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仁顺着道路而行,而后转入一条小道,走了一里地,见得一条小河,约莫七八丈宽,河上架有一座石桥,桥头石碑上刻有“三缄桥”,过了三缄桥,上得一处土坡,却见得坡上满是坟冢,重重叠叠,约莫有三四百座。依道前行,又行了近两里地,见得一片树林,林中道旁有一座土地庙,庙门早已不见,只余下一块匾额,摇摇欲坠。苏仁探头张望庙内,院内杂草丛生,残余两座香塔基,甚是破落,两只老鸦在墙头呱呱叫着。苏仁绕到庙侧一块青石上坐下,暂且歇息片刻,思量回黄州府衙还是往黄冈县城。正思忖间,苏仁闻得破庙内老鸦忽惊恐发起,不由一愣,急忙闪身残墙下,探头张望:却见得庙院内有一个蓝衣男子,约莫三十余岁,手中拿着一根木棒,神色怪异,入得庙堂内,不知做甚。苏仁心中纳闷,此人非是乞丐,亦非过路客商,行踪颇有些诡异。
正思忖间,苏仁忽然见得那庙门口闪出一颗人头来,不由唬了一跳,定睛细看,却原来躲藏着一个人。那厮是个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岁,脸长偏瘦,身着青衣,鬼鬼祟祟探头张望,分明是尾随先前那人而来。苏仁好奇心大起,躲在断墙后偷看。约莫一顿饭时刻,那蓝衣男子嘀嘀咕咕出得庙堂,站在庙院内,不时用木棒拨弄敲打着地上物什。那蓝衣男子找寻了甚久,一无所获,沮丧得很,愤然将木棒掷在地上,叹道:“罢了,罢了。”正待出去,却见庙门口闪出一人,手中赫然握着一柄钢刀,正是那青衣男子。院中那蓝衣男子始料未及,唬得一惊,扭身想逃,早被那青衣男子一脚踢倒,未待爬起,一柄钢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又见得庙门外进来一人,约莫三十五六岁,身着黑衣袍,手中也握着一柄钢刀。苏仁看得清楚来人,猛然一愣,心中疑惑:这厮有些面熟,似在何处见过?
苏仁益发好奇,心中暗道:不知门外是否还有人?遂顺墙而行,至庙门前方察看,无有第三人了。苏仁探头察看,却见黑衣袍男子笑道:“你跑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地上那蓝衣男子惊恐道:“辛爷饶过小的吧,日后但有银两便定孝敬辛爷。”那黑衣袍男子冷笑道:“你这厮越出狱来,应当远走他乡,或是寻个隐蔽之所藏匿起来,为何白日至此?你在找寻甚么?”
苏仁听得清楚,恍然大悟:原来那黑衣袍男子是黄冈县衙的捕头辛何,正是昨日在黄冈县衙的曲廊外见得!如此推想,那蓝衣男子便是越狱潜逃的泼皮元绿。辛何说的是,元绿越狱,县衙正四处缉拿于他,他当远走他乡,或是暗中隐匿,为何白日到这土地破庙来?
只听得那元绿道:“小的思忖这土地庙无人,正是隐藏之所,故此斗胆来了,不曾想逢着了辛爷。恳请辛爷高抬贵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小的吧。”那辛何笑道:“县令大人已下得缉拿文书,通牒诸县,辛某身为县衙捕头,自当拿你归案。但看你这般可怜,又无大罪,辛某可以放你一条生路。但你必须告诉我,你究竟在找寻什么?”那元绿连连摇头,道:“小的不曾找什么。”那辛何闻听,甚是恼怒,上得前去,一脚踩在元绿胸膛上,厉声道:“你这厮端的不老实,待押回牢房,自有苦吃。”
那元绿惶恐不已,吱唔道:“辛爷饶命,小的如实说出便是。小的入狱之前,一日夜间逢得数人打斗,小的好奇,便躲在一旁观望,无意拾得了一个包袱,甚是沉手,一摸包袱内,皆是大锭银子。小的顿起了贪心,便趁机溜走,方走了数十步,便被他等发现,双方不再打斗,却来追我。小的仓皇逃窜,路经此土地庙,便匆匆掩埋,而后跳墙走了。小的想等风声过后再来取走。却不想次日因小的一时蛮横,砸了庄上蓝二娘的酒铺,被那婆娘告到县衙,县令大人判小人坐牢三年。小的在牢中两年半,心中兀自念念不忘,终于得以机会逃脱出来,欲挖得银子远走高飞,不想被二位爷发觉。万望二位爷高抬贵手,放小的一条生路,小的如若寻到银子,愿奉上二百两孝敬二位爷。”
那辛何嘿嘿笑道:“原来如此,不想你这厮颇有些心计。”那青衣差吏喜道:“那你起来,快快寻找。”那元绿爬起身来,思忖道:“那夜甚是黑暗,小的隐约记得是埋在了这庙中,今日却找寻不着了。”那辛何问道:“你且细想,你将银子埋在何处?”那元绿环视四下,道:“小的依稀记得似在这院中。”那青衣差吏道:“快且找来。”元绿唯喏,四下找寻,找来寻去,依然一无所获,辛何有些恼怒,催促元绿。元绿抓耳挠腮,甚是焦急,瞅个机会,忽然飞奔逃出破庙,辛何并同伙醒悟过来,撒腿便追,口中骂骂咧咧。那元绿逃命要紧,跑得甚快。那辛何二人追出三四百步远,早已气喘吁吁,无奈何只得任由元绿跑了。
苏仁闪出身来,望了望土地庙,思忖道:“那厮分明是在找寻甚么。”心中好奇,遂踏入庙院内,上得廊阶,入得庙堂内。那庙堂窗格破烂,布满蛛丝灰尘,正堂一尊土地爷塑像泥彩剥落,满身灰土。苏仁环视四下,地上铺有枯草破布之类,想是平日里有流浪汉在此过夜,或是过往之人避雨。苏仁四下走动,见得多处有新近翻动痕迹,猜想是刚才元绿所为。绕至土地爷后,隐约见得上面刻有字迹,苏仁不由一喜,急忙上前用手抹擦灰尘,只见其上刻有两行诗句“百战疲劳壮士哀,中原一败势难回”,不知是哪位留宿的过客有感而刻。苏仁甚是失望,又察看四下,无有发现,正欲出去,忽闻得庙院内有人言语,隔着破窗一看,正是捕头辛何及那青衣差吏,二人正往庙堂走来。
苏仁急忙猫下身子,快速绕至后窗边,翻出庙堂,隐在壁旁。辛何二人入得庙堂,但闻得那青衣差吏道:“大哥,你道这泼皮果真藏了三百两银子在此?”那辛何嘿嘿笑道:“那厮越狱出来,不潜逃藏匿,冒险至此,鬼鬼祟祟,分明是找紧要物什。依他言语推想,定是值钱的宝贝,远非三百两银子。”那青衣差吏哈哈笑道:“这泼皮恐宝贝被我等抢走,故而逃窜走了。”辛何笑道:“这泼皮未寻得宝贝,定会去而复返。”那青衣差吏道:“既如此,我等可隐藏在此,等他再来,待他找出宝贝,我等便一举将他拿下。”辛何摇头道:“你知这泼皮何时再来?若是三天不来,我等便等三天?端的愚蠢,却不如我等自己来寻。”那青衣差吏傻笑道:“大哥骂的是。”
那辛何道:“且四下找寻一番,这厮埋藏之时,定然做了暗记,且细心则个。”那青衣差吏疑惑道:“既做了暗记,为何刚才他自己却未寻着?”辛何一愣,迟疑道:“或许是时日甚久,那暗记已然不在了。”那青衣差吏道:“若寻不着便将这破庙掀个底朝天,掘地三尺亦要找寻出来。”那辛何骂道:“端的是条木鱼。若这般岂非弄得人人知晓?”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边说边找,约莫一个时辰,一无所获,甚是沮丧,口中兀自骂那元绿。辛何愤愤道:“还是将那腌脏泼皮抓来。”青衣差吏早已失望,遂连声附和。辛何道:“你且回去找得我二弟、三弟,一并去抓这厮。我一人去陈家镇便是。”二人言语间,出了破庙,分头去了。
苏仁不由好奇,出了土地庙,远远尾随着那辛何,一路无话,行了三四里路,进得一个镇子,那镇子边竖了石碑,上有“陈家镇”三字。辛何进得庄内,到得一户人家门前,扣着门环,不多时,有人开门,辛何进去了,而后那门又合上了。苏仁远远望着,门前摆着石鼓,朱红大门,青砖高墙,乃是个殷实富裕人家。苏仁见一名中年村民肩扛农具路过,急忙上前询问打听,经那村民指点,此户人家正是县衙常砉常押司府宅。苏仁暗自叹道:“一个县衙押司,家宅竟这般气派?”
等候一顿饭时刻,大门开启,却见得常砉送辛何出来,二人拱手道别。苏仁尾随辛何,出了陈家镇,本以为辛何会依原路返回,却不曾料想辛何在一处三叉路口,走的另一条道。苏仁心中诧异,不知他往何处,索性一路尾随下去。又行了数里路,经过一处村镇,桥头处有一家酒肆,挑着破旧的旗幌,隐约见得“蓝记”二字。店内四五个客人正喝茶饮酒,闲言笑语,一旁放着农具渔具之类。或许是那辛何走的口干,快步入得酒肆,唤道:“店家,且来碗茶水。”苏仁不便进去,便在店侧河旁看人垂钓。
那酒肆店主人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面如桃花,颇有几分姿色,满面笑容上前倒茶水。辛何瞟着那妇人,道:“且给我打一壶酒。”那妇人连连点头,笑道:“客爷可有酒壶?”辛何摇摇头,道:“酒壶一并买便是。”那妇人倒了茶水,扭身去了。但闻得旁边桌上一个农夫低声笑道:“老子端的想捏那屁股一下。”同桌众人皆低声笑了,一个渔夫怂恿道:“你这色鬼,老子借你个胆,你捏得他屁股一下,我给你十文钱。”又有两人附和道:“我等也各出十文。”那农夫满脸豪气,浑身是胆道:“说话算数?”那渔夫点头笑道:“若你未捏得,便要赔我等三十文。”那农夫一听这话,顿时泄了气,沮丧道:“你等想诓老子的钱不成?”
说话间,那女掌柜自里屋出来,端着个酒壶,置于辛何桌上。辛何问道:“多少铜钱?”那女掌柜笑道:“这酒十文,酒壶五文,茶水免了,共十五文。”辛何摸出十五文铜钱,递与女掌柜,拿过酒壶,出了酒店。方出得酒店,便闻得店内一声惊叫,辛何扭头来看,只见那农夫惊慌逃出,那女掌柜拿着一根棒槌追了出来,气势甚恶,厉声呵道:“想摸老娘的屁股,有种的便上来摸。”
苏仁见辛何出来,便急忙跟上,正逢着那农夫逃跑出来,女掌柜追得甚急,那农夫惊慌失措,便转到苏仁身后,那女掌柜追上前来,举着一根捣衣棒槌,厉声喝道:“你这厮有种就来摸,我蓝二娘可不怕男人摸呀。”那农夫惊恐道:“是他等戏弄我,我哪有这胆子。蓝二娘你便饶了我这一回吧。”苏仁看那妇人俏眉竖立,甚是泼辣,身后那农夫唬得战战兢兢,不由好笑,正欲替那农夫求饶几句,话到口边,忽然一愣:“蓝二娘?这名字似曾在何处听过?”
苏仁稍加细想,便想了起来,正是在土地破庙中,那泼皮元绿曾说过“因一时蛮横,砸了庄上蓝二娘的酒铺”。苏仁不由仔细打量面前这妇人,心中思忖:这妇人果然不简单。转念又一想,这世道,妇人若不厉害,又怎能开店营生?苏仁见辛何走远,不再多想,快步追了上去,那农夫少了屏障,唬得半死。扭身便跑,来不及上桥,竟奔桥下去了,谁知桥下无路,慌不择路,只得飞身跳到水里,气得那垂钓的人挥着钓竿,破口大骂。蓝二娘握着棒槌,站在岸边哈哈大笑。店中众人纷纷跑出来观看,个个乐不可支。
此时刻,苏仁走了三四十步远,闻听得笑声,不免回过头来张望,想着想着也笑了起来。待他再转回头来,无意间见得酒肆侧后一扇门开启,露出一张脸来,正好奇张望。苏仁看见那人面孔,不由一震,这厮分明就是那泼皮元绿!他竟然躲在这酒肆之中!他为何躲在这酒肆之中?在土地庙中,那元绿明明说:被那婆娘告到县衙,县令大人判小人坐牢三年。如此推想,这元绿越狱潜逃,一者是为了土地庙内某件值钱的宝贝;二者便是为报入狱之仇。他潜入这酒肆后院,待机报复蓝二娘。适才土地庙元绿被辛何二人追赶,竟又悄然潜入到蓝二娘酒店中了!
苏仁心中疑惑不解,但来不及细想,急急忙忙赶上辛何。一路上,那辛何不曾留意身后之人,待绕过几个山头,苏仁忽然醒悟,此条道路竟是通往黄州府城!辛何自黄冈县城到陈家镇,见过常砉后,又赶往黄州府城,是何用意?苏仁心中疑惑不解,不知不觉间到得黄州府城,此刻已是申酉时分。辛何进了城,穿街走巷,终于在一处停下来。苏仁惊诧不已,原来此处正是黄州府衙!他到黄州府衙来做甚?莫不是奉了黄冈县令舒牧之命,有事禀报知州徐大人?
令苏仁疑惑的是,那辛何却未奔向黄州府衙,而是进了府衙对面的一家双福客栈。苏仁在客栈不远处等候多时,未见辛何出来,正思忖间,忽见得徐府一名家人,急忙招手。那名家人识得苏仁,急忙上前,惊奇道:“苏爷怎的在此?先前徐管家急急来报老爷,只道苏爷在黄冈城遭遇歹人,老爷已派遣马将军引人到黄冈城救苏爷去了。”苏仁识得这家人,唤作徐小四,道:“一言难尽,此中情形,以后再言。这双福客栈中,你可识得甚人?”那徐小四瞟了一眼双福客栈,点点头,道:“我识得这客栈掌柜,姓林,名双福,甚是豪爽,常邀我等下人来饮酒。”苏仁喜道:“如此甚好。”遂令徐小四去见那林掌柜,如此这般。徐小四去了,约莫一盏茶时刻,徐小四出了双福客栈,会见苏仁,只道那辛何改了个名字,唤做陈立,住进了客栈,便是楼上临街第五间。苏仁抬头望去,却见得楼上一窗格半开,露出一张脸来,赫然正是辛何。苏仁仔细察看,心中一愣:那辛何正望着府衙大门。难道他赶到黄州府城的目的是为了监视府衙?
苏仁嘱咐徐小四守在双福客栈,而后进府衙见徐君猷、苏公。徐、苏二人闻得苏仁回来,欣喜不已。徐君猷见只有苏仁一人,不觉诧异,问道:“马将军、徐溜何在?”苏仁遂将黄冈县勇斗恶徒官差前后道来,又摸出“肤豢阁收帐”的纸条。苏公听罢,叹道:“原来如此。”徐君猷看那纸条,勃然怒道:“不想黄冈县竟是这般?我只当舒牧治理有方,百姓士民,安居乐业,却不曾料想歹恶肆意猖獗,竟与官吏勾结,为非作歹,肆无忌惮,百姓敢怒不敢言,道路以目。兀自言甚么设铜匣,收民状,依状秉公断案,为百姓交口称赞?端的可笑至极!”苏公叹道:“此不过是假誉驰声,沽名钓誉罢了。”
徐君猷捋着胡须,脸色铁青,冷笑道:“我倒要好生查查这舒牧,这厮竟然监视到我头上来了!”苏公笑道:“如此推想,他已有所顾忌,必对徐大人有所防备。若贸然行事,必定打草惊蛇。东坡以为此事当从长计议。”徐君猷点点头,道:“依苏兄之见,当如何处治?”苏公道:“目今之策,一者,拿住尚青鹤这厮并其同党,令黄冈受害百姓状其罪行,从而名正言顺铲除之;二者,监视辛何一举一动,万不可走脱了这厮,待到时机成熟,将他其拿下,迫使他招供,获取证据。”
苏仁又言及了土地庙、蓝记酒肆的蹊跷事。苏公听罢,眉头紧锁,拈起了胡须,喃喃道:“这元绿行踪端的有些诡异。”徐君猷不以为然。正言语间,有人来报,只道是颜未颜爷回来了。徐君猷大喜,急忙召颜未进来。颜未进了二堂,见过徐、苏二位大人。徐君猷摆摆手,急切道:“事情如何?可有发现?”颜未连连点头,笑道:“果如苏大人所言,此些书卷主人正是蕲春县石马庄的焦明月!小人已请庄中多人辨认过了。庄中人回想言,遮莫是元丰二年十月,焦明月辞了乡邻,前往京城赶考,自此便杳无音信了。”徐君猷欣喜之余,又不免哀叹,道:“可惜这书生无端被人害了。”
苏公问道:“可曾查问他在黄冈有何亲朋好友?”颜未看着苏公,笑着点了点头,道:“小人查问得知,焦明月在黄冈县陈家镇有位同窗好友,唤做陈周。”苏公闻听,大惊失色,复又追问,待确证颜未所言是“陈周”,方才叹道:“原来如此。”徐君猷惊诧不已,奇道:“便是陈家镇失踪的陈周?”苏公点点头。颜未闻听,惊讶道:“那陈周也失踪了?”苏公点点头,道:“正是,他二人失踪皆是两年六个月。”徐君猷思忖道:“可否如此推想,那焦明月进京赶考,来黄冈县邀陈周同行,二人不知何故,竟反目成仇,痛下杀手,杀死其中一人,另一人则逃之夭夭了。”苏公点点头,幽然道:“如此言来,这具尸骸不知是焦明月,还是陈周?”
苏仁忽插言道:“也许焦、陈二人反目成仇的原因便是那书卷中的玄机?”徐君猷闻听,连连点头,道:“有道理,有道理。一人将那玄机隐藏在书卷之中,可惜另一人杀人后,却悟不出玄机要旨。”苏公点点头,道:“如此言来,明日当到陈家镇一遭,查问陈周其人。”徐君猷点点头,又吩咐颜未引得力心腹前去监视双福客栈辛何。颜未领命去了。
夜间,有差信官兵自黄冈城回报,只道未能寻着苏仁。徐君猷令那差信官兵速往黄冈,告知马踏月,如此这般行事。那差信官兵急急去了。一夜无话。
翌日,徐君猷、苏公早早起来,欲赶往黄冈陈家镇。徐君猷挑选了四名得力随从,换了衣裳,自前门出了府衙。待徐君猷、苏公走后,苏仁会合了颜未,监视辛何举动。那辛何见得徐君猷出府,急忙出了双福客栈,尾随而去。苏仁、颜未又远远尾随其后。
徐君猷、苏公等人依着苏仁所指引的小道,走了近两个时辰,来到了蓝记酒肆。徐君猷、苏公入得酒肆,早有掌柜蓝二娘满面笑容迎了上来,一双俏眼打量来人等。苏公环视酒肆,虽是山野小店,却干净整洁,临窗望柳,别有情趣。店内只有四张桌子,其中一张桌边围坐了五六人,正嘻嘻哈哈言语甚么。待徐君猷、苏公进得店来,众人皆来望。徐君猷冲着众乡人拱手问候,而后临窗坐下身来。蓝二娘满面春风,笑道:“几位客爷,喝茶还是饮酒?”徐君猷笑道:“走了甚远,口渴得很,烦劳掌柜倒些茶水。”那蓝二娘连连点头。苏公笑道:“怎的店中只有掌柜一人,不见其他帮工伙计?”那蓝二娘笑道:“只怨小妇人命薄,嫁了个多病的丈夫,三年前丈夫病故了,今独自经营这一小小酒铺,聊以生计,哪里还请得起帮工伙计?”
苏公淡然一笑,瞥了一眼临桌的乡民,道:“但有老板娘一言,这里多的是不要钱的帮工。”众乡民听得苏公这话,皆哈哈大笑。蓝二娘也不气恼,将茶壶提了过来,为徐君猷一行倒上茶水。徐君猷笑道:“但有吃的,且端些上来,填填肚子。”蓝二娘点头张罗去了。苏公饮了一大碗茶水,待蓝二娘上得些糕点来,苏公借机询问茅房何在。蓝二娘指点柜台侧门道:“此门进去,左转到后面便是。”苏公谢过,急急去了。去不多时,苏公回来,近得蓝二娘身旁,低声道:“适才见得你屋后似有个男子,鬼鬼祟祟,你且小心则个。”那蓝二娘一愣,低声嘻嘻笑道:“多谢员外爷提醒,这种男人小妇人见得多了。”苏公淡然一笑,不再多言。
歇息罢,徐君猷、苏公等人出了蓝记酒肆,往陈家镇而去。路途中,徐君猷问苏公可曾看清那男子面目?苏公笑道,哪里有甚么男子,不过是诓骗蓝二娘罢了。徐君猷笑道,一个长得俊俏的寡妇招引来些许男子,乃是正常之事。苏公捋须而笑,道:“徐大人果然是性情中人。”徐君猷笑道:“男欢女爱,乃是天经地义之事。休道是凡人,便是天上的神仙,亦不免有动凡心之时。”苏公哈哈大笑,良久,忽幽然道:“适才试探那蓝二娘,东坡分明见得他眼中有一丝惊恐之情。依苏仁所言,这蓝二娘与元绿之间必有瓜葛?”徐君猷笑道:“元绿是个泼皮,无端坐了两年多牢,焉肯善罢甘休,此番出来,定要寻仇。”苏公点点头,道:“此是常理。但此中情形,似超乎常理之外。依苏仁所见,那元绿明明是躲藏在他家中。”徐君猷笑道:“一个泼皮躲藏在一个寡妇家中?且二人本有夙怨,此理似难说通。或许是苏仁眼花,看错了他人。”苏公默然。
言笑中行了数里路,到得陈家镇。徐君猷令一名随从打听陈周家所在,不多时,那随从回报,只道那陈周家在镇子西边,依道前行,有一株大樟树下便是。众人复又前行了一里路,果然见得一株大樟树,两人难以合围。大樟树下有一处三间瓦舍的院落,院墙破败,墙头兀自长满了青草。院门半掩,轻轻推开,惊飞了院中的雀鸟。一名随从高声道:“有人吗?有人吗?”无人回应。
苏公入得院来,但见满院杂草,至廊下窗格前,探头张望室内,颇有些暗淡,室内物什零乱不堪,尤其是那床第,被褥兀自堆在地上,便连床板儿也掀出来了。徐君猷在窗格边张望一番,疑道:“怎的这般乱?”苏公淡然道:“定是有人将之翻了个底朝天。”徐君猷点点头,思忖道:“如此推想,那骸骨端是陈周。陈周将财宝隐藏,凶手杀死陈周后,却找不到财宝,无奈之下,只得四处翻找。”
苏公闻听,不觉一愣,喃喃道:“财宝?徐兄为何认定是财宝?”徐君猷笑道:“除却财宝,还有甚么?凶手杀人害命,竭力找寻,图的又是甚么?那书卷中所谓玄机,又是甚么?”苏公点点头,幽然道:“财帛动人心。如此想来,那土地庙中,元绿所言莫非是真的?”徐君猷一愣,疑道:“苏兄之意,元绿与此案亦有干连?”
苏公道:“苏仁听那元绿言道:一日夜间,元绿逢得数人打斗,甚是好奇,躲在一旁观望,无意拾得了一个包袱,甚是沉手,原来包袱内皆是大锭银子,估摸不少于三百两银子。从时日来推断,焦明月、陈周失踪于两年前,而元绿亦是两前年入了牢狱。且不妨假想,元绿未撒谎骗人,其言是真的。那夜,数人争斗,这数人中,除却焦明月、陈周外,还有他人。争斗之事便是为了这包银子。但他等万万不曾料想,鹬蚌相持,渔人得利。这包银子竟被隐藏在一旁的局外人元绿拿走了。元绿将那银子藏在土地庙内,次日却因纠葛被抓入狱了。争斗的数人寻不得银子,便相互猜疑,认定是其中某人私藏了银子。”徐君猷皱着眉头,思忖道:“除却焦明月、陈周,还有何人?”
苏公淡然一笑,道:“那夜入府衙送书之人。”徐君猷一愣,忽醒悟道:“这厮兀自以为银子玄机隐藏在书卷中,两年来参悟不透,万般无奈,只得假苏兄之才智,破解其中玄机。”苏公点点头,幽然道:“如此推想,或许焦明月、陈周皆已遇害,凶手另有他人。”徐君猷疑道:“便是手指断一截之人?”苏公捋须思忖:“若如你我之推想,这元绿乃是关键之人。大人当速遣人将他缉捕。东坡以为苏仁绝不会看错,这厮定然躲在蓝二娘家中。”徐君猷颇有些疑惑,但还是令两名随从赶往蓝记酒肆,觅机抓捕元绿。
苏公推开破门,迈步入得室内,但见四处蛛丝、满地灰尘,破败不堪。进得居室,近得书案前,但见满是灰尘,灰尘之下兀自有砚台、书卷之类。苏公急忙拿其中一卷,吹去些灰尘,翻开一看,原来是一卷《论语》,页边或空隙处兀自有批语注解之类。苏公看得,不由大喜,急忙唤徐君猷来看,这字迹与送入府中那卷《诗经》字迹一模一样。徐君猷喜道:“如此看来,那《诗经》非是焦明月的,乃是陈周的。”苏公点点头,思忖道:“为何焦明月的书卷中有陈周的书?且只此一卷?”徐君猷道:“或许是焦明月无有《诗经》,便问陈周借得?”苏公遂唤人仔细清点房中书卷。一番清点之后,果然有所收获,徐君猷自书卷中找到一卷《诗经》,扉页内竟然署名“焦明月”!
苏公欣喜不已,捧着《诗经》,翻阅片刻,喃喃道:“可以推想,焦明月曾到过此处,定是邀陈周同往京城赶考,不知因何变故起了祸端,焦、陈二人竟然调换了《诗经》卷?”徐君猷道:“或是焦明月拿错了?”苏公摇摇头,拈着胡须,喃喃道:“玄机便在书卷中?究竟是何意思?难道果真是焦明月拿错了?”苏公想着,忽然拿起书卷翻阅,翻了一卷又翻一卷,竟将案桌上的书卷翻了个遍,忽然笑了起来,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徐君猷诧异不解,急忙问道:“苏兄明白甚么?莫非已经悟出了玄机?”
苏公点点头,拿起几卷书,道:“徐兄且看这些书卷,与夜间送到府上那卷《诗经》有何差异?”徐君猷如坠云雾,翻了几卷,疑惑道:“书卷不同而已。”苏公淡然一笑,道:“书卷自然不同,还待你说?且细细想来,有何差异?”徐君猷冥思苦想,依然不得其解,连声催促苏公:“你且快快说来便是,休要捉弄于我了。”苏公翻开三卷书,道:“徐兄且细想,送入府中那卷《诗经》分明是陈周之书,但与此处所有陈周的书对比,有一处差异,便是那卷《诗经》上画了一柄斧头!”徐君猷一愣,点点头,但又疑惑道:“或许是一时兴起,随意画画罢了,非是刻意为之。”
苏公摇摇头,道:“即便随意画画,也应将之画好,绝不会画得如此破损,斧刃破裂残缺,分明另有深意。”徐君猷思忖道:“苏兄言之有理,他为何要画一柄破斧头?”苏公淡然笑道:“这柄破斧便暗示书卷的主人。”徐君猷奇道:“怎生暗示?”苏公笑道:“徐大人莫非不记得‘破釜沉舟’了?”
徐君猷闻听,不由一愣,笑道:“破斧?破釜?沉舟?陈周?哈哈哈,有趣有趣。即便如苏兄所言,那破斧头暗示主人陈周,但又有何益?寻常人看过又怎生悟得出来?即便悟出来,又如何?”苏公点点头,幽然道:“至少悟出了这一层意思,或许其中隐藏着更深用意,只是我等尚未悟出来罢了。我窃以为,若此书是有意混入焦明月的众卷书中,其必有用意。”徐君猷点点头。
苏公在室内察看一番,无有发现,与徐君猷等出得房来,又转到屋后察看一番,四处皆是杂草,甚是荒芜。苏公长叹一声,幽然道:“荒凉之状,与蕲春县焦明月家中一般。若他等能得以金榜题名,又将是怎生一番景象呢?”徐君猷环视四下,邻近的人家约莫有三四十丈远,便道:“我等可去庄中邻里询问打听一番。这陈周平日为人如何?有何亲朋好友?或是有何仇家?”
苏公点点头,正待转至前院,转身之际,忽然一震,呆呆的望着杂草,似有所思。徐君猷复又回过身来,见苏公神情凝铸,诧异道:“苏兄何故?”苏公拈着胡须,喃喃道:“此处似有些怪异。”徐君猷一愣,环视四下,皆是野草,惶恐道:“有何怪异?”苏公指着屋下一团杂草,道:“此处草儿怎的较他处茂盛许多?”徐君猷望去,果如苏公所言,屋下一团青草格外茂盛。苏公察看左右杂草,又快步上得前去,蹲下身来,察看那一团杂草,拨弄一番,扯出去年的腐根,又喃喃道:“非只是今年,便是去年,此处草儿更为茂盛。”徐君猷疑惑道:“此是为何?”苏公脸色严峻,道:“此处土壤肥沃甚多。”徐君猷一愣,疑道:“此处土壤为何不同?”苏公站起身来,喃喃道:“玄机或在这土中?”徐君猷闻听,忽悟出甚么,惊恐道:“苏兄之意是……”苏公微微点头,唬得徐君猷倒退七八步,高声召唤随从来。
徐君猷令随从速去召集邻里前来,并讨借两把锄头。随从唯喏,急急去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随从唤得五个邻里来,众邻里不知何事,满面诧异,待来到陈周院中,见着徐君猷、苏公,更是疑惑,其中一个中年汉子问道:“你等是何人?与陈周有何干系?”苏公淡然一笑,道:“诸位乡邻,此位乃是黄州府衙徐大人派遣来的。”众乡邻闻听,将信将疑。那中年汉子问道:“我等不识府衙大人,怎肯轻信你等?”徐君猷笑道:“信与不信,无关紧要。在下此番前来,乃是奉知州徐大人之命,勘查陈周失踪一案,事隔两年多,多有遗忘,烦劳诸位乡邻好生回想,如实相告。”
众乡人窃窃私语,那中年汉子叹道:“这陈周失踪已有两年多,庄中里正已报知县衙,可惜至今无有音讯。”苏公道:“闻听说他是进京赶考去了?”那中年汉子摇摇头,道:“陈周为人和善,但凡外出,必会将行踪告知我等邻里,请我等照看他家中物什,绝对不会一声不吭的。”徐君猷点点头,问道:“这陈周可有何亲朋好友?或是甚么仇家?”那中年汉子摇头道:“他一书生,哪里有甚么仇家?若言好友,倒是有几个。”徐君猷急忙追问何人。那中年汉子道:“比较要好者有相邻田家庄的田器。”苏公闻听,一愣,追问道:“此人可是田家庄的里正?”那中年汉子点点头,诧异的望着苏公。苏公又问道:“他二人常有往来?”那中年汉子点点头,道:“闻陈周言过,他等好似是同出一师门。另外还有本庄的常砉。”苏公又一愣,问道:“可是县衙的常押司?”那中年汉子点头道:“正是,正是。”
苏公心中惊诧:那田器左手指缺了一截,而仵作清理骸骨,多了一截手指骨。这田器本不可疑,但他与陈周竟是好友,细细想来,难脱干系。苏公问道:“大哥可知这陈周有一位蕲春的书生朋友?”那中年汉子思索片刻,道:“似有这么一人,其中情形,我不甚清楚。”苏公点点头,问道:“陈周失踪前后,可曾有异常之举?”那中年汉子摇摇头,迟疑道:“此事已有两年多了,我记不得有甚么异常了。那时,似有几日不见他了,我等闲话时起了心,又好些日子不见,便怀疑了,与里正并常砉等人说及,里正便报了官,此后便杳无音讯了。”
苏公点点头,问道:“陈周失踪之后,你等可曾到过他房中?”那中年汉子后头询问众乡民,其中一名老者言道:“还是老汉替他家关的门院,此后便不曾进去过。”那中年汉子又道:“他家中无有值钱的物什,不过是些桌椅板凳和书籍,便是窃贼也懒得进去。不过我还是时常留意,恐那些流浪闲人捣乱。”苏公点点头,心中暗道:流浪闲人,不过是寻个避难栖身之所罢了,绝不会肆意翻乱。
苏公示意徐君猷,徐君猷遂令随从往屋后。苏公唤那中年汉子等人跟随其后。到得屋后,徐君猷令随从举锄挖土,将青草锄去,继而刨着黄土。众乡民疑惑不解,窃窃私语。那中年汉子低声问苏公:“你等究竟何人?想在这里挖的甚么?”苏公淡然道:“到得时辰,你等便知。”那中年汉子不再多问。两名随从挖不多时,一锄下去,忽觉一震,惊道:“似有甚物?”将土往旁边一带,土中赫然有一根白骨,唬了那两名随从一惊。众人见得骨头,惊恐不已,那中年汉子上前怯声问:“这是甚么骨头?”徐君猷把眼望苏公,苏公正捋着胡须,眯着双眼,似有所思。
徐君猷冷笑一声,道:“快且挖来。”苏公忙道:“且从四周小心扒土,不可深挖。”两名随从唯喏,小心扒出四周土,那土坑渐大,约莫两尺多深,又扒出许多骨头,待现出个人头骨时,把众乡民吓个半死。苏公上得前去,俯身看那骷髅头,道:“且慢动土。”而后寻了根树枝,下得土坑,用那树枝小心翼翼扒去骷髅头旁的土,待骷髅头完全呈现眼前,幽然道:“诸位乡邻,这陈周可是龅牙?”众乡人闻听,皆点头言是。那中年汉子状着胆子,探头看着土坑中的白骨,怯声问道:“这死人不会是陈周吧?”苏公叹道:“这位大哥且细看,这头骨牙颌前突,可以推想,死者乃是龅牙,且下颌缺了一颗尖牙。”那中年汉子惊恐道:“莫非果真是陈周?他便是龅牙,且下方缺了一颗牙。”苏公叹道:“如此言来,此人端是陈周。”那中年汉子战栗道:“他怎的会死在这里?”徐君猷冷笑一声,道:“却不知是何人将他埋在这里。”那中年汉子吓得后退数步,与众乡人嘀咕起来。
两名随从费了一番周折,小心翼翼将骸骨挖了出来。苏公俯下身来,仔细勘察每一根骨头,这验骨之术颇有讲究,苏公虽不精通,但也知晓几分,自此白骨判断,死者乃是男子,非为毒杀。依据那中年汉子所言特征,死者是陈周无疑了。原来,陈周非是失踪,而是死了,尸体便埋在他自家房屋之后,那他因何而死,凶手又是何人?
徐君猷烦劳那中年汉子去请里正前来,那中年汉子急急去了,约莫一刻多时辰,那中年汉子引五六人赶来。陈家镇里正乃是一位老者,约莫六十余岁,闻得陈周屋后挖出白骨,惊诧不已,待见得徐君猷等人,满眼猜疑,问道:“你等究竟何人?怎知屋后埋有白骨?”徐君猷淡然一笑,道:“我等便是为查陈周失踪一案而来。”里正一愣,疑惑道:“陈周失踪已有两年多,怎的如今才查?你等口口声声是公门中人,为查案而来,但老朽识得县衙诸多官吏,却未曾见过你等。”徐君猷笑道:“我等乃是奉黄州知州徐大人之命前来查案。”那里正又一愣,惊奇道:“知州徐大人怎的知晓此事?”
苏公道:“前日大雨,田家庄庄外露出一具骸骨,你等可曾听说?”那里正连连点头,道:“听说了,确有此事。”苏公淡然一笑,道:“此案惊动了知州徐大人,徐大人查访失踪百姓,据黄冈县令舒牧舒大人报,黄冈失踪者之中便有陈周其人。这陈家镇与田家庄毗邻,故来查探,适才窥破屋后端倪,令人借来锄头,果真掘出了白骨。”那里正惊诧不已,道:“诸位官爷好生厉害,却不知怎的察觉出端倪来?”苏公幽然叹道:“乃是陈周托梦于徐大人。”徐君猷听得,苦笑一声。
众乡人惊诧不已,纷纷追问梦中可曾告知凶手?苏公叹道:“在梦中,陈周满身污血,恳请徐大人为他伸冤,以平阴魂之怨气。但凶手何人,却不曾说出。故而,知州徐大人特遣我等前来,查寻线索,觅出真凶。还望诸位乡邻好生回想,助我等侦破此案。”那里正连连点头,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但因时日过久,加之陈周家宅稍偏,知情者甚少。里正思忖道:“本庄常砉,与陈周要好,诸位官爷可去问他。”苏公点点头,烦劳里正遣人通报黄冈县衙,又遣人好生看护陈周遗骸。里正唯喏。
苏公与徐君猷商议,分头查访田器、常砉。正商议间,却见得苏仁、颜未急急赶来,苏公不由一愣,心中猜想,定是他二人将辛何跟丢了。待二人过来,徐君猷急忙询问,颜未回禀,那辛何果然狡猾,见大人等入得陈家镇,便开始左顾右盼,甚是警觉了。颜、苏二人无奈之下,只得远远监视,不料这厮忽然间便不见了踪影,四下找寻一番,远远望见这厮急奔黄冈县方向去了。徐君猷甚觉惋惜,把眼看了看苏公。苏公思忖道:“如此言来,我等行踪已然暴露,大人速着人前往黄冈县城,告知马踏月将军,同时密切监视舒牧动静。”徐君猷点头,遂着两名随从赶往黄冈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