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苏仁奉苏公之令,收了绣花布囊,独自一人在街巷转悠。约莫一个时辰,苏仁闲着无趣,入得泥鳅巷那酒肆,见得十余人正围聚一团,议论纷纷,说的正是垅上园命案,皆言凶手是那范恭。苏仁坐在旁边一桌,要了二角酒,饶有兴趣听他等胡乱猜测,待喝完酒,唤过酒保,付了酒钱,用蜀川话询问,只道是来寻友人。那酒保听不懂,莫名其妙,众人好奇,皆来看他。苏仁好一阵比划,只道来寻友严微。众人听罢,连连摇头,只道没有这人。苏仁故作诧异不解,口中喃喃道那严微来信言,他住在黄州城泥鳅巷。众人连连摇头,酒保道,某住这泥鳅巷四五十年了,从未听说过此人。苏仁假装疑惑道,莫不是说错了街巷,非是泥鳅巷,而是音似泥鳅巷?那酒保甚是肯定,定是找错了。
苏仁假意叹息,忽自怀中摸出绣花布囊,只道是适才在巷口沟边拾得,不知是哪位街坊失落。众人纷纷上前来看,苏仁抖着绣花布囊,只道里面还有件值钱的物什,若是哪位失落,便来认领。众人纷纷询问是甚值钱物什,苏仁笑道,若言出来,岂非人人抢着认领,此物只是失主方才知晓。有人摇头,亦有人眼红,猜测言是银子。众人议论纷纷,不多时又引来数人围观,但无一人说出布囊中的物什。
约莫半个时辰,苏仁叹息几声,只道无奈,遂起身离去。出了小巷,行不多远,忽闻身后有人唤道:“这位爷,且请留步。”苏仁心中暗喜,回过头来,见得一汉子,约莫三十岁,满面堆笑。苏仁记得清楚,此人适才便在酒肆之中,遂假装疑惑,奇道:“你是在唤我?”那男子连连点头,上得前来,笑道:“不瞒客爷,适才在酒肆中小弟未敢实言,客爷拾得的那绣花布囊乃是小人物什。”苏仁诧异道:“既如此,适才为何不言?”那男子嘻嘻笑道:“人多嘴杂,小弟不敢认领。”苏仁故作将信将疑,思忖道:“既是你之物,为何不敢认领,怕甚么人多嘴杂?”那男子嘻嘻笑道:“小弟怕他人告知浑家。”
苏仁假意醒悟,点点头,道:“既如此,你道这绣花布囊之中是何物?说对了,便还与你。”那男子嘻嘻笑道:“乃是一块鱼形的玉坠,那玉兀自有些绿色。”苏仁点点头,道:“正是正是,如此言来,这绣花布囊确是你之物。”遂摸出绣花布囊,假意交与那男子。那男子欣喜,急忙来接,不想苏仁猛然出手,一把抓住那男子右手手腕,反手一扭,那男子哎呀一声,急道:“放手放手,你这爷做甚?”
苏仁冷笑道:“你这厮,恁的大胆,竟敢来诳骗爷爷。”那男子急道:“小弟未敢骗客爷,此确是小弟物什。”苏仁问道:“你这厮,姓甚名何?”那男子道:“小弟何,名处珣。”苏仁问道:“你何时失落此布囊?”那何处珣吱唔道:“乃是昨日。”苏仁问道:“失落在何处?”那何处珣吱唔道:“小弟亦不清楚,四下寻了个遍,未能寻得,不想被客爷拾得。”苏仁冷笑道:“既是你之物什,且随我前行。”那何处珣道:“客爷莫不是想要酬金?小弟愿出一两银子,以为酬劳。”苏仁道:“弄清真假,我自会还你,要你银子做甚?”那何处珣疑道:“客爷要去哪里?”苏仁笑道:“适才在酒肆之中,我曾言,来黄州寻友严微,初来乍到,于黄州街巷不熟,烦劳你替我引路。”那何处珣忙道:“既如此,烦劳客爷先松了小弟。”苏仁遂放了手,那何处珣左手托着右手手腕,哼哼唧唧,只道好生疼痛。
苏仁推搡着何处珣,走街穿巷,来到黄州府衙前,那何处珣正惊疑间,苏仁复又抓住其手,一把扭过,那何处珣大叫,引得府衙门前两名衙役过来,有一衙役识得苏仁,急忙上前帮手,将何处珣押住。苏仁问道:“徐大人可曾回府?”那衙役连连点头,苏仁道:“请速禀报徐大人。”另一衙役流水去了,不多时,那衙役回来,引来两名捕快,用铁链将何处珣锁了,押至刑堂。
苏仁跟随捕快到得刑堂,不多时,徐君猷、苏公赶来,苏仁将绣花布囊交与徐君猷,又低声言语一番。徐君猷点点头,遂唤过一名捕快,低声吩咐。那捕快唯喏,急急去了。徐君猷望了何处珣一眼,冷笑一声,自在那堂案后坐下。那何处珣惊恐不已,望着徐君猷,急忙跪倒,高呼道:“大人,小人冤枉呀。”徐君猷将堂木一拍,喝道:“堂下之人且报上名来。”何处珣惶恐道:“小人姓何,名处珣。”徐君猷冷笑道:“大胆何处珣,你可知罪?”何处珣急道:“大人,小人不知,小人是被那客爷无端诳来的。”徐君猷冷笑道:“你且抬起头来。”何处珣抬起头,满面委屈。徐君猷将绣花布囊举起,道:“你可识得此物?”何处珣吱唔道:“回大人,此确是小人之物,小人昨日不慎,遗失在巷中,不想被此位客爷拾得。”
徐君猷淡然道:“此布囊中有何物?”何处珣道:“乃是块碧玉鱼坠。”徐君猷点点头,道:“如此言来,此物确是你的。”何处珣连连点头,道:“若非小人之物,断然不敢冒领。”徐君猷问道:“你亦住在泥鳅巷?”何处珣点点头,道:“回大人话,小人住在泥鳅巷。”徐君猷又问道:“泥鳅巷有一垅上园,你昨日可曾到过?”何处珣一惊,连连摇头,道:“小人不曾去过,小人昨日方回得家来。”徐君猷问道:“你做何营生?”那何处珣道:“小人乃是个走庄串镇卖胭脂花粉的走货小贩,平日少在城中,每月只回家两三遭。”
徐君猷点点头,道:“昨日你回得家来,可有人见证?”何处珣又一愣,吱呜道:“小人回来时,天色已大暗,不曾遇见街坊邻里。不过大人可着小人浑家吕秀儿来问。”徐君猷又点点头,道:“你回得家来,夜间可曾出门?”何处珣忙道:“小人回得家后,早早便上床歇息了。”徐君猷点点头,道:“如此言来,这绣花布囊乃是你入家门之前遗落的了?”何处珣点点头,道:“大人说的是,端是如此。”
徐君猷问道:“今日,你泥鳅巷垅上园发现一具尸首,你可知晓?”何处珣点点头,道:“街坊邻里尽已知晓。”徐君猷道:“你可识得那范恭?”何处珣点点头,道:“那厮是个酗酒赌钱的泼皮,自小便好打斗。”徐君猷问道:“你可识得那死者?”何处珣摇摇头,道:“小人不识,闻街坊言,死者唤作吴相,亦是个市井泼皮。”
徐君猷淡然一笑,道:“你既不识吴相,为何要杀他?”何处珣闻听,惊恐不已,急忙道:“大人冤枉呀,小人没有杀他,凶手是那范恭。”徐君猷问道:“你怎知凶手是范恭?”何处珣道:“大人已将其缉拿归案,街坊邻里皆说那范恭是凶手。”徐君猷冷笑道:“范恭非是凶手,凶手另有其人!大胆何处珣,本府再三点拨于你,你这厮却避重就轻,意图逃避罪责。莫非要本府掷签行刑不成?”何处珣惊恐道:“小人端的不知何事。”
徐君猷冷笑道:“好个何处珣,端的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本府问你,这绣花布囊在何处遗失?”何处珣吱唔道:“适才大人言及,此布囊乃是小人入家门前遗失,不知何处?”徐君猷冷笑道:“本府却在死者吴相尸身边拾得此物!”何处珣吱唔道:“或是那凶手无意拾得,又遗失在垅上园;亦或是那凶手有意抛下,意图嫁祸小人。”徐君猷冷笑道:“那凶手为何嫁祸于你?”何处珣吱唔道:“或是意图迷惑大人,引大人误入歧途,无端追查到小人身上。”徐君猷冷笑道:“好个何处珣,端的巧舌如簧。本府实话相告,此时刻,府衙公差已赶往你家中,待到搜出证据,看你如何言语。”何处珣闻听,脸色顿变,惶恐不安。
此时刻,却见一人入得刑堂,却原来是颜未。颜未上前,与徐君猷细声言语,徐君猷听罢,捋须点头,喃喃道:“原来如此。”颜未退下,又与苏公言语。徐君猷望着何处珣,叹道:“本府已然知晓,此案与你浑家吕秀儿有干系。”何处珣脸色惨白,哆哆嗦嗦。徐君猷道:“本府已着人打探清楚,你浑家吕秀儿不守妇道,在你外出庄串镇卖胭脂花粉之时,招蜂引蝶,常与市井闲汉、浪子私通。这吴相便是近些时日勾搭成奸的。”
何处珣闻听,浑身乱颤,竟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何处珣泣道:“大人饶命,小人如实招认是了。”徐君猷点点头,道:“你且如实说来。”何处珣叹道:“小人悔不该找了这水性杨花的浑家,这妇人趁小人外出买卖之时,常与他人私通,街坊邻里尽知,独瞒了小人一个,如此竟有一年多了。前日,小人闻听得风声,将信将疑,欲趁黑夜潜回城中察看究竟。不想昨日错了时辰,城门关闭。小人无奈,只得在城门外呆了一宿。待到今晨城门刚开,小人便急急赶回家来,自后墙翻入院中,寻得一块青砖,悄然入得房中,竟果真见得那奸夫淫妇躺在床上!小人甚是恼怒,上得前去,一砖便将那奸夫砸死。小人浑家惊醒,唬得半死,哀求小人不要杀他。小人一时心软,便饶他性命。小人浑家见奸夫已死,甚是慌张,令小人将尸首抛在废弃的垅上园内。”
何处珣稍做停顿,叹道:“小人从未做过杀人之事,今因一时之忿杀了人,早已无了主见,闻听得浑家此言,便依从了他,小人两个将其穿了衣裳,小人浑家顺便拿了那厮的银两。小人两个抬着尸首,自后门出来,入得垅上园内。那园子荒芜多年,园内杂草丛生,小人欲寻个隐蔽处藏了。正待小人两个慌乱时,忽闻听得园内有响动,小人唬得半死,示意浑家不可弄出声响。小人壮了胆子,前去偷窥。那时刻,天色渐亮,小人隐约见得一人正在挖掘甚么,而后又掩埋甚么。还是小人浑家眼尖,认出那人正是同巷子的泼皮范恭。”
徐君猷点点头,把眼望了望苏公。何处珣又道:“待范恭离去,小人浑家猜想,那范恭定是埋了值钱的宝贝,遂要小人去挖,小人何曾料想,那布中竟包裹了一颗人头!小人两个唬得半死,慌忙抛了人头,复又去处置那奸夫尸首。小人浑家忽想到一条计谋,将奸夫头颅剁下,亦掩埋在范恭埋人头的坑中,他日若是事发,便可嫁祸范恭。小人浑家遂回家取了菜刀、铁锹,唤小人将那坑挖深两三尺,他自在那里剁那奸夫头颅。待小人挖好了坑,小人浑家先将范恭所埋头颅抛入坑中,令小人掩埋了,又覆上了一尺来深的土,将那血布包裹了奸夫头颅,而后唤小人掩埋。待埋了奸夫头颅,小人两个复又去处置尸身,那时刻,天色已亮,小人浑家寻了个隐蔽处,便是那石洞中,小人将尸身拖将过去,将尸身塞入洞中,又细细遮了洞口。只是不曾料想,小人竟将绣花布囊遗落园中。待到案发,小人心中惶恐,亦随街坊在巷口观望,闻听得范恭是凶手,被官府缉拿去了,小人夫妇方才安心。不想在那酒肆之中,见得这位差爷拿出了绣花布囊,小人猛然发觉,唯恐被人疑心,不敢认领,待这位差爷离去,小人便跟随其后,欲讨回布囊。”
徐君猷点点头,令何处珣签字画押,而后把眼望苏公。苏公捋须问道:“此绣花布囊并碧玉鱼坠,价值不菲,值得约莫四五两银子,你不过是区区一个走庄串镇卖胭脂花粉的小贩,怎生买得起如此玉坠?我且问你,此玉从何得来?”何处珣叹道:“杀人之事兀自招认了,此事亦不必隐瞒了,此玉乃是小人偷来的。”苏公追问道:“自何处偷得?”何处珣道:“乃是在城外临江书院。”
苏公闻听,不由一愣,疑道:“临江书院?”何处珣点点头,道:“前日,小人在那临江书院卖胭脂花粉,因一时内急,便到书院寻茅房,待拉完屎后,小人路经一先生窗下,闻听得里面有人言语,有一人得意笑道:若果真如此,我等便发财也。又一人笑道:到得那时,我等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小人闻听得,十分好奇,便躲在窗下偷窥。只见得房中有两个人,一人正拿着一本书,似是个先生,指点着给另一人看,那厮是个俊俏的年轻人。那年轻人疑惑道,如此言来,果真是那块玉?那先生点点头,道:若我猜测不错,定是这块玉。那年轻人又道:此事交与我便是。他二人又言语一番,那先生便送年轻人出来,小人见状,便隐在拐角处,那先生送年轻人出去了。小人心中顿时起了贪念,遂摸将进了房,见得那桌案上有一卷书,书旁又有一块玉,小人恐那先生回来,便顺手偷了那书及玉,匆匆出得房去,绕道至书院门口,在门房那取了货担,离了临江书院。”
徐君猷闻听,甚是诧异,苏公捋须道:“你所偷的便是此玉?”何处珣点点头,道:“正是此玉。小人见此玉精美,欲回家给小人浑家,便自货担中取了个绣花布囊,将玉装了。是夜,小人便宿在一位亲戚家,只因那亲戚多喝了几杯酒,他竟道出小人浑家偷汉之事,令小人甚是震惊,便有了杀人之事。”
苏公点点头,问道:“那书唤作甚名?现在何处?”何处珣思忖道:“似唤作甚么考记,小人记不清了。不过小人翻了那书,甚是乏味,便弃在货担中了。”苏公追问道:“那货担现在何处?”何处珣道:“尚在小人亲戚家中。”苏公问道:“若再见得那先生并年轻人,可曾辨认得出?”何处珣点点头。苏公望着徐君猷,道:“可着颜未与其同往,取回那书。”徐君猷诧异不解,点了点头,遂吩咐颜未前往取书。颜未领命,引那何处珣去了。
徐君猷又着公差速去缉拿吕秀儿归案。出了刑堂,徐君猷与苏公在花园闲步,徐君猷思忖道:“若依何处珣所言,临江书院二人分明在考证此玉。徐某以为:此玉便是欧阳飞絮的梅花血玉。”苏公道:“或是巧合而已。”徐君猷道:“闻苏兄言,欧阳飞絮失玉之日,临江书院齐礼信先生到得欧阳家中,并与欧阳在其书房言语,所言之事似与梅花血玉相干?”苏公点点头。徐君猷淡然一笑,道:“既如此,苏兄还认为是巧合不成?”苏公拈须思忖道:“徐大人疑心那窃贼是齐礼信先生?”徐君猷淡然一笑,道:“非是窃贼,乃是主谋。”
苏公思忖道:“徐大人之意,那年轻人方是窃贼?”徐君猷点点头,道:“这厮甚是狡诈,却未亲自出马,其利用尚常与小妾贾芸私通之事,威逼尚常偷盗梅花血玉。待尚常得手之后,那厮便杀他灭口。”苏公道:“如此言来,我等当先找出此年轻人?”徐君猷点点头,笑道:“苏大人有何妙计?”苏公摇摇头,幽然道:“若是大人盗得此玉后,当如何处置?”徐君猷一愣,思忖道:“他等自是将玉转手卖出,兑换成银两。”苏公点点头,道:“他等或是早已寻得买主;亦或先藏匿一段时期,待风声过后,再作打算。”徐君猷点点头。
约莫两个时辰,颜未与何处珣取书回得府衙,徐君猷令颜未将何处珣收监,听候处置。徐君猷取过书卷一看,纸张发黄,书名《邾城考记》,著者不详,随意翻阅书卷,皆是些邾城旧史,人文地理并诗词。徐君猷从头至尾,阅了一遍,甚是无趣。待徐溜请得苏公来,徐君猷将书卷交与苏公,苏公接过书卷,看那书名,不由大吃一惊。
徐君猷见苏公这般情形,甚是好奇,问道:“苏兄何故如此惊诧?”苏公皱着眉头,疑惑道:“我似曾见过此书。”徐君猷闻听,惊讶不已,道:“苏兄见过此书?在何处见得?”苏公思忖道:“非止我见过,徐大人亦曾见过。”徐君猷一愣,复又看书卷,思忖半晌,连连摇头,道:“君猷从未见过此书。”苏公淡然一笑,道:“徐大人可还记得两年前,苏某初来黄州,遇得的临江书院朱溪遇害一案。”徐君猷惊讶道:“此案历历在目,可与此书卷有何干系?”苏公道:“临江书院庞广先生亦遭无辜,东坡与大人同去其室内察看,苏某依稀记得,房中案桌上甚是凌乱,笔架躺倒,毫笔四散,书卷纸张四散,或在桌上,或在地上,其中便有此《邾城考记》一书。”(见第十卷《致命毒蛊》)
徐君猷左思右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疑惑道:“如此说来,庞广先生之书又转到临江书院某位先生手中了,此亦是正常之事。”苏公点点头,叹道:“东坡好读杂书,却未读过所谓《邾城考记》,故而后来东坡寻齐礼信先生找寻此书,欲借读一番,不料齐先生告知我,此书竟不见了。”徐君猷惊诧道:“不见了?”
苏公点点头,道:“齐先生言,清点庞先生书籍时,不见了此书。”徐君猷疑惑道:“如此推想,此书是被人拿走了?”苏公点点头,道:“或是喜爱此书之人。东坡亦淡忘了此事,却不想今日竟重见此书,端的蹊跷。”徐君猷思忖道:“如此想来,莫不是齐礼信私下藏匿了此书,而后托词说不见了?”苏公疑惑道:“齐先生为何要藏匿此书?”徐君猷思忖道:“依何处珣所言,那二人中一人道:我等便发财也。又一人道:到得那时,我等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此言细细思索,甚是怪异。”
苏公点点头,幽然道:“若只是一块梅花血玉,转手卖得是三四百两银子,二一添作五,每人分得不过二百两,虽足以过得舒适,但绝不至于言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徐君猷甚是肯定,道:“所谓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端是一大笔财宝。”苏公点点头。徐君猷喃喃道:“这《邾城考记》与梅花血玉究竟有何干系?”
苏公道:“那日,欧阳飞絮与众友到我东坡雪堂,拿出梅花血玉鉴赏,他道是无意中收得此玉。东坡以为此玉是女王城之古物,因其背面有金文‘曹’字。据《汉书·地理志》记载:故邾国,曹姓,二十九世为楚所灭。楚灭邾之后,徙邾至今之黄州。而《邾城考记》正是指的邾城,此便是二者之干系。”
徐君猷惊诧道:“如此言来,他等考证邾城日久,今日梅花血玉的出现,预示着可能有更多的金银玉器?只有这般,才有所谓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苏公思忖道:“那日聚会,东坡记得齐礼信言的一番话,他道:闻庄中老人言,传说那女王城内埋藏了无数金银财宝,古往今来,几多人来寻宝,又失望而去。如今,女王城只余下残垣断壁、土丘荒坡,早已不信宝藏之说了。”
徐君猷惊讶道:“如此言来,还是有人相信女王城内埋藏了财宝之说?”苏公点点头,思忖道:“或许这《邾城考记》中真的暗藏了宝藏线索?”徐君猷一愣,奇道:“宝藏线索?怎的可能?此书不过隋唐之物,隋唐之时,焉知春秋战国的秘密?著书者若知晓,为何不将财宝挖掘?还故弄玄虚,写甚么《邾城考记》?”苏公笑道:“徐大人所言有理。或是著书人相信藏宝之说,故而考证之,但最终一无所获。后人有信传说者,便又参阅此书,寻求藏宝线索。”
徐君猷点点头,道:“那齐礼信口口声声不信藏宝之说,暗中却在竭力寻宝?这梅花血玉分明就是线索。”苏公幽然道:“如此言来,齐礼信倒有几分可疑了,他甚是关注梅花血玉的来源,或是为了欧阳飞絮,亦或是另有动机。”徐君猷冷笑道:“他如此热心,自是有所企图。”
苏公叹道:“东坡实难想象,齐先生竟是这等藏头露尾之辈。”感叹间,翻阅《邾城考记》,忽然一愣,细细看去,但见一句诗,其中有一句:“西山岩下石,嘉叶此中生。”苏公喃喃的念叨几遍,似有所思。徐君猷诧异道:“此诗是何人所作?似未曾读过。”苏公点点头,道:“或许是著书人所作,不过东坡似曾听过,莫非是他?”徐君猷奇道:“他是何人?苏兄莫非知晓著书之人?”苏公摇摇头,幽然道:“非是著书之人,而是盗书之人。”徐君猷诧异道:“盗书之人?却不知是何人?”苏公点点头,手捋胡须,笑而不答。