了排解心中的郁闷,便开车漫无目的地飞驰。就在他漫不经心地,浏览着街上的夜景时,经过的击球中心的招牌,一下子映入了他的眼帘。他想,挥洒一下汗水、解解闷也不错,便怀着半分不在意的心情,走了进去,没想到从那以后,竟成了这里的常客。
省平自认为有些基础,但自己终归十年没有握过球棒了,所以动作僵硬,时机也把握不好。平日的缺乏运动开始作祟,连球都没有碰到,已经是气喘吁吁。第二天早上身体异常疼痛,他只能自责:自己都这个岁数了,还这样胡闹。
可是,从那以后,过了大约两个月的一天晚上,他又和牧子无谓地吵起来,就在血液将要冲上他的头顶时,他最先想到的,就是这家击球中心。省平顿时觉得,和这个地方相见恨晚,便不能自已地直接去了那里。因为在那里,他体验到了尽情挥舞球棒、把家里的郁闷,统统赶走时的快感。
尝到甜头后,省平又去了两、三次,等到他重新领悟挥动球棒的技巧,体会到球棒击中球心的触感时,频度已经由每月一次,缩短到了半月一次。半年前,他已经不满足租用二手球棒,想要自己花钱买新的了。现在他几乎每周都来,在同一房间面,对同一台投球机,独自默默地将白色的球击回。
今晚也连续击打了一百多个球,之后全身已经大汗淋漓。他气喘吁吁地拿毛巾擦着脸和头。被自己残酷驱使的肌肉,正向其诉说着疲劳和休息。然而,虽然最近自己几乎能次次击中球,却没有了以前的快感。即使把自已冲动的怒火,随着汗水一起蒸发,也无法宣泄体内积重难返的怨恨。
“这个地方也不过如此了!……”木岛省平一边这样想,一边把毛巾搭在头上,将球棒收到包里之后,走了出去。
木岛省平也知道“代替行为”这个词。即使心无杂念地挥舞球棒,有时候也会把飞来的球,看做是牧子的脸。自己不止一次地无意识地,张口说出危险的怨言,然后慌慌张张地环视四周,看看是否有人听到。和毒品一样,起初效果显著,可随着次数的增加,效果会越来越弱。他对牧子的愤恨,已然到了无法以这种欺骗小孩的方式,强行抑制的程度,开始迫切希望,看到具体的结果。
省平在自动售货机前,买了一罐运动饮料,在前厅的长椅上坐了下来。他拉开易拉罐的金属环,咕咚咕咚地把饮料一饮而尽。头部还是感到热烘烘的,有些麻木。他抱住膝盖垂下头,闭上眼睛等待着心跳平缓下来。
“你的球击得真不错啊。球棒挥得很快,身体重心也没有偏离。你是个老手吧?”
一个人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省平睁开眼,看到一个脚穿运动鞋的男人脚尖。省平垂着头,用夹杂着呼气声的声音,没好气地回答:“我高中时候是棒球部的。”
“果然啊。位置呢?”
“外场手候补。只在三年级夏天的地区预选赛时,当过一次代击球手。虽然由于内场手的失误进垒,但下一个击球手,漂亮地来了一个‘双杀’。我们队与奖牌失之交臂。”
木岛省平终于抬起头,和身穿T恤衫、牛仔裤、头戴棒球帽的男人对视。对方三十多岁,虽然省平发现,他是刚才在七号房间里击球的那个人,却不记得以前曾见过他。那个人手持从中心租借的球棒,摇晃着身体。他的体格虽然健壮,但和土生土长的运动员相比,他的身形只是在健身俱乐部练出来的,晒黑的肤色也充满了人造感。
那人耸了耸肩膀继续道道:“之后呢?”
“偶尔和业余爱好者打打棒球,结婚以后就几乎不打了。已经十多年没打过别人投过来的球了。”
“光打棒球,真是糟践你了!……”那人说道。
从他那穿得走了形的T恤衫衣领上,可以看到他戴着一条银链。那个人留给省平的印象,好像是一个没有完全成年的人一样。
木岛省平摇了摇头。虽然平时省平是个不和别人搭讪、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类型的人,但当他因牧子的事,而闷闷不乐时,就会只想和陌生人聊天解闷了。
“我没见过你,你经常来这儿吗?”
“常常来。即使心情不佳,挥舞球棒之后,也会变得心情舒畅。这里总是冷冷清清的,不用等待就能立刻打球吧?”
省平点了点头,表示肯定。这时,那个人突然露出谄媚的笑容,承认说,今晚并不是第一次在这里看到省平。还说因为省平经常将平直球击飞,所以以前就注意他了。
“上周我在隔壁的房间,一直观察着你的击球动作,你没有注意到我吗?”
木岛省平大吃一惊。进入击球席的时候,因为把精神全都集中在了球上,所以,即便隔壁房间有人进出,自己也没有一一看见他们的脸。省平只是觉得,被这素不相识的人给纠缠住了,一时颇为不悦。
“那家伙没准就是人们常说的‘跟踪狂’吧。”省平用带有警惕性的口吻,肃容问道,“你是不是在物色业余棒球队员呀?还是在寻求同性恋性伴侣?……要是这样的话,你还是另觅他人吧。”
那个男人又耸了耸肩,丝毫没有露出胆怯的模样。他顺势把球棒靠在腿肚子上,这个举动可以说是,在寻找与省平谈话的时机。
“没想到我居然会被当成同性恋。不过,我确实是在寻找搭档。第一次在这里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立刻明白了,你和我属于同一类人。”
“同一类人?我和你?……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我不是说过了吗?即使心情不佳,挥舞球棒之后,也会变得心情舒畅。你不也和我一样,在这里把球当成自己恨不得要杀了的那个人来打吗?”
突然被对方说中心事,木岛省平心中顿时一紧。就算对方是素不相识的人,自己也绝不能这样轻易承认。省平佯装不知地想避开这个话题。
“你太无礼了。不要找些奇怪的借口了!……”省平踢开长椅,想要离开,那个人却按住他的肩膀,拦住了他。
那个男人不容省平抗议,把脸贴近他,棒球帽几乎碰到了省平的耳根,压低声音说道:“那个牧子,是你夫人的名字吧?”
木岛省平顿时呆住了,他刚要问对方为何知道,便突然想起了什么。自己上周挥棒的时候,不是骂过牧子吗。当时自己只顾把球打回,对此完全没有意识。可若是这个人,从隔壁的房间,偷听到了自己这番话的话……
自己的想法,好像突然直接地显示在了脸上。那个人微笑着,把手从省平的肩上移开,无礼地盯着木岛省平的脸。
“没错。上周你一直对着球,嘴里反复念叨着‘牧子,快死,去死吧’。从表情上看,你一定是非常认真的。我当时就明白了,你正是与我搭档的合适人选……之后我先一步来到停车场,等你出来,然后为了査明你的住址,尾随了你的车。我已经通过信箱,确认过你的姓名了。你叫木岛省平,妻子叫牧子,没有孩子。你在位于日本桥的大型食品制造总公司工作。”
木岛省平举起手,止住了男人的话,环顾了一下前厅。没有人在听他们二人的谈话。虽然内心在激烈地动摇,但自己还能控制住情绪。不,对妻子的杀意,竟然被第三者指出,反而让省平的内心,有了一种奇妙的平静感。
“你是怎么知道的?想要敲诈的话,你找错门路了。光是嘴上说要杀妻,是构不成犯罪的。”
“要是我的跟踪,让你感到了不快,我向你道歉。可是,我并不是要敲诈你啊。木岛先生,我只是想和你联手。我应该已经说过了呀,咱们是同一类人——我和你一样,也有恨不得想杀掉的人。”
看到自己义正词严,对方的语气便有所收敛了。木岛省平好像没把他的话听进去,摇了摇头说:“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毫无关系。但是,正因为毫无关系,所以咱俩才适合互相搭档呀。”
“什么意思?”木岛省平满腹疑惑。
那个人棒球帽槍下的眼睛,闪现出奇异的光亮。他一本正经地,打量着木岛省平的脸,语气充满热情地说:“我想让你做我的‘代击球手’。当然,这是不公平的,所以,作为交换,我也当你的‘代击球手’。咱们两个互相作为对方的‘代击球手’,就能确保万无一失的不在场证明,消灭碍事者了。”
木岛省平思考着那个人的话。没过多久他就明白了,这和电视里播出的两小时推理剧的梗概是一样的。
“你是说要‘交换杀人’吗?”
“你领悟得真快啊。虽然没有木岛先生你的水平,但我对自己的击球水平,还是很有自信的。我还没笨到被对方双杀的程度。”
说罢,那人再度微微一笑。
木岛省乎有了个主意。那是能够死死地揪住堀田的小辦子、让他遵中杀人约定的强力武器。
二人暂时在前厅分开了。木岛省平回到房间,又击中了三十多个球,但都是够不上擦棒球的地滚球。他适时停下手,离开房间,不动声色地向前厅的球棒租借处走去。
那里并没有工作人员看着。他看到了那个男人,刚才直接放回的那根球棒,暗自窃笑,一边小心不让球棒柄部的指纹被擦掉,一边把那根球棒,收到了自己的球棒包中。
木岛省平用胳膊遮住鼓出许多的球棒包,跑出前厅,来到停车场。把球棒包放到汽车后备厢后,坐上了自己的车。这时,从背阴处,突然露出一个棒球帽的帽檐,然后那个戴着棒球帽的人,走向副驾驶的位置。省平一言不发地打开车门,等那个男人坐上车后,便发动车子离开了。
“沿着八环路走,向高井户的方向开。”
“你要干什么?”
“提前熟悉一下犯罪现场。我这就带你去想让你杀死的那个男人家里。”
“你安排得够妥当的啊。”木岛省平苦笑道。
虽然已经决定,要和这个男人联手,但自己也不能有丝毫的大意。木岛省平心里想着。
汽车行驶在通往目的地的路上,那个男人终于亮明了身份。
他叫官泽映辉,职业是自由摄影师。当省平提出要看他的驾驶执照时,那个男人虽然一瞬间露出不情愿的表情,但还是照办了。省平接过他的驾驶执照,斜眼检查起来。当省平发现,上面的照片确是他的脸,名字却不同时,露出了怒容。
“这是怎么回事?这里写的是堀田秀雄啊。你想编一个迅速就能暴露的假名,用来糊弄我吗?”
“没有的事儿啊。宫泽是我工作时的外号。因为别人总是叫我宫泽,很少叫我的真名,所以我就叫这个名儿了。”
木道省平听着堀田的解释,并未收回狐疑的目光,继续说道:“自由摄影师的话,应该随身带着名片吧。把名片也给我看看。”
堀田从牛仔裤兜里掏出名片,小心翼翼地递给了木岛省平。
“工作室μ宫泽映辉”的图案下面,印着办公地点和电话号码。仅从设计上看,这张名片着实让人怀疑,摄影师的眼光。
他一定是为了哄骗女人,才假称自己是摄影师的。特意先说自己工作中的名字,也显示出他那孩子气的虚荣和虚张声势。真是个永远成熟不起来的男人。怀着对自己第一印象的正确肯定,木岛省平只把驾驶执照还给了他,名片则自己留了下来。
“这样不太好吧。万一别人要是发现,你拿着我的名片,你我之间的联系,可就全都暴露了啊。那样,咱们好不容易想出来的计划,就全泡汤了啊。咱们应该是一次面也没见过,完全陌生的两个人啊。”
“这个我知道。等事情过去之后,我会把这张名片处理掉的。还是先跟我说说你要杀的那个人吧。”
木岛省平引出话头后,堀田盯着棒球帽的帽檐,恨恨不平地说道:“他叫山崎赳夫,是与我有血缘关系的舅舅。”
堀田的话是这样的:山崎是堀田母亲的弟弟,在世田谷经营着一家房地产公司,但据说他的主业是四处放债。泡沫经济时期,舅舅的生意十分兴旺,经常带着当时还在上学的堀田一起玩乐,还投钱为堀田,开了一家摄影工作室,说等以后堀田赚了大钱,再把钱还给他,并大方地为堀田的摄影室投入资金。可是,随着泡沫经济的崩溃,土地价格开始崩盘,经济的萧条,令舅舅的生意开始走下坡路,他开始翻脸不认人,催促堀田赶快还钱。
虽然堀田千方百计地还上了利息,但去年母亲病逝后,兴许是因为没有了姐姐这层顾虑,舅舅开始对堀田变本加厉。从今年春天开始,堀田就接连接到骚扰电话,不仅是自己家和工作室,最近连自己的所在之处,都会有自称是舅舅代理人的黑道人士出没,生意上更是如此。他们威胁说,这个月如果堀田,不连本带利还钱的话,自身的安全可就难保了。
眼看着这笔钱无法还上,堀田只能每天以筹钱为由,东躲西藏。堀田又说,自己泡在位于离自家背道而驰方向的,那家无人问津的击球中心,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你到底借了多少钱?”木岛省平惊讶地问。
“连本带息,一共八百万左右。”
“那个人要是死了,这笔钱就能一笔勾销吗?”
“不能说是全部,不过因为一半是口头上承诺的,在法律上多少还有空可钻。所以我舅舅他才会十分焦急,紧逼着我还钱。”
“我不能说是同情你,不过,和这个人有金钱上的纠葛,或对他怀恨在心的,不是大有人在吗?”
“话是这么说,可如果舅舅被杀,我的名字肯定会列在嫌疑人名单的头一个啊……喂,在下一个红绿灯处左转。马上就到我舅舅家了。”
堀田让省平把车停在离井之头线,富士见丘站不远的住宅地一隅。夜已深了,没有人前来盘查,路上的可疑车辆。透过车窗,堀田把他舅舅家的位置,悄悄告诉了省平。那虽然是一栋带有庭院的独宅,但房屋结构十分简陋,面积也不大。省平还以为,他舅舅家会是高级公寓或是豪宅,结果却大失所望。堀田仿佛立即看穿了省平的心思,说道:“我舅舅也曾住过酒店那样的髙级公寓,可三年前舅妈去世后,他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突然搬进了自己生意腾飞以前,所居住的这所房子。他出嫁的女儿,也几乎不怎么来,除了每周四天,有保姆过来以外,一直是独自生活。”
“放债的老人,会单独生活吗?安全怎么保证啊?”
“这一点用不着担心。他坚持不把贵重物品放在手边,全都存到了事务所,和银行租借的保险箱里。他还自诩是个合气道高手,对自家的门锁也不甚关心。”
“真是个怪人啊。没养条狗吗?”
堀田摇了摇头,开始画起房间布局,和潜入逃跑的路线图。卧室在一楼的后面。山崎习惯每晚睡前饮杯酒,夜里十一点就寝。省平应在十二点到一点之间,用放在枕边的德国产的血压计软管,勒住他的脖子。因为山崎会马上入睡,所以,不用担心他会反抗。杀死山崎后,要把室内翻乱,伪装成入室盗窃的现场。连逃跑用车的停车位置都确定好了,省平对堀田佩服得无话可说。
“计划安排得真周密啊。”
“因为我本打算自己动手解决,所以预先进行了调查。为了谨慎起见,你能不能把我刚才说的步骤,再从头复述一遍。”
“算了吧。这又不是小学生郊游。”
听到省平随便拒绝了自己,堀田的表情,马上变得凶恶起来,恶狠狠地瞪着省平说:“把这当成郊游的人是你才对吧。杀人可不是闹着玩的,是不可以重来的。你明白吗,木岛先生?要由你来杀我舅舅啊。”
“我明白……”
“明白的话就得认真对待。成吗,木岛先生?……咱们见面的时间,仅限于今晚。咱们是陌生人,彼此不认识对方的脸,也不知道对方的姓名,不能再见第二次面。接触的次数越多,交换杀人败露的危险性就越高。打电话和写信,可能会留下记录,所以也不行。因此,今晚必须把能做的事全部做完,否则以后后悔,可就来不及了。任何一个细微的疏忽,都会导致致命的后果,失败的话咱俩都得完蛋。为了避免这样的事发生,咱们要确保计划万无一失。”
“是我不好。我照你说的做。”省平被对方的怒气压倒,不情愿地让步了。
为了掩人耳目,他一边开车,在附近的公路上行驶,一边从头复述堀田的详细指示,重新确定模糊之处。可能是重掌了主动权,坐在副驾驶席的堀田,表情显得十分得意,可当省平问到,关键的作案时间时,他却闪烁其词地,答称最后再定。
堀田还说,这边的商谈告一段落,该返回击球中心了。
“不去査探一下我家的情况吗?”
“我不是说过在上周,我开车去过你家吗。不会出差错的。我已经掌握了你家大体的布局,和附近的情况……说实话,白天我甚至还装成健康食品的推销员,到你家玄关去查探过呢。”堀田哧哧地笑着,说得满不在乎。
木岛省平只觉得一阵胆寒:“真有你的啊,居然干出这么大胆的事来。你就不怕身份暴露?”
“我穿着西服,戴着银边眼镜,是不会被认出来的。话说了还不到一分钟,你夫人挂着门链,不让我进去,态度极其冷淡,连我的脸都不想看到。不过,夫人虽然给人的感觉有些冷淡,却也是个美女啊,为什么还要杀她呢?”
看到省平不想回答,堀田有些焦躁地咋着舌头。
“我已经把自己的情况,毫无隐瞒地全都告诉了你,木岛你却缄口不语,是不是有失公平啊。难道你要我来猜吗?”
堀田竖起小指,用下流的口吻说道:“你是不是看上了年轻情人的新鲜肉体,可是夫人不答应离婚呀?”
“我要是有了情人,就不会每晚到击球中心,搞得自己汗流浃背了。当然了,说自己一次也没有过,那是骗人的果话。在我们结婚的第二年,我和公司下属的事情败露,我们就吵过一次。牧子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开始厌恶我的,但说到底,我们俩彼此之间,都没有了爱情。牧子并不是因为曾经信任我,而和我生气的;而是自尊心受到了伤害。虽然在那以后,我还有过几次婚外情,但牧子对此,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这段婚外情结束之后,她才旧事重提地责备我。她对我的这种态度,比生生折磨我还要残忍。如今,再让那个家伙活着,只能让我感到痛苦。”
“那你为什么不和她一刀两断呢?”
“牧子是我们公司,大型客户董事的女儿。上司让我去相亲的时候,我二话没说就赶去了。当然,我是为了升职加薪。见面的时候,我看她姿色不错,还是个淑女大学的毕业生,那时真是个没得挑的对象。可是,我想错了。”
“怎么回事?”
“牧子在学生时代,就和一个三十岁的有妇之夫,有着深厚的关系,肚子里甚至还怀了孩子。二人私奔的时候,被家人强行拉了回来,她的家人让那男人支付一笔分手费后,总算与牧子分了手。而且因为那时候,牧子被强行做了人流手术,导致她再也不能怀孕了。在我和她结婚旅行的酒店里,她第一次告诉了我这一切。要是只有这些也没什么,可那个家伙对我说,她现在脑子里,依然无法忘记那个已经分手的男人!……那天晚上,无论我在床上如何爱抚她,牧子都毫无反应啊……明白了吧,我被扣上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啊。”
堀田撇着嘴,摇了摇头:“你博取同情,只会浪费时间。既然要换取升职加薪,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啊。”
“也许吧。只要工作能够顺利,我怎么忍受,都是值得的。四年前,我被提拔为一个大型项目的负责人。如果项目成功的话,将来成为董事,也就不是梦想了。怀着这样的想法,我努力奋斗着,可公司里总有人拖我的后腿。而且在长期经济萧条的冲击下,这个项目也直接变成了一团废纸。虽然在岳父的斡旋下,我被免于辞退,但在公司里,已经是饱受冷遇。牧子也借此对我冷眼相待。虽然我也想到过离婚,但那样做,我会立刻被辞退。房贷还没有还清,也不能指望退休金。经济如此不景气,想换工作也无处可去啊。”
“那你岂不是四面楚歌了吗?”堀田语带讽刺地嘲笑着。
“是啊。可是,如果牧子死了的话,就能峰回路转了。我们结婚后没多久,就互将对方作为受益人,购买了高额的人寿保险。杀了她的话,我就能得到一笔钱。只要有了那笔钱,从今往后我的状况,就能有所改观了。”
“什么呀。到头来,你不也是为了钱吗?”堀田轻蔑地努了努下巴。省平刚要争辩说“不是的,金钱只是额外因素”,却闭口不语了。他感到有些羞愧,自己总是在说得忘我的时候,讲出一些多余的话。
牧子到底是何等冷漠的女人啊?……自己竟然和这样一个脑子里只有自尊、极端自我的女人,一起生活了十年,又受尽了怎样的屈辱?自己付出了多少无谓的努力,来压制对牧子的滚滚憎恨?把这些话说给堀田这种人听,是不会得到对方理解的;就算对方理解,也于事无补。让对方把这当成常见的、为获取保险金的杀妻行为,反而会使相互间的行动变得容易。省平克制着,避开了堀田轻蔑的视线。
剩下的短暂时间里,二人在路上,商量杀死牧子的具体方案。省平说出了自家准确的情况,和牧子的生活习惯,连夫妻分居而睡、玄关的备用钥匙,藏在庭院花盆的土里,他都一并告诉了堀田。堀田虽然按照自己的安排,事先制订了作案计划,但计划中有一些地方需要弄清。堀田指出,由于附近耳目众多,白天作案过于危险。
“只能等你夫人深夜独自在家的时候动手了。那样一来,木岛先生你就可以利用工作,制造不在场证明,十分保险。公司没有预定让你加班,或者是外出出差,在外地过夜的任务吗?”
“我月底预定要去名古屋出差。准确的时日还没有定,不过,应该会在那边住上一晚吧。”
“月底吗?”
“有什么不方便吗?”
“我方不方便,就要取决于木岛先生你了。我不是说了,还款期限就在这个月吗。要是期限一过,我还不知道自己会被怎么处置呢。我舅舅的威胁,可不是嘴上说说的,他可是说到做到的啊。今天刚二号,不过木岛先生你,最迟也得在二十号左右,把我舅舅给收拾掉。”
“说是取决于我,关键就是要我先干掉你舅舅是吗?”木岛省平问道。
堀田好像感到鼻头有些痒,皱着脸说:“因为我要是最先在月底杀掉你夫人,就会因为还不上钱,而被弄得半死,那样可就血本无归了啊。”
“话虽如此,可我只是今天刚和你见面,并不能保证你不会背叛我啊。”堀田耸了耸肩。
“你是信不过我吗?你以为我企图借刀杀人,让你先把我舅舅杀掉,然后独享好处吗?”
“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不过,最初提出交换杀人计划的可是你啊。按道理你应该先做个示范呀。你在实行阶段,在我之后动手,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别这么较真嘛。不过希望你不要忘了,事先布置好一切的人,可是我啊。木岛先生不显示一下诚意的话,咱们至今的努力,可就化为泡影了啊。”
“你居然说诚意,真让我惊讶。很遗憾,看来咱们的谈判,就要破裂了。”省平冷冷地说。
不久,道路旁那家击球中心的招牌,便映入了他们的眼帘。堀田坐在副驾驶席上,抱着胳膊,绷着脸一言不发。省平当然也没有说话,他打开转向灯,转动方向盘,把车驶入了停车场。
省平催促堀田赶快下车。堀田的身体变得僵硬,眼睛突然换成乞求的眼神,看着省平。
“请等一下。要是说错了话,我向你道歉。可是,这个计划一定可以顺利实施啊,绝对不可以放弃啊。请相信我,再考虑考虑可以吗?”
木岛省平也一直盯着对方的眼睛,车里顿时陷入了沉寂……
木岛省平发现堀田的手,因为过于紧张而在顫抖。然而,省平一直无动于衷。他从一开始,就看出了堀田的胆量,打算给他一个回击。堀田败下阵来,就在他移开视线时,省平打破了沉默。
“知道了。我就碰碰运气赌一把,我相信你,我先动手,你后动手。”
看到堀田的脸上露出安心的表情,省平努力不让对方,看出自己的内心,因为他并没想碰运气赌上一把,也没有相信堀田。可是,“交换杀人”的构想,实在太有魅力了。说实话,如果堀田真能完成“交换杀人”的约定,杀人的顺序并不重要。后动手的话,自己就会被警察锁定为,杀害妻子的嫌疑人,从而寸步难行。考虑到这一点,只要能确定共犯,一定可以干掉牧子,自己先下手倒也无妨。
木岛省平突然有了一个主意。那是能死死揪住堀田的小辫子、让他遵守杀人约定的强力武器。当然,堀田并未注意到他的思绪。不过,省平需要为此,先下手杀掉山崎。
“什么时候动手?”
“作案日期太接近的话,我很难采取行动,被怀疑的危险性也会变大。你能否在十二号晚上动手?因为我会在那天,去横滨参加朋友的婚礼,是制造不在场证明的最佳时机。”
“下周六吗?知道了。那我出差的日程,要是定下来的话,该如何通知你呢?”
“你知道NTT的留言拨号吗?”
那是在电脑和手机普及以前,开设的“声音留言板”服务。事先设好联系号码和密码,就可以在任何地方登陆,还可以保障使用者的隐私。因为录音信息,会在一天内删除,所以不会留下线索。
“这样啊。虽然我自己没有用过,不过知道怎么用。”
“那等你日程定下之后,就用这个通知我吧。我每天都会査看的。不过,千万不要在自家和公司使用,手机也不行。为了不留下记录,必须用公共电话。”
堀田叮嘱完,把十位数的联系号码,和四位数的密码告诉了省平。
“不用我再复述了吗?”
“要是忘记号码,麻烦的可是你呀。”堀田一阵冷笑,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我就不说再见了,因为我和你没见过面,也不知道对方姓名,完全就是陌生人。”
说完这番话,堀田猛地一转身,消失在了黑暗中。
虽然木岛省平的脑子里,冒出尾随堀田的车的想法,但省平否决了,他选择了回家。时间很晚了,牧子那个家伙,一定已经睡着了吧。
木岛省平回到家里,看到玄关的大门紧闭。屋子里也是一片漆黑,他没有查看牧子的卧室。情况一直都是这样。
把球棒包放回衣橱、冲了个热水澡后,省平躺到了床上。或许是太累了,他很快就睡着了,连梦都没有做。
虽然他觉得,只是一下敲击,就已经将对方的头盖骨击碎了,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反复又打了两、三下。老人就在睡梦之中,一声不响地丧了命。
第二天早上,木岛省平在和以往相同的时刻醒来。牧子带着宿醉般的神情,没怎么说话,也没有重提昨晚争吵的事情。省平若无其事地离开家,准时到达了公司。
在开始工作前,他顺便来到资料室,查看电话本,在城市那一页上,查找“摄影〈商业摄影〉”一栏,找到了“工作室”的号码。这个号码和堀田给他的名片上的号码一样。
谨慎起见,他又看了一眼“摄影师”那页。宫泽映辉的名字下面,果然记录着相同的电话号码。省平合上电话本,放回架子上。虽然自己也曾怀疑过,这张名片是不是利用制作大头贴的那种机器,临时拼凑出来的,但至少这个疑虑已经消散了。
整个上午,木岛省平都在埋头于科室工作。虽然自己被杀鸡儆猴般地降职、遭人冷眼,但只要公司还在给自己发工资,就要不停地工作。再说,自己也用不着再忍耐多久了。
快到中午了,省平停下工作,来到外面,挤进吃午饭的人群,走到了附近的车站。他用站内的公共电话,拨打了刚才确认的“工作室科”的号码。当然,这样做的目的,是证实堀田说的话。
接电话的是个女人,好像是助手。省平用压低的假声,自称是山崎的代理人,以此来试探对方的反应。那个女人的声音,果然变得紧张起来。
“不、不好意思。宫泽刚刚出去了,嗯,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是假装不在吧?”
“不是的。您也知道,我们这边的情况吧。这个时候,他一定是四处筹钱去了,我真的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啊。要是联系上了他,我会转告他您打过电话的,您要是有什么话,想让我转告的话……”
“你应该也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情吧。”
“当然知道了。宫泽吩咐过我,说他不想给舅舅添麻烦,所以希望我不要插手。”
“知道了,我还会再打过来的。”
省平挂断了电话。看来堀田是真的被舅舅逼债,连办公室都不去,每天东躲西藏。他把用完的名片,在衣兜里撕得粉碎,扔进了站内的垃圾箱。他拿定了主意,决定遵守和堀田的约定。
十二号,星期六,作案当天——和牧子结婚整整十年零十天了。当然,木岛省平没有任何感慨。这天牧子说,要和学生时代的朋友出去,所以,家里从早上就没人了。她还说,要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木岛省平过了中午才起床,午饭吃了些剩饭,顺手从厨房的橱柜里,拿出一张保鲜膜,又从储物间,翻出一个装挥发油的瓶子和一块干布。他拿着这些东西,回到房间,自此闭门不出。
他先是双手戴上买来作案的手套,然后从衣橱里,拿出球棒包,拉开拉锁,从中抽出从击球中心偷来的球棒,把保鲜膜缠裹在球棒的棒柄。之后他把干布,泡在挥发油中,开始用力擦拭球棒表面,想要擦掉用油性记号,笔写在上面的击球中心的名字。虽然记号笔的字迹很难擦除,但在木岛省平不懈的努力下,还是成功地彻底擦去了。
他把球棒包放回衣橱,打开房间窗户通风换气。为了不让牧子发现,他把保鲜膜和挥发油瓶,悄悄地放回原处,把布藏到了车库。下午剩下的时间,他主要用来检查汽车了。
牧子回来得很晚,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以后。她喝了点儿酒。这对于木岛省平而言,真是求之不得的好时机。
“这么晚了,你都去哪儿转悠了?……该不会是在外面,有了野男人了吧?”
听到木岛省平在找碴,牧子便像往常一样,还以辛辣的言语。二人在客厅里相互睨视了片刻,然后省平又像往常一样,沉默着背对妻子。不过,和往常不同的是,省平离开客厅时,在门后露出了微微的笑意。
独自躲在二楼自己的房间后,省平麻利地开始了行动。他打开衣橱,换上在夜里不易被发现的黑色衣服。换完衣服后,他抽出白天准备好的球棒包,确认了一下里面的东西,然后拿上钱包和钥匙,站在门前,深吸一口气,走出了房间。
“我出去一下!……”走过客厅的时候,省平连自己去哪儿都没说地打了声招呼。
牧子听到后没有回应。这虽然早已经是二人交替反复、司空见惯的场景了,但今晚省平不这样想。
省平把球棒包放到坐椅上,开车离开车库。时间已经是十点半。后视镜里的眼睛,闪着杀气森森的寒光。他把之后要做的事拋之脑后,一心一意地开着车。行驶了十五分钟后,汽车驶进了击球中心的停车场。
虽然今晚是周末之夜,场内却空空如也。木岛省平走进左边第三个房间,从球棒包里拿出自己的球棒。重复了以往的动作后,塞入了一枚硬币。
开始的几个球,他完全把握不住时机,球棒总是挥空。虽然自己力图冷静下来,但精神上的平衡十分紊乱,击球的动作完全走了样。省平目送着剩下的球,一时离开击球席。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重复着挥棒动作,提高自己的注意力。不久他感到全身充满了活力,便把第二枚硬币,塞入了操作盘。
把球速设为一百三十五千米/小时后,机器再度开始投球。随着“咔”的一声,投球机的马达开始运转。木岛省平调整呼吸,把球棒举到右肩位置,紧盯着球……
在击球中心待了大约三十分钟后,省平开车,沿八环路南行。握住方向盘的双手,还能感觉到击中球时的快感。道路车流比较顺畅,到达富士见丘的时间,比自己预想得早了一些。
木岛省平把车停在指定地点后,立即开始行凶的准备。他戴上作案手套,戴上太阳镜遮掩自己的脸,拿上手电和球棒包,之后快步接近山崎赳夫的家。球棒包里还装着一个黑色塑料袋。他从后门进入院中,由浴室的窗户进到屋里。和堀田写的内容一样,窗户没有上锁。
他打开手电,蹑手摄脚地来到一楼的走廊。在他按照印在头脑中的计划,直接走到卧室时,听到了鼾声。他悄悄拉开拉门,溜进房间,小心翼翼地压低手电的光亮。他看见盖着被褥的地方,露出一个男人的脑袋,正是山埼赳夫。只见他在酣然熟睡,即使用手捏住他的鼻子,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正如堀田所言,枕边放着一台德国产的血压计。可是,省平对它不看一眼,而是放下手电,打开球棒包,抽出了那根中心租借的,包着保鲜膜的球棒。他计算着不会被飞溅的血液,沾到衣服上的挥棒角度,在榻榻米上摆好了姿势。双手隔着保鲜膜,握紧球棒后,省平毫不犹豫地,向山崎的头部抡了下去。虽然他觉得只一击,就已经将其头盖骨击碎,但还是追打了两、三下。老人就在睡梦中,一声不响地丧了命。
木岛省平回到家里,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了。玄关的大门还是紧锁着。自从结婚以来,省平还是第一次对牧子不等丈夫,自己先睡的做法表示感谢。他从汽车后备箱里拿出球棒包,小心不吵醒牧子地,悄悄回到自己房间。用作凶器的球棒,是和自己本来的球棒一起,放在包里拿回来的。不用说,为了不让被害人粘在球棒表面的血迹,弄脏球棒包,他在把球棒从作案现场带出来的时候,已经事先用黑塑料袋包好了。他没想再确认包里的东西,直接把碰回了衣橱。
等他冲了热水澡、洗净身体,躺在床上时,时间已经过了两点。省平马上就睡着了,虽然做了梦,但并不是噩梦,而是恰恰相反,是牧子葬礼的梦。
第二天星期天,木岛省平一大早便把球棒包,放到汽车后备厢,驱车前往击球中心。他来到柜台,提出申请想要签订一份租借保管箱的合同。满脸粉刺的工作人员,一脸不耐烦地绐他办理了手续。省平预付了一个月的使用费,领到了带有号码牌的柜子钥匙。
他拿着球棒包和钥匙,进入了无人的储物室。这里弥漫着沉闷的空气,一看就不怎么使用。储物柜排成细长的纵列,数量不到二十个。省平来到印着与自己钥匙上,相同号码的柜子前,把钥匙插进了锁孔。打开薄薄的铁皮柜门,一股霉味扑鼻而来。省平把整个球棒包,都塞进柜子里之后,关上门并上了锁。因为堀田知道自己的住处,所以不能把用作凶器的球棒,放在家里。他没有练习击球,把钥匙随便放进了兜里,便空着手回家了。
从白天开始,木岛省平就在家里发呆。虚脱感遍布全身,什么也不想干,可能是因为昨晚的反作用吧。在当晚的电视新闻里,省平第一次看到了那个,被自己杀害的男人的脸,但内心没有涌现出任何感慨。就在新闻播音员还在念稿时,省平按下遥控器的按钮,换了台。
十四号,星期一。
木岛省平瞥了一眼晨报上的案件报道,若无其事地离开了家。一到公司,他去名古屋出差的日程已经定下,是二十九号的星期二。和自己预料的一样,当天晚上要在名古屋住一晚。
木岛省平离开公司,来到了地铁站,站在与之前使用过的相同的公共电话前。他拿起话筒,插入了电话卡,拨了“0170”这付码。这是留言拨号服务的号码。按照录好音的操作提示,他又输入了十位数的联系号码,和四位数的密码。
“请留言……”
“代击球手转告下一位击球手:上位击球手击球入垒。因为不放心使用血压计软管,故使用了在击球中心回收的球棒。那根球棒是你用过的。下场比赛的日程,是二十九号的星期二。当然,是夜场比赛。如若放弃比赛,我就把沾有你舅舅的血迹,和你的指纹的球棒,送到该送到的地方去。望多加小心,不要大意得被对方双杀。”
在死亡恐惧的驱逐下,在头部四处乱晃的一瞬间,那个想要杀死自己的男人的脸庞,突然掠过了木岛省平视野的一端。
二十九号,星期二。牧子的忌日。解放纪念日。
木岛省平迎来了出差日的早晨,但丝毫没有神清气爽的感觉和罪恶感。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见到妻子,但还是和往常一样,态度敷衍地对待妻子。因为对省平来说,从杀害山崎赳夫的那晚开始,牧子便和已死之人毫无二致了。之后只是时间的问题了。妻子之死这个具体的结果,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而这个结果,今晚就会由堀田秀雄,来具体实现了。省平只需静候那时的到来即可。
“把门锁好啊!……”省平出门时突然想了起来,便对妻子说了这句话。牧子只是站在门对面,没好气地回应了一句,连句送别的话也没有说。
木岛省平来到公司,处理完杂事后,乘出租车前往东京站,坐上十点五十六分发车的“希望11号”去了名古屋。
这次出差的目的,是出席业界团体主办的“消费者问题研讨会”。总公司接到名古屋分公司,派遣观察员的申请,决定让省平参加会议。不过,这个工作和跑去在名册上,签到的跑腿差事毫无二致,所以,出差费被卡得很紧。然而,这正是自己离开东京,制造不在现场的证明的绝好机会。
调整好座位的角度后,省平立刻翻开在车站小卖部买的周刊杂志,想看看关于山崎被杀一案的报道。
被害人山崎赳夫,六十二岁,家住杉并区高井户西二丁目,在世田谷经营房地产和贷款公司,因为贷款的还贷问题,与借款人之间冲突不断。
由于室内有翻动的痕迹,所以,起初警方怀疑,这是一起盗窃杀人案,但因为现场的状况存在诸多疑点,故警方将调查方针,转移到了被害人因金钱纠纷,而遭人怨恨这一线索上。
从受到被害人严厉追债、对其怀恨在心的几个客户中,调查本部将嫌疑,锁定在了山崎的外甥、摄影师A氏(三十一岁)的身上。A氏在创办自己的工作室时,曾向被害人借取大量资金,今年他受到了被害人的强硬追债。
但是,A氏在听了警察说明的情况,竞说:“案发当日我去横滨参加了朋友的婚礼。”强调了不在场证明。经查,从山崎被害的十二日深夜,到翌日的拂晓,A氏确实一直都和朋友,在横滨市内的酒吧里面。
调查总部怀疑A氏有共犯,便仔细询问了关系人,却没有得到有力的信息。本杂志采访得知,A氏周围,对警方办案不力的抗议声日渐高涨。
案发后两周内,随着调查总部,重新对借款人的逐一清查,警方发现被害人从以前开始,就和暴力团的人有来往。虽然警方讨论过,案件的调查,可能会遇到一些麻烦,但并不能否认,调查陷入僵局的现点。
木岛省平又从头看了一遍报道后,合上了杂志。虽然他看到“共犯”这个词时,心里不禁一慌,但从文章后半部分的意思上看,堀田好像在躲避着警察的严厉追查。虽然他并非完全清白,但警察对他的追查,一定会松懈下来的。
然而,就算被刑警监视,堀田也必须完成杀死牧子的计划。只要沾有他指纹的凶器——球棒还在省平手中,不管何等坚固的不在场证明,都会在那样的铁证面前,不堪一击。堀田自己当然是最明白这一点的。
列车到达名古屋,是在十二点三十二分。木岛省平在车站前,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会场。在大厅的接待处,他遇到了与自己同期,进入公司里的黑部。黑部两年前从总公司调到名古屋,是省平能够与之推心置腹,说话的少数几个朋友之一。听说省平要在今晚住一宿,黑部便邀请木岛省平,在会议结束后,一起喝酒。省平答应了下来。
研讨会正如自己预料的那样无聊。虽然五点就已经结束了,但之后又说要开联谊会,给每人发了一罐啤酒,和一份便当外卖。啤酒不够味,便当也很难吃。席间,其他公司的人,谈论起那个让木岛省平的地位一落千丈的项目计划时,几次让省平内心不悦。
七点会议解散。黑部表示慰劳般地,拍了拍木岛省平的肩膀:“你真是可怜啊。”
“那些话我已经习惯了。”木岛省平说道。
黑部说,自己还有些后续工作要处理,所以先暂时告别,一小时后来旅馆接他。省平把自己投宿的商业旅馆的名字告诉了他,黑部则大吃一惊:“真简陋啊。”
“公司太枢,舍不得给住宿费,所以没办法啊。”
“那家旅馆唯一的亮点,就是离繁华街很近。旁边不远有家酒馆,八点咱们大厅里见吧。”
虽然自己投宿的旅馆,被人说成是简陋旅馆,但省平也没有办法。只能先将就一下了。明明当天就能回去,却偏要特意住上一宿,这都是为了自己的不在场证明。
黑部八点准时到来,二人一同离开旅馆,向黑部常去的酒馆走去。途中省平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回头看了几次。
“……你小子怎么了?”黑部满脸堆笑问道。
“没什么,我总觉得被人跟踪了。”
“是你的心理作用吧。要不然就是夫人怀疑你有情人,雇侦探调查你来了吧?”
“少来了。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
虽然木岛省平嘴上轻松地搪塞了过去,但内心忐忑不安。
这么说来,在名古屋车站的时候,就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是刑警在跟踪吗?不,不可能。只要堀田不招认,警察绝对不会把杀害山崎的嫌疑,安到自己的头上。省平一边安慰着自己多虑了,一边穿过了黑部,把自己领到的那家酒馆的门帘。
二人久别重逢,聊得十分起劲,不知不觉地变换了两、三家酒馆,等到省平目送黑部,乘坐的出租车远去,已经是将近凌晨一点了。
虽然省平觉得,脚下有些轻飘飘的,但因为离旅馆没有多远,所以他决定走着回去。秋天的夜风,吹拂在自己醉得通红的脸上,感觉十分清爽。
“你是木岛省平先生吧?”
就在省平想着牧子和堀田的事情,要抄近道走上人迹稀少的黑暗小路后,被人叫住了。那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省平刚要回头,头部却突然挨了一击,眼前顿时金星四散,意识蓦然远去,身体倒在了路上。
他同时感到喉咙痛苦、呼吸困难,终于恢复了意识。自己的脖子,被绳子一样的东西紧紧勒住。木岛省平想要拼命反抗,但由于自己喝醉了酒,以及脑袋挨了一击的缘故,半个脑袋一片恍惚,身体也不听使唤了。勒进脖子的绳子,越收越紧,省平的气管,就要被堵住了。
“救命啊!……”他挤出声音想要叫喊。可是,嘴里冒出的,只是咕噜咕噜的声音,根本连不成话。脑子开始麻木,渐渐失去知觉。在死亡恐惧的驱逐下,在头部四处乱晃的一瞬间,那个想要杀死自己的男人的脸,突然掠过了省平视野一端。
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是个与自己素昧平生的男人。为什么?……
“你可不要记恨我啊。虽然我和你无冤无仇,但有人要我杀你啊。是你夫人让我这么做的。”
木岛省平听到了那个男人,在自己耳边嘀咕的话。这是他残留的倒数第二个意识。
而省平临死时头脑里最后意识到的,是那张被自己撕得粉碎后,扔进垃圾箱的名片上印着的名字——这个陌生的男人,一定是真正的宫泽映辉……
星期三晚上,木岛牧子从前来拜访的爱知县刑警口中,得知了丈夫的死讯。昨天深夜,他在出差地名古屋市内,一条偏离繁华街的小路上,被人勒死了。
“因为死者的财物被抢,所以调查总部认为,他被流窜劫匪袭击的可能性很大。”
“死者确实是我丈夫吗?”牧子问道。
来者是经验丰富的老到刑警,和像是刚从警校毕业的新人,是典型的二人搭档。负责和牧子交谈的,主要是那个年轻的刑警。
“是的。死者西装的口袋里,有一把投宿旅馆的钥匙,之后我们就查到了您丈夫的名字。与他同期进入公司的同事黑部先生,已经确认过遗体的身份了。黑部先生还说,就在死者死亡之前,他们曾一起喝过酒。您丈夫和黑部先生告别之后,在走回旅馆的路上遇害了。”
牧子默然低下了头。年轻刑警小声说着,与自己职业不相称的吊唁词,然后开始向她说明,领回遗体的手续。牧子大致听完后抬起头,说自己要乘明早的新干线,赶往名古屋。
“顺便问您一下,夫人。能不能跟我们说说,昨天夜里您在什么地方?”刚才一直沉畎不语的老刑警,慢条斯理地问道。
牧子叹了一口气说:“你要调查我的不在场证明吗?可你们之前不是说过,我丈夫遭流窜劫匪袭击的可能性,不是很大吗……”
“不不不,这只是例行公事而已,请夫人不要误会。”老刑警急忙辩解道。
“昨天夜里我一直待在家里。”牧子并没有说谎。
“您一个人吗?”
“当然了。你们要是怀疑的话,可以去附近问问。”
“不不不……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很抱歉冒昧前来打搅,请您节哀顺变。”
两名刑警走后,牧子给娘家打电话,通知了这个消息。她并没有装出那种痛不欲生的样子,只是显出面对丈夫突然死去时的无助。毕竟他们夫妻的不和,已经是邻近皆知的事实了。
“虽然这么说,可能要遭报应,可是,省平那小子遇到了那样的事,对你来说也许绝不是件坏事吧。”
得知消息的娘家父亲,只说了这一句话。牧子装作没听见,说自己还会再打电话给父亲,便挂断了电话。
电话铃声好像打错了似的响了起来。牧子拿起听筒,对方是名古屋分公司的黑部。黑部说木岛的死都是自己的责任,还说好要帮助牧子。牧子告诉黑部,自己明天要去名古屋,和他说好了在车站见面的时间。丈夫生前的朋友黑部,不可能知道牧子和省平之间,产生了深深的裂痕,二人谁也没有谈及过此事。
简单吃过晚饭,牧子开始了明天行程的准备。准备妥当时,已经是十一点以后了。电话又响了,她拿起听筒,里面传来了堀田秀雄的声音。
“刚才我看电视新闻了。事情很顺利嘛,牧子小姐。”
“我说过不要往家里打电话。要是警方调查电话记录怎么办?”
“我是用外面的公共电话给你打的,没关系。”
“那就好。不过,最好还是长话短说。爱知县警察署的刑警晚上来过,问了我昨晚的不在场证明。虽然我觉得,没被他们怀疑,但我丈夫在名古屋分公司的同事,可能会多嘴。”
“那只是例行公事而已吧?反正你的不在场证明,是完美无缺的,根本用不着担心。”
“不过,目前总是谨慎些好。咱俩暂时别见面子。”
“这时候也没办法啊……对了,球棒的事办得如何?”
“找到了。昨天我在丈夫离开家后,检查他的房间,找到了一把击球中心储物柜的钥匙。我马上赶去一看,球棒果真藏在那里。”
“哼,真是远明近暗的家伙。那就请你把球棒,交给我来处理吧。我为此还担心得彻夜难眠,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
“可以。不过很不巧,我明天一早要去名古屋。我已经很累了,该休息了。”
牧子单方面结束了对话。
这天晚上,宫泽映辉没有给牧子打电话。可能他明天、后天,都不会再出现了吧。这是正常的。和堀田不同,宫泽亲自动了手。虽然,他是和她定下“交换杀人”约定的搭档,但他十分清楚,在作案后马上就联系牧子,是很危险的行动。对牧子来说也是一样,虽然她也是通过留言拨号,把丈夫的出差日程和投宿地通知的他,但宫泽并不知道真正的计划,甚至连自己被牧子欺骗了,都没有意识到。虽然宫泽一直相信,是牧子下手杀的山崎赳夫,实际上,却是牧子的丈夫省平干的。
对丈夫的杀意究竟何时萌生,牧子已经记不清楚了。唯一能说清楚的,就是丈夫眼中,无数次闪现出的对牧子的杀意,导致牧子有了对丈夫的杀意。即使二人间只有憎恶的关系,省平和牧子也只是类似夫妻中的一对。或许连二人间的憎恶,都只是两面镜子,对映的虚像罢了。
和丈夫几次重复的事情一样,牧子也有好几个情人,堀田秀雄便是其中之一。因为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能让牧子稍稍感觉到,那个与自己私奔、比自己年纪大的男人的面容。可是,他们只是玩玩而已。他是个永远成熟不起来、无聊乏味的男人。如果没有这次的事情,他们应该早就分手了。
牧子从堀田口中得知,宫泽映辉这个人,想要杀掉借给他钱的舅舅。堀田和宫泽,是在同一家健身俱乐部认识的,经常在一起闲聊,因此,堀田知道了宫泽的私密事情。
最初想出交换杀人计划的是堀田。牧子在与他同床共枕时,听他提起了这件事。堀田想,如果把省平干掉的话,自己就能独占牧子了。堀田杀掉宫泽的舅舅,宫泽杀掉牧子的丈夫……然而,堀田考虑得很肤浅。他和宫泽是同去一家健身中心的相识,他们的共犯关系马上就能暴露。
可是,牧子听了堀田的话后,更加坚定了杀掉丈夫的决心,于是她制订出了更为巧妙的犯罪计划——牧子假装偶然地接近宫泽,与他建立信赖关系后,将这个交换杀人的计划告诉了他。牧子杀掉宫泽的舅舅,宫泽杀掉牧子的丈夫。走投无路的宫泽,便被牧子的计划,轻易地吸引住了。
另一方面,牧子把堀田当做棋子操纵,让他接近省平。牧子知道,丈夫常去的那家击球中心,而她在结婚纪念日那天,故意招惹丈夫,让省平与堀田相遇,也是计划中的一步。
堀田以宫泽映辉的名义,委托省平杀掉舅舅,并许诺作为交换条件,自己会杀掉牧子。不用说,堀田告诉省平的那些话,全都是他从宫泽那里听到的。若说牧子的计划中,有何危险之处,那就是省平是否会把掘田的话当真,以及他是否会同意,先行杀掉山崎赳夫这两点了。
然而,无论是哪一点,牧子都没有担心。因为她知道,计划已经布置妥当,省平对牧子的憎恶越深,计划就越隐蔽,就越能扰乱他正常的判断。堀田之所以暴露自己的真名,就是为了故意露出破绽,让木岛省平麻痹大意。强调交换杀人的理论,堀田和省平的接触,仅限定在一次,其真正的目的,也是让堀田和宫泽的关系不被发现。假如省平要找宫泽,由于真正的宫泽,正为躲债而东躲西藏,因此省平绝不可能与官泽直接碰面,替身计谋就会很难暴露。
木岛省平是否会先行动手,这取决于堀田能否说服他。虽然说服他用的材料,只有省平月底的出差安排(当然,牧子事先就知道了),但牧子确信,丈夫一定不会错过杀死自己的绝好机会。丈夫利用击球中心租借的球棒,威胁堀田的企图,则是牧子完全没有想到的,但这丝毫没能影响牧子的计划。省平误以为自己掌握了主动权,却正中牧子的下怀。不仅如此,对牧子而言,这反而是丈夫在这个世界上,留给她的意想不到的礼物……
牧子想着从击球中心取回的球棒,嘴角泛起了笑意。这根球棒上,沾有山崎赳夫的血迹,和堀田秀雄的指纹——虽然自己答应,要把它交给堀田处理,但她其实并不想这么做。虽然自己在不久以前,就开始厌恶堀田了,但堀田一定会以此为机,逐步独占牧子。他可能还会要求,把丈夫的保险金分他一份。虽然这并非以金钱为目的的犯案,但牧子不想让他得逞。
下次必须设法顺利操纵这两个人,让他们同归于尽。为了不让警察怀疑的火星,溅到自己身上,就要封住二人的口,到那时,丈夫留下的那根球棒,或许就能派上用场了。如果把杀害山崎的罪名,悄悄嫁祸给堀田,那堀田和宫泽之间的交换杀人计划。就能够暴露出来了……
这件事,让牧子对一直憎恨的丈夫,内心充满了感激,她本人却没有因此觉得奇怪。十年来,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感激省平。
牧子慢慢亲吻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一个人偷偷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